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因為想見你啊^……
病房中, 唐進餘和已至耄耋之年的老律師各坐沙發一側。年輕的律師助理被請至屋外等候。
面前的小茶幾上,林林總總擺了不下十份的資産評估報告和法律文件,及印有唐守業私人印章和律所公章的手寫遺書。
老律師手中捧着塑料杯。
低頭吹涼濃茶, 沉默等待的間隙裏, 抿了一口又一口。
“小唐。”
直等眼見得唐進餘一份一份, 将所有文件翻閱完畢。
他清了清嗓子, 複才在旁低聲總結道:“你父親的遺囑,大概就是你現在看到這麽一個情況, 分兩部分。屬于夫妻共同財産的部分,包括位于上海、北京、蘇州、廣州等二十八地、共一百九十七套房産,還有國外的一些宅基地,兩個農場,三座小島,你可以再數一數。加起來一共是兩百三十個條目,市價估值, 差不多在三百五十億元左右。兩人名下共同登記的商貿用地及車輛,名下賬戶現金等等, 粗略估值大概是一百七十億。
在此之外, 因為婚前公證的效力嘛, 包括唐氏置業、長帆教育、燕雲酒業等十七家公司在內的股權,都屬于你父親的私人財産,也是這裏頭估值最高的一類,超過八百億人民幣。這部分,稍後還得等王女士和你母親過來, 我會再拿另一份文件給你們幾位過目。另外,據我了解,你父母親幾年前曾經簽署過條款, 約定兩人中任意一人過身後,将從共同遺産中抽調20%成立家族信托基金,這部分資金的流向,也向你做一個說明。”
“好,情況我大概了解,”唐進餘聽他說完,點了點頭。将手裏那厚厚一摞白紙黑字的報告放回原處,又沉聲道,“辛苦你。”
“分內的事。不過小唐啊,冒昧問一句,你現在的婚姻狀況是?”
“未婚。”
“短期內有結婚的打算嗎?具體的對象呢?”
這話并不像他平日裏風格,唐進餘被問得一愣。
反應過來,卻下意識把這問題抛回去:“為什麽突然要問這個?”
話音剛落。
那律師尚未來得及開口,房門倏被推開,唐母冷着臉走在前頭,王蘊雪蒼白着臉,小心翼翼跟在後頭。做完筆錄的警方人員亦緊随其後,進來和唐進餘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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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似乎唐母的訴求并沒有如願成立。
那警員也只是禮貌地對幾人說了一句節哀,便起身告辭。
病房裏的氣氛,此時已不是一句“尴尬”能夠概括。
王蘊雪那本相冊在唐母的強烈要求下被警方收走,懷裏沒個東西抱着,只能環抱着手臂。
唐進餘看她像個鹌鹑似的,縮着肩膀,很可憐的樣子,又起身給她讓出了位置。自己坐到了母親旁邊,隔開了兩個女人。
律師眼神機警地環視一圈。
似乎意識到人已到齊,也沒外人,遂又從身後的公文包裏抽出另一份——明顯比桌上那份要厚了幾頁的手寫遺囑,遞到了唐進餘手裏。
幾人中。
唐母是唯一一個對遺囑不好奇的人,緊了緊肩上那羊絨披肩,又靠在沙發扶手上,眼神望着某處放空。
唐進餘則快速地将那遺囑讀完。
越往後翻,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王蘊雪的表情亦沒有唐母想象中的驚喜,反而有些擔憂地、擡頭看了唐進餘一眼。
“這是什麽意思。”
果然,唐進餘很快指着遺囑第三頁的某處發問。
律師湊過頭來看了一眼。
稍一過目,又擡頭,禮貌地向幾人微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小唐,也是我為什麽剛才要問你那個問題。我跟你爸五十年的交情,這個分配方式——很有他的風格,不是嗎?”
