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先上車吧,從火車站到我家還有些距離。”
江苒點了點頭,左腳踏上黃包車,輕輕松松地坐了上去,這還是江苒頭一回坐黃包車,擱現代的時候,她的出行無非是喊出租車或是騎自行車。上大學那會兒班上流行考駕照,可是江苒還是死活不肯學開車,覺得自己開車就不能欣賞沿途的風景。
跟黃包車車夫報了遍地址後,顧泊年坐在了江苒身旁,小心翼翼地将豆瓣醬擱在腿上,生怕黃包車颠簸的時候壇子會滾下車。
“哎,讓讓讓讓。”車夫拉着黃包車奔走在人堆裏,偶爾拿着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嘴裏還時常喘着粗氣。
江苒左顧右盼地看着街邊的景物,這才注意到生活在大上海的女人都穿着形形□的旗袍,豔麗無比,對比着自己,不禁有些羨慕。偶爾電車經過,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還有一些扛着東西的小販子們,賣力的吆喝聲,都充斥着江苒的耳膜,經過舞廳的時候,隐隐約約還能聽到裏面歌女的聲音。上海,如一卷舊畫卷,慢慢展現在江苒面前,“沒想到上海這麽熱鬧。”
“你很喜歡這裏麽?”顧泊年見江苒坐在黃包車上有些不安分,眼珠子總是不停地朝兩邊看,似乎對這裏充滿了好感。然而對他而言,上海的一切景物在他眼裏只是冰冷一片,毫無生氣。
“唔,還好吧。”沖顧泊年尴尬地笑了笑,江苒坐定後便沒有再注意周圍的一切。
“小姑娘第一次來上海嗎?”車夫放慢了拉車的速度,見兩人有些安靜,便熱心地想暖和下氣氛。
“嗯。”江苒點了點頭,随口問道,“大叔您常在火車站那邊接活麽?”
“養家糊口全靠這黃包車了,聽人說火車站生意多,這不今兒第一天上那就遇上你們了麽。”車夫性子爽朗,聊天那功夫也不耽誤拉車的速度,黃包車穿行在繁華的大上海,随後拐進了一條幽靜的小路,脫離了喧嚣。
道路兩旁是一排排的掌心梧桐,枝葉茂盛,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斑駁陰影,靜谧幽深的小路基本不見什麽行人出現。看着有些悠久歷史的梧桐樹,江苒想到了她與顧泊年在河溪一起種下的梧桐幼苗,不知道會不會有等到它長成大樹的那一天。
車夫拉着黃包車拐彎的時候,眼尖的江苒看到有個綠色的郵筒安靜地立在那裏,被綠化遮住了一小半身影,這讓她不禁聯想到以前在甜愛路攝影取景時,那裏也曾有個郵筒,再加上兩排的法國梧桐,江苒不禁脫口而出,“難道這裏是甜愛路?”
說出口的時候,江苒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冒失了,偷偷瞥了顧泊年一眼,發現他也正看着她,江苒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決定接下來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合适。
小時候姆媽經常牽着他的手踩着一片片梧桐落葉走過這條小路,所以他對這裏的一切十分熟悉,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江苒居然會知道這條是甜愛路。顧泊年不動聲色地看了江苒一眼,發現她的神色有些怪異,心中對她的好奇更是增添了幾分。
颠簸了一路,黃包車終于在一個小屋前停了下來,車夫拿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轉過身笑着說道,“小姑娘,你們說的地兒已經到了。”
顧泊年付了錢後,江苒帶着行李跟着他下了黃包車,她朝車夫微微點了點頭,“大叔辛苦了。”
“客氣啥?”把錢放進褲兜裏,大叔将毛巾重新甩在了脖頸裏,朝兩人揮了揮手後就調轉方向拉着黃包車離開了。
小屋外的牆壁上面爬滿了綠青藤,塗成紅色油漆框的玻璃窗戶敞開着,江苒擡頭的時候正巧有人從窗戶邊晾衣服探出頭來,紮着熟悉的麻花辮,發尾處是有些褪色的紅頭繩,她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幾天未見的宋荏菡。
“奕光,泊年他們來了。”感受到樓下有視線投向這邊,宋荏菡衣服晾完後低頭一看,臉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連窗子也來不及關上,急忙穿着拖鞋跑下了樓。正在廚房忙着炒菜的裴奕光聽到宋荏菡的聲音,匆匆關了竈上的火,顧不上鍋裏的菜摘了圍裙就跑去開門了。
“泊年,你這小子居然過了這麽多天才過來,真擔心死我和阿菡了,多怕你被地主的人給抓了去,也不曉得給我們報個信兒。”裴奕光一出門見顧泊年和江苒平安無事地站在門外,懸了幾天的心總算是定了下來。
任由裴奕光的拳頭捶着胸口,顧泊年始終沒有解釋,站在一旁的江苒放下行李,看了顧泊年一眼,欲言又止地說,“顧婆去世了,所以…..所以這幾天我們都在河溪處理顧婆的身後事。”
裴奕光的拳頭還僵在半空,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江苒一眼,随後将視線定格在顧泊年的臉上,“顧婆,去世了?”
