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蘇秀才向往的府學生活

秦遇避開地上的碎物,跟蘇秀才在還算完好的桌邊坐下。

蘇秀才梗着脖子:“你是不是來勸我不要跟他們置氣的。”

他估計是真氣狠了,連“秦兄”都省了,直接你啊你的。

“不是。”秦遇語氣堅定,面色很坦然。

蘇秀才的怒氣稍微停滞,過了會兒才不解道:“那你是來幹嘛的。”

總不能是來看他笑話的吧。他覺得秦遇不是那種人。

秦遇笑道:“我是來恭喜蘇兄。”

蘇秀才覺得他要麽耳朵壞了,要麽秦遇腦子壞了。不然怎麽會說出這種荒謬的話。

他被人給欺負了,秦遇不安慰他就算了,還恭喜他。

蘇秀才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倏地蹿起來,胸膛劇烈起伏,皮笑肉不笑道:“喔,倒不知這喜從何來,秦秀才又是因何而賀。”

秦遇自動忽略他話語裏的不客氣,不疾不徐道:“蘇兄認清了心懷不軌之人,難道不是喜事一樁。”

蘇秀才愣住,好,好像是那麽一回事喔。

不對,他搖了搖腦袋:“你別忽悠我。”

秦遇揚眉:“我忽悠你什麽了?”

“我今天被他們欺負了!”蘇秀才擲地有聲吼道,他一想到這個就來氣,他不占理就算了,他占理居然還被怼的啞口無言。

聽聽那群癟犢子說的什麽話,跟他來往,是看得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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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他錢多的用不完,需要別人幫他花是吧。跟他媽哄傻子似的。

秦遇摩挲着茶杯,悠悠道:“他們占了你便宜還說你是非,被你戳破,他們自然惱羞成怒,做賊心虛,對你群起而攻之了。”

“他們跳的越高,說明心裏越沒底。”

蘇秀才撇撇嘴:“得了吧,你是沒在場,沒看見他們那個嚣張樣。”

“他們人多,明天過後指不定傳成什麽樣呢。”蘇秀才就是單純了點兒,并不傻。就像秦遇說的,對方如果心虛了,為了“占理”,肯定會拼命往他身上潑髒水的。

而他勢單力薄,就算一個一個去解釋,其他人會相信他嗎。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想到這裏,蘇秀才又急又氣,抓起桌上的茶盞用力砸到地上,頓時摔了個稀巴爛。

秦遇掃了一眼碎裂的茶具,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知道蘇秀才陷入負面情緒裏了,緩聲道:“能否聽我說兩句。”

“你說吧,我聽着呢。”

不誇張的說,蘇秀才現在就像個刺猬。怒氣若能實質化,他可能會紮死那群小人。

秦遇壓了壓嘴角,才沒讓自己不厚道的笑出來。

他清清嗓子,問:“你以往跟他們出去,去了哪些地方,花了多少錢還記不記得。”

這話突然把蘇秀才問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問這個做什麽。”

“蘇兄若是想從流言蜚語中脫困,就需要告訴我此。”

聽話聽音,蘇秀才有點遲疑又有點驚喜的望着秦遇:“你有法子幫我?”

秦遇眸光變換:“要看蘇兄對于交際花費還記得多少了。”

“我大部分都記得。”話一出口,他就不好意思的看着秦遇。

對于一個讀書人來說,記得每場交際花費,其實不是什麽好話。

文人清高,不通俗物。

反正不管事實如何,但是面上大體如此。

秦遇其實有些意外,畢竟蘇秀才那麽憨,還以為人家對錢沒概念呢。誰知道人家心裏門兒清,只是把朋友看得比錢重,所以不計較。

看着蘇秀才窘迫的神色,秦遇基本能揣摩到蘇秀才的心理活動,輕輕點了點杯壁,“蘇兄忘了,在下精于算學。”

這話讓蘇秀才的窘迫散了些,然後在秦遇溫和又暗含鼓勵的眼神中,他将自己記得的交際花費都道了出來,包括時間,地點,活動內容。

而且除了他請別人的花費,別人請他所用的花費,他也留心着的。

蘇秀才撓着後腦勺,難為情道:“湊巧看到的,真的。我當時打那兒過,不小心看到別人付錢。”

秦遇:“嗯。”

秦遇把記錄的東西給他看:“你瞧瞧有沒有錯處。”

蘇秀才:………

蘇秀才臉都臊紅了,聲如蚊讷:“……沒有。”

秦遇看着紙上寫下的東西,對蘇秀才道:“有了這份詳細的記錄,明日那群人朝你潑髒水,你可以讓人謄寫個百八十份,撒滿府學。”

蘇秀才聞言眼睛一亮:“這是個好法子!!”