“……”
“他向我表達的意思也很明确。如果你有疑問,我可以再解釋一遍:即,在小兒子成年之前,他分到的股權會全部交給王女士托管。但實際上,根據你的選擇不同,你父親的遺産是會有兩種分法。
如果你願意按照他生前的安排,和聶老的孫女兒結婚,可以分到股權的百分之八十,小兒子分到百分之二十;如果你不願意,那麽就平分。同時,夫妻共同財産那部分,考慮到你母親的財産,如果不出意外未來會留給你——所以,這部分共同財産,在你不願意滿足他生前願望的前提下,也交給小兒子繼承。當然,你願意,這部分還是按照四比一的比例劃分。你也可以分到其中的百分之八十。”
“這種包辦婚姻也受法律保護是吧?”
唐進餘臉上的表情談不上震驚。
倒更像是氣笑了,又側頭看了一眼唐母,問:“所以,媽,這遺囑你也提前看過了?”
唐母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欲言又止,片刻,卻開口問:“我只看過一開始的版本……陳律,他後來,有沒有加時間之類的限制條款?”
“沒有。”
“那——”
“有沒有時間之類的限制條款,對結果有影響嗎?”唐進餘打斷兩人的談話,“二十多年了,亂點鴛鴦譜的游戲還沒玩膩嗎?”
他說罷,随手将那遺囑放到一邊。索性又看向王蘊雪。
“不管遺囑怎麽分,我不會幹涉我爸的意思,”他說,“但王阿姨,我想你應該也希望唐家現在的局勢能夠穩住——你或許多多少少知道現在的情況吧?”
“自從我爸住院,股東會人心不齊,跑路的跑路,趁機撈油水的也不少,幾個重大項目全部停擺……光是手裏有股權是不夠的,如果公司垮了,大家手裏拿的都是廢紙。我不想唐家這麽多年的家業就這麽毀了,陸陸續續在往裏頭墊錢,但現在我爸去世的新聞出來,股價暴跌,還是必須有個人站出來穩定股民的信心。”
王蘊雪輕聲道:“我、我明白。”
“所以。方便的話,關于遺囑的消息,請你不要向外透露。我會對外公布接管唐氏置業,全權負責之後的運營工作。但是私下裏,我們遺産讓渡,還是按照這份遺囑,該怎麽分怎麽分——”
“進餘!”
唐母聽他那架勢是要當真,陡然開口呵斥:“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真當天上掉個餡餅砸進仇人嘴裏是不是?!他們姓王的,有什麽資格分唐家的錢?”
唐進餘卻只滿臉無奈,伸手點了點那遺囑。
“媽,這裏白紙黑字,也蓋了章的。”
“你什麽意思?你爸老糊塗你也跟着老糊塗?”
“随便你說吧。你就當我懶得再争了。”
“你……”
“我已經跟我爸争了十幾年了。人已經走了,你當放過我好了,行不行?”
能行就有鬼了。
“唐進餘!”
縱然他已将話說到這種地步。唐母聞言,仍是怒不可遏:“你爸說你沒出息,你真的就這麽沒出息!”
“……”
“這個錢就算喂狗也不能喂給這個女人和野種!你聽不聽得懂?我們不僅不止拿那百分之二十、八十……”唐母拉過他的手,又抓起那份遺囑,胡亂塞進他手裏,“全都該是我們母子倆的,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媽。”
“你別叫我媽!你如果這點骨氣都沒有,我當沒生過你這個不懂事的兒子!”
