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應該已經安全送他們坐火車了。”
雨,傾盆而下,打亂了這一夜。
“顧婆,你別吓小苒,你快醒醒啊。”許是顧婆一直沒有反應,江苒有些慌了神,感覺到她的呼吸有些微弱,江苒手忙腳亂地扶起她的身子,“顧婆你醒醒啊,我們回房間睡,這邊地上涼。”
然而,顧婆始終沒有回應。
江苒将顧婆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讓顧婆的重心往她身上靠,一步步,江苒走得異常辛苦,顧婆始終處于昏迷狀态,瘦弱的江苒根本就沒法完全扶住她行走。“顧泊年,為什麽你還不回來。”
一邊哭,一邊扶着顧婆一步步挪回裏屋,讓顧婆平躺在床上後,江苒又用食指探了探她的氣息,發現較之剛才又微弱了幾分。“顧婆,你醒醒。”
這個時候多恨當初為何一意孤行選了攝影這專業而沒有聽從江凱的建議選擇醫理,或許現在她就能幫到顧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能做。
“顧婆,你說我喜歡顧泊年好不好?如果你高興的話,就快些醒來。”坐在床邊,替顧婆蓋好被子,看着她蒼白的臉,江苒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持續陷入昏迷,她真的很怕從此失去顧婆了。
想起從江南小鎮趕回去見奶奶最後一面時的場景,她實在不敢再接受第二次的打擊,可惜河溪村根本就沒有醫生在,她到底該怎麽辦才能讓顧婆快些醒來。
萬一顧婆就此不行了怎麽辦?江苒被自己的猜測吓了一跳,不敢再往深處想,搖了搖頭想将這些壞的猜測統統驅散。
“顧婆,我現在就去找顧泊年回來,到時候你不能再調皮地裝睡了呢。”壓好被角,江苒急忙拿着把傘跑了出去。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顧婆昏迷,為今之計只能去找顧泊年回來。
雨水很快打濕了傘面,江苒跑在雨中只能借着一戶戶人家的燈光看清前面的路,布鞋早已濕透,穿在腳上滑膩膩的,偶爾還有泥沙濺在腳上。“顧泊年,你們到底在哪兒?”
可惜,無人應答。
經過巧婆面館的時候,江苒發現屋內一片黑暗,大雨天的,說不定巧婆都睡了,她不敢麻煩她特地跑去看顧婆,只好繞過面館繼續往村口的方向走。
積水漫過了腳踝,傘早已擋不住大雨,江苒很快就被淋濕了,她快分不清現在臉上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氣喘籲籲地跑到河溪村的村口後等了一會兒,發現根本沒有顧泊年的影子。衣服濕透後貼在身上冰涼涼的,江苒瑟縮着身子撐着傘站在雨裏,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感覺到了絕望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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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年,你真的不先跟我們一起走麽?萬一地主發現了怎麽辦?”候車室裏,三人狼狽地坐在長椅上,宋荏菡有些擔憂地問道。
“你們先去吧,我還要回去接江苒,當時就是商量好了讓我先送你們去火車站,我們随後再跟你們彙合。”顧泊年搖了搖頭,從長椅上起身,從褲兜裏掏出塊帕子,将它放在宋荏菡的手心,“這些錢你們先拿着,到了上海後按着地址就能找到我住的地方,錢不多,但是勉強夠你們先撐幾天。”
“泊年…..”宋荏菡握着帕子,終是将話都咽回了肚子。
“阿菡別這樣,泊年又不是不來上海,火車快來了,我們過去檢票吧。”裴奕光剛想卷起袖子幫她擦擦眼淚,卻反應過來衣服也是濕的,只得作罷。
“你和小苒記得快些來上海,孫仲靡遲早會發現我和奕光跑了,你們要注意安全。”聽到火車駛來的聲音,宋荏菡和裴奕光起身拿着行李準備去檢票。
朝顧泊年揮了揮手後,裴奕光便摟着宋荏菡的肩膀帶她離開了。這時,許多乘客也從長椅上起身往站臺處走去,即使混在人堆裏,顧泊年發現他還是能一眼就認出她的背影。只是不知為何,眼前忽然浮現江苒的背影,慢慢和宋荏菡的身影重合。
待人影慢慢消失,顧泊年也轉身離開了,濕漉漉的鞋底在地面留下一串腳印。
“奕光,你會後悔麽?”按着票上的座位號找到位子坐好後,宋荏菡有些疲倦地靠在裴奕光的肩膀上。這一夜的逃亡雖算順利,可是這雨還是攪得她心煩意亂。上海,真的能有他們倆的一片天地麽?
