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過了這村就沒這……
唐進餘離開北京, 大抵是在這年漫長暑假中的某一天。
但具體是哪一天,什麽時候做的最後決定,艾卿卻并不清楚。
甚至連知曉他真的走了, 也只是因有一日路過天萊所在的大廈, 瞧見曾經偌大的Logo已被摘下。
她正好來這附近辦事, 便又進門, 裝作不經意地問了聲一樓前臺,才知道天萊的總部業已搬走。
“喏。”
前臺小姐想來是個熱心腸的姑娘——當然, 大抵也有站久了無聊的成分。
看她專門來問,只以為她也是個知道點“內幕消息”的人,遂又指了指旁邊豎牌上的六到九層,低聲道:“最近都在拍賣了,年初九千萬買的,現在六千萬就賣。好像聽說是他們公司有另外一個重點項目,資金鏈不能斷吧, 這幾天不少人來問呢。”
“哦、哦,這樣。”
艾卿聽得連連點頭。
心中卻想別說六千萬, 六十萬我都懸。故而只随口再跟人家姑娘打了幾句哈哈, 便又找了個着急工作的借口, 拿了自己那電腦包轉身離開。唯出門時,走出很遠,卻又再擡頭看向那大廈,呆呆站了很久。
沒人知道她這時在想什麽。
只是,手機仍攥在掌心。
滾瓜爛熟的號碼在心裏。
——卻又有什麽好問的呢?
她到最後, 離開前,也不過忽然微笑了下。
思來人生海海,人與人之間的聯系, 有時,這樣淡淡斷掉亦是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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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人生沒有他,沒有什麽大波折,也就這樣順其自然地過下去。
這年秋天,課題如願以償申下來,她拿到科研資金和柳萌發的第一批“工資”——雖然游戲因策劃案洩露而深受打擊,資料片計劃最終成為一個廢案。他們的合作也不過持續了兩個月時間,游戲方又拿出新的全新策劃吸引眼球,梁懷信的任務,在她這裏不上不下沒結局。但柳萌還是很夠意思地給了她豐厚報酬。說是謝謝她為她圓夢,以後有機會再繼續。
艾卿心想都這樣了,還會有機會嗎?
不由的,又想起之前某一天。她,柳萌,還有唐進餘在小小的茶餐廳裏開會的情景。言猶在耳。
但一轉眼,如今金融新聞天天播報,卻已進展到天萊和天意對簿公堂,為損失賠償的具體責任鬧得不可開交。雙方的合作亦幹脆解除,成了商業合作失敗案例的典型。
這樣一想,卻是不堪回首了。
于是她什麽都沒說,只是笑着收了錢,點頭說好。扭頭,便又按先前的課題計劃飛去臺灣做調研。回來時,寫了篇有關臺灣眷村與陸臺關系的再考察,拿了個中規中矩的學術獎。論文整理成書,不久後,她出了自己的第一本論文集。
時間輾轉到這年冬天。
聶向晚主持的那檔兩岸專家談話節目也緊趕慢趕,終于排擋播出。
她們私下裏關系雖差到沒邊,公事上,對方卻也并沒有從中作梗,該給的名頭都給了。
在片尾的感謝名單和顧問人員名單裏,她的名字概都排在第一行。小周則分別在第二行和第五行。趕上建/黨百年華誕,節目播出很成功,無論收視或口碑,都足夠讓她寫進履歷裏。幾個月的辛苦也算沒有白費。
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禮貌地給聶向晚和謝忠分別去了個短信,聊表感謝。
謝忠收到短信後不久便回了電話。
說是邀請她有空多來家裏玩,說寶兒和向晚都和她差不多年紀,交個朋友也好。她大都微笑應對,一概說好。至于聶向晚,回信就晚了很多,只簡短的一句“應該的,這段時間辛苦了”,似也用光了所有的客套話儲備。
……這段時間辛苦了?
