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初露鋒芒

進宮這段時間,藍月發現白天很少看到五王子和帕卡。他們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晚上回來時個個眉頭緊鎖……

“這宮裏要變天了罷。”米拉的話回響在藍月腦海裏。她放下手中清洗幹淨的衣服,擡頭眯眼望着那火紅的天空,“是要變天了……”她喃喃自語。

早上出現這種紅霞漫天的景象,在埃及是極罕見的。按大祭司的話說便是:血染大地,雲遮神宮,不詳,不詳啊!

“噗。”藍月好笑地搖搖頭。古人還真是迷信,太陽被遮而已,便說什麽阿蒙拉神暴怒,看到紅霞便說要有血光之災,下雨更是惡兆中的惡兆。

現在整個埃及都人心惶惶,宮裏也不例外。早上一起來米拉便帶着幾個女奴去給五王子那小鬼準備禮服,說是晚上埃及王宴請了西奈各國的使者,不料今天卻出現這種天氣。本以為埃及王會推延這次宴會,不想他卻不顧祭司的反對下令晚上按時進行晚宴。

藍月抱着洗好的衣服走回五王子的寝宮。晾好衣服後經過大廳時突然聽到裏邊發出爽朗地笑聲。

難道是來客人了?那小鬼可從來沒這樣開懷大笑過,很明顯是別人的笑聲。

藍月偷偷探頭望進去。

離門口不遠處恭敬地站着四個女官,米拉也在裏邊。一個長相剛硬的男孩坐在鋪有錦裘的榻上,指着矮桌上的一塊粗紙板笑哈哈地瞅着一旁喝悶酒的五王子,眼裏盡是得意。

看五王子面色鐵青,青筋突暴的樣子,藍月不禁對那男孩心生崇拜。真有勇氣,居然能把那小鬼惹到那份上,看來這十七八歲的男孩來頭不小。

不管他什麽來頭,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遠離火山爆發地帶。藍月慶幸自己沒被發現,轉身欲走,卻沒看到後邊擡着一藍水果匆匆而來的女奴,便整個人與她撞了個滿懷。

“啊!”

女奴沒料到藍月會突然轉身撞過來,手一松,滿籃水果如獲自由般滾了一地。

“啊,對……對不起。”藍月慌慌張張地扶起面色發青的女奴,一邊暗嘆,“這三天兩頭地老倒黴,難道是衰神附身不成?”

“呃?”藍月加了幾分手勁,可女奴不起來反而趴跪在地上抖得像篩糠一樣。

藍月皺了皺眉頭,蹲下來扶着她顫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怕,是我撞到你,所以是我的錯,快起來吧。”

唉,這封建社會的奴性啊,真讓人頭痛。女奴作為古埃及最下層的女人,想必一天到晚要跪個上百遍吧,整天提心吊膽的連睡覺也不安穩。

受驚的女奴仍趴跪在地上抖着,藍月無奈地嘆了口氣。

“王子……這是西奈朝貢的水果,是陛下賞給五王子的……”抖了許久的女奴驚恐地擡起頭,眼裏盡是恐懼,甚至絕望,明明望着藍月,卻雙眼空洞洞的,如被死神抽取了靈魂般。

她突然想起米拉口中的“木乃伊少女”,懸着的心猛然跳漏了一拍,望着滿地摔壞的水果,腦裏一片空白。

……

經過內心激烈的掙紮,藍月擰緊眉頭吩咐女奴把水果裝回藍裏,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後,抱着一籃子水果轉身走進大廳……

笑聲在藍月走進片刻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怔怔的望着那一臉淤青、手裏提着一籃子摔壞的水果的少女。

……一秒……

……兩秒……

殿下的四女官面色蒼白;

殿上的五王子青筋突起。

“你搞什麽?!”

伴随着一聲怒吼,拳頭撞擊桌子發出一聲巨響。底下的四個女官“咚”的一聲刷刷趴跪下來,頭頂着冰冷的大理石,身子卻不停地顫抖。

感情她就是這座火山爆發的導火線吧?