“傻丫頭,我們馬上就可以過屬于我們的生活了,你別想這麽多,睡一覺,明天到了上海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了。”裴奕光撩撥着宋荏菡額間的劉海,在她額頭落下淺淺的吻,幻想着以後和阿菡的幸福日子,他的嘴角不禁漾起一抹微笑。“我們一定會在上海生活地很幸福,說不定等我努力工作賺錢後回了河溪,你姆媽就不會再反對我們倆了。”
“嗯,奕光,我相信你。”宋荏菡蹭在他懷裏,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後便沉沉地睡着了。
擁擠的車廂,嘈雜的人流,沒有人會注意到在那個角落裏,有一對男女相互依偎着,睡得香甜。
走出火車站的時候,他忽然有些好奇江苒此刻會在做什麽,不知下雨天顧婆的關節有沒有酸痛,一想着這些,他撐着傘走在雨中加快了步子。
快到河溪村村口的時候,顧泊年看到雨中有抹熟悉的身影,她是在等他?村口的路基本積滿了雨水,顧泊年只得吃力地淌過積水才能進入村子。
“江苒。”顧泊年撐着傘站在她身旁,這才注意到她在傘下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猛然擡頭,果然看到顧泊年安然無恙地站在她面前,手一松,傘從手心滑落,她不顧形象地撲進了顧泊年的懷裏,“我等了好久你都沒有回來,我以為你被地主的人給抓了,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我已經送阿菡和奕光去坐火車了。”顧泊年左手撐着傘,有些錯愕地低頭看着在他懷中抽泣的江苒,右手僵在半空不知該往哪兒放。感覺到江苒在他懷裏不停地發抖,他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顧婆……顧婆好像快不行了,我很害怕,所以想來村口找你,可是等了很久你都沒回來。”感覺到顧泊年平穩的心跳聲,江苒這才止了哭泣,将顧婆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阿婆怎麽了?”顧泊年扶着她的肩膀,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顧婆被地主的人推倒了,現在一直昏迷中……”
話還沒說完,顧泊年扔了傘,右手抓着江苒的手就往前跑,“現在阿婆要緊,先回家再說。”
擦了擦眼角,江苒拼命邁着步子跟上顧泊年,雖然手被抓得有些疼,可是她知道此時此刻的他一定很想快些到家看看顧婆。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緊緊握住這只手,給他更多支撐下去的力量。
待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顧泊年慌忙地從口袋中掏出門鎖的鑰匙,許是太過緊張,鑰匙從手心滑落在了地上。
“我來開門吧。”江苒彎腰撿起地上的那枚鑰匙開了門。
門一打開,顧泊年徑直跑向顧婆的那間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影毫無生氣,顧泊年的心一下子涼了。
“阿婆,泊年回來了。”得不到顧婆的回應,顧泊年顫悠悠地伸手碰了碰顧婆的臉,發現她的臉冰冷地早已僵硬了,嘴唇也沒有血色。“阿婆,你可是怪了泊年太晚回來?”