剛踏出門口的宋荏菡正好聽到顧婆去世的消息,驚呼了一聲,連忙跑到顧泊年身邊,抓着他的袖子焦急地問道,“到底你們在河溪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顧婆好端端地會過世?泊年,你回答我啊!”
“你們先別問了。”江苒略帶心疼地看了顧泊年一眼。
“先進屋,午飯我快準備好了,再炒兩個菜就能吃了。”還是裴奕光先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順勢從他手裏拎過行李箱,攬着他的肩膀往屋裏走。
江苒提着行李默默跟在顧泊年身後,沒走幾步卻被宋荏菡輕聲叫住了,“顧婆的死,是不是和地主有關?”
江苒不敢瞞着她,只好咬着唇微微點了點頭,再看到宋荏菡迅速濕潤的眼眶時,她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如此直白,內疚自責她一人承擔就好,不該讓宋荏菡陪着她一起。
放了行李後跟着顧泊年坐在飯桌前,看着裴奕光将兩盤碧油油的蔬菜端出來,江苒禮貌性地朝他說了聲謝謝。颠簸了一路的火車,江苒并沒有很大的胃口,随便吃了幾口菜和飯後便沒有再動筷子了,見裴奕光微笑着朝宋荏菡的碗裏夾菜,她忽然有些羨慕了。
“小苒,你快多吃些,晚上想吃什麽跟奕光說,好給你們接風。”說完,宋荏菡夾了顆青菜往江苒的碗裏放。
“不用特意去買菜,我随便吃些就好。”江苒搖了搖頭,夾起碗裏的青菜往嘴裏送。
而後,飯桌又恢複了安靜,顧泊年始終悶聲不吭地吃着碗裏的飯,只是江苒注意到他基本沒怎麽吃菜,只是機械地拿筷子将一口口的白米飯往嘴裏送。視線環顧了圈四周,她發現這間小屋似乎有些年歲,樓梯的扶手上木屑剝落,牆壁上還貼着破舊的海報,歪斜的凳子靠牆放置着。
一陣輕緩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打擾了此刻的安靜氣氛,“我去開門。”顧泊年放下筷子,起身朝門口走去。
“王伯。”開門見是熟人,顧泊年剛想招呼他進去坐,卻被他搖着頭拒絕了。
“泊年,老爺知道你今天回來,特地讓我送些錢過來,生怕你又跑去做苦力。”身着長衫的老人家頭發有些銀白,從口袋中掏出些錢往顧泊年的懷裏塞,生怕他又推辭,還特地立即松手,“你不拿這錢王伯可不開心了。”
顧泊年蹙着眉,沒想到才剛回上海沒多久就被他知道了,可想而知一言一行皆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然而眼下四人在上海的生活并不寬裕,心中縱使再多不願,他還是得接受這筆錢。“謝謝王伯。”
王管家見顧泊年沒有推辭,以為父子倆的關系有所緩和,心中便是一喜。“那王伯我先回去了。”
顧泊年将錢收進口袋裏,朝他微微颔首,“王伯慢走。”
待王伯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的時候,顧泊年的手漸漸握成了拳,最終卻又無力放下。難道這輩子,他都無法擺脫他那所謂父親的控制了麽?口袋裏的錢,明明他可以唾棄,卻還是敗給了可笑的現實,他窮,他沒有錢,他根本無法照顧四個人的日常生活,所以他只有向他低頭。
21. 漂泊如浮萍
顧泊年坐回飯桌的時候,江苒發現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卻又不敢多嘴去問,只好默默吃着碗裏的飯。
一下午的時間,江苒跟着宋荏菡一起将房間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由于顧泊年的房子較小,只好兩人擠在一間屋裏睡,想到以後要和宋荏菡同屋睡,江苒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微妙。曬過的被子暖暖的,有着陽光特有的味道,江苒抱着被子回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顧泊年在隔壁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玻璃相框上的灰塵,神色凄然。
怕打擾到他,江苒抱着被子輕手輕腳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将床鋪好後,她平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屋子很小很簡陋,天花板的角落那兒依稀可見漏水後有些發黴的印子。
想起剛才顧泊年手裏的相框,應該是他姆媽的照片吧,距離有些遠,江苒無法确定。她總覺得顧泊年有許多難以言喻的心事,有時冰涼冷漠,有時又覺得他很脆弱,她很想一探究竟,卻又害怕遭到他的排斥。
住在這兒的第一夜,江苒有些不太習慣,特別是旁邊還睡着宋荏菡,窗外的樹蔭擋住了一大半的月光,江苒看着宋荏菡的睡顏,想起死去的顧婆,心裏有些苦澀。
江苒卷着被子翻身的時候驚動了淺眠的宋荏菡,她揉了揉眼,帶着睡意打了個哈欠,“小苒怎麽還不睡?”