她想象着聶向晚看到自己短信時的不可思議,回信時,又八成滿臉痛苦的表情。
終于忍不住丢開手機,趴在床上哈哈大笑起來。
往年北京的冬天總是很冷。
但這一年,似乎也因為好事不斷而顯得溫暖些。
她和謝寶兒同周筠傑聚餐,說起這件事,兩人亦都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但,和周筠傑比起來,謝寶兒臉上顯然又多了一層欲言又止的愁雲。艾卿看在眼裏。
不過,她一貫都是“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問”的堅定支持者,見狀,亦只體貼地同人碰了碰杯,沒有多說什麽。
倒是全程以茶代酒的周筠傑見狀,也湊熱鬧似的過來和她碰杯。
玻璃杯撞在一起,清脆的聲音頗動聽。
喝了幾杯,她撐着下巴笑看他,兩頰隐隐泛出酡紅。
腦袋暈暈乎乎,卻也不想席間沉默。半晌,又問說:“小周,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他抿了口茶,向她點點頭。
“工作還順利?”
“挺好的,就是忙了點,”任她像個大家長似的盤問,他總歸是老老實實回答,“不過公司現在,決策到最後還是小叔把關。他讓我現在先主要集中精力做好傳媒營銷這塊——正好我小舅他對這個也熟。有他們幫忙,雖然現在都還在基礎上手階段,但感覺,沒出大錯就算順利了。”
哦。
舅舅?
艾卿撐着腦袋。
搖搖晃晃,想起自家二姨似也提起過,确實是有這麽一人。就是這位“小舅舅”幫忙,才給她和周筠傑拉到一塊的。可謂也是個孽緣愛好者吧。
“說起來,早聽別人說,憑舟哥最近要回來了。”
一旁的謝寶兒聽了半天,此時忽然插話:“怎麽一直都沒看見他?”
“推遲了,說是突然不想回來了。”
“啊……”
“上次和國內公司的合作,到最後鬧得不太愉快,他都沒簽長約,”周筠傑說,“所以他好像短期內,都不太想回國內發展了。”
謝寶兒怔了下。
這頓飯到最後,似都各自吃得心猿意馬,各有想法。
吃完飯,艾卿給了自己那份的錢,起身先走,周筠傑去結賬。
謝寶兒說是另有約,三人原在店裏就分道揚镳。沒成想才剛分開,艾卿甚至沒走兩步,身後又傳來呼喚聲。
是周筠傑追出來送她。
她聽見聲音,回頭看,看他手裏抓着一條雪白圍脖,下意識摸摸自己空落落漏風的領口,才發現是丢三落四的老毛病又犯了。讪讪從他手裏接過圍脖,疊聲道謝。
他卻笑笑說這麽冷,別等車了。我正好也沒喝酒,開車送你回學校吧?
她搖搖頭。說不急,剛吃完飯,喝了酒全身都熱,正好散散步。
“這樣。”
周筠傑聞言,點點頭。
很是自然地站到她身旁——靠馬路那一側,又建議道:“你喝了酒,晚上這麽走怕不安全,不如我們一起走?”
她失笑,說有你就安全了嗎?
“我等會兒送你回去啊。”
周筠傑也跟着笑。
他最近忙得人都清減不少。
從前腮邊有肉,笑起來十足陽光燦爛。如今人瘦了,整個人都顯得“薄”。又因着眉骨陡峭,鼻子挺拔,從前十足端正的濃眉大眼,如今一看竟也有些淩厲觀感。唯有笑起來的時候,隐約卻還是她熟悉的“小周”——沒變成“周生”或“周總”,謝天謝地。
她被自己這想法逗笑。随口說那就謝謝你了,便迎着冷風往前走。
醉酒的緣故,走路卻難免有些晃,他跟在她身後半步距離,看了半天,終于仍是上前來,又隔着衣袖輕扣住她手腕。
艾卿腳步一頓。
下意識試圖抽手,無奈抽到一半,又被他牢牢握住。
她無奈。
不想讓人下不來臺,只得又作開玩笑的模樣,擡頭說小周,我喝醉就算了,你難道還暈茶啊。不都跟你說了,在國內,随意牽女孩子的手很不禮貌嗎?
