37 醉意

“王兄好才華。”戚蘭看着手裏的詩作,來回品味。

王瓒昂了昂下巴,唇間含笑:“戚兄今日莫要藏拙才好。”

“那是自然。”戚蘭打開折扇,扇了扇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第三輪的時候,盛酒的托盤終于停在了戚蘭面前,他取過酒杯,仰頭将酒水一口飲盡。而後揮毫潑墨,同樣的風景,王瓒手下大氣豪放,戚蘭手下則是婉約雅致,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秦遇接過詩作,連道了三聲好。他又看向戚蘭,眼睛亮亮的,咧嘴笑着:“蘭兄才華橫溢,須臾之間寫就錦繡詩作,弟敬佩不已。”

戚蘭怔了一下,與他目光交接,發現秦遇的眸光雖然亮,但是卻沒有焦距,“遇弟?”

秦遇頓了一會兒才回應:“蘭兄。”

戚蘭扇扇的頻率都快了些,像發現什麽新大陸一樣:“遇弟,你是不是醉了?”

秦遇慢吞吞的皺了皺眉:“我沒有啊。”

他終于想起正事,“我還要把蘭兄的詩作給其他人看呢。”

他轉身跑開,戚蘭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戚蘭的詩作引得其他人稱贊,戚伊在草地上坐着,心中激動不已,他剛剛已經打好了腹稿,等酒水漂到他面前,他也要寫出來震驚衆人。

然而越想什麽越不來,托盤越過他到了張玠面前,張玠自然瞧到了戚伊臉上的期待和失落,忍不住笑道:“伊弟莫急,下回就到你了。”

面對張玠的打趣,戚伊瞪了他一眼,逗得張玠又是一場大笑。

或許是有王瓒和戚蘭珠玉在前,張玠所作不能算不好,但的确發揮平平。

他自己也有所感覺,爽快的飲了罰酒。随後替代秦遇的活兒,來回傳詩作和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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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蘭故意揶揄了他兩句,張玠直接無視,當盛酒的托盤漂到戚伊面前,對方差點沒高興的蹦起來。

“到我了。”到底是半大少年,喜形于色。

張玠笑盈盈瞧着,不得不說戚伊的确有兩分靈氣,雖然不能與其兄和王兄相比,但在同齡人當中也算翹楚了。

秦遇看到的時候,心中除了佩服已經沒有別的了。

好吧,還是有一點,那托盤可別再漂他跟前來了。

他繃直了背,小臉肅着,眼睑半垂,一副冷面肅然的模樣,看得張玠都快笑死了。

他在秦遇面前站定,秦遇傻乎乎的擡頭,還不知道怎麽了?

張玠忍住笑,朝溪水中掃了一眼。

秦遇心裏一緊,機械地側首,發現那托盤邊角卡在岸邊,停在他面前不走了。

秦遇:………

他這都是什麽運氣啊。

秦遇認命的取過酒杯,一杯水酒下肚,感覺五髒六腑好像都熱了起來,渾身毛孔張開,呼呼散發着熱氣。

他握住筆,盯着潔白的紙張,好一會兒才落筆,這一次比之前好,至少不是打油詩了,但也算不得佳作。

其他人知他不擅長此,于是輕輕放過。

活動還在繼續,天上的陽光更加刺眼了些,激得人眯着眼,昏昏欲睡。

“啊啊啊啊啊——”忽然的叫聲把秦遇吓了個激靈,原來是戚伊作詩作到一半卡住了,急得哇哇叫。

結果越急越寫不出,也不是真寫不出,只是前兩句寫得太好,後面兩句敷衍了事的話,他自己都不願意,最後氣得自罰三杯酒。

戚伊來跑腿,托盤略過秦遇一躍而去,戚伊拾起,跑到他大哥前面去。

之後好像又是戚蘭作詩了,秦遇費力睜開眼睛,強打起精神,然而不一會兒腦袋又垂下去,一點一點。

當戚伊過去時,秦遇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戚伊當場叫出來,快速扶起他:“秦遇,秦遇你沒事吧。”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跑了過來,結果一檢查發現秦遇呼吸平緩,兩頰暈紅,口中還有淡淡的酒氣。

戚蘭啼笑皆非:“別擔心了,遇弟只是醉酒,睡過去了。”

衆人松了口氣,戚伊沒好氣的捏了一把秦遇的臉:“什麽酒量啊,兩杯就倒了。”中途還喝過醒酒茶呢。

戚蘭解了外衫,鋪在草地上,把秦遇置于其上,然後他們接着玩。

今天日頭足,太陽下困覺,實屬惬意。再者,人放旁邊,他們不時還能看顧着。真把人放馬車裏,反而不放心了。

少了一個人,進程就加快了,饒是王瓒等人素有才華,也禁不住短時間內一首接一首的作詩。罰酒接連飲入喉間,幾人臉上也上了紅。

直到最後所有酒水飲盡,他們才作罷,王瓒不知何時脫下外衣,和戚蘭兩人只着中衣,領口大敞,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膚。

張玠搖了搖頭,“有辱斯文吶。”

“張兄這話不對,我與王兄這叫真性情。真正有辱斯文的在那兒呢。”

旁邊,醉了的戚伊爬到樹幹上學猴叫。

張玠:………

張玠無語極了,當大哥的不靠譜,他只好跑到樹下,哄着戚伊下來。

好在這樹不高,也就兩三米,下面是茂盛柔軟的草地,也難怪戚蘭不擔心了。

醉了的戚伊完全沒有道理可講,任憑張玠勸得口幹舌燥也不理會。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我要尿尿。”

張玠簡直頭都大了,唯恐戚伊在樹上尿了,故意加重語氣恐吓他,連哄帶騙,總算把人勸下來。

落了地,戚伊褲腰帶一解,不一會兒就有了聲響。

半晌,他靠在張玠身上:“秦遇呢?”

