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溫馨日常與驚天烏……

公寓樓下就有百貨超商。

艾卿養病期間, 雖然很少下樓走動,但偶爾的幾次出門透氣,也就是跟着護工在附近的海味街走走逛逛。

那間華潤萬家正好就在她“逛逛”的必經之路上。一來二去, 倒也記住了路線。于是兩人小作商量, 很快便确定好了今天的買菜“行程”——

“……”

好吧, 但話雖如此。

有了上次被拍的“經驗”, 兩人對視一眼,卻也都沒急着下樓。

“我還是稍微化點妝, 等會兒再披個外套。怕降溫什麽的。”

艾卿思索片刻,又重新把行李箱打開,掏出化妝包。頓了頓,回頭問他:“那你在客廳等等?”

“好。”

唐進餘點點頭。

遂轉身去客廳,把卧室的空間留給她。

可惜一個人呆着卻也沒閑下來。

歸根結底,大概是心思實在太亂。說不上是開心多,還是那種無可把握的茫然感更多。其中最明顯的表現, 就是人一亂,一定變得坐不住。他又不想吵到她, 于是也只得放輕步伐, 在客廳裏, 慢吞吞地走來走去。

正好電視櫃旁放着個儀容鏡——他悄然向卧室方向瞟了一眼,發現艾卿應該看不到這邊。便索性站定一看。

看了半天,越看卻越覺得自己身上這套、出門前已精挑細選過一輪的西裝色太沉,太嚴肅,壓根不适合生活化的場合。顯得格格不入。

想了半天, 最終還是又發了個短信,讓姜越送了套休閑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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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所謂休閑裝,讓他現在再選, 也不可能是當年的衛衣牛仔褲那麽随便。只是顏色較他平日裏那些墨黑色的西裝要淡些,簡單的大衣襯衫同直筒長褲。灰色配米色。卻明顯比西裝要顯年輕好幾個度。

加之他是個長不胖的基因,個子竄高,卻不長肉,十足的衣架子身材——這麽一穿倒有點某國歐巴的派頭。

他忍不住黑線了下。對着鏡子看了半天,終于發現不對勁的點出自哪裏,于是很快進了衛生間,就着洗手盆,便快速洗了個頭。

把上午開會前噴的發膠全洗了。

艾卿化完妝,披了個短外套出來,正好看見他在拿紙巾在擦頭發根——估計是怕混用了她的毛巾吧。她留下那兩條确實都是用來洗臉的。

當下哭笑不得,随手找了個幹發巾給他,又從收好的行李箱裏,把自己帶來的小吹風拿出來。

“幹嘛突然洗頭?我只是想下樓買個菜,”她失笑,“怎麽,你要去超市裏走秀嗎?”

“沒有。”

而他取下眼鏡,甩甩頭發。接過她又遞到面前的吹風,以一個非常……符合他本人性格的吹頭方式。邊吹邊答她:“是上午有個跨國的線上會議,頭發抓了造型,現在看着太一板一眼了。”

“還會抓造型,你挺臭美。”

艾卿笑。

坐在沙發上看了半天。也不知是心疼自己金貴的吹風,還是心疼他随風亂舞的金毛獅王造型。

心情複雜之餘,卻也終究是起身,過去拍了拍他肩膀。又伸出手道:“吹風給我。”

“……?”

“我幫你吹,”她嘆了口氣,“怕你少爺不懂珍惜。把我割肉兩千塊買的吹風給燒短路了。”

說話間。

邊調整着吹風的風速和熱度,礙于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明顯,又壓住他肩膀、試圖把人按低些。

她全程問心無愧,行動自如。唐進餘倒是被她這一串不帶遲疑的流暢行為整得懵了下。

反應過來,卻仍是下意識微彎了腰。她也沒再說話。

便就這樣站在旁邊,手指一松一緊、抓着他頭發,就着發根分區地吹了。

客廳裏只剩下吹風機“呼呼”作響的風聲。

半晌,她拔了電線,随手把吹風機放在旁邊,又擡頭看向自己耗時耗力的“大作”:沒戴眼鏡、頂着一頭蓬松短發的唐進餘。臉是白淨的,眼神是柔軟的,耳根是紅的。配上大學生标配的黑眼圈——嗯,大概拎個電腦就可以去她課上蹭課了。

簡而言之,幾個人看得出來他是唐進餘本人哦。

“……你洗頭真是個正确決定。”

她于是發自內心、由衷感嘆。

不過話音一頓,繞着他走了半圈,卻又問:“你近視現在還是兩百度嗎?”