而周筠傑指了指天,不答反問,說要不要來打一個賭?
“什麽賭。”
“賭明天會下雪。”
“……小周,現在才十一月,十一月五號啊。我在北京這幾年就沒見過這麽早下雪的。”
“所以才說打賭嘛。”
她一臉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卻還是搖頭。看他仍不放手——行了,不放就不放。這麽大了被人牽下手也不會掉塊肉,當哄小孩子了。便又兀自往前走。
“賭一下嘛,”他依舊不死心,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賭一下呀,艾卿,你都不聽賭注嗎?”
“不賭。遠離黃/賭/毒,從我做起。”
“你怎麽喝醉了還這麽——”
“這麽聰明。”
“……”
“所以說不要忽悠姐姐,”她一時自得,忍不住沖他晃晃手指,“不用想也知道,你鐵定提前看天氣預報了吧?不然怎麽可能突然沒話找話說什麽下雪的事。”
“……”
“好好好,行了,別這個表情看我,那你說,你想跟我賭什麽?”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
艾卿頭天晚上喝太多,宿醉的後遺症鬧得整個人暈暈乎乎,一直睡到快傍晚才醒。窩在被窩裏發了會兒愣,忽聽得似狂風拍打窗面,呼呼作響,又迷糊着爬起來,拉開窗簾看。
外頭白雪紛飛,飄飄揚揚。
這天是2021年的11月6日。北京初雪。
腦子裏忽似靈光乍現,她突然想起什麽,連滾帶爬回床上到處翻,終于找到掉進縫隙裏的手機。劃開微信,除了工作信息、江淼發來的初雪視頻,其中還剩下頗不願面對的一條。她做了充足心理建設,緩緩點開。
是周筠傑發來的一張圖片。
他堆了兩個小小的雪人,一個戴着紅帽子,一個手裏拿着樹杈,兩個小人并排挨在一起。
後面再沒有別的話。
她心有戚戚然,當即打字問對方:“我昨天喝醉酒了,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胡話?”
小周回她:“你才醒嗎?頭不疼吧。”
她一個微信電話回撥過去。
“我昨晚的事忘得差不多了,”開口便是甩鍋,“那個,什麽,我不會答應了你什麽,不太……那個的事情吧?”
“有嗎?哈哈哈。”
小周笑起來,對面似乎在開會還是什麽,隐隐有人聲。他走開了些,那聲音才遠去,他的嗓音變清晰,帶着笑意:“你是不是喝斷片了?昨天還吐了一回。開始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沒怎麽,也沒發酒瘋,結果你喝醉原來是這樣的。”
“你昨晚說下雪了就怎麽樣來着?”
“嗯?”
“不會是跟偶像劇裏演得一樣!下雪就要跟你……吧?!救命,現在又不是古代,有天氣預報了啊。= =!!”
小周從小聲的笑變成捧腹大笑。
直笑得她腦門上青筋開始跳踢踏舞,咬牙切齒威脅他別趁火打劫,這才輕咳兩聲收住笑意。随即一本正經道:“我買了一個存錢罐。”
“啊?”
“小存錢罐,剛好可以放365個一塊錢的硬幣。”
“……”
原是前夜她喝過頭,開始不顯山不露水,吐過一次後突然開始自顧自說話,有問必答那種。他于是問她,唐進餘追了你多久?