張玠已經沒脾氣了:“他喝醉了,睡着呢。你也睡吧。”

“我才不睡,我酒量好得很。”戚伊撇着嘴,推開張玠往前走,結果剛走了幾步,就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給摔倒了。

“伊弟,伊弟!”

張玠把人扶起來,才發現戚伊那一摔,徹底暈了過去,除了額頭有點紅印子。小臉紅紅,胸口平緩,鼻尖發出規律的呼吸聲。

張玠點了點他的鼻尖,“你小子啊。”

他們幾人靠在一起休息,秦遇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沉得慌,他下意識把“重物”推開,睡眼惺忪坐起來。

落日的餘晖在水面倒映出美麗的色彩,秦遇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真的已經近黃昏。

同時,他發現旁邊還睡了好幾人,蘇醒時感受到的重量就是源于戚伊把他當抱枕,手腳都擱他身上了。

秦遇甩了甩腦袋,把其他人挨個叫醒。

“蘭兄,張兄……”

戚蘭揉了揉額頭:“什麽時辰了?”

秦遇嘆了口氣:“蘭兄,如今已是黃昏了。”

戚蘭動作頓住,下一刻倏地起來,把衣服整了整。

戚伊還有些不樂意,咕哝着要睡。

秦遇從書箱裏取了面巾浸水,擦他臉上。

“冷冷冷冷冷!!”

戚伊給衆人演繹了一番什麽叫當場蹦起來,因為冷水的刺激,他最後一點瞌睡也沒了。

戚伊把衣服整理好後,擡頭看了眼天色,皺着一張臉:“都這麽晚了,難怪我肚子餓了。”

戚蘭道:“馬車裏有吃的,先墊墊肚子。”

他們快速收拾,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朝馬車走去。

戚蘭神色頗為懊惱:“遇弟,今日是為兄放縱了。”

“無妨。”秦遇笑道:“這種大膽新奇的體驗其實還不錯。”

他還記得之前那種醉酒的感覺,腦袋暈暈的,身體也沒什麽力氣,好像躺在了雲朵裏,特別松軟。

難怪那麽多人喜歡喝酒。

戚伊拿着糕點吃,小聲嘟囔:“我都不記得我喝醉後發生了什麽。”

戚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微妙,秦遇注意到了,不過他直覺還是不要問出來為好。

他們一行人回到縣城,在酒樓吃過晚飯才分開。

何穗在宿舍裏,看到秦遇笑問:“你們今天玩什麽啊,這麽晚才回來。”

“作詩,讨論文章。”秦遇一邊放東西,一邊含糊道。

何穗不疑有他,有些羨慕,“我還有好幾道經義題不懂呢。”

他走過來,試探問:“秦賢弟,你這會兒有空嗎?”

秦遇想了想,對他道:“可能得等半個時辰,我今日出了汗,要先擦洗一番,半個時辰後我與何兄探讨可好。”

“好啊好啊。”何穗其實沒抱多大希望,此刻見秦遇應下,高興不已。

秦遇收拾己身,又把衣服洗了晾好,進屋多點了一盞蠟燭,才道:“不知何兄想探讨的是哪道經義題。”

何穗立刻道:“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注】。教谕此前講過,但我一知半解,讓秦賢弟笑話了。”

“這有甚。教谕學問高深,每日所授,我等能明悟一星半點已是不易。”秦遇寬慰兩句,果然減去了何穗的尴尬。

這段話的意思很好理解,難的是它延伸出來的意思和其中主張的思想。

很多童生閱覽不足,自然想不到那裏去。秦遇之前理解的也只個七七八八,後續跟戚蘭探讨過,才算勉強懂了。

“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是典型的儒家思想,但是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麽骨感。口號喊的再響,真正做到的人卻寥寥無幾。

于是後來有人就提出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一下子得到廣大讀書人的支持。

秦遇每次看到這兒都會想起一句常被用來自我調侃的話,逃避可恥,但有用。

他很快又把這個想法抛出去,本是不相關的東西,怎麽聯想到一處了。

随着秦遇的講述,何穗的眼睛越來越亮,遇到不懂的,他出聲詢問,秦遇也不惱,耐心跟他解釋。

何穗一一記下,見秦遇說的久了,主動給他倒水。

秦遇:“多謝。”

“賢弟這話真是折煞我也。真要論謝,我謝賢弟還來不及呢。”

何穗心裏樂開了花,沒想到換個宿舍,能撿到這麽大個寶貝。

現成的“小先生”啊,脾氣還頂頂好。

作者有話要說:小天使們,中秋節快樂喔,晚上有二更哈。

PS:注:出自《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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