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們的家
唐進餘大病一場的消息傳到艾卿這的時候, 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過了快一周時間。
她此前半點沒聽到類似風聲,看到的新聞,亦大多都是“純屬誤報”、“發布會已澄清”、“已對侵犯隐私違法錄像者進行提告”等等, 還以為他早已把這事處理好。彼時, 甚至仍在《劍俠Online》上勤勤懇懇打着工。從晚上八點直到十二點, 手指在鍵盤鼠标上紮紮實實“駐紮”四個鐘頭。
雖說前些天, 資料片劇情洩露的事給游戲帶來了不少沖擊,引發大批玩家聯名抗議, 連帶着游戲裏也冷清了不少。
但在柳萌的建議和要求下,她亦最終強忍好奇心,沒有去搜資料片的洩露稿來看。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按部就班進行着原有工作——再準确一點,可以概括為,陪NPC找老婆。
結果是哀牢山,沒有。梁王舊邸, 沒有。
劍冢沒有酆都也沒有。
明明她之前曾好幾次在當前聊天頁面上看到塔娜的呼喚,然而, 任務一環扣一環, 順着梁懷信給的提示一個一個地圖找過去, 他們始終不曾找到塔娜的丁點殘魂。這天照舊。又是一整夜依舊毫無收獲。
艾卿跑地圖跑得心力俱疲,終至于鼠标一扔,操作人物原地打坐。
一個懶腰還沒伸完,忽卻聽到私聊頁面“滴滴”作響,還以為是一劍霜寒上線來找她, 結果定睛一看,卻是個十足的“意外來客”。
【私聊】【貴巨巨】對你說:最近忙嘛?
艾卿愣了下。手已摸在鍵盤上,卻半天沒回話。
心說方圓在她這, 某種意義上已相當于是唐進餘的“新聞發言人”,突然找上門來問這麽一句,言下何意啊?但最後仍是不好不回。只得敷衍一句。
【私聊】你對【貴巨巨】說:還好。
【私聊】【貴巨巨】對你說:能抽得出時間嗎?
【私聊】【貴巨巨】對你說:最近進哥病了,在協和那邊住院。球球你要不是特別忙,得空去看看他吧。
好像上線來專門就是為了通知她這消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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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卿還沒反應過來,好友列表裏,方圓的頭像已黑下去。下線了。
只剩下她坐在電腦桌前,呆呆看着兩人的對話,又想起那天看到的新聞視頻,唐進餘不回頭的背影。半晌,只是撐着腦門,沉沉嘆氣。
雖難免懷疑是某人指使兄弟過來遞眼色。最後,仍是撥通了那個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
她習慣于把握主動權,是以接起的第一秒,已直接開門見山問:“你最近身體不舒服嗎?”
知道唐進餘能聽出來她的聲音,自我介紹的環節,當然是想也不想就略去的。
“有一點吧,”而唐進餘明顯慢半拍,頓了頓,仍是囫囵回答她說,“養幾天就好了。”
“感冒?”
“說不清楚,大概是什麽情緒病吧。忙暈了身體有點跟不上,”他簡單交代着始末,又問她,“誰告訴你我生病的?”
“方圓啊。不是你讓他告訴我的嗎?”
“……”
“話說你心情,”她字斟句酌,“是不是不太好?感覺你聲音……那個啥,有點怪怪的。你家裏的事很棘手嗎?”
“沒有,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剛才走神了。”
他咳了兩聲。
好像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咳完之後又是久久沉默。任由尴尬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開。
“你早點休息吧,我這邊沒什麽,”最後也只是說,“很晚了,不打擾你休息。”
“唐進餘。”
“嗯?”
“真沒事假沒事啊?”
“……”
她嘆了口氣。
恍惚間,如做了很慎重的決定,沉吟片刻,終輕聲道:“明天我來醫院看看你吧……順帶,給你帶點吃的。可能就中午吧,吃中飯的時候,你那邊方便嗎?”