一個得寸進尺。
一個退無可退。
那律師頭先已沉默着、在旁圍觀了許久。
此時卻不知何故,又突然開口插話。
“不好意思,”老律師溫吞道,“唐夫人,還有小唐,王女士,其實這不算我的分內事,不過,這些話就當我,出自一個朋友而不是律師的身份在說吧。剛才聽到你們在說公司的財務問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嗯……這張,小唐,你看看。”
他遞來的正是其中一份資産評估報告,此時被翻到倒數幾頁,入目所見,是密密麻麻的銀行流水。
“你父親在瑞士銀行,應該還有一批估值三億美金左右的金條。這部分屬于夫妻共同財産,我想你應該知道的?所以剛才沒有特意拎出來說。如果公司的虧空數額沒有超出這個數的話,我相信唐夫人,”律師向唐母遞了個客套微笑,“夫妻聯名戶頭下的錢,您當時,照理來說是可以挪用的。應該不會讓公司這麽窘迫才對。是出了什麽意外情況嗎?”
唐進餘:“……”
他怔怔間,下意識攥緊了手裏那薄薄幾張紙。
紙張掐出皺痕,半晌,他回過頭,問唐母:“之前為什麽不跟我說?”
為什麽要眼睜睜看着我這麽窘迫,卻什麽話都不說。
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來逼我回來?
唐母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臉上表情第一次出現憤怒以外的慌亂。似乎已察覺到什麽,忙又伸手,緊緊按住他肩膀。
“不是、進餘,你聽我說,”她解釋着,“當時你爸爸還能說話……還有意識!我們商量過,當時我們都希望你能夠為這個家庭做點事,立立威,我們都覺得你能夠解決,這是一個……鍛煉你的……”
她越說,聲音越弱。
“至少……如果以後我們要打官司,這些都是你的付出,法官會看到的,你是唐家的長子。你是最有能力也唯一有資格,繼承唐家的……”
“這是我爸跟你說的嗎?”
“……”
“他自從第一次進icu,之後就基本喪失了語言能力,是他跟你說了這麽多?”
唐進餘問:“是他說眼睜睜看着唐氏垮了也沒關系?只要遺産官司打起來偏向我們就好,他需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唐母忽然不說話了。
唐進餘坐在那,腦子裏嗡嗡作響。
思緒時而無比清晰,時而模糊着為母親“争辯”。歸根到底,卻是一團亂麻。
——他當然是想要說服自己的。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該多好。這不過是個鍛煉他的機會,是希望他這個不務正業的不孝子經此一事,能夠回來主持大局,放棄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游戲事業,或許他的母親真的不是因為自私而藏着掖着不說話,哪怕只是忘了都好,至少,不是因為對唐氏的不信任,對他的不信任——
不是因為提前看過遺囑,知道他也許不會願意和聶向晚結婚,從而喪失優先繼承權。所以布了這麽大一盤局。
不是因為算盤打得響亮,寧肯看他捉襟見肘,不得不在天萊和唐氏之間左支右绌,死要面子、頂着巨大的壓力接下這個爛攤子,只為以後上了争産法庭,這些都能成為手裏穩當的砝碼。她對他的辛苦熟視無睹。
這些錢,總之寧肯丢給喂狗,也不肯給那對母子。
當然,也不願意給他。
如當頭澆下來一盆涼水。
他的腦子突然無比清醒。
“我從前最恨求人。”
看着手裏那紙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伸手,一點點撫平了紙張上褶皺,卻忽的,低聲喃喃說:“但從十幾年前開始,這一路,我彎了無數次的腰,為了那群跟着我混飯吃的兄弟,為了天萊,後來為了我爸的兄弟,我爸的公司。你們常說我沒脾氣,不争氣,媽,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真的會有人沒脾氣嗎?我小時候不淘氣嗎?”
“進餘……”
“我沒跟你們說過我不想當別人的跟屁蟲,我想有自己的朋友嗎?但你們聽過嗎?我說我想做自己的事業,自己打拼出一點成績,你們除了打擊我,讓我乖乖回來當二把手三把手,說過半句鼓勵的話嗎?這次我回來,難道是因為我想要你們的錢嗎。”
他說:“我只是想要你別那麽辛苦。哪怕你,媽,只是對我說一句辛苦了也好啊。為什麽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理所應當,和不得不?”