宋荏菡的聲音吓了她一跳,她翻身面對她,有些歉然地說道,“吵醒你了麽?抱歉。”
“沒事,反正我現在也睡不着了,幹脆陪我聊會兒天吧。”裹着被子有些燥熱,宋荏菡将手伸在外面,側着身子面對江苒,“能不能告訴我,我們離開後的那些天,你們在河溪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還有……顧婆為什麽會去世?”
“其實這些都過去了。”江苒想避開這個話題,畢竟再提河溪的事情,只能讓更多人難受,她現在更希望的是宋荏菡和裴奕光能在上海開開心心地開始新生活。
“小苒,我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況且在河溪的時候顧婆也很照顧我,對于她的死,我很難受。”壓抑了一天,宋荏菡真的有些撐不下去了,泊年臉上的哀傷她看在心裏,尤其是看到袖子上的黑布,心中更是自責萬分。
“那晚你們走後,地主忽然跑來鬧事,顧婆為了救我,被地主的手下推倒後就昏迷了。”江苒挪了挪身子,繼續說道,“後來我很害怕,就跑去找顧泊年,誰知道等他一起回來的時候,顧婆已經沒了。”說起這些的時候,江苒的心很疼,雨夜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也許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顧婆……”宋荏菡捂着嘴,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淚沾濕了枕巾,暈染了一大塊兒,她明白,這輩子欠了顧泊年太多,或許她永遠都還不清了。“怎麽辦,顧婆是被我害死的,我以後要怎麽面對泊年。”将臉埋在被子裏,宋荏菡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其實錯不在你。”江苒瑟縮着身子,雙手抱着膝蓋,這幾日她根本無法睡着,一閉眼總會夢到那夜的事,顧婆送她的那對珍珠耳墜子她放在箱底始終不敢拿出來。“睡吧,別多想了。”聽着宋荏菡的嗚咽聲,江苒的心更難受,總覺得堵得慌,卻苦于沒地兒發洩。夜間風起,吹動着窗外的樹葉,發出沙沙響,更是讓江苒沒了絲毫睡意。
宋荏菡背對着江苒,滾燙的淚水如洪水決堤般落下,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自由居然是顧婆以命換來,更沒想到在她和奕光幸福恩愛的時候,顧泊年正經歷着親人離世的痛苦。宋荏菡緊緊抱着被褥,整個人都在不停地發抖。“顧婆,對不起。”
或許道歉太遲,可是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彌補已經無法挽回的這一切。
看着樹影在牆壁那兒晃動着,顧泊年平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自從姆媽死後,這間小屋寂靜冷清的只有他一人,沒有人會聽他說話,也就漸漸養成了沉默的性子,所以面對着空蕩蕩的小屋,他從來都不會感到孤單。如今四個人一起生活在這裏,他有些恐慌,更害怕被觸及到心裏的秘密。隔壁是姆媽的房間,不知道姆媽會不會怪他擅自做主讓江苒和阿菡住進去。過兩天便是開學的日子,一想到鐘遠良替他繳了學費,他便覺得渾身難受,若不是死前答應了姆媽,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想被束縛在大上海。
漫長的夜,注定了輾轉難眠。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江苒見宋荏菡還在睡覺,臉上還隐約可見淚痕,她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走下床,準備去做四人的早飯。誰知穿着拖鞋走下樓的時候,卻聽見廚房裏有動靜,一抹熟悉的灰色身影正系着圍裙不斷忙碌地拿着鍋子在洗米。“早安,顧泊年。”
“早。”顧泊年聽到拖鞋聲,回頭看到樓梯上的江苒,朝她微微颔首。
木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嘎聲,江苒只得放輕步子扶着樓梯慢慢走下來,繞過客廳走到廚房,“需要我幫忙嗎?”