“左眼還是吧。”

他讷讷。

眼神飄忽地補充:“左眼應該還是。但右眼好像快三百了。”

艾卿點了下頭,回房間去了。

好半會兒再出來,手裏卻多了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鏡。頗有她本人的審美風範:鏡片是圓的,戴起來估計能遮住半張臉。又遞給他。

“喏——那你戴這個應該能行,”她說,“估計記者站你面前也認不出是你了。”

唐進餘便戴上去試試。

對着儀容鏡調了會兒位置,很快低下頭看她,有些不自在地托了托鏡框,又問:“看起來行嗎?感覺戴着度數低了點……不過戴一會兒應該沒問題。”

艾卿:“……挺好的。看起來小了至少十歲。不過。”

她忍不住酸溜溜吐槽:“唐進餘,你臉真的很小诶。”

“有嗎?”

“很有。”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手指比劃了一下他臉的寬度和自己臉的寬度,最後深沉地嘆了口氣,說:“平時多吃點飯吧,你搞得我心理壓力很大啊。”

唐進餘:“……”

他“撲哧”一聲。笑了。

不過,既然裝備業已齊全,兩人也沒什麽其他要帶的,艾卿找出護工留在房子裏那環保菜籃、挎在手上,很快,便又和唐進餘一前一後出了門,按計劃下樓買菜去了。

離公寓所在的大廈、最近就是華潤萬家。走路只要五分鐘。

但傍晚這會兒正是超市購物的“高峰期”,一進門,果然人頭攢動。

艾卿瞄了一眼便心裏發涼,走了兩步,側過頭問旁邊:“但你還沒說你要吃什麽?”她小聲催他,“趕緊決定啊,我們繞過大爺大媽直奔目标。”

“其實都……”

“別說都可以啊。你知道我也選擇困難的。到時候困難到一塊去了。”

“那,”他遲疑了下。視線繞了一圈,最終看向生鮮區,試探地問了句,“吃餃子吧?”

艾卿一怔。

下一秒,某句俗語脫口而出:“……好吃不過……?”

“不是這個!”

“哦、哦,”她自己也被自己逗笑,憋了半天沒憋住,一邊笑一邊往生鮮區走,又随口道,“那,出門餃子回家面?”

唐進餘便不說話了。

也有賴他的要求簡單,超市裏絞肉更是方便。最後,兩人成功在一堆大爺大媽的厮殺“戰場”中脫穎而出。出去快回來得也快。

當然,最後清點戰利品:購物籃裏也不過多了一盒蝦仁一盒蘑菇、還有盒最基本的豬絞肉,至于餃子皮——艾卿本來也想買了面粉自己揉,多少有點家常氣。

但唐進餘說不用那麽累,揉面醒面要站很久,外加他嘴又不挑。于是,最後還是作罷,皮也買盒現成的了事了。

“你在這看會兒電視吧,等會兒我把餡弄好了端出來包。”

艾卿一進門便進了廚房。

她在裏頭忙,給肉餡調味、切配料。有點像小時候過年,她也打小給她媽打下手,忙得不亦樂乎。

只是唐進餘這個原本被“款待”的對象。偏又說沒什麽想看的電視劇,很快進來廚房。她沒安排他做什麽,他也不說話,就在旁邊低頭挑蝦線。

然而那竈有點低。對艾卿來說還剛好,但他個子太高,一直彎腰,卻實在顯得怪“委曲求全”。

艾卿看着看着便覺得不對。有意“趕”他出去偷閑,于是又笑道:“你這手看起來像彈鋼琴的,不像做飯的手。”

“反過來就像了。”

他聞言,把濕淋淋的手掌伸過來、攤開她面前。

分明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卻偏讓她看上頭的繭。

艾卿剛想說你這純屬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也不知道當年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是誰。

他卻又反而瞥了她手一眼,低聲道:“你這手還是敲鍵盤寫論文的手呢。”

“……”

“你也沒說什麽。”

唐進餘邊說邊把蝦仁剁成碎。末了,扭頭問她:“要不蝦仁先腌一下?”