她說九個月。
他說好,那我們就賭一賭時間吧。
“等到三百六十五個硬幣放滿存錢罐,”周筠傑說,“到那時候,你或許會給我答複吧。”
她怔住,繼而啞然。
到第二年開春,他的小存錢罐裏,果然已存下淺淺一個底。
至于喝醉的那天晚上,她還有沒有多說什麽不該說的話,賭約的最初又是否只是這樣一句輕飄飄的“時間”,當然,就此成為一個千古謎題。
夏天的時候,周筠傑出差回了一趟澳大利亞。
回來時,除了一大堆什麽蜂蜜啊牛奶咖啡之類的伴手禮。還給她帶了一個毛茸茸的袋鼠玩偶,袋鼠的“口袋”裏,甚至還裝着兩只更小的袋鼠娃娃挂墜。艾卿覺得可愛,索性挂在包上當了點綴。
不想去給江淼送蜂蜜的時候,江北北竟對這毛絨吊墜情有獨鐘。
眼見得袋鼠娃娃就要被這不知輕重的“網通魯智深”撲殺成碎絨。艾卿想了半天——雖說平時對這貓實在是溺愛慣了。最後,卻也還是沒讓它得逞,反而小心翼翼将“袋鼠”收回包裏,不讓它再撲了。
旁邊江淼目睹全過程,不由卻八卦起來。
“話說卿啊。”
一邊給她遞過來蜂蜜水,忍不住又問道:“話說,你跟周筠傑到底有沒有點情況啊?你媽之前催得那麽狠,最近竟然沒聲音嗎?”
“別提了,昨天剛電話裏念叨我半宿。”
“理解、理解,”江淼滿臉沉痛地拍拍她肩,又問:“所以周筠傑……”
“嗯啊,人帶了東西回來,我也不好問多少錢再轉給他,顯得太見外。回頭我再送個貴點的禮物回禮吧。”
“你又轉移話題!我明明問的不是錢。”
江淼說着,從她包裏拿出那個袋鼠吊墜,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我是說,其實你和周筠傑,要不就試試呗?這麽久了他對你都挺好的。心裏惦記着一個人就是這樣的。不是多貴的禮物就多好,是看到有意思的東西就想分享給你看。看到可愛的東西就想起你。”
“……他是很好。”
“你別心理負擔太重了,這又不是包辦婚姻不是?只是遇到了合适的,就接觸接觸,換個身份相處慢慢磨合,”江淼一爪子拍開蠢蠢欲動的江北北,“咱都二十九了,還跟人十八九的小姑娘一樣,扭扭捏捏怕辜負誰啊?”
艾卿笑了笑。
只說看到秋天的時候,他還這麽好嗎?
結果秋天來的時候,她終于物色好喜歡的房子,想着以後爸媽來北京也有個落腳地兒,遂決意搬出宿舍。
當天,周筠傑早早就到了校門口等她。
沒穿西裝,只穿了個簡單的T恤配牛仔褲,遠遠瞧着,雪白襯着天藍,怪年輕的。他陪着搬家師傅,前前後後搬了七八趟。到了新家,也沒急着走,又一個個給她拆開紙箱泡沫袋,把大小家具歸置到合适的位置。
這又要說到,艾卿其實是個不太會過日子的人。
簡單來說,她對房子和家具的要求,就是能看得過去就行。從前和唐進餘一起的時候,他倆就算是“臭味相投”到一塊,都是實用性遠遠大過美觀性的人。
因此游戲機得有,投影儀得有,大電視得有電腦得有——但是什麽花瓶,什麽壁畫,什麽雪紡窗簾之類,顯得精致生活的種種,他們真是壓根懶得弄。這種習慣一直沿襲至今。
所以她說是搬家,其實要搬來的東西和新買的家具,一個個也都簡單得可怕。重新歸類不過用了兩個鐘頭。小小不足四十平的loft裏,艾卿下廚,給周筠傑煮了碗面,兩人坐在矮茶幾上面對面吃。
吃到一半,周筠傑突然指着牆角空出一塊的縫隙,說不如在那裏擺一個落地燈吧。過了一會兒,又指指牆面,說是不是空落落的?不如買個畫框來挂着。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畫?