“把這些番薯洗了吧,正好煮粥。”将米洗淨後,顧泊年随手指了指堆在牆角的一些番薯。
江苒點了點頭,彎腰将一個個番薯抱在懷裏,随後一股腦兒地全倒在水龍頭下沖洗,清水沖刷着番薯表面的泥漿,見顧泊年站在一旁,她擡頭問道,“往後四個人生活,總不能頓頓都熬粥喝,錢要怎麽辦?”
“明天我要去學校,錢的話我等會兒放你這邊,不算多,應該也能撐一段日子。”顧泊年關了水,将洗幹淨了的番薯一個個削皮,然後切成小塊狀放進正在煮的粥裏。
“你要去上學?”江苒略帶詫異地看着他。
“嗯。”拿着勺子慢慢攪動了鍋子,顧泊年點了點頭。姆媽去世前最希望的便是他能多讀些書,常說有了知識就不會因為身份尴尬而被人看不起,所以他只有無奈地接受鐘遠良的經濟幫助。然而除了學費外,鐘遠良給的錢他一分未動,寧願晚上跑去打零工。
“如果日子不好過,明天我去街上找找活幹,說不定哪家缺短工。”
顧泊年将勺子擱在桌上,鍋子蓋上後任由爐上的粥慢慢煮着,他轉身看着江苒,目光泛起一絲漣漪,“不用,錢的方面我會想辦法的。”
江苒迎上他的目光,心裏卻是有些愧疚,看着這屋子,明明知道他的日子并不算好過,可是她卻偏偏幫不上什麽忙。當初顧婆還希望她能夠在上海好好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可是現在反而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她。
“泊年,江苒,你們倆起得夠早。”裴奕光穿着件白背心,襯衣敞開着,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
“你們先去洗臉吧,粥快熬好了。”顧泊年朝他點了點頭,随後視線注意到宋荏菡紅腫着眼也從樓上走下來,神色似乎有些憔悴。
“阿菡,你怎麽了,身子不舒服?”裴奕光回頭見宋荏菡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焦急地抓着她的手,還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貼着她的額頭,生怕她生病了。
宋荏菡看了顧泊年一眼,對着裴奕光搖了搖頭,“我沒事,先去洗臉了。”手從裴奕光的手中掙脫,她一步步走下樓,往小房間走去,拿木盆打了些水,宋荏菡不斷将冰涼的冷水往臉上撲。發梢上的水漬沿着額頭一點點的往下淌,宋荏菡呆呆地看着鏡中的人,自我厭惡。
“泊年,要不吃好飯,咱四個去上海小街晃一圈兒吧,前些天光在家等你們,我和阿菡都沒好好去玩過。”裴奕光喝了口番薯粥,清甜的味道留存在齒頰間。見阿菡似乎心情低落,他尋思着帶她出去玩,說不定能讓她開朗些。
“好。”顧泊年抿了口粥,冰涼的胃總算感受到了些許溫暖。
江苒注意到他那碗粥是最稀的,就連番薯的影子也沒見幾個,知道他刻意想減少用米,忽然有些心疼了,她連忙拿筷子夾了兩塊番薯往顧泊年的碗裏放,“吃不下了,別浪費。”
顧泊年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得連牙都露了出來,終是沒有拒絕,夾起番薯咬了一口。江苒咬着筷子,心裏早已樂開了花兒,她的關心,他沒有拒絕,是不是代表了他并不排斥她?
解決了碗裏的粥,裴奕光扭頭看了宋荏菡一眼,發現她碗裏的粥基本沒怎麽動,眼神呆滞地看着顧泊年,而顧泊年卻并沒有發現,他的心驀地一慌。“阿菡,你今兒怎麽有些魂不守舍的,出了什麽事了麽?”