第二天正好又是周日。
艾卿平日裏頗珍惜這賴床機會,這天卻難得起了個大早。
化完妝,換完衣服,按約定好的計劃去找江淼時,甚至還沒到七點。
她正愁去哪買菜,路上剛好經過一間新開的城鄉倉儲超市,卻解了她燃眉之急。忙又擠在一群大爺大媽裏進店,搶先挑了只新鮮烏雞——因估摸着江淼那出租屋裏應該沒什麽配料,回頭不忘買了桂圓、枸杞、紅棗。等她提着大包小包到人家門口時,江淼一開門,還穿着睡衣。
江美女睡眼朦胧地靠着門邊,傻在原地,半晌回過神來,說幹嘛這麽客氣?
艾卿不由失笑。說又不是為你。
卻還是随手從袋子裏拿了個蘋果給她作“封口費”,便又矮身從她旁邊鑽過去。
眼見得進門即是廚房——準确來說,是廚房一體竈。她又順手把材料放上竈臺,沖腳下的江北北“喵嗚”一聲,戴上圍裙便直接準備做飯,嘴裏咕哝道:“寶貝,借你家竈用用,我們宿舍連個鍋都沒有。”
江淼點點頭。嘴裏啃着蘋果,又稀奇地湊上前來。
看她動作麻利地淘米煮飯,繼而抓過那只肥雞,熟練去除內髒及頭尾,在水池邊耐心清洗,終忍不住撞撞她肩膀,“你昨天說要去探病,探誰的病啊,這麽大架勢?”
“前男友。”
“哪個殺千刀的前男友,還累你給他煲湯?!”
江淼揮手趕開江北北,又一把攬住她肩膀,“別告訴我是唐進餘哦,這樣人家會誤會你倆要複合了,我親愛的姐妹,難道你回心轉意要去做唐門貴婦了嗎?please,茍富貴,勿相忘哦~~”
“這話該我跟你說才對。”
“啊?”
“你的澳大利亞野人老板不是馬上要回國了嗎?恭喜你,三水,你們在網上都能打得那麽熱火朝天,見了面還不天雷勾動地火、激/情四——”
“滾吶滾吶滾吶!”
這話題最終在江淼哀嚎着抱頭栽進沙發的高難度動作中宣告結束。
臨近中午,艾卿那烏雞湯終于煲好,香氣誘得江北北頻頻在竈臺附近打轉,險些爬上櫥櫃去。她吓得趕了幾次,抓緊時間,又現炒了一份煎豆腐外加青辣椒擂茄子。
等把一人份的分量裝進不鏽鋼的三層食盒,剩下的留給江淼加餐。她自己随便扒拉了幾口飯,便又出門直奔協和醫院去。
到了地方,正好是午餐時間,十二點出頭。
醫院門口有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等着,見她下車,看了眼手機又看向她,便徑直過來自我介紹,說是唐進餘的特助,叫姜越。
“唐總怕艾小姐對這邊不熟,進門的時候不好找地方,”他微微笑,禮貌而周到地在她面前領路,“所以特地讓我在這邊等着。時間剛剛好。艾小姐,這邊走吧?”
艾卿對這幾年唐進餘公司發展的細況并不了解,也難得見他表露出做老板的姿态,不免有些意外,下意識把手中的保溫盒和水果往身後藏了藏。
姜越看在眼裏,也沒說什麽,大概知道她不擅社交,全程也都沉默。直把她帶到國際部某VIP病房前,便又微微躬身,轉身離開了。
她這才松了口氣,轉身扭開房門:
從前唐進餘和她都沒錢,在海澱住院,過年的時候說破嘴皮搶一個床位,跟七八個人住在同一間。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進門,愣愣環顧一周,看這所謂的“病房”一應俱全:廚房,獨衛,休息室。電視、櫥櫃、沙發乃至于電腦桌,旁邊加濕器正“嗡嗡”工作中,房間裏一片薰衣草淡淡香氣。一時間,實在不知到底該說這是病房好,還是高級套間好——這,畢竟可是搶個挂號都讓人聞風喪膽的協和啊。
唐進餘手上打着吊針,正坐在病床上看報表,左邊一小摞,右邊一大摞,右手不打針也不輕松,還在不帶停地用筆圈改着什麽數據。聽到進門的聲音,循聲看來,看見是她,原本緊蹙的眉頭卻漸漸平緩。
“來了。”
他說。
毫不猶豫地放下鋼筆,将桌面上的資料原模原樣搬到病床右手邊的窗臺,騰出位置,這才又指了指床邊的陪護椅,“要不,坐這邊?”
