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到達金陵

秦遇最後還是走了,他的心中湧動着千言萬語,卻堵在喉嚨間,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張氏沒有提其他的要求,只讓兒子一定帶上秦秀生。

其他人又驚又訝,可秦遇要去求學,他們就是再不理解,也只能把疑問收回肚子裏。

他們在小地方待慣了,認為舉人就已經非常了不起,如果會打點,都可以當個小官了。

但是秦遇太年輕,有沖勁,舉人于他而言,不過是腳下的一個階梯。

秦遇是舉人,在成朝內遠行,無需路引,倒是秀生需要開具一個路引文書。

他們二人一路去到郡城,才有商隊要去金陵。

而他們動身的同時,秦遇已經給戚蘭去信了。

西南這邊多山丘盆地,一般走陸路,雖然有官路,但時下又沒有橡膠,秦遇和秦秀生坐在馬車上被颠簸的受不了,短短數日就憔悴不堪。

當他們好不容易在下一個城市中轉,登上大船,兩人都有志一同的松了口氣。

秀生去外面買了食物回來,對船艙內坐着的秦遇道:“我問過這裏的廚子,他們說最近順風順水,不消半月就能到達金陵。”

那廚子在這條船上待了十幾年,對水路行程清楚的很。

秦遇點點頭,心裏卻在算着日子,他們運氣還算好,出行之後天公作美,沒有遇到壞天氣,所以行程都沒耽誤,然而饒是如此,等他們到達金陵,前後也要二十多日。

單邊行程就這般費功夫,若是一個來回,小兩月時間就沒了。

秦遇心頭生出一絲煩躁,拿過茶杯呷了一口,眉頭就皺了起來。

秀生關注他,遲疑道:“可是這茶水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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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另一杯也嘗了一口,臉色就變了,當下吐到旁邊的小桶,對秦遇道:“遇弟,你也快把嘴裏的茶水吐了。”

秦遇照做。

秦秀生那個氣,“他們也太欺負人了,我又不是沒給錢,拿這種陳茶給我。不行,我要去找他們。”

“算了。”秦遇叫住他:“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秀生胸膛起伏,半晌吐出一口濁氣,終究沒再說什麽。

晚上秦秀生去打飯時,秦遇對他道:“你趁機混到商隊裏面去,不看僧面看佛面。”

秦秀生應下,這次同樣的價錢,他買來的飯菜就要好些。

兩人為了縮減開支,擠在一起,晚上自然是睡不好,但總比睡船艙外面強。

白天時候,秦遇就在教秦秀生四書五經的內容,他們很少看書,對眼睛不好。

秦秀生學的很認真,有時候一學就是大半天,黃昏時候,他們會去甲板上透透氣,那個時候的風是涼涼的,帶着一點濕氣和腥氣。

秦秀生笑着跟秦遇聊天:“我第一次坐這麽大的船,看這麽大的湖,我開始還擔心自己會暈船,我很怕自己不能照顧好你。”

秦遇莞爾:“幸好我們兩人都沒暈船。”

其實最開始,他們剛登上船的時候,是有點不舒服,秦遇及時讓秦秀生煎了藥湯,兩人服下,這才沒事。

秦遇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準備工作做的很充分,因為他不能出事,否則他娘怎麽辦。

他們兩人說話的功夫,又有人來了,對方手裏拿着釣竿。

秦遇和秦秀生就止了話,安靜地看別人垂釣。

這是乏味且枯燥的,但是此時此刻,對秦遇來說,卻莫名顯的有趣和寧靜。

當金陵的桃花盛開綻放之時,秦遇和秦秀生背着簡薄的行李,終于踏上了這片繁華之都的地界。

碼頭上人來人往,兩三層樓高的大船在這裏靠岸,精壯的漢子一擁而上,幫人卸貨,賺取養家糊口的銀錢。

秦秀生一邊護着秦遇,一邊開路,這個只比秦遇大了一點的男子,第一次出遠門,被迫快速成長起來。

他猶記得出門前,族長耳提命面,遇弟是秦氏一族的希望,絕對絕對不能讓遇弟出事。

秦秀生牢牢記在心裏,他想,除非他死了,不然不會讓其他人傷到遇弟。

他們終于擠出人群,入目望去是熱鬧又陌生的街道,以及穿的體面的行人。

“遇弟,我們現在去哪裏?”

秦遇揉了揉太陽穴,他胃裏有些翻騰,頗為難受:“先去找家客棧落腳,然後再去打聽青溪書院。”

“好。”

他們剛選了個方向,準備擡腳走去,就聽到有人用一口不太正宗的官話在喚秦遇的名字。

少頃,一名短打打扮的二十七八的男子過來,笑盈盈道:“請問是代川郡下玉陽府,沂溪縣,長寧鎮的秦遇秦舉人嗎?”

秦遇和秦秀生對視一眼,秦遇點點頭:“我是,不知你是?”

“小的鄭三,是受玉陽府,沂溪縣戚蘭戚舉人之托,特意等在這裏接秦舉人的。”對方從懷裏拿出兩封信,一封已經開了,一封未開。

秦遇打開看了看,發現字跡的确是戚蘭的,但兩封信的內容卻相差不大,其中有一句暗語,是由秦遇所作,之前只在信中跟戚蘭提過。

秦遇心裏信了七八分,但還是問道:“蘭兄讓你帶我們去哪裏?”