藍月眉頭緊湊,擡頭不經意間對上了“火山”旁一雙戲谑的眼神。

這長相硬朗的少年正以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悠悠地看着藍月,看似豪放不羁的雙眸卻在半眯的瞬間閃過一陣殺意。

藍月倒吸一口氣,反射性地到退了兩步,手裏緊緊地握住果籃,戒備的盯着殿上的兩人。

空氣中飄蕩着濃濃的殺氣,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殿下的人緊繃着每一條神經,沈重的氣氛讓她們霎時忘了呼吸。

“碰!”

殿上的矮桌從臺階上滾落下來,銅盤、水果散落一地。

瞪着一雙火紅、犀利眼眸的主人似乎要把藍月碎屍萬段,握緊的拳頭發出“咯吱”聲響。

“回答!”又是一聲怒吼。

藍月深吸一口氣,以堅定的眼神對上那雙因憤怒而充血的眼睛,緩緩地道:“回殿下,奴婢不小心把果籃給摔了。”

一旁的少年詫異的地打量着不卑不亢的藍月,心中甚是好奇.按理一般這種時候下人都會跪地求饒,可這滿臉傷痕的女孩卻倔強地回視以殘暴出名的埃及五王子,絲毫不見膽怯。

藍月心裏确實很是驚恐,可是想到反正怕或不怕都是死,那她寧可選擇寧死也要維護自己的尊嚴,也對得起生養她的父母。

“……你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冰冷的字眼硬生生地從牙齒中擠出,藍月突感背脊發毛,血液瞬間凍結起來。

死寂……

“咳,殿下,這水果就算了罷。”冰冷的氣氛被一個醇厚的聲音化解,少年起身拾起腳下的粗紙板笑道,“殿下還沒給我個答案……如果,利比亞和不善水戰的……赦悌開戰,您說赦悌會采取什麽方案?”

原來那不起眼的粗板塊上畫的竟是地中海沿岸的地圖。五王子鐵青着臉,想必是知道赦悌沒勝算,一時回答不出少年的問題才青筋突起罷。居然遷怒到我身上,藍月心裏一氣,轉頭給那神情自大的少年抛了兩個白眼球,卻在他驚愣之時換上一副天使般的笑容道:“這位大人想必不是埃及的子民吧?這種過於簡單的問題,我們王子是不會道破的,因為這對赦悌是大不敬。”對埃及也是大不敬,衆所周知埃及這沙漠王國是不擅水戰的,他這麽問,顯然不安什麽好心。藍月心中鄙視這種勾心鬥角的交流,卻含笑不語。

少年沒想到這不要命的丫頭居然忽視他的解圍,反而接起他的話來,心裏不覺大為好笑,便道:“那姑娘是有答案羅?”

“答案不敢,但想法卻有幾點,不知該不該說。”藍月回望五王子,見他不語,只是徑直坐下。七上八下的心境終於得到了緩和,便繼續說道,“如果是水戰,赦悌必敗。”

五王子和少年眼裏同時閃過一絲光芒。沒料到這小小的女官也會認為骁勇善戰的赦悌

會敗,兩人的眼光直直的落在殿下瘦小的少女身上。

只見她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利比亞人雖不如赦悌人勇猛,但兵法所言,戰争需天時、地利、人和。人和暫且不說,天時地利卻是決定勝敗的關鍵。赦悌人在船上站都站不穩,怎能與行船敏捷的利比亞人戰鬥?”

少年眼裏閃過一絲亮光,這女孩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輕易便能指出這場戰争的症結所在?

“……”他嘴角微翹,精明的眼光高傲地掃視着自信滿滿的藍月懶懶地道,“那可不一定。”雖不想道破戰勝的方法,但眼前這眸子閃着睿智光芒的小女官讓他生起刁難她的心理。

他的兵法可是前無古人的,只要赦悌把戰船用堅硬的銅鏈連接在一起,那即便是再大的浪也晃不起這幾百、甚至是幾千艘連在一起的大船。他眼睛微眯,打量這下方自信滿滿的丫頭,想從她眼中尋找吃驚、為難的神色。

藍月搖搖頭正色道:“大人不會是想把所有的船用銅鏈連結起來吧?”