艾卿便不再說什麽讓他出去的話了。點了點頭。

很快,餡料弄好了便開始包。她還準備教教他自己的拿手絕學:譬如什麽捏住餃子皮兩端,輕輕松松往中間一捏,诶,一個漂亮的花邊餃子就成型了之類的。

結果還沒來得及擺架勢,剛洗了個手回來,卻見先一步回客廳的唐進餘,此刻盛了一碗水放桌上,人已端坐在餐桌旁邊。

取下眼鏡,便又很自然地撥張皮攤在手裏,包肉餡,捏褶皺——不是她那種按一下草草了事的做派。相反,他動作很輕松亦流暢,做一件事的時候不會分心。眨眼功夫,已捏出個金元寶餃子。形狀有點像她家鄉小店賣的南昌蒸餃。

聽到她腳步聲,他擡頭,“這種蒸的話不容易漏,”說完,又飛快捏了個形狀和她想象中要展示的類似——但是細節要精致很多的花邊餃子,在封口處沾了點水,展示給她看,說,“這種就适合煮吧。”

艾卿:“……”

得了。

唐進餘,你擱這搞特長展示來了?

最後的結果就是他一個人包了四分之三,原本想要“一展身手”的艾卿,反而只包了四分之一,索性接過了蒸餃子煮餃子的任務。

不過,想着最多也就吃今晚這一頓和明天早上中午,她回北京也帶不上。多了的,便也只都冷凍在冰箱裏。讓唐進餘晚點帶回家裏去吃。

忙活了兩個小時,好不容易吃上一頓熱乎餃子。

兩人一人捧一碗,不坐餐桌旁,而是坐在沙發上,邊吃飯邊看電視。艾卿坐着坐着就坐到了地毯上。

電視上,TVB正播新劇《白色強人2》,她兩年前就追過第一部 ,此時也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偶爾臺詞說太快聽不清楚,唐進餘便用普通話再講給她聽一次。

“話說,”她眼睛還盯着電視,忽然又開口問他,“你在香港一年多,是不是也登過好幾次八卦周刊?上電視沒有?”

“……?”

見他不答,她開始背書:“‘緋聞女友排排坐,火眼金睛辨正宮’?”

“他們亂寫。”

“‘上周跳樓,今日溝女’……”

“艾卿。”

她聽出他聲音裏的窘迫,不用回頭也笑出聲來。

笑過之後。

卻又話音一轉:“安啦,我不關心你緋聞的。不過下次——好吧,但願沒下次。但如果有的話,做事之前,還是先考慮自己的安全吧。那是十四樓,不是四樓。何況就算是四樓,摔下來也夠嗆吧。”

“……嗯。”

“緋聞女友是哪個來着?”

“……??”

她又笑起來。

趕在他回答之前忽然起身,說句我吃完了,便把碗送回廚房去。

剩下唐進餘望着她背影,愣在原地。

正要喊住她,這個問題沒什麽不好回答的。忽卻聽見門鈴聲響起——頭一下還以為是幻聽。只持續半秒就沒了。

他注意力卻瞬間被吸引,轉而去看門:心說這個房子的地址,除了姜越以外應該沒人知道。誰會這個時候找過來?不由眉心微蹙。

果不其然,頭一下的猶豫過後,門鈴聲很快又響起來。且锲而不舍地響了好幾次。

艾卿從廚房出來,正好離玄關近,只以為是護工或者姜越上門,也沒想太多,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便徑直過去,按下把手。

唐進餘還沒來得及說“等等”。

只聽“咔噠”一聲,門被從裏向外推開,緊接着,玄關處卻是意料之外的一片死寂。

五秒後,才傳來“啊”的一聲。

唐進餘:“……”

艾卿:“……”

準确來說。

是:“啊!!!!!!”