“我沒出什麽事。”怕裴奕光再追問,宋荏菡連忙埋頭喝粥。她不想奕光陪着她一塊兒內疚不安。
江苒見宋荏菡悶悶不樂,便知昨晚和她提了顧婆的事實在不夠明智,如今她心裏一定很愧疚。“顧泊年,等會兒帶我們去大上海最熱鬧的地兒吧,我還挺好奇呢。”
“對,泊年你可得好好帶我們兜兜。”裴奕光點頭附和。
對于大上海,裴奕光有着無限憧憬,他向往有錢人的生活,殊不知那樣反而失了自由。
22. 初見自因緣
“阿菡,還有空位,我們坐那兒去”随着一大波人流上了電車,正好車上還空着一排座位,裴奕光牽着宋荏菡的手趕緊往空位處坐下。
江苒和顧泊年上來的遲,等看到裴奕光和宋荏菡身影的時候已經沒有空位,只好站在一旁扶着杆子。
“江苒,要不你坐吧。”裴奕光見江苒站着有些不穩,站起來想将位置讓給她。
“不用,我站着就好。”江苒搖了搖頭,手繼續抓住杆子,比起坐着,她更喜歡和顧泊年并排站在一起。
“沒想到上海的大街上還挺熱鬧。”裴奕光的手始終握着宋荏菡的手,視線卻不停地徘徊在車窗外的景色。看着許多穿着西服的男人拿着公文包行走在大街上,他不禁有些羨慕,如果可以在大上海紮根立足出人頭地的話,他就能風風光光的帶阿菡回河溪了。
宋荏菡并沒吭聲,只是默默地扭頭看着外面的一切,然而空洞的視線似乎并沒有焦點。
經過十字路交叉口的時候,電車停了下來,裴奕光無意間瞥到有家鐘表行,門口還挂着塊牌子寫着營業中,有些激動地朝顧泊年說道,“泊年,我們下車吧。”
“怎麽了?”顧泊年疑惑地望了裴奕光一眼。
“我看到那兒有家鐘表行,想下去看看。”裴奕光指了指那小角落裏的店鋪子。
“還有沒有人要下車?”戴着白手套的電車司機握着方向盤,有些不耐地朝身後坐車的人說道。
“我們馬上下車。”裴奕光起身,低頭對宋荏菡溫柔地說道,“阿菡,這回換我送你手表。”
趁着車門未關之際,裴奕光牽着宋荏菡的手下了電車,而後顧泊年和江苒懵懵懂懂地跟在他們後面也下了車。
還沒到正午,日頭就曬得有些毒辣了,頂着烈日,四人找到了那家鐘表行的鋪子。推門而入,江苒才發現這鋪子裏的手表款式可比河溪鎮上那家多,光腕表就分好多款式,男式女式應有盡有,看得還真讓人挑花眼。
一進鋪子,就有穿着淡藍色百褶裙,紮着兩只馬尾辮的女店員熱情地招呼他們,指着玻璃櫃臺那兒的一大排手表笑意盈盈地問道,“請問想買什麽樣的手表呢?我們恒陽鐘表行的手表可是全上海數一數二的。”
“麻煩問下有沒有福鐵斯女式手表?”對于手表牌子,裴奕光只不過是門外漢,他一心只想買塊和阿菡送她的手表湊一對,說不定能讓阿菡的心情好轉些。
“福鐵斯手表是嗎?我先拿幾款給你們看看。”女店員看了裴奕光一眼,見他穿着略顯樸素,不禁有些懷疑他的購買能力,然而臉上卻依舊保持着得體的笑容,轉身走向櫃臺那邊拿了幾款福鐵斯女式表展示在四人面前。“這是本店最受歡迎的幾款福鐵斯女式表,不知道您看中哪款呢?”
裴奕光拿起一塊手表反複看了一下,又掃一眼放在玻璃櫃臺上的另外三塊手表,有些拿不定主意,“阿菡,你中意哪款?”
“奕光,算了,我現在不想要手表。”敏感地宋荏菡一眼便看出店員眼裏的不屑,拉着裴奕光的手臂想離開,她很清楚以現在的經濟狀況在上海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根本就不值得他為她花錢去買一塊昂貴的手表。
裴奕光拿起其中一塊手表,略小的表盤,金色的指針,與她送他的那塊表相差無幾,“阿菡,你看這塊手表喜歡嗎?”