随後進入屋子的江苒見顧泊年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頭,連忙想跑了過去看看顧婆的情況,可是還未碰到床沿,顧泊年的話就像一盆涼水澆了下來。“阿婆,走了。”
18. 魂歸何處兮
“顧婆,你別吓我,快醒醒啊,小苒已經把地主趕跑了,沒人會再來欺負我們了。”江苒跪坐在地上,輕輕推着顧婆的身子,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明明說好會等我們從上海回來,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樣,顧婆走的時候一定很孤單,我為什麽沒有陪着她,顧泊年,我應該陪着顧婆的。”握着顧婆冰涼的右手,江苒泣不成聲。
顧泊年沒有應答,整個人靠在牆邊瑟瑟發抖,視線緊緊地盯着床上沉睡的顧婆,連唯一的親人都去世了,果然最後只剩下他一人了。心,很難受,可是為什麽他哭不出來。看着地上的江苒哭得那麽傷心,他也很想哭,為什麽他沒有眼淚。
也是這樣的雨夜,那間小屋裏,他不停地搖晃着躺在床上的姆媽,可是她始終沒有給他任何回應。蒼白的臉頰,身體褪了溫度漸漸冰涼,慢慢變得僵硬,他不斷地搖,不斷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空蕩蕩的小屋只徒留他的哭喊聲。他所謂的父親,直至母親下葬也沒有出現,愛情涼薄如絲,從那刻起,他便恨透了他。可是偏偏他答應過姆媽要接受他的撫養,以至于他只能一輩子縮在那陰暗的小屋裏,接受他的施舍。
“阿婆……”不知過了多久,顧泊年輕聲開口喚了聲阿婆,小心翼翼地,期待着顧婆能奇跡般的醒來。
再也不會有人坐在門口等他回來,再也不會有人吃飯的時候拼命往他碗裏夾菜說多吃些,再也不會有人陪着他一起想念姆媽。
再也沒有人了麽?
他為什麽不能早些回來,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也許去上海前還能見到顧婆健健康康的笑臉,一切都跟從前一樣。每天支撐他好好呆在上海的信念便是夏天的時候能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回河溪,那裏才是他的向往。姆媽病重的時候,總會念叨着想回河溪,可是,她再也沒有了回河溪的機會。
為什麽這次的離開竟是離別?顧泊年抱着頭慢慢從牆邊滑下,蜷縮着身子不想去面對這殘酷的現實。“阿婆,是泊年害了你。”
“顧泊年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提議私奔的話地主就不會跑來鬧事,顧婆就不會為了救我而被人推倒,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江苒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個罪人,她甚至不敢去看顧泊年的眼神。若不是自己住進他們家,就不會給顧婆和他帶來那麽多煩惱,顧婆根本就不會死。是她的錯,是她考慮不夠周全,是她自私的希望奶奶可以和裴奕光私奔,一切都是她的錯。
可是要怎樣,才能讓一切都重來?
陸陸續續有村民帶着草帽扛着鋤頭從屋前經過,透過窗子,江苒雙眼無神地看着天空,心裏空落落的。
顧泊年擡頭看着她,眸中沒有了昔日的神采,淡淡的說道,“我想一個人陪陪顧婆。”
“好。”江苒起身,慢慢走出房間,關門前,她回頭看了顧泊年一眼,發現他正握着顧婆的手,神色蒼涼。
房內一片死寂,顧泊年握着顧婆的手,眼角有淚滑落,看着平日裏疼愛的阿婆忽然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他哆嗦的唇卻不知該說什麽。“阿婆,你要去陪姆媽了嗎?她很想你,到時候見到她,請不要怨她一直沒回河溪來看你。”
不知跪在地上多久,膝蓋早已沒了知覺,可是顧泊年始終握着顧婆的手,沒有松開。他愧疚,他自責,為什麽不早些回來,為什麽沒有見到阿婆最後一面。說不定阿婆走之前最想見他,可是他卻沒能陪在身邊。
“阿婆,這次回了上海,可能以後都沒多少時間回來看你了,你會不會怪我?如果怪我,就記得托夢告訴我。”顧泊年悲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顧婆。
靠在門邊的江苒聽了顧泊年的話,更是掩面哭得厲害。為什麽她要這麽自私,沒有考慮到私奔的後果,現在害的顧泊年沒有阿婆,她要怎麽面對他?
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淚,江苒起身跑到屋後院的那棵梧桐幼苗那兒,看着經過一夜暴雨有些歪斜的幼苗,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一點點扶正,還在周圍特地多填了些土,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的眼淚沒有斷,“梧桐,顧婆走了,是我害的。”
雙手沾滿了泥土,可是江苒卻覺得那如鮮血般刺眼。想起晚上和顧婆的對話,江苒的心裏一陣抽痛,更是無法原諒自己。那個疼她愛她待她如親人的顧婆,是被她的自私害死的。
“顧泊年,我還能繼續喜歡你麽?”蹲在梧桐幼苗旁,江苒喃喃自語道。
屋內,顧泊年從櫃子裏找出了件顧婆剛做的新衣裳,輕輕扶起顧婆的身子,雙手顫抖着替她換上,灰色衣裳襯得顧婆的臉色更是死灰一片。顧泊年拿起桌上的木梳子,看到上面還殘留着幾根銀發,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們一根根的放在桌上,拿了塊花布包好。
“阿婆,我知道你想見姆媽的時候精神些。”顧泊年的眼神是空洞的,雙手麻木地梳着顧婆的頭發。
做完這一切後,他放下梳子,開門走了出去,從窗口處正好可以看到後院那邊有抹熟悉的身影。
“江苒。”看到她蹲在梧桐幼苗旁,顧泊年沙啞着喉嚨開口道,“我出去一趟。”
背對着他的江苒聽到聲音後急忙抹了抹眼淚,“你,你要去哪兒?”