他躲到北京,南下香港,但依然一次又一次被這個家庭召回,不過是因為年少的願望遲遲沒有達成,因為一句沒有得到的誇獎,因為一點點微末的渴盼。這些他都清楚。他都認栽。畢竟,誰不想要自己的人生得到祝福呢?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在某一天,真正得到選擇人生的機會。
希望有一天,當他牽着他的新娘走過教堂外的長階,是伴随着親人朋友的溫柔注視和祝福。
希望那一天他是唐進餘。
不是皇帝仔,反骨仔,敗家子。
“進餘,你聽媽媽的話……”
“到此為止行不行?”
“……”
“媽,”他只是問她,聲音如死水無波,“到了今天,你覺得,我,我們,我們這些所謂的唐家人,還不夠可憐、不夠可悲嗎?還要繼續嗎?”
一語落地。
房間裏頓時鴉雀無聲。
唐母被他的話驚得滿面愕然,緊接着是失望,冰冷——乃至于臉上寫滿對他的絕望。
唯有王蘊雪沉默着、側過頭,盯着他看了一眼。
眼神裏竟帶着同情。
出租車裏,艾卿握緊手機。
電話對面是聶向晚的咄咄逼人,出租車司機甚至被這動靜驚動,頻頻借着前視鏡向後張望,而她沉默着聽完前因後果,心口突突直跳。說不清是無奈更多,心疼更多,又或是驚懼更多——
理智告訴她要遠離瘋子。
然而情緒卻早已不受控。
這一刻,她甚至不是在為自己說話。她只是在為十年前,那個站在樓頂的唐進餘,為忍受着、沉默着、背負着的,從少年時代橫跨至今的那個人。
她有不得不說的話。
“他是沒有告訴過我這些,”她說,“但是,聶向晚,你為什麽要來問我是誰毀了他的人生?你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為什麽說到他要學你……你還笑得出來?”
“背叛……我不知道誰告訴的你,他父親是因為對他失望所以選擇出軌。但不管是誰,就憑她跟你說的這些話,我可以斷定你們是一類人——你們都太會為自己找借口,所有違背你們意願的事,都是別人在搗鬼,你們所有不幸都是別人造成的,你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得不到……因為你不配。”
電話那頭,聶向晚的呼吸聲陡然滞了一瞬。
“因為你不配,”平生頭一次,她卻更用力地、更憤怒地、踏上另一個人的傷口,反複地碾,反複地,“因為你不配得到這份愛,你只會索取,你從不問他需要的是什麽,你不配占有——連你碰一下,我都覺得是亵渎。”
“這種感情,你永遠不會懂,因為你在這裏站着大放厥詞,你所謂的愛……就是對這份感情最大的亵渎!”
電話在下一秒被對方猛地挂斷。
艾卿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完,後怕的情緒這才湧上來,整個人僵在原地。
聽着耳邊傳來的嘟聲,好半會兒,卻突然改變主意,又拍了拍司機師傅的座位——那叔叔被她的話驚到,此刻連看她的眼神也不同,她卻沒有解釋,沒有多餘的話。
“回醫院吧。”
只是說:“麻煩了,繞路回一下醫院,我有要緊事。”
理智逐漸開始回籠了。
不用想,剛才聶向晚那套說辭裏所謂的“真相”,所謂的“內幕消息”,少不了唐母給她的添油加醋。原本以為那些家庭瑣事,內部談內部解決就好,但現在看,把唐進餘一個人丢在那,她心想,說不定又是當年的老問題。從前都丢過一次,但這次不是小孩——她不打算再丢他了。
她可以扶他一把,為什麽要丢他?
所以,她到醫院的第一件事,便是給唐進餘打電話。
之前會顧忌他下樓被拍到,顧忌記者拿這些照片當談資,顧忌自己意外或被迫入鏡。但或許是憤怒沖昏頭腦,或許是別的情緒現在占領大腦高地,她從未這樣冷靜,也從未這樣無所顧忌。
“你下來接我吧。”
她甚至大大方方地在電話裏說:“我有話跟你說,不想別人聽。”
“好。”
“為什麽你聲音這樣了?”