艾卿點點頭。
把水果随便放在茶幾,便拎着食盒坐過去,一層層分開擺好。
“随便做了點病號飯給你吃,”她說。視線瞥過他有些水腫的左手,幾個沒紮準的針孔有些發青,看着頗駭人,忍不住眉頭微蹙,“你不說不嚴重嗎,還需要挂水?”
“醫生建議的。”
唐進餘說話聲音有些嘶啞。看着小方桌上簡單卻熱騰騰的兩菜一湯,半晌,說:“我以為你最多帶點水果來。宿舍,應該沒有鍋竈吧?”
“找朋友借的——你不會吃過飯了?”
“沒。”
“那吃點吧,我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給你帶的——筷子在這,你左手不方便,慢點吃。”
艾卿說完,把筷子遞給他。
實在有點不太習慣他病恹恹的樣子,又索性找了個借口起身,從那廚房裏找了把水果刀,拿了個盤,開始給他削蘋果,嘴上卻仍不忘咕咕哝哝叮囑着:“看你那天臉色差得好像剛放出來一樣。喝點湯吧,烏雞補血的。”
她背對着他。
蹲在茶幾旁,一個接一個地削蘋果,仿佛故意拖延時間不想對話似的,又耐心地切成塊,插上牙簽。
而他也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吃飯。
湯喝到胃裏是暖和的。然而他還病着,嘴裏根本嘗不出什麽味道,只是機械地,一口一口就着飯往下咽,才吃幾口已經有點想吐,但他仍是忍住,繼續夾菜,又用湯水把飯泡軟,一點一點,努力往胃裏塞。身體有抵觸的反胃感。
“不好吃嗎?”
艾卿忽然回頭看。
“怎麽都沒聽見你說……話?”
他聞言一愣。
有些呆呆地擡頭——因吃飯便不戴眼鏡,這會兒看着人,莫名倒總有些眯着眼放電的即視感。
似乎反應半天才明白她指的什麽,又搖頭笑笑,說:“很好吃啊。你的手藝,一直是好到沒邊。”
“沒在陰陽怪氣我吧?”
“是真話。”
雖然這一頓飯,光是把所有食盒清空,已花了他快一個鐘頭就是了。
艾卿看他又低着頭,乖乖一口一個,吃着牙簽串好的蘋果,忽然有種——好吧,類似喂豬的錯覺。一時忍不住笑,又坐回去,說:“你最近瘦了很多吧。”
“有嗎?”
“你說有嗎。
她瞥了一眼窗臺上快摞成山的文件,吐槽他:“幹得比驢多,吃得比鳥少。唐進餘,你這樣身體怎麽可能撐得住。平時多吃點吧。”
他點點頭。
她又問:“家裏的事,真的解決好了嗎?”
“差不多。他們現在還住在北京,等過陣子風頭過了再回上海。”
他沒有細說,這麽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她也不好細問。
只眼見得他已吃得差不多,幹脆又勤勤懇懇做到底,收了食盒擦擦桌子。看一眼牆上挂鐘時間,又道:“那行吧。我也是聽方圓說你病了,所以過來看看。等會兒晚點你爸媽也該來了吧?那我先——”
“艾卿。”
“嗯?”
“你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艾卿正把不鏽鋼餐盒往保溫袋裏收,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嘴角抽抽,又狐疑地擡頭看他。
“別說我答不答應你。唐進餘,你是不是忘了,”她沖病床邊的吊瓶努努嘴,“你現在可是個病人,你能到處跑?”