艾卿:“……”
震驚。
小周原來竟是個過日子很有儀式感的精致人。
此後每逢周末,他便找着借口拖她去逛宜家。買的其實都是平價,但瞧着溫馨氣十足:
米色的布藝沙發,躺在裏頭看書像睡在棉花糖裏。
暖黃燈光的落地燈架,他買了小星星燈往上頭挂,原本還略顯單調的顏色頓時豐富起來。
窗簾亦都換了淺米色的雪紡,厚實的好幾層,遮光嚴實,只留一層紗,亦能感受到窗外陽光。他甚至在窗臺給她擺了幾盆多肉來養。
她有時覺得煩,總想說你不如讓我周末多睡個懶覺。
但偶爾真睡了懶覺,一覺睡到日暮西山,迷迷糊糊睜開眼看,瞧見原本單調冷清的家裏,多出一點暖黃的燈光,窗簾的白紗被微風拂動,簌簌作響。她又覺得,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或許這樣也不錯。
秋天的時候。艾家父母北上來看她。
一進門果然吓了一跳,直說閨女這是轉性了還是有情況了?艾卿被他們笑得滿臉通紅,正好門鈴聲響,“芈月”喊着來了來了,過去開門,一打開,便見周筠傑手裏提着個巨大的包裹站在門外。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最後還是周筠傑傻傻先開口,指了指快遞,又指指自己。
“我……那個,”他說,“之前,問她是不是要個書櫃……所以……”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艾母頓時喜上眉梢,笑臉相迎,一把将他拉進屋裏來。艾卿正和老爸在廚房忙活,聞聲探頭去看,見自家老媽已經開始查人家戶口那态勢,估計祖宗十八代都得給你翻出來,忍不住又擡手扶額。
“小周——”
小周這天蹭了個便飯。
吃飯前,不忘下樓去買了好幾提水果,禮輕情意重,把艾母哄得合不攏嘴。吃完飯,艾母在那繼續查戶口,他有點不好意思,襯衫紮到手肘,就坐在個小板凳上,一邊聽她說,一邊拼書櫃。艾卿在旁邊,遞起子遞圖釘,也蹲在那幫忙。
等書櫃拼好了,人亦走了,艾母剝了個香蕉,邊吃着,又倚在門邊,幽幽回頭。
看了眼自家老公,又看了眼艾卿。
“唉,人比人,氣死人哪,”她說,“還有,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
艾卿擡着及膝高的小書櫃,裝書去了,全當沒聽到。
結果這書櫃放在那,因艾卿還是有個不愛整理、看完書就順手放抽屜的老毛病,沒多久就落了灰。後來總放在那也不是事,問了周筠傑後,她索性又轉手送給了寶兒,放在貓咖店裏,她捐了幾本閑書,和寶兒買的雜志放在一起,在一層設置了個閱覽區。這書架倒才算是去了個合适的地兒。
到冬天的時候,十一月初,艾卿偶然問了一嘴,才發現時間過得忒快,周筠傑那只小存錢罐已快冒尖了。
“還真剛剛好三百六十五個才存滿啊。”
她看到對方傳來的照片,不由有些失笑。
在房間裏打轉收拾行李的動作亦慢下來,想了想,又回複說:那等我從香港回來,好像日子就差不多了。
想來去年在臺灣做的調研還算成功,前幾個月她又去了趟澳門,可惜靈感枯竭,耗了許久也沒什麽收獲。這次年底,新的科研基金批下來,她想着港澳臺至少都去實地考察一遍,回頭論文可以再出個集子,便趁着最近香港的局勢還比較穩定,又定了去香港的行程。
不想,竟忙完了和周筠傑的約定,剛好就在十一月開頭的這一周。兩邊狠狠撞車。
好在小周是個好脾氣的,對這種工作上的安排,一向亦沒有什麽微詞。
只叮囑她路上注意安全,回來的時候——有空出來吃個飯。便不再提存錢罐的事。
她松了口氣。
其實也不知道,這口氣松,究竟是因為他不怪她,還是自己那種微妙而想要逃避的心情作祟。至少心情總歸是輕松了些。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奔赴機場。
三個多小時的航程過後,終于落地香港國際機場。
她睡眼惺忪出了閘口,還沒來得及四下環顧找人,來接她的人反倒先看見她,笑着跑過來,抱她個滿懷。
“阿卿,你比照片上長得還靓呀!”