“通知村長,給阿婆下葬。”還沒等到江苒回答,顧泊年便已轉身離開了。
江苒轉身看着顧泊年離去的背影,心裏的愧疚便是又增了幾分。“顧泊年,為什麽你不怪我,明明一切都是因為我才會發生的,如果沒有我的出現,說不定你和顧婆的生活會很平靜。”
可是這些話,早已離開的顧泊年聽不到。
村長知道顧婆去了後,便鼓動着挨家挨戶籌了些錢買了份薄棺材給顧婆。看着昔日的鄰居忽然遭逢變故,大家的心情皆是十分低落,特別是巧婆在知道顧婆去世的消息後險些暈厥,硬是拿出了賣面僅有的錢給顧泊年,說是要買份好棺材讓顧婆走得風光些。
顧婆下葬的那一天,天氣陰沉沉的讓人覺得胸口發悶,村裏人幾乎都來了,葬禮由村長主持,顧泊年和江苒穿着缟素站在一旁,看着顧婆的棺材一點點被泥土掩埋,一點點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顧泊年沒有哭,可是江苒看着他眼底的烏青色,便知這兩天他都是不吃不喝地在硬撐着。村民們離開後,留下巧婆幫着他們倆一起燒紙錢,看着紙錢一片片的燃成灰燼,巧婆嘆息道,“大前晚還跑來找我,跟我聊了很多,沒想到她會比我先走。”
“大前晚?”江苒燒着紙錢,猛地想起私奔前一晚顧婆似乎有心事,吃了晚飯後便去找了巧婆。
“她知道你們要去上海,雖然很舍不得,可是不想開口留你們,生怕你們被她耽誤了要緊事。她這輩子的牽挂也就你們了,好好活着,有空常回河溪看看,巧婆煮面給你們吃。”燒完了紙錢後,巧婆從竹椅上起身,“好了,我也該回去了。”
“巧婆,我送你。”江苒匆忙起身,膝蓋上的那堆未燒完的紙錢散落一地。
“巧婆我還走得動,不用送不用送。”說完,巧婆微躬着身子一步步離開了。
江苒看到顧泊年将地上的紙錢一片片的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後重新投入火盆中,葬禮一天下來,他始終沉默不語。江苒很想安慰他,可是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你的手怎麽了?”重新坐回椅子上,江苒低頭準備燒紙錢的時候發現顧泊年的食指紅紅的。
“沒事。”顧泊年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
他依舊機械的将一張張紙錢投入火盆,可是江苒發現他根本沒有意識他的手幾乎都碰到火苗了。“夠了!不要再燒了。”她抓住顧泊年的手,不想他在這樣渾渾噩噩傷了自己。
看到這樣的他,她的心裏真的很難受。
“我帶你去沖水。”不管他是否拒絕,江苒還是拖着他往天井那邊去,吊了桶水放在地上後,她找了塊幹淨的白布沾了些水裹住了他的手指。井水冰涼涼的,正好能夠讓他的手指降降溫。
顧泊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幫他處理燙傷的手指,睫毛輕微顫動。
“顧泊年,你明明該恨我,你為什麽不說出來?”處理好傷口後,江苒見他始終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便先打破了沉默。
任由她抓着他的手,顧泊年擡頭看着她,“我沒有恨你。”其實火苗燒到手指的時候他有感覺到,可是這卻比不上失去顧婆的痛。
江苒手一松,有些驚愕于他剛才的話。
“江苒,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恨你。”
19. 如若我不離
江苒慌忙起身,一不小心踢到了水桶,若不是顧泊年伸手扶住她,她可能就被水桶絆倒了。
“顧泊年,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隐忍着,明明很難受,為什麽要憋着?”江苒穩了穩心神,從顧泊年的手中掙脫。
“阿婆的死,我承認一時間我很難接受,可是這事錯不在你,地主的勢力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不是麽?”顧泊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情壓抑,失去了親人,可能注定了他一生漂泊,無所依了。
“只是沒想到以後回河溪,只能看到阿婆的墳頭了。”說完,顧泊年有些落寞的轉身準備離開。
不知哪來的勇氣,江苒從背後抱住了顧泊年,臉頰貼着他消瘦的後背,“顧泊年,如果難受,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她不想看到如此消沉的他,她害怕他的一輩子都活在失去阿婆和姆媽的陰影裏。只有緊緊抱住他,聽着他平穩的心跳聲,江苒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而不是飄渺如空氣般讓人抓不住。