“拔掉就行了。這裏的人不會攔,有事姜越會處理。”
“我又沒說我會答應。”
“答應吧。”
他卻只是笑了笑。
“艾卿,去過之後,我的病就該好了。”
他說:“難得你能來一次,我……很開心。”
說實話,艾卿對于唐進餘是個半大瘋子這件事,早些年已經認知得頗為深刻。
然而時過境遷,這位事業有成、風頭正勁的唐總竟還公然帶着她留張紙條“出逃醫院”,任由手機屏幕上未接來電一個接着一個,她坐在副駕駛座,側頭瞄了眼可憐的、被迫承載了過多壓力的手機,仍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鬼使神差啊鬼使神差。
她慣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何況對方是個病人。哪怕帶着病,還堅持吃完了她的兩菜一湯,她不忍心對他搖頭說不。
三令五申說了八點前一定要回學校後,終于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做了幫兇——
“……”
“唐進餘。”
但這也并不代表。
她走進熟悉的公寓房間,摁亮壁燈,環顧四周。半晌,又驚又怒地回頭瞪他:“瘋了吧?有事沒事帶我來這幹嘛?”
本來都快忘了的。Ding ding
當年唐進餘經濟窘迫,租了這間兩室一廳的小公寓作工作室。
白天的時候,客廳給他們當“工作間”,晚上他們偶爾會熬通宵,但艾卿周末來這邊小住的時候,氣氛卻一定是安靜的。唯恐吵了她睡覺。
有時她半夜起夜,看到客廳裏人都走得差不多,只有唐進餘一個人仍捧着電腦噼裏啪啦敲代碼,就揉揉眼睛坐到他旁邊去,沒過會兒,就哈欠連天。唐進餘一只手還舍不得離開鍵盤,右手卻伸過來揉她頭發,說艾卿公主閣下,半夜不睡不怕有眼袋嗎?
她瞪他說我那叫卧蠶。唐進餘便又笑,剛還揉她頭發的手,又來拉她臉頰三兩肉,說快去睡覺。早上吃什麽啊?
她說油條就有油條,愛喝豆漿就有熱騰騰的豆漿。
有時周末到他這趕工寫論文,唐進餘難得得閑,psp連上電視玩超級賽車,她在旁邊熬一整夜,他也靜音玩陪她一整夜。
有時候她忍不住問他,唐進餘,你前世是不是貓頭鷹啊?他說不是啊。頓了頓,又說,我最多是公主您窗外的夜莺。一語出,她捧腹大笑,兩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人,早上五點就下樓去買煎餅果子,她問他公主會吃煎餅果子嗎?他說,你就算吃臭豆腐也是尊貴的艾卿公主。結果被過路人賞了好幾個“看他倆怎麽這麽奇怪啊”的眼神。兩個人蹲在路邊傻呵呵笑。
一晃竟已是數年了。
樓下的煎餅果子攤,剛才看,已經不在。據說早不讓擺了。
不過這裏的家具倒都還是舊時的樣子。似乎有人定期來打掃,房間裏一塵不染,地板亦光潔。
客廳裏那電視屏幕依舊是格格不入的大。最适合玩游戲連主機。
卧室窗臺放着她某年過生日送給他的禮物,折滿了一整瓶的紙星星。
【拆開來每一顆都有字哦。哪天要是吵架,你拆一顆看看,看到你就應該原諒我吧?——畢竟我對你這麽好,唐進餘,是吧?^^】
【還有這個存錢罐,喏,聽我的,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往裏面扔一個硬幣,把不開心存起來。等到哪天已經沉甸甸了,你把它像這樣——一搖,聽到了什麽?——不是錢的聲音!= =,你再聽啦。……是不開心在裏面跳舞,然後變開心的聲音——我很有創意吧?這個存錢罐可是我專門找人做的豬仔仔哦。你好好保存。】
……
這裏已經很多年沒人住,但還留着昔日主人的痕跡。
她一個個房間看了遍,最終默然無聲地走回來,擡眼看他,又問一遍:“帶我來這幹嘛?”
而他答非所問:“想玩寶可夢嗎?”