從唐進餘的角度看,實際上看不到艾卿的臉,只有一個後腦勺。倒是能看到自家表妹那滿臉驚恐的表情。

林逾靜站在原地,半天不動,看了看艾卿,又脖子伸長、探頭去看客廳,與他四目相對:這種疑惑加摸不着頭腦的情緒瞬間更甚。

最後還是艾卿撓了撓頭發,回頭看他一眼,兩人對了個眼神,最後,艾卿伸手把林逾靜拉進了門。

由唐進餘負責向她解釋來龍去脈,艾卿則為了“避嫌”(她以為的)躲進廚房。

想着人來都來了,不給人做點吃的總過意不去,于是翻了翻冰箱,發現還剩下護工之前買了沒吃完的四季豆、外加還有幾個沒用完的雞蛋。

于是,再下了幾個餃子,又快速做了個幹煸四季豆,用之前做餡剩下的蝦仁做了個蝦仁滑蛋。

她一貫動作麻利,等到幾道菜熱騰騰端上桌,前後也不過二十分鐘。而林逾靜看她的眼神,已經從“卿卿姐”變成——行吧,她真不知道唐進餘說什麽了,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個眼神,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遞過去洗了的新碗筷。

“吃點吧,”她說,“那個,阿靜,之前跟你說我已經回北京了是因為……”

“不用解釋、不用解釋,我都懂。”

艾卿:“……”

唐進餘:“……”

艾卿側過頭去,拿眼神狂瞪某人,大概意思是你到底給孩子說啥了?怎麽就不用解釋了?

不想唐進餘也是滿頭黑線,眼神意思大概是:我真的是實話實說的。她——她現在的語氣純粹因為聯想太多。

兩個實打實的“大人”遂相對無言。

唐進餘嘆了口氣。又問林逾靜是怎麽找到這來的,林逾靜搖搖頭,說是秘密。

結果她表哥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壓根不跟她客氣。

一回頭,便又抛來句:“算了,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纏着姜越問的吧。”

“……”

“就不怕我回頭開了他?”

她瞬間雙手合十求饒。方才的生動表情消失不見,知道自己藏也沒法藏,又淚汪汪,把自己的來意明明白白說了一遍:無外乎是求爺爺告奶奶也“拯救”不了她哥林嘉樹,快被親爸給收拾完了,求唐進餘出面,不管是送出國也好,又或是找個別的地方安置他,總之,不要讓他呆在家裏“受苦”了。

唐進餘聽完,下意識卻先看了艾卿一眼。

她的眼神裏明晃晃寫着同情。

他亦沉默。

然而,沉吟良久,最後卻也只能是搖頭。

“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二哥——”

“你問問林嘉樹,他自己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嗎?”他眉頭微蹙,“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嗎?用一個謊去蓋另一個謊,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啊?”

林逾靜聽得愣了下,結結巴巴問他:“二哥,你說的,什麽意思?”

唐進餘卻點到為止,沒有點破。

只是又再定定看了林逾靜一眼,便放緩語氣,輕聲道:“沒什麽。總之,你把這些話轉告給他,他會知道自己該怎麽做的。”

說完,又瞟了艾卿一眼。

補充道:“阿公和阿婆那裏,我會找個合适的時機說兩句。但你不要再和那個謝——”

“謝溫宜?”

“對。你想你哥好,就別再跟那個謝溫宜晃到他面前了。”

“啊……他難道還喜歡謝溫宜嗎???”

“……”

唐進餘道:“我這句話不用轉告。你這句話也最好別說給他聽了。”

林逾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但估計是心情不好,最後也沒吃什麽,只勉強吃了兩個餃子,便神情黯淡地低着頭、起身告辭離開了。

這一來一回皆是匆匆。

艾卿送人送到門外,回頭看着桌上沒動過的四季豆和蝦仁滑蛋。這回,嘆氣的卻變成了她。

“行吧,總不能浪費糧食吧?”

