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小捷

秦遇也是懵的,沒多久,将軍府就來人了,是霍大将軍的心腹,秦遇把人帶去了書房,經過心腹解釋,秦遇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出頭鳥,那些人自然要收拾他。

心腹寬慰道:“秦大人,禍福相依,不到最後一刻,你怎麽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呢。”

心腹似乎意有所指,但秦遇剛想細問,心腹就告辭,匆匆離開了。

秦遇隐去了一些朝堂上陰暗面的東西,盡量把此事描述的稀疏平常。

張氏也不知信沒信,最後沒再說什麽。

言書默默地幫秦遇整理行李,還道:“你此去路途遙遠,身邊沒個親近的人,我不放心,你把秀生哥一起帶上吧。”

秦遇:“好。”

“在外記得顧好自己,下雨時候別淋着,不要病了。做事三思而行,你想想我和娘。”

秦遇:“好。”

“家裏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娘。”

秦遇:“好。”

“你,你記得想我……”言書忽然就哽咽了。

秦遇從後面抱住她,“阿書,我會給你寫信,我會想你,想娘,我會盡自己的全力,早日完成任務,早些回來。”

言書鼻子一酸,眼淚流的更兇了,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困難。誰不知道大工程最耗時間。

一想到好幾載看不到丈夫,言書心裏就像被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疼。

這個時候,她才想,夫君的考慮是對的,面對離別,大人尚且如此難過悲傷,更遑論稚兒呢。

時間緊急,秦遇安慰了妻子和母親,匆匆跟親友交代幾句就走了。

臨走前,他向工部的值事房借了《考工記》《營造法式》等等書籍,然後就帶着大批人馬出發了。

霍将軍府那邊偷偷給秦遇塞了四個好手,供秦遇驅使。免得秦遇到時候去了陳南王封地,人生地不熟被欺負。

霍大将軍其實還想多塞些人,但是又怕人多了打眼。

從京城到陳南王的封地要一個多月,秦遇作為欽差官員,本來可以坐車馬,或者坐轎子的。但他沒有那麽做。

秦遇選擇了騎馬,他騎術還不錯,雖然有一段時間沒騎馬了,但是多來幾次,就熟練了。

中途休息時,秦遇一般會擡頭看天,頭頂的天空那麽藍。他還記得他離家時,母親通紅的眼眶,妻子不舍的目光,英哥兒特意從将軍府跑來找他,抱着他的腿一直哭。

孩童的聲音有些尖利,那哭聲直戳到秦遇的心裏去,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狠下心離開。

秦遇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有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壓在心間。

早點去,早點回。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秦遇以身作則,在保障不傷害身體的情況下,其他人也全力前進,原本一個多月的路程,愣是縮短了三分之一。

當他們終于到達陳南王的封地時,是在一個晴朗的上午,當地郡守攜治下官員接待了他。

“吾等恭迎欽差大人!”

秦遇被迎到了郡守府,他見到了陳南王妃,秦遇向其行禮,對方側身避開了。

“大人貴為欽差,不用多禮。”

陳南王妃露了一面,對着秦遇感謝了一番天子厚愛,然後拭了拭淚,就匆匆離開了。

剩下的則是當地官員,郡守坐在秦遇身側,桌面擺放着看似簡樸,實則精致的菜肴。

郡守笑着向秦遇敬茶:“秦大人風塵仆仆而來,本官代表一地百姓感念大人辛苦,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秦遇委婉拒絕了:“在下此行是為陳南王而來,天子仍在喪子之痛中,下官一心只盼着早日完成事情。”

郡守臉色讪讪,心裏啐了一句小古板。

“哎喲,秦大人說的是,看我老糊塗了。”郡守連連告罪,秦遇勸了兩句,郡守順坡下驢,這事就過去了。

簡單用了飯後,秦遇回到房間歇息。他還不知道,郡守和其他官員把他罵了一通。

“真是個愣頭青,沒眼色。”

小官也跟着郡守一起罵秦遇,随後又道:“大人,其實從另一方面來說,愣頭青也并非壞事啊。”

郡守不語。

小官繼續道:“大人你想啊,但凡那些愣頭青,腦子裏都缺根弦兒,他們認死理兒。只要給他們随便指個方向,他們就頭也不回的鑽進去了。可不會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郡守若有所思。

小官點到即止,跟同僚交換了一個眼色。

此下給陳南王修建陵墓,那可是一筆大工程。

且不說陳南王本就得天子寵愛,陳南王分封之後,在封地也一直老老實實,跟天子的父子情保持的越發好了。

而在這個時候,陳南王突然就死了,他給天子的形象,就保留在最好的時候。

沒看這次陳南王陵墓的修建标準,都遠超一般王爺嗎,可以說是破例提高規制了。

而工程越大,代表耗時久,秦遇是這次工程的主事者,就算他想貪,也不能貪。否則事發時,就是秦遇腦袋搬家日,說不定還會連誅三族。

但他們不一樣,他們官小,做的隐蔽些,誰能查到他們頭上呢。

想想到時候能撈到的油水,這群小官笑的開心極了。

另一邊,秦遇歇息一晚後,就開始做事了。他吩咐手下人去招募民夫,銀錢幾何,如何結算,一共招多少人,每人每天有什麽飯食,他都讓人寫的清楚明白。

随後,秦遇又找人确定陵墓大體位置,然後還要上報。保險起見,他選了好幾個地方,風水都不錯,一起上報給朝廷。

等回信的時候,秦遇就在看從京城工部那兒借來的書籍。然後寫計劃書。

他一共選了三處地方,每一處的面積,其實都相差無幾。

所以他提前算了一下大概的材料成本和工時。

半個月後,秦遇收到了天子的回信,地點選定了。在陳南王曾經最喜歡的一處莊子旁邊。

當然,到時候動工,那處莊子肯定要拆了。

秦遇想想,叫上手下人,再次去了一下選定的現場。

“大人,您這是?”