他的PSP就放在電視旁的三開櫃裏。位置從沒變過。
“我是問你……”
“這屋子我買了很多年了,但除了家政嫂,很少有人過來。不知道電視還能用嗎。應該沒受潮吧。”
“……”
他自顧自地擺弄着電視,調試畫面,臉色仍是蒼白的。
而艾卿終于感受到那種不同尋常的氣氛,似乎意味着某種決心的落定。她站在那,就在旁邊,看他忙前忙後,最後像過去一樣,盤腿坐在地毯上,手裏舉着手柄向她示意。仍然是怔怔的。
“唐進餘,”她問他,“你怎麽了?”
他只是微笑,笑得很淡,不說話,向她晃了晃手柄。
她坐下了。
他們于是還像很多年前,什麽事都不曾發生時那樣,肩靠着肩,看電視裏機靈古怪的神奇寶貝戰鬥,他專心致志地玩,只是不再孩子氣地争辯誰比較厲害,哪個技能又該先用。過一會兒,游戲換成超級賽車,再過一會兒,換成三國無雙。他挑的都是她能參與進來的游戲。
玩到傍晚将至,他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未接來電依然不絕。他又問她:“我們下樓去買點菜,做飯吧?”
她的心莫名往下沉。
卻還是勉強笑了下,說:“什麽叫我們?你會買嗎你就亂提建議。”
“會的。”
“那你做飯。”
“好啊。”
他笑。眼皮過渡到眼尾的狹長因這笑意而疊起,他的眼睛變成一彎月,起身,又彎腰拉過她手,說走吧,怕你不記得地方了,我帶路。
這裏位置距離市中心已很遠,購物往往不用去什麽沃爾瑪或××商城,樓下就有附近居民愛去的小型菜市場。過去他們常常來這裏,不過那時是艾卿走在前面挑,唐進餘負責在後面提,今天卻換了位置——當然,東西還是給唐進餘提的。他選了一尾新鮮的鲫魚,買了配料,說是回去給她炖湯。
但說歸說,看他在廚房裏忙活一個多鐘頭,最後真的端出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連米飯也蒸得軟硬适中時,艾卿還是有點驚訝。
“你家,”她說,“已經擠兌你到不給你請阿姨了嗎?”
“偷學來的。他們不樂意教我,我就自己試着做點。”
“學這個幹嘛?”
“……”
他又是那個笑笑卻不說話的表情。
臉上的表情卻生動起來,一個勁給她夾菜,一會兒說試試這個紅燒肉,一會兒說再喝口湯,擺在桌上的手機雖開了靜音,屏幕仍然不時亮起。艾卿瞥了眼,沒來得及看清楚來電人,他又面不改色地把它反蓋,繼續給她盛湯。
“多喝點吧,好喝嗎?”
“……是不錯。”
“我猜也是^^”
“就是比我差一點。”
“……我,也覺得是^^”
他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艾卿不明所以,只能如他所願地多吃再多吃,最後吃得忍不住摸肚皮,他這才放過他,又收了碗筷去洗。
廚房裏水聲不斷,她開了電視看,新聞正在放的卻好死不死,正是唐父疑似出軌、公司召開新聞發布會的重播視頻,忙趁着裏頭水聲不斷、匆匆轉了臺。七點半,剛好可以看點沒營養的肥皂劇。
八點,就該走了。
唐進餘好似是算準了時間洗碗似的,洗完了,出來正好八點。他擡頭看了眼鐘,忽然地,又向她搖了搖手機示意。說未接電話幾百條,等會兒還得處理一下。今天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我找個司機過來送你。
她說不用不用,這個點還可以坐地鐵。
他說那我……送你到樓下吧。
艾卿思考片刻,沒拒絕。
說不清為什麽沒拒絕,送到樓下又變成送到街口,送到街口,又變成送到地鐵站口。他說不急,不急,她心想既然不急為什麽不送我回去?想完才驚覺自己語氣不對,又強壓下,仍是微笑。
路總是要走到頭的。
地鐵站近在眼前,向下是長長的電梯,她站在那,說就到這吧,這裏離通州不遠,我估計半個小時就到了。
他點點頭。
“注意安全,到家給——到家早點休息。”
她抿着嘴唇,沒說話。
真到轉身要走時。
最後一次,卻仍是問他:“你到底怎麽了?”