簡單粗暴十分有效。

他當即就要從秦遇手中拿那份賬單記錄,但秦遇躲開了。

“秦兄?”蘇秀才疑惑。

不是秦遇給他出的主意嗎,現在又是個什麽意思。

秦遇晃了晃手裏的賬單記錄:“蘇兄,你可想過,你把這個撒出去,雖殺敵一千,但也差不多自損八百了。”

“其他人看到這個,知道你記性好,以後誰敢放心跟你來往。”

蘇秀才猶如雷劈,秦遇說的沒錯。這份賬單記錄真撒了,他在府學基本也到頭了。

剛剛看到希望,又立刻面臨失望,這比不給他希望,還讓他難受。

他整個人無力的趴在桌子上,“我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了是不是。”

“不是。”秦遇話裏藏着揶揄:“賬單記錄是要撒的,但是你可以只挑大單,而且只能說個大概數字。最好再編一個像樣的理由。比如xx天,你與友人交談,興致上來,于是叫了兩壇好酒,誰知那酒竟那般貴,讓你感嘆府城消費高。”

“然後再裝作不經意提起那群人請你花費甚少就可以了。”

“如果還有人問你,你就說其他的,你都不記得了,你真把人當好友處,哪能記得那麽清楚,金錢這等俗物哪有友人間的情誼重要。”

蘇秀才暗淡的眸子随着秦遇的話慢慢亮起來。他忙不疊道:“這個好這個好,秦遇你好聰明啊。”

他激動的甚至想把秦遇抱滿懷,秦遇一直注意他,見狀立刻躲開了。

蘇秀才樂呵道:“咱倆都是秀才,怎麽我就想不到呢。”

秦遇看他這會兒又高興的在屋裏團團轉,忍不住扶額。

但願他沒看錯人吧。

這遭,秦遇給蘇秀才出主意,其實也是擔了風險的。若是萬一,萬一蘇秀才把他賣了,他在府學才真叫到頭了。

只是,怎麽說呢,人活一世,獨來獨往,雖然不染纖塵,可也實在沒滋味了些。

他跟蘇秀才住一個院子,蘇秀才對其他人都那麽大方,更何況是他了。秦遇不接受禮物,但是平時一些生活用品,學習用具,書籍文章,人家都遞到他手邊,他拒絕也太掃人面子了。

而且蘇秀才喜怒形于色,秦遇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真看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他年輕,跌倒了爬起來就是。

沒多久,蘇秀才的書童回來了,給他們帶了食物。

蘇秀才立刻邀請秦遇一同吃午飯,結果這時才發現他屋裏狼藉一片。

他有點無措,只好看向書童。

書童比蘇秀才大兩歲,但行事穩重得多。

“今天天氣好,公子不如和秦公子在院子裏用午飯。而且飯菜味道也散得快。”

蘇秀才連連點頭:“對對對。”他又看向秦遇,眼睛亮亮的。

秦遇主動朝外走去,蘇秀才歡歡喜喜跟在他後面。此刻秦遇的形象在他眼中,再也不矮小了,而是直接飚到兩米八。

下午時候,秦遇去練射箭,蘇秀才和書童就在屋裏謄抄賬單記錄。

他跟書童關系親密,所以跟秦遇的對話也沒瞞着他。

書童執筆的手頓住,擡頭看向他家心情愉悅的小公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最後也不知是慶幸般,還是憂愁般的嘆了口氣。

得虧秦秀才是個心性善良的人,不然他們家小公子得被坑慘了。

就像秦遇說的,那份詳細的賬單記錄撒出去,他們小公子以後會被人避如瘟疫。

這個隐患說與不說,看秦秀才心情。甚至秦秀才可以只是委婉暗示他們公子,最後真鬧大了,秦秀才也可以三言兩語推脫,幹幹淨淨不沾一點髒水。

但秦秀才沒有那麽做。

書童越想,心裏對秦遇越佩服,然後又忍不住妄想,秦秀才的智慧分一點,就一點,給他們小公子多好啊。

次日,跟蘇秀才交惡的那群人果然率先發難了,直指蘇秀才不知禮數,狂妄無禮,蠻橫粗俗。反正絕口不提錢的事。

蘇秀才就等着這一遭呢,和書童一起把一堆賬單記錄分發出去。

随後當着那□□惡的秀才的面,蘇秀才不僅大義凜然控訴了對方,最後情緒來了,還無師自通賣了一波慘,諸如:他雖然是小地方來的,但也知道待人要真誠雲雲。

什麽錢財如糞土,友人如手足。

蘇秀才還有些稚嫩的相貌在此刻發揮了十二萬分的作用,配着一雙通紅的眼睛,效果絕了。

秦遇早知結果,還是為蘇秀才的出色表演而感到驚嘆。反正讓他來,他肯定是不行的。

那群人最後灰溜溜的走了,以後怕是不會再來招惹蘇秀才。誰能想到一個小萌新,咬人也那麽疼。

“地頭蛇”最欺軟怕硬了。

因為此事,蘇秀才跟秦遇的關系突飛猛進,走哪兒都跟着他。

在又一天,蘇秀才跟他去練習射箭時,秦遇停住了,對他道:“蘇兄,你無需如此。”

蘇秀才眼神閃了閃:“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

秦遇無情戳破他:“你的手都受傷了,就別逞強了。”

“回去吧。”

蘇秀才吶吶。

書童簡直沒眼看,果然他勸二十句,抵不得秦秀才一句話。

黃昏時候,秦遇回到院子,剛打開院門,鼻間就嗅到了食物的香氣。

蘇秀才殷勤的來拉他,“我讓書童現買的燒雞,熱乎着呢,你嘗嘗。”

秦遇與他對視,最後敗下陣來。

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飯後兩人讨論上午所學文章。

蘇秀才覺得這就是他想要的府學生活啊。有一個知心好友,談談心,探讨學問,一起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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