秦遇看向他,這位不是官員,只是小吏,“你待會兒跟本官一起,再測量一下範圍,盡量精确些,本官要用于計算。”

那小吏四十出頭了,聞言眼睛睜大。像是不敢相信以秦遇的身份會做這種活。

秦遇催促:“快些,莫耽誤時間了。”

“喔喔,是。”老吏拿出丈量工具,每測量一個地方,秦遇就用毛筆記錄下來。

天上的太陽高懸,陽光炙熱,毫不留情曬在人的皮肉上。沒一會兒,秦遇的臉上就出了大顆的汗珠。

老吏似乎是做慣了這種活兒,皮膚在陽光下,都有一種古銅色的光澤。

汗水滴答落在土裏,沒一會兒就消失無蹤,他喘了一口氣,直起身,捶了捶腰背,遙遙看着不遠處工作的秦遇。

他們當然知道了這位欽差大臣的來歷,未及弱冠便高中探花,随後入翰林,沒多久又去六部觀政,這位年輕的京官,可謂才華橫溢,又前途無量。

如今,對方又被派來修建陳南王陵墓,老吏跟京城裏的官員想法不一樣。

他覺得陳南王那麽得天子喜歡,那麽現在能被天子派來主持陳南王身後事的人,一定很得天子心意。

這樣一個年輕有為的後生,按理來說,應該是有幾分傲氣的,這種粗活兒,交給他們下面人做就是了。

“老馬,你那邊測量的如何了。”秦遇忽然過來,把老吏吓了一跳。

“還,還好。”老吏忙道。

等到半下午,秦遇确定該量的地方都量完了,然後就帶着老吏回去。

他照舊是騎馬,現在越發熟練了。翻身上馬時,動作利落又飄逸。

老吏不止一次想,這哪裏像個文弱文人,倒有幾分儒将風範。随後老吏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麽,趕緊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出去。

回到臨時住宅,秦遇把之前的計算拿出來對比,然後做了小幅度調整。

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次日,秦遇單獨召見了當地買辦,來的五個人當中,四個都是富态長相,被肥肉擠壓的細長的眼睛裏,眼珠子骨碌碌轉,精明又市儈。

他們都在打量這位年輕溫和的欽差,企圖從他身上刮下一層油水。

“小民見過秦大人。”

“嗯,坐吧。”

下人呈上茶點,退出去時,還關了房門。秦秀生安靜的站在秦遇身後。

一位丁姓買辦跟其他人對視一眼,然後朝秦遇拱手道:“不知大人叫我等前來是為何事?”

“自然是關于修建陳南王陵墓的一應材料,還要勞煩各位出力。”

“這是自然,為大人分憂,是我等的榮幸。不過”丁買辦話鋒一轉,漸漸暴露了目的:“大人也知道現下百姓生活好了,不少原材料都提價了。”

秦遇點頭。

丁買辦心喜,居然是個這麽好糊弄的,他準備再賣一波慘,然後套一波大的。

“秦大人你看,首先這漢白玉,它”秦遇輕點了一下桌面,秦秀生立刻把秦遇手邊的材料挨個發下去。

丁買辦他們還暈乎呢,什麽玩意?

然而等他們看完紙上的東西,臉先是一黑,随後紅了,最後變白,又顫顫巍巍恢複成紅色。

“秦大人,您這是……”

秦遇笑笑,似乎是有幾分不好意思:“不瞞各位,在下不通詩賦,但在算學一途頗有天分,雖然這天分不是本官想要的,但老天既然給了,自然沒有往外丢的道理。”

“本官也是第一次接這種大工程,不敢有絲毫懈怠,所以連夜量地,計算成本。”

潔白的宣紙上,工整有序的記錄着,建造所需要的材料,材料後面跟着單價,以及總價。

白灰,漢白玉,沙石等等。甚至,秦遇還把各項材料因為數量變化,而引起的單價變化都考慮到了。

這也就算了,秦遇還把一個人一天最多能幹多少活,最少幹多少活,以及各種天氣影響下,工期分別是多少,成本又在哪個區間,都一一羅列了出來。要多分明有多分明,要多清晰有多清晰,就算是七八歲的孩子都看得懂。

但是買辦們此刻看着秦遇那張溫潤俊秀的臉,想咬人的心都有了。

你他娘的把賬目做的如此清晰,他們還怎麽動手腳。

所謂術業有專攻,你個翰林院編修,你就專攻官場行不行,你給別人留條活路成不。

秦遇老神在在呷了一口茶:“各位還有異議嗎?”

五位買辦臉都青了,憋着鼻子認了,低下頭吭哧道:“沒了。”

丁買辦實在氣不過,退下時忽然擡頭道:“秦大人真是清正廉潔,兩袖清風。”

秦遇莞爾:“丁買辦過譽了。此皆為本官分內之事,本官只是在其位,謀其政而已。”

買辦們被氣了個倒仰。

秦遇到達陳南王封地,跟當地勢力的第一次過招,秦遇,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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