“……”
“沒有什麽話要告訴——”
“有的。”
“嗯?”
這次怎麽幹脆起來了。
她臉上在笑。
心卻忽然在這坦白裏變得難受。好像自己去撕開結痂的傷口,那種痛感在撕扯她原以為很堅固的決心。但她仍是笑,以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态應對。
“哦……”
她歪歪頭,看向他,說:“所以?那你說呗。”
他于是就說了。
說我以後可能不呆在北京了,應該不回來了。
說方圓對外洩露了《劍俠》的策劃案,還有天萊那個“全息計劃”的投資細節,對天萊造成了不小打擊,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造成七千萬的資金流失,他最近一直在忙這件事。
“不過不致命,”他又補充,“錢是能賺回來的。不是問題。但我以後,也許再也不會用身邊人了。”
“……”
“艾卿,我的生活,其實遠比很多人都簡單。你知道的,朋友是那幾個,知心的是那幾個,圈子很簡單,愛的人也很簡單。”
夏夜有風。
他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一瞬間,卻好像很遠了。
她仰頭看他,她卻沒有看她,看向很遠的地方。
“我以前想過好多。想有你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其實房子不必很大,但要有個很大的電視,可以看電影也可以連上打游戲。周末的晚上,我們可以黑了燈看恐怖片,吓怕了就去吃夜宵,你喝醉了我背你回家,聽你說醉話,你上學,我去接你,路上給你買灌湯包,我就遠遠看着你走進去校門,你回頭,我就沖你揮手,目送其實,原來是個很讓人覺得幸福的事。至少我覺得那一刻,是挺幸福的。”
“你不知道,其實你活得像……真的像我最向往的樣子。我想讓你可以一直那樣活下去,你回來了,會給我講今天學了什麽,上了什麽課,交了什麽朋友,我一邊聽,聽完也告訴你今天碰到什麽傻/逼,喝酒喝得想吐,好的壞的都可以說……有時候我照顧你,有時候你也照顧我,就算宿醉也不怕,你會給我熬醒酒湯。我醒來,站在廚房外邊看着你,不是燙了手就是拿錯碗,也挺好的。我又覺得,我好像是個有家的人了。那個小房子就是我們的家。”
“我以前總覺得,人出生在哪個家庭也許是不能選擇的,但是人生是可以選擇的。我會賺很多錢,比很多人都成功,沒有人會看不起我們,我以為這樣就夠了。現在想想,實在是我太天真了。也許我能控制我自己,但是我不能控制別人。他們說不動我,就會來說你,而我呢?我能做什麽?我沒可能殺了他們吧。沒可能對他們生老病死無動于衷。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只是一次又一次用我的希望來說服所有人,我想你相信我,但是艾卿,我慢慢發現,其實,這麽做的我,和我父母有什麽區別?”
“……唐進餘。”
“艾卿,我們結束了。”
“……”
“所以這次,是我最後一次送你了。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
艾卿張了張嘴。
她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有一瞬間,恍惚是松了口氣嗎?但她甚至來不及抓住那瞬間的輕松,緊接着卻是心往下沉,深不見底地沉。
但她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天生的敏銳讓她清楚這時候說出的每句話都代表什麽。她只能緊緊抓住包帶,最後看他一眼,便扭頭往電梯走。
一步。
【唐進餘,你真的會娶我嗎?】
兩步。
【你許了什麽願望?】
三步。
【無論你去哪裏,我都跟你去。】
【……可是我們,就是不一樣啊。】
電梯靜靜往下。
她不回頭,只轉而抓緊扶手。
腦袋很暈,重新踏足地面的那一刻,眼睛卻忽然好像裝不下,一顆顆沉甸甸的眼淚,就這麽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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