顧泊年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身後的人抱着他。從來沒有人會對他說這些,沒有人會明白他心裏的苦,江苒的話讓他的心裏泛起一絲漣漪。他總以為只要将所有的感情收斂,自己就感覺不到大喜大悲,日子久了,自己也便麻木了。
他知道江苒有很多秘密,可是他從不願多問,就如同他曾喜歡宋荏菡這個秘密,也不想被別人察覺。“江苒,你怨天麽?”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保護好我關心的人,可是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我不怨天,我怨的只有我自己,如果我足夠強大,這些事都不會發生。”透過玻璃,江苒看到自己和顧泊年緊緊的貼合,卻依舊覺得手腳冰涼。
秋風漸起,吹動着兩人的衣角,沒有顧婆的房子,安靜得只剩他們兩人。江苒沒有松手,始終環着顧泊年的腰,她知道錯失了這次機會,以後可能再也沒有勇氣像現在這樣抱着他。
顧泊年低頭,驀地發現她袖子未遮住手臂的那邊有着很深的瘀痕,一條條的看着有些觸目驚心。“你的手臂怎麽了?”說完,顧泊年轉過身面對她,輕輕撩起素服的袖子,發現手臂上都是瘀痕。
“大概當時和地主的人起争執的時候被抓傷的吧。”看着手上的瘀痕,想起那晚顧婆為了幫她而被地主的人推倒,江苒的心裏又是一陣苦澀。她将袖子放下來,遮住了那一條條的瘀痕。
“等下,我去燒些熱水幫你熱敷一下。”
“不用了,又不是什麽嚴重的傷,過兩天就消了。”面對他的好意,江苒有些不知所措,也許心中對顧婆和他的愧疚過多,讓她覺得她根本就不值得他關心。瘀痕可以退散,可是那晚的記憶,卻是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了。
“禮尚往來。”顧泊年晃了晃包着白布的手指,拿着水桶打了桶井水後提進後院的廚房。
江苒靠在廚房門口,看着顧泊年坐在竈頭後面不停地添加稻草燒熱水,恍惚間讓她想起了顧婆還在世的時候,她和顧泊年呆在廚房裏,他忙活着煮飯,而她則在一旁拿剪子剪着一盤蠶豆。
記憶越鮮活,反襯了現在愈發的悲涼。
等到竈頭上的水煮沸後,顧泊年拿着勺子舀了一瓢水倒進瓷碗裏,還特地從屋裏找了塊幹淨的碎布。
顧泊年見江苒始終站在廚房門口沒有進來,只好蘸濕了布後拿了過去。“伸手。”
江苒沒想到顧泊年會親自替她擦瘀傷,只好乖乖地撩起袖子露出瘀傷的部分。熱水碰到手臂上的瘀痕有些疼,可是看着顧泊年認真的幫她揉着手臂,江苒只好忍着沒有發出聲音。他的動作很溫柔,力道恰到好處,一如當初替她腳底擦酒精的時候。
現在想來,似乎她欠他的,永遠都還不清。
拿着蘸了熱水的布團不斷揉着江苒的手臂,顧泊年低頭忽然說道,“等過了阿婆的頭七日,我們便回上海。”
“哦。”江苒失落地點了點頭,她忽然有些退縮了,不想去上海未知的一切。
濕布漸漸變涼,顧泊年重新蘸了熱水後将江苒的另一只手上的瘀痕也都推揉了一遍,兩人都沒有在說話,安靜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好了。”顧泊年擡頭的時候正好撞上江苒的眼神,驀地閃過一絲恍惚。其實,她和宋荏菡并不相像,他卻總會不自覺地将兩人聯系到一起。可是自從在火車站送別宋荏菡和裴奕光後,顧泊年發現他似乎很少在會想起宋荏菡。哪怕是阿婆走後那段最脆弱的時間,他也熬了過來,沒有想她。
是放下了麽?顧泊年不敢确定,可是他至少能坦然面對阿菡和奕光,看着他們幸福,他忽然心頭一陣輕松。
江苒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沒想到他會忽然擡頭,只是左手仍舊被他握着似乎也沒有松開的意思。
“江苒。”幾秒後,顧泊年松手,輕聲啓口。
“怎麽了?”江苒将袖子撩了下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會離開麽?”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連顧泊年都吓了一跳,見江苒愣在那邊忘了答話,手心的濕布漸漸握緊,他轉身走出廚房。“我去把屋外的火盆子收進來。”
“哦,哦好。”還處于震驚中的江苒麻木地點了點頭,待看到顧泊年離開背影,她有些懊惱為什麽沒有及時回答他的問題。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有些頹然了,她會一直留在這個時代麽?