因講的是國語,旁邊有不少人投來探詢目光,兩人倒也不介意。艾卿笑着推了推她,又調侃道:“但也不要對我見色起意吧?林主編。”
“是副主編。”
“差不離啦~”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機場。
來接她的人名叫林柿,是香港某知名日報的副主編,早前艾卿負責給聶向晚那節目做顧問時,免不了要聯絡兩岸專家,最後輾轉卻拿到了她的聯系方式,林柿主動提出自己可以幫忙,最後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後來,聽聞艾卿是港澳臺問題研究方面的青年學者,又幾次三番向她約稿,網絡上累月的交流下來,兩人成了不錯的朋友。
這次來香港,因顧慮到香港花銷頗貴,林柿還主動提出可以讓她在家裏借住。
到香港的第二天,見她仍處在人生地不熟的初階段,林柿幫忙辦了八達通,介紹完附近小巴的線路,最終想了半天,又建議她,如果要了解香港的風土人情,不用急着去中環,不如先去屋村看看。
“你都知啦,在香港,有冇房住是生死第一關,”林柿苦笑,“多少人住棺材房,新公屋又申請不到,每次拆遷都要鬧。如今的政策,老人家聽不懂,只知道是來人要奪他們的房,就最近,新界那又有人要收樓搞拆遷,辦體育場,做公益……兩邊鬧得不可開交,昨天剛有個老人跳樓。死得凄慘,我們今天正好都要去跟進報道。”
兩人彼時正坐在路邊的一家茶餐廳裏吃牛河。
旁邊,一群阿公正圍成一堆,看電視機上跑馬賽場。大呼小叫,聲音躁得有些惱人,艾卿邊搭話,忍不住又側頭看了一眼。
“這也是香港文化之一了。”
林柿見她表情,忍不住又笑:“不過安心,只有熟客多的店是這樣的。去中環就不一樣,一個個精致得,好像都馬上就要去參加時裝秀。通勤都西裝革履啦。”
“嗯?”
“喏——打比方,至少像這位唐生咯。”
林柿低頭翻手機。
邊回複工作信息,翻了半天,又找出張照片,反手遞給她看。
“前段時間我都做不少功課來的。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有空接受采訪了。”
“……”
“要收樓的就是他——準确來說,他外公啦。不過家裏只他一個孫,當心肝寶貝養的。去年剛回香港發展,他外公今年病,老媽又是個不管事的千金公主,當然他接手管啦。據說幹得還不錯,現在就看誰能拿到他專訪了。”
艾卿低頭瞥了眼那照片。
腦袋有點暈乎,抿了口檸檬水。
“幹嘛要采訪他?吐口水罵他害人跳樓?”
“那倒不是——主要你看他,額頭這裏,下巴這,不都還帶傷嗎?……應該護理得好不會留疤吧?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上鏡,這麽看還是挺帥的。”
說着,手指往左一劃,又切換了一張圖片,轉手遞給她。
“我剛沒說完,那阿爺抱着孫跳樓啦。他被喊話叫上去的,本來都可以不去嘛,有談判專家——但說是怕事态嚴重,還是上去了,結果那阿爺當着他面,沒說幾句就往下跳。”
林柿面露不忍,眉心微蹙。
“他為了救小孩撲上去的,抓住只手,整個人連帶着小孩挂在天臺。那小孩十一二歲,樓又十幾樓那麽高,有防護墊摔下去也夠嗆的——還好他拉着沒松手,最後小孩被救下來,他好像手指骨折,去醫院了。當時拍到就是這樣的。”
艾卿看了眼那圖片。
又連灌了好幾口檸檬水。
那廂林柿仍喃喃自語着,滿臉遺憾:“說是還好有個緋聞女友整日在醫院照顧啦,畢竟人家是好人——可惜就是嚴防死守。我們想拍個照片做專訪,都成天方夜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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