鄭三一臉笑模樣:“自然是青溪書院了。”

秦遇不解:“可我不是青溪書院的學生。”

“戚舉人是這麽吩咐小的。”

秦遇沒話說了,跟着鄭三上了馬車。

金陵的地面又寬又平整,鄭三駕車行駛的很慢,期間還給秦遇介紹金陵的種種。

秦遇一邊透過車窗看外面,一邊聽他講解,良久,他笑問:“你可是專門做這種營生的。”

鄭三有些詫異,不答反問:“秦舉人怎會這樣問?”

秦遇也沒賣關子:“我瞧你言語動作間熟練至極,且你此前從未見過我,僅憑他人口中的外貌形容就找到我,仿佛經歷過千百回,所以我才有此猜測。”

鄭三愣了愣,随後樂不可支,笑夠了才嘆道:“果然年紀輕輕考上舉人的,就是與常人不一般。小的今兒又長了一回見識。”

他比了個大拇指,“舉人聰敏,小的服了。”

他原本還覺得西南那地兒遠比不上金陵,那裏的舉人恐怕還不如他們本地的秀才公,他見到秦遇時,面上恭敬,心裏卻是不以為然,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打臉了。

虧他還自诩是老江湖,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果然潛意識最可怕,也最讓人放松警惕,以後要謹記,謹記。

他心裏百轉千回,口中不忘道:“秦舉人勿怪,戚舉人不知道您具體哪天才到,再加上青溪書院功課繁重,戚舉人實在抽不開身,所以他只好委托小的。”

“我明白。”

“青溪書院好多外地學生都會如此。小的這一行,有時還會接鄉紳富戶的委托,誰讓小的們心思活,眼睛利呢。”說到這兒,鄭三有些得意。因為這顯示了他的能力,就算那些有家仆的老爺們,也要委托他們做事。

他非常健談,說着金陵城裏的趣事,又或是金陵城中哪些有名的公子哥兒。

誰誰誰為了花魁一擲千金。

什麽時候又出了新的小曲兒,說到興頭兒,還給秦遇現場來了一段。

秦遇靜靜聽着,他看着外面街道上擺攤的小販,數不清的精巧玩意兒,食物的香氣也缭缭繞繞的傳到鼻尖。

“咕嚕——”秦遇眨了一下眼,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肚子。

“咕嚕——”他順着聲音擡頭,秦秀生耳根紅紅,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秦遇扭頭對鄭三道:“勞煩靠邊停一下車。”

鄭三二話不說照做,秦遇從車上下來,秦秀生跟在他後面,“遇弟,你要幹什麽?”

秦遇走到一家小攤前,對小販道:“麻煩來三個燒餅。”

小販怔住,然後才用蹩腳的官話回道:“糖的,九文錢。”

“肉的,十四文錢,便宜。”怕秦遇聽不懂,小販還伸手比劃。

秦秀生眼皮子直跳,心道這燒餅裏有金子不成。這也太貴了。

就是當初他跟着遇弟去郡城,那裏的燒餅也沒這麽貴啊。

秦遇掏出一錢銀子:“三個,糖餅。”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

小販麻利的給他裝好,另一位婦人,應該是小販的妻子,利落的給秦遇找錢。

回馬車的時候,秦遇把其中一個給了鄭三,鄭三有兩分受寵若驚,對秦遇連連道謝,眼中的笑意也更真誠了些。

秦秀生拿着燒餅,手中的熱度仿佛傳到了心裏,他低聲道:“遇弟,你不用為了我……”

秦遇打斷他:“只要是人,都要吃東西的。”

他其實沒多少胃口,扯了半個燒餅,剩下的給了秦秀生。

“遇弟,我不能要。”

秦遇:“我現在吃不下一個,你吃飽點,等會兒還要靠你。”

秦秀生這才接受。

後半段路程,鄭三跟他們說的信息有用了些,大體給秦遇說了金陵裏有名的人家,以及一些不太為人知的忌諱。

秦遇一一記在心中,直到鄭三對他們道:“秦舉人,這就是青溪書院了。”

秦遇和秦秀生下車,眼前所見,直擊心靈。

青溪書院鬧中取地,且占地極大,從他們的角度看去,依山傍水,其間隐見枝繁葉盛,不知內裏又該是如何廣闊景象。

而他們正面的則是青溪書院的大門,牌匾上黑底金字的字跡蒼勁有力,磅礴巍峨。

書院前的每一塊臺階,打掃的幹幹淨淨,一層不染。兩個門房脊背挺直,目視前方,威嚴極了。

“這裏是正門,一般只有書院院長,大儒和有身份的人才從這裏入。其他人都從側門進。”鄭三低聲道:“你們可以在周邊繞一圈,熟悉一下地形。”

“戚舉人提前交代過,你們去了側門,跟那裏的門房報明身份,門房會帶你們進去。”

鄭三知道這點的時候,也有些驚訝。不過這不是他該打聽的,把話帶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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