擡頭透過屋檐,看着灰蒙蒙的天,江苒的眼神黯淡無光。
給顧婆辦喪禮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孫仲靡的耳裏,他沒想到那晚居然會鬧出人命,只是可惜了沒能納了宋荏菡做小老婆,這讓他的面子有些沒了光彩。
“老爺,不如這事就算了吧。”李墨拿着賬本走進書房的時候,正好有小弟在給孫仲靡彙報關于顧家的事情,聽到顧婆去世的消息,他不禁動了恻隐之心。
“算了?”孫仲靡冷哼了一聲,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吓得小弟只得退到一邊,而李墨則始終不卑不亢地捧着賬本朝孫仲靡走來。
李墨雙手奉上賬本,并在孫仲靡耳邊輕聲說道,“若此事鬧大,傳入大夫人耳裏,恐怕多生了事端。”
聽了李墨的話,孫仲靡臉色微微一變,而下一秒則恢複了一貫的威嚴,摸了摸唇上的一小撮胡子,擺了擺手說,“罷了罷了,真是晦氣。”
李墨見孫仲靡似乎不想再提此事,便也識趣地放下賬本後迅速離開。只是臨走關門時,透過門縫看到地主翻着賬本,他的嘴角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
呆在河溪的最後幾日,顯得特別的冷清,兩人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會特地為顧婆擺上碗筷,可是看着空落落的位置,兩人的心裏更是難受。江苒吃着碗裏的青菜,全然沒了胃口,或許是因為再也沒有人會笑着往她的碗裏不停地夾菜,念叨着要多吃點,太瘦了。
偷偷瞥了顧泊年一眼,發現他碗裏的菜基本沒怎麽動過,她拿起給顧婆置備的筷子夾了些玉米粒往顧泊年的碗裏放,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顧泊年,顧婆說過不想看着你越來越瘦。”
顧泊年看着身旁空着的位置,又看了江苒一眼,終是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碗裏的菜。
飯吃到一半,巧婆忽然從屋外走了進來,江苒急忙放下碗筷,端着凳子扶她慢慢坐下。“巧婆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在這兒吃吧。”
“不了,小苒啊,你和泊年什麽時候走?”巧婆拉着江苒坐在身旁,絮絮叨叨地說道。
“明天去墳頭看過阿婆之後可能就走了,東西也收拾地差不多了。”看着巧婆的慈祥的笑容,江苒忽然發現對着老人家說離別是件多麽殘忍的事情。
“哎,你來河溪這些日子巧婆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這塊帕子是巧婆這幾晚繡的,你拿去上海就當個念想吧。”巧婆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疊得四四方方的帕子放在江苒手中,握着江苒的手笑着說道,“小苒以後要是找了好婆家,記得帶回河溪給巧婆瞧瞧,知道麽?”