她看向唐進餘,攤了攤手。又從廚房裏把自己先前那套碗筷拿出來。

最後是兩個人分着,硬生生吃完了這多出來的兩碟菜。

“這個四季豆還挺脆的,我還想說放冰箱放久了會不會太老,”她邊吃邊感嘆,“不過今晚可真是吃太多了……我肚子……”

總之。

事實證明,這麽前前後後一頓折騰的結果就是:等到一頓飯吃完,碗筷全丢進洗碗機裏清洗。

艾卿擡頭一看客廳那壁鐘。心說整挺好,普普通通吃頓飯,竟然也能吃到十一點十五,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在家裏做了滿漢全席。思及此,不由扶額笑笑。

也因時間的确是太晚。

她又想起前些天晚上,因她随口一句話說什麽喝糖水,姜越就被迫半夜加班,社畜內心不由泛起一絲恻隐。

想着自己明天馬上就走了,何況三室一廳,床反正夠分,于是索性又跟唐進餘提了一嘴,說你不如睡旁邊房間好了,夜裏別喊人來接了,估計都睡了。

這話放別人身上或許挺不純潔。

但不知為什麽,放她身上,莫名就正氣凜然得很了。

唐進餘彼時正在看電視,聞言,頓時一口水嗆在喉嚨口,咳了個驚天動地。最後扭過頭去看她:與想象中無二。果然是一副很正經又理所當然的表情。倒讓他一下不知道說什麽。

所以,不知道說就不說了,他選擇點頭說好。

房間反正也大,各自都有浴室,互不打擾。他也不挑剔,只下樓去還開着的便利店買了個——貼身衣物,用以換洗。之後,便以“說出來別人都不信”的、純潔到家的心情,躺上床、真準備睡覺了。

今夜沒有做不完的工作。

沒有看不完的報表。

沒有打不完的越洋電話。

這一覺他甚至睡得很香——

當然,如果不是睡到一半,忽然全身上下哪裏都癢,最後抓着抓着,脖子上給抓破了皮,他一個激靈給疼醒了的話,就真的算是一夜到天亮了。

不僅如此。

很快,除了全身都癢,他胃裏亦開始翻滾,有點想吐,忍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受不住,起身跑去側卧帶的衛生間、趴在馬桶上,把前一天晚上吃的東西全給吐了個幹淨。

心裏此時隐隐約約覺得不妙。

他反應快,馬上又谷/歌查了一下引發這症狀的緣故。強忍難受一一排查,最後所有的線索證據,卻都齊齊指向了一個。

“食物中毒”。

準确來說,是四季豆沒炒熟導致的食物中毒。

時間已是早上八點多。他第一反應是打電話給姜越,喊家庭醫生過來看下情況,實在不行就去醫院。随即起身去主卧敲門,然而連着敲了幾下,從輕到重都沒有回應。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推門進去。

結果床上卻沒人,只聽見洗手間方向傳來隐隐約約的嘔吐聲,過去一看,艾卿也趴在馬桶上,吐得死去活來。

聽見腳步聲,她含淚(吐成這樣的)回頭,兩人面面相觑,概都無語凝噎。

如果這是在游戲裏。

他心想:自己基本可以預見到她頭頂上要冒出一個什麽樣的氣泡框了。

果然下一秒。

“唐……進餘……嘔,”她邊說邊嘔,眼淚狂飙,“我……跟你!嘔……是不是……哕……咳、咳咳,八字不合啊?”

唐進餘:“……”

他哭笑不得。

邊給她拍背,邊把人扶起來,見她脖子上也密密麻麻是紅色印子,知道一定是同樣狀況。忙又扭頭去倒了幾杯水給她喝,免得真吐到脫水。

倒水倒到第四杯時,路過客廳,又聽見玄關處傳來熟悉的門鈴聲。

——姜越來得這麽快?