“喜歡,可是……”宋荏菡有些為難地牽着他的手,不知該用什麽委婉的借口才能拒絕奕光這份好意。
顧泊年看到裴奕光手中的手表,回憶起當初裴奕光生日時,宋荏菡便是送了塊類似的手表給他,臉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将視線慢慢收回,他注意到江苒在和另外一名店員聊天,只是似乎有些垂頭喪氣。
“你們這邊真的不缺人了嗎?我會洋文,可以幫你們推銷手表,能不能讓你們店長通融一下,拜托。”趁着裴奕光挑手表的時間,江苒找了一旁的店員,想在這家鐘表行找份工作,可是卻被告知根本不需要額外找人,不免有些頹喪。
“抱歉。”女店員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此時店裏正好來了客人,她便沒再理會江苒的請求,跑去招呼客人了。
江苒無奈地嘆了口氣,嘟囔着嘴轉身的時候卻撞上了顧泊年的視線,“咦,你怎麽沒去看手表?”
“以後找工作,我來就好。”顧泊年深鎖着眉,目光如炬。
“哦。”略帶沮喪地拖着長音,江苒低着頭不敢去看顧泊年的眼神,可是心裏卻還是想着該上哪兒才能找份工作。
裴奕光回頭見顧泊年和江苒站在不遠處似乎在說些什麽,晃了晃手中的手表朝他喊了聲,“泊年,你看這塊表好看麽?”
“嗯,很好看。”顧泊年淡淡地說道。
“奕光,咱別買了。”宋荏菡看到手表鏈上小吊牌寫着的價格時,不禁有些乍舌,扯了扯他的袖子想離開這裏。
“店員,我要這塊手表。”沒有理會宋荏菡的目光,裴奕光微笑着将手表擱在店員面前。
“您好,一共三十塊,請問還需要別的手表麽?”女店員利索地找了個小方盒子将手表放了進去。
掏錢的手一滞,裴奕光有些尴尬地看了店員一眼,口袋裏僅有的錢似乎隐隐有些發燙。他沒想到原來阿菡曾經送他的福鐵斯手表如此昂貴,可笑如他居然還單純的想買塊款式一樣的女式表來博得她開心。
“先生,麻煩請到櫃臺那兒付賬,然後來取手表,謝謝。”女店員見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漸漸浮現不屑的表情。
“抱歉,我們不買了,奕光我們回去吧。”不想眼睜睜地看着裴奕光尴尬,宋荏菡拖着他的手臂往門口走,她太了解他,無論再苦,他都想給她最好的東西。可是如今的情況,私奔來上海根本沒有多餘的錢來買一塊手表。三十塊,對于現在四人來說,該是多奢侈的消費。
女店員莫名其妙地看着兩人,臉上的表情早已有些不耐煩,“這手表,不要了是麽?真是的,那邊有便宜些的,十塊不到。”不遠處的女店員聽了後,不禁也捂着嘴笑出了聲。
“嗯,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久,我們很抱歉,對不起。”宋荏菡不停地朝女店員道歉,手卻始終沒松開裴奕光的手臂。
一旁站着的江苒與顧泊年對望了一眼,輕聲說道,“顧泊年,你錢帶的夠多麽?”
顧泊年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昨天王伯給的紙幣全數放在了櫃臺前,“這塊表我們買了。”
拉着奕光快走到門口的宋荏菡回頭看了顧泊年一眼,咬着唇不知該說些什麽,沒想到又是因為自己,害他花了這筆錢麽?
裴奕光看着顧泊年将錢遞給女店員,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而後看到女店員臉上露出的欣喜表情,更是讓他自尊心受挫。他沒想到,來到上海,靠自己根本無法生存,就連為阿菡買樣東西的資格都不夠。
“奕光……”見他默不作聲,宋荏菡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裴奕光将手臂從她手心掙脫,慢慢走向顧泊年,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泊年。”
“奕光,這是送給你和阿菡來上海的禮物。”顧泊年伸手将包裝好的禮物盒子遞給他,淡淡地說道。
裴奕光很想笑,很想大聲笑出來,可是看着手心的盒子,他卻難受地想哭。他可以毫不在乎女店員的不屑,可以不顧自己的自尊,可是他無法看着阿菡難過,看到她為了顧及他的面子而向女店員道歉,他忽然萌生一種無力感,看着周圍的客人,他總敏感地以為他們都在嘲笑他。
“阿菡,泊年送我們的禮物,你高興嗎?”收拾了眼底所有的情緒,裴奕光拆開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塊福鐵斯手表戴在宋荏菡纖細的左手上,“阿菡,你戴着很好看。”
宋荏菡看着手腕上的表,眼淚早已在眼眶打轉,想起曾經偷着家裏的錢,她也滿懷期待地挑着手表,希望裴奕光能喜歡這份生日禮物。可是如今,她的奕光,也懷着一樣的心思,可是為什麽她會覺得好累?