少年眼裏詫異無比,險些激動的站起來。他幾天幾夜費盡心思想出的戰法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女官瞬間道破,這女孩到底是……

五王子怔怔的望着藍月,沒想到她居然能想出這等好法子。他餘光瞥了一下一臉驚訝的少年──看來土耳其王子也想出這法子了。

“……”

良久,少年定了定神,深呼吸道,“聽姑娘語氣,似乎這方法行不通呢。”

“并非絕對行不通。“藍月莞爾,想當年,她學到赤壁之戰時,大罵曹操笨豬一條,既然能想到連船的法子,怎麽就沒想到破解之法呢?

“銅鏈鎖船固得平穩,卻失靈動,假若對方攻之以火,那一大片船将全軍覆沒,無一幸免。”她挺直腰杆擺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心裏早就樂翻了天,居然能在古埃及運用諸葛亮的兵法,真是過瘾啊!

看他們瞪着雙眼,一愣一愣的樣子,心裏那個暢快啊,像是這段日子她所受的委屈都得到發洩了般。

不過,她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下一任法老呢?她記得阿蒙霍特普三世是在十二至十五歲左右繼位的,那這個少年法老現在應該在十五歲以下吧,那麽……從十五歲的二王子到現任法老的麽子都可能是未來的法老……

藍月擡頭瞅了一下緊盯這她的五王子──這小鬼也可能是下任法老呢。

“……”

大廳裏靜得出奇,誇張到只能聽到衆人的呼吸聲。

地上的女官依然趴跪着,但卻不再發顫,倒像僵硬了般,一動也不動。

殿上的兩個少年瞪眼凝視着藍月,驚訝、詫異、疑惑,甚至肅殺之意都畢露無疑。

藍月不禁蹙眉。到底出風頭不是什麽好事,看來敵人有增加了一個。

“……”

“……”

“呵。”渾厚的笑聲打破了窒息的氣氛,“好一個火攻,貴國人才濟濟早有所聞,只是沒想到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如此出類拔萃,連本王子都自愧不如呢。”

利比亞王子?藍月暗嘆糟糕,居然又惹上了一個大人物,他剛才眼裏閃過的殺意可不是蓋的,但還是鎮靜地笑道,“大人過獎了,這都是我們王子平時教導有方……”

五王子臉色突然一沈,本想恭維一下他的藍月識趣地低下頭,不再言語。

“那姑娘是說,無論赦悌如何掙紮,在水戰方面永無翻身之地羅?”

呃?什麽呀,這利比亞王子也太嚣張了吧?明知道埃及和赦悌一般不擅水戰,還一再強調什麽“勝敗”問題,明擺着是給埃及下馬威嘛,嘿嘿,面色鐵青的小王子,姐姐幫你煞煞那個利比亞笑面虎的威風。藍月狡黠地笑道,“大人難道想不出赦悌致勝的方法嗎?”

“……請姑娘明示。”

喔!溫潤的話語與陽光般溫暖的笑容……這人不會生氣嗎?怎麽說也是一個自視清高的王子……(注:純屬藍月本人偏見,認為每個王子都會殘暴、自視清高。)還是他根本就沒聽出話中之意?不過總覺得那笑容怪怪的。

“咳,唔。”藍月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道,“赦悌要在水戰中取勝,連船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見利比亞王子一臉疑惑,藍月繼續說道:“不過連船必須用粗麻繩。如此,敵方火攻時可迅速砍斷麻繩,恢複靈活。”

“利比亞王子”眼睛一眯,,氣氛頓時僵冷無比,空氣驟然降到零點。

藍月心裏一震,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居然當着別國王子面前大談戰争,還一副堅信埃及必勝的語氣,倘若那王子回去添油加醋幾句引發戰争,自己豈不是禍國殃民?