“……啊?”
“算了,沒事,”她下了車,邊戴口罩往醫院方向走,又突然擠出個笑容——像安慰自己,也像安慰對方,雖然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說,“唐進餘,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你按照你想的想法往前走,不管你做了什麽選擇都好,我相信一定就是沒錯的。”
“你都不問我這邊什麽情況,”他也笑了,伴着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站起身來,“我還以為你已經到……家了。怎麽突然又轉回來。”
“因為想見你啊^^”
“……”
“下樓來接我。我快走到醫院門口了。”
艾卿是個膽小鬼。
唐進餘也是個膽小鬼。
他們在不同的地方膽小,有的是因為自卑,有的是因為責任,有人相信各奔前程不要勉強是最好的選擇,有人堅持,死不放棄。感情是天平的兩端不斷博弈,他們的位置一直在浮動、跳躍、轉移,但只有一件事是不變的。
——因為想見你。
在你悲傷的時候,在你快樂的時候,在你落魄的時候,在你風光的時候。
如果我選擇了你。
那麽不管什麽時候,膽小鬼也會變英雄。
她戴着口罩走進醫院,外坪的記者比她走時依稀少了更多,只三三兩兩停着幾輛新聞車,不複之前門庭若市的“盛況”。是以她輕易便混在病人家屬中進了大廳。
唐進餘正好從不遠處那走廊拐角處出來——下了Vip電梯,又一路小跑過來,步子很急。他們隔着人群打了個照面。
雖然同樣戴着口罩,但艾卿依舊一眼就認出他。
一雙眼睛笑起來,她向他揮了揮手。也快步走過去。
【過去的都過去了。】
她喊着“借過、借過”,繞開一對互相攙扶着的夫妻。
【不管他們說什麽也好。小時候什麽都不懂,是大人們的“玩物”,那時候,害怕和自卑壓過了所有,所以才會分開吧——】
有個小男孩撞到她的腿,她腳步一頓,反應過來,忙又彎腰,伸手把那小孩扶起來。
小孩的媽媽見狀跑過來,疊聲向她說着抱歉。她卻只同樣笑笑,說沒關系,下次不要跑那麽快樂。那小男孩聞言擡起頭,對她笑了笑。很是腼腆的樣子。
真好啊。
她也回以微笑。
【但是現在沒關系,現在我站在這裏,背是挺直的,我的骨氣不再是空落落的骨氣,唐進餘,我也可以說……】
“啊。”
或許是走得太快的緣故。
轉眼間,這已經是她撞到的第二個人。
她撞到對方前襟,雖察覺黑壓壓的壓迫感當前,仍是下意識說了句“對不起”。然而擡頭,看清楚是誰,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艾卿:“……”
連呼救聲亦來不及說出口。
只感覺,起先是肚子上痛了一下。又不是很痛。
她有些遲鈍地低下頭,看見刀還在那,在自己的身上,刀柄被一只手用力地緊握着。
手背青筋畢露,沾上了傷口濺出來的血。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鮮血,逐漸浸透了她的羽絨服,濕痕把原本的藍色漚成黑紅的深色。
她問眼前站着的這個人:“……為什麽?”
但原來開口說話才發現,能說出口的只剩下氣聲。
她的喘息聲猶如風箱,傷口的痛感漫上來,胸口那涼飕飕的。
鮮血滴到地上。
一滴、兩滴、最後成了一灘,旁邊的人終于反應過來,而後,是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叫聲,四處奔逃的騷亂聲——四面八方充斥着這樣的聲音。
整個醫院大廳以他們兩人為中心,旁邊幾乎清空出了一個巨大的“圓”。
然而。
就在這樣的嘈雜聲裏。
她依然清楚地聽見。
方圓說:“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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