抱着巧婆,江苒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終于明白奶奶說的,她并非是個寡淡的人,只是害怕別人對她太好,她無以為報。素淨的帕子捏在手裏雖然有些粗糙,可是江苒卻覺得十分珍貴,來到河溪的日子能得到顧婆和巧婆的呵護是她最難忘的時光。
“好了,我該回去忙活了,泊年,記得好好照顧好小苒,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見顧泊年起身,巧婆搖了搖手,起身朝門口走去。
看着巧婆微躬着身子離開的背影,想起曾經巧婆被地主的人欺負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哭,江苒有些無力的握着手中的帕子,心裏有些難受了。她和顧泊年可以離開這裏,可是村裏的人依舊會受地主的壓榨,将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上繳。想到這些,江苒只能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
終于到了顧婆頭七的那天,江苒特地摘了些路上的小野菊帶去顧婆的墳頭。空曠的河溪後山上埋葬着許多逝去的村民,悲哀的是連塊碑都沒有,只能簡陋的豎塊木塊上面刻着名字,代表着長埋于地下的人。
“顧婆,我們要走了。”将小野菊放置在木塊旁,江苒蹲在旁邊一點點地除去旁邊的雜草。
站在一旁的顧泊年始終沉默着不發一言,視線卻緊緊盯着刻着阿婆名字的木牌,上面的字,還是他一筆一劃寫下的。“阿婆,我想你和姆媽了。”
為什麽獨獨留他一人活在世上,姆媽病重的時候,總是安慰他要好好學着,才能看到希望,可是他聽她的話努力活着,為什麽她和阿婆卻離世了。
涼風吹拂着後山的樹林,樹葉發出沙沙聲響,看着江苒彎腰仔細地拔草,顧泊年的心裏驀地有些柔軟。
“顧婆,下次再來看你,我們該走了。”指尖婆娑着木塊上的名字,江苒有些依依不舍地和顧婆做最後的道別。
“阿婆,泊年走了。”臨走前,顧泊年對着顧婆的墳頭九十度鞠了個躬,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混入了泥土中。
空蕩蕩的後山上,一束小野菊開得爛漫,陪伴着顧婆的墳頭。
回到家後,江苒将打包好的行李拎了出來,回頭看着住了幾個月的小房間,內心感慨萬分。走進廚房,看到放在一旁的草席子,江苒猛地想起顧婆曾經教她釀制了豆瓣醬,撥開草席,果然看到角落放置了幾個小壇子。
記起她曾說過每次顧泊年去上海,她都會釀制幾壇豆瓣醬讓他帶走,只是沒想到這會是最後一次。撫摸着壇身光潔的表面,江苒想象着顧婆在釀制豆瓣醬時的表情。“顧婆,對不起。”
江苒将幾壇豆瓣醬統統搬了出來,正好這個時候顧泊年走進廚房,看到她手中的壇子,心,一下子就難受了。
“顧婆釀的豆瓣醬,我們帶去上海吧。”江苒找了塊大的方布放在地上,将幾壇子豆瓣醬排放在一起包了起來。
“好。”看着熟悉的壇子,他知道那是唯一能用來懷念顧婆的東西了。以前在上海小屋,看着顧婆特地帶給他的豆瓣醬,他總是安慰自己,慢慢熬,很快就能回河溪了。可是如今,看着這些豆瓣醬,也只能是睹物思人,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江苒抱着東西坐在單車後座上,看着小屋離視線越來越遠,最後只成為一個小小的黑影,她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顧泊年,我們還能回河溪麽?”
“我很想回。”
第一卷完。
卷二:年光半又空
20. 漂泊如浮萍
随着人流走出火車站,江苒拎着幾壇子豆瓣醬不緊不慢地跟在顧泊年的身後,許多人拎着行李推推搡搡着從他們身邊擠過,還沒從離開河溪的傷感中緩過來,一下子面對人潮擁擠的大上海還真讓她有些無法适應。
火車站門口停了許多輛黃包車,車夫們頭上裹着白毛巾,不停地拉着黃包車朝火車站裏走出來的客人們靠近,試圖想拉些生意。雖已入了秋,可是上海的天還是有些燥熱,擠出人流,江苒的額頭早已沁出了細汗,兩手都拎滿了東西,根本就騰不出手來給她擦汗。
江苒從出生起便生活在上海,可是看着四十年代的老上海,心中還是充滿了好奇和新鮮感。“顧泊年,你家在哪兒?”
顧泊年就近叫了輛黃包車,從江苒手中接過豆瓣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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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