“謝謝你,奕光。”看着他低頭為她戴上手表,宋荏菡心情複雜萬分,私奔來到上海,她和奕光彼此不再提起河溪,可是真的就能一切都重新開始了麽?
四人尴尬地立在門口這邊,店裏的客人進進出出,偶爾會有人将視線投向他們,但也只是匆匆一瞥,毫不在意。
江苒看着宋荏菡撫摸着那塊表,心裏澀澀的,想到往後兩人分手,不免有些唏噓不已。裴奕光,既然你如此愛奶奶,為何會狠心離開?每每看到兩人恩愛,她都有種沖動想告訴他們真相,可是卻又不得不忍住。
“大少爺,您今兒怎麽會來店裏。”門一開,風吹動店門口挂着的風鈴,發出叮叮咚咚清脆的聲音,眼尖的櫃臺掌櫃見進來的人是少東家,立即從椅子上起身,跑到門口迎接。
“文叔,父親讓我來看一下今天的賬目,順便帶昀之來看看我們店。”江恒摘了帽子遞給文叔,朝身後的陸昀之笑着說道,“昀之,要不要挑塊手表帶回去給你妹妹靜之?那丫頭不是老纏着你要生日禮物麽?”
“你就不怕我挑了最貴的?”陸昀之打趣兒地看了江恒一眼,視線無意瞥見宋荏菡梨花帶雨的模樣。
順着陸昀之的視線,戴着銀絲邊眼鏡的江恒也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宋荏菡幾人,見文叔還站在一旁,他疑惑地問道,“文叔,店裏出什麽事了麽?”
“沒,沒什麽事,只不過是來光顧咱鐘表行的客人。”文叔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平常時候東家很少會來店裏巡視,這難得來一趟,他可不想留了不好的印象給少東家。
從江恒一進店,江苒整個人猶如進了冰窖,雙眼緊緊盯着江恒。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數麽?江苒擔憂地看了宋荏菡和裴奕光一眼,如果她幫了江恒,是不是就會硬生生拆了奶奶和初戀?
穿着灰色西裝的陸昀之微傾着身子,視線掃過一排排的手表,走過江苒身邊的時候,他注意到江苒似乎一直望着在專注看賬本的江恒,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姑娘,你的眼神太勾人了。”
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江苒匆忙收了視線,臉卻隐隐有些發燙。
“江苒,我們該走了。”顧泊年的語氣平靜如水,可是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是洩露了他心底的情緒。
“哦,好。”顧泊年的聲音恰到好處地解了她的尴尬,她急忙跟在顧泊年身後朝門外走。
“阿菡,我們也走吧。”裴奕光用指腹擦去宋荏菡眼角的淚水,牽過她的手推門而出,右手無意碰到她手腕上的手表,他的嘴角漸漸揚起一抹自嘲的笑。
推開門的時候,風鈴聲再次響起,埋頭看着賬本的江恒摘了銀絲邊眼睛,捏着食指揉了揉眼,擡頭往門口望去,卻只見到宋荏菡離開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靜之昀霧,這就是男配以及妹妹名字的由來,靜之,昀之
^_^ 爺爺江恒出現了,會是個溫柔男紙,不知道會不會令你們失望
23. 禮厚難承情
出了恒陽鐘表行,看着熱鬧繁華的上海大街,裴奕光的眼裏閃過一絲迷惘,難道他真的無法被大上海所接受麽?
“奕光,你沒事吧?”看他呆呆地駐足在門口,宋荏菡不免有些擔憂。
“沒,說好要來逛街的,走走走,我們繼續。”裴奕光收起了那些低落情緒,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牽着宋荏菡的手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看那家鐘表行一眼,仿佛剛才并沒有發生什麽事。
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那便不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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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