他急着要解決當下的問題,也來不及想這個情況合不合理。當即把玻璃杯随手一放,便慘白着臉過去開門。門擰開,一句“醫生來了沒”還沒說出口——

卻一個接一個字的,全直愣愣堵在嗓子眼。

垂眼所見,是一只精心保養、卻仍掩不住老年斑的手,伸到他面前,點了點他脖子上“暧昧”的紅印。

手腕上那只玻璃種的翡翠手镯随着她動作往下滑,她又把手收回來,動作優雅地挽了挽披肩,雙手攏起,微微笑,擡頭看他。

盤得一絲不茍的白發,襯得腦門光潔、微帶佛相,嘴裏念叨道:“年輕人啊,夜不歸宿,昨晚玩得很……露骨啊。”

她身後,正站着昨天晚上曾來過的“不速之客”——當然,今天也是。

林逾靜的視線甫一對上他,小臉一皺,立馬雙手合十,不住告饒。口型說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是不是故意的,此刻似乎也不太重要了。

唐進餘手往上提了提領子,喊:“阿婆。”

“诶。”

林趙婉容女士毫不客氣地應了,又探頭往裏看,當然,她連探頭的姿态都是優雅如白天鵝的,問:“裏頭是哪位女士啊?”

“……”

她微笑:“放心,只要不是男士,阿婆都受得住。”

唐進餘更囧了。

震驚的情緒還沒完全消散,沒來得及解釋一切經過,他勉強定了定神,正要開口。

不想林趙婉容女士已然迫不及待,一反常态,不等他請,便又邁着優雅的步子、靈活地從他攔着門的手臂底下鑽——嗯,不是鑽,應該叫輕彎腰、巧擡首,總之先他一步進了門。環視一圈,便直接往看起來最氣派的主卧走去。

剛進門,就聽見裏頭傳來嘔吐聲。

……大清早就開始吐了?

林趙婉容女士從袖子裏扯出一塊香帕,擦了擦額角薄汗,循着聲音走進洗手間。

艾卿剛喝完水,這會兒忍不住又開始吐,胃裏都吐空了,現在吐的全是酸水。聽見腳步聲一回頭,還以為是唐進餘又過來送水,結果只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站在自己背後,此時此刻,怎一個驚字了得?

連吐都忘了吐了。

轉眼間,結果唐進餘又追上來,拉住老婦人解釋:“外婆,我和她——”

“啊呀呀,不是聶家的那個啊,”林趙婉容女士卻不理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手帕掩唇輕笑,“長得也不錯呀,靓女來的,不錯。”

艾卿:“……?”

“你們安下心啦,阿婆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個年代,咩人都有,未婚先孕算什麽?懷上了就生下來,躲躲藏藏,沒必要的呀。”

艾卿:“……”

唐進餘:“……”

以及林逾靜:“……=A=!”

(原來哥哥嫂嫂他們已經進展到這一步了!)

沒辦法。

唐進餘哭笑不得,過去扶着艾卿。

艾卿吐得整個人腿肚子都在抖,卻仍強撐着站起身來,試圖解釋:“沒有,外婆……嘔,不是,阿婆,婆婆……嘔……我和他是……哕!”

又開始邊說邊嘔。

是什麽?

林趙婉容女士眨巴眨巴眼,試探道:“……未婚先孕?”

艾卿&唐進餘:“……”

對視一眼。

“阿婆,”唐進餘嘴角抽抽——一個沒忍住,差點自己也嘔出來,唯有強撐着,扶住牆,又最後一次澄清道,“這是中毒了……食物中毒!”

好努力的樣子啊。

林趙婉容女士看着他們,不由感慨叢生。從前做演員的職業素養一上來,更是一下眼角含淚,輕揮手帕。

“唉,唉。”

她嘴裏哀愁地咕哝道:“現在的年輕人,懷個孕而已嘛,分享一下喜悅嘛……”

“啊對了,不過,是不是頭三個月不能講出來的呀?”

“啧啧,那當阿婆不知道好了,我們不知道。還有阿靜,你也要當做作什麽都不知道,誰問都不說,知不知道?”

唐進餘:“……阿婆,你開心就好,醫生馬上到。”

艾卿:“……”

她全程沒說話。

只一邊吐,一邊聽,一邊在心裏吶喊:

真特麽是蒼了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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