“真笨!”藍月懊惱地拍了幾下腦門,完全沒注意殿上凝視着她的倆少年。

“你,不是埃及人吧?”溫潤的話語再次響起,藍月驚愕地擡起頭,這才發現少年擁有一雙琥珀色犀利如豹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要把人吸進去般。

他勾起一絲笑容道:“東方人?”

藍月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蓄意待發的五王子,他似乎也在隐忍着等待她的回答。天啊,那小鬼沒殺她是因為她是帕卡的妹妹,如果讓他知道真相,那殘暴的家夥定會毫不猶豫把她捅成馬蜂窩。一陣惡寒。

“……回利比亞王子殿下,小人的母親是東方人,父親是埃及人,我長得像母親,所以……”汗,心髒都要蹦出來了,為什麽來到這個時代老是逼不得已要說謊?

“……難怪。”少年嘴角斜斜勾起45度邪笑,緩緩道,“不過聰明的小宮女,你似乎誤會我的身份了,我乃赫悌王子,并非利比亞人。”

管你哪國的,反正剛才令人窒息的空氣散了,證明自己逃過了一劫,不過五王子那小鬼眼裏竟怒火焚燒,眼神銳利的讓人頭皮發麻,她又做錯了什麽嗎?

藍月低頭不語,卻是暗地裏松了口氣。最起碼她能肯定他現在不會殺她,不知他還會不會追究水果的事。這鄰國也真是的,明知道埃及遍地是葡萄什麽的,還貢什麽貢?難道這國外的葡萄便比較甜嗎?

看樣子他們早已把水果的事抛到九霄雲外去了,還是趁好就收,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快撤!

“嗯,呃……那個,如果兩位王子沒什麽事,小人便退下了。”藍月微微一笑,鞠着躬退出幾步便轉身一副恭敬的模樣欲退出大殿,心裏卻似打鼓般咚咚直響。

鎮定、鎮定……好,擡腿,跨過門檻……

“慢着!”身後的人似乎想起什麽,急忙喝住藍月“逃跑”的腳步。

殊不知這短短的兩個字卻讓藍月提着的心瞬間跌入谷底。還,還沒完?就知道她沒那麽幸運。

藍月頭一垂,眼皮耷拉下來,慢慢地深呼吸一口氣後苦笑着把僵硬的身子轉向大廳。

出聲的是那赫悌王子,他一臉詭異的笑容盯着藍月,害她頭皮發麻,冷汗直飙。而慵懶地坐在一旁的五王子,一手托腮,視線落在地上,偶爾擡起他那高貴的眼皮不以為然地掃一眼門檻旁一副心衰力竭的藍月,眼裏閃過一絲瞬間即逝的波動。

“王……子,您還有什麽吩咐嗎?”手心冒汗。

“我叫塞雷。”

“呃?”什麽啊?暈!以傷害別人幼小的心靈為代價讓她折回來,就為了自我介紹啊?風俗嗎?真俗!藍月心裏恨不得飛上去撕爛他那張欠揍的笑臉,但還是強拉起嘴角貌似恭敬地道,“小人記下了,塞雷王子。”

“……你呢?”再接再厲,依然溫文儒雅地笑着。

“我?什麽?”一頭霧水。

“名字。”笑。

汗!還真和這笑面虎幹上了,看他一臉奸笑,不會記下她的名字然後滅口吧?God!這古埃及的日子該怎麽過啊?三天兩頭盡和死神說“Hello”。

……

“我叫藍……”

“Tiy!”

呃?五王子這小鬼搞什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自報門戶,居然被他打斷了……不過,他剛剛叫Tiy……女官嗎?四處張望。

Tiy……泰伊!未來的泰伊王後!在哪,哪位是?興奮!

藍月激動地望着跪在一旁的女官,眼睛閃着野獸捕食的光芒。

……

“她叫泰伊。”五王子氣定神閑地望着藍月,臉上無一絲表情。

藍月心髒猛地一震,不祥的預感撲之而來,僵直的脖子猶豫地轉向大殿之上,卻意外地對上兩雙深邃的眼眸。

“泰伊……”赫悌王子喃喃道,“很美的名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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