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紅。

信封裏面掉落出一張牌。

孟輕認得,這是她當初送給陸之舟的那張塔羅牌。

咧開嘴,笑容未達眼底,因為孟輕看到手裏的紅本本上,赫然寫着“結婚證”三個字!

兩個結婚證,一模一樣。

顫抖着手翻開。

證件照上的兩個人,是她和陸之舟。

他們穿着統一的白襯衫,腦袋相靠,面朝鏡頭,笑容明媚幸福。

結婚證上的日期,是在兩年前。

日期的數字,正是剛剛打開鐵盒的密碼——她和陸之舟的結婚登記日。

數字在眼前漂浮。

孟輕感覺自己也要随着數字飄起來,一股失重感猛然襲來,頭暈頭疼惡心幹嘔,她什麽都看不到了,整個人仿佛被甩進洗衣桶,天旋地轉的高速旋轉中,時空異度扭曲,把她往黑暗深淵裏拖。

同時又有種巨大的悲傷把她扣在地板上。

孟輕死死抓着地板,被痛苦壓得直不起身。

她張大口,卻呼吸不了一口氣,瀕臨窒息之際,一聲嚎哭從喉間進出,淚水也噴湧而出。

朦胧間,周圍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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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也跟着浮出水面。

害怕這次的記憶短暫易逝,孟輕哭也不敢停留,掙紮着從地板上站起來,抓着結婚證跑了出去。

跑出樓門洞。

恰巧一個阿姨騎着共享電單車過來,看見孟輕,阿姨笑着說:“小裁縫,正好正好,我想做件今年流行的羽絨服款式,圖片我有,我帶了兩件舊羽絨服過來,你看看裏面的羽絨夠不夠湊成一件新的。

阿姨說着,從電車的車筐裏取出一個大袋子。

孟輕哭着搶走她的共享電單車,跨上去掉頭就走。

她哭得兇,搶車的動作也兇。

阿姨吓了一跳,等她騎遠了,阿姨才反應過來:“你哭什麽哭……哎哎,我還沒關鎖呢,你走的還是我的錢……

孟輕統統管不了。

她只有一個念頭:去殡儀館找陸之舟。

剛出了古河街,天空就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今年冷得早,還沒有立冬,居然下起了雪。

脖子裏光禿禿,孟輕腳上穿着棉拖,也沒有戴手套,不一會兒,雙手已經凍得紅彤彤。

所幸古河街今天還沒有送暖氣,孟輕在家裏的時候穿的厚,身上是件棉服。

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拍打在臉上,寒風倒灌進寬大的棉服,空空的脖子裏也落了幾片冷冷的雪花。

孟輕全都感知不到。

她騎着共享電車,義無反顧地朝着殡儀館方向開去。

她一向我行我素,膽大包天。

就像兩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騎着共享電單車去殡儀館找陸之舟結婚。

只不過,那天她穿的是婚紗。

孟輕第一次領陸之舟回家見父母。

寒暄過後,孟興學和李佩琴對陸之舟的形象很是滿意。

接下來,慣例問家庭問工作問個人情況,陸之舟如實回答,他們當時沒說什麽,維持着表面的和諧,笑容滿面地同陸之舟一起用了頓飯。

飯後,孟輕把陸之舟送走,折返回家,看見的是爸媽怒氣沖沖的臉。

他們堅決反對孟輕和陸之舟在一起。

“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你們結婚後,那邊沒有個人照應。”

孟輕說:“我不需要人照應。”

“這其實是件好事,他沒有家人親人,以後會跟我們更親,但是他沒房沒車。”孟興學道,“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男人,憑什麽娶走我女兒?”

孟輕據理力争:“陸之舟有工作有錢,他的存款可以在江北市全款買一套新房,他現在只是喜歡住在古河街,不是買不起房。”

李佩琴怒道:“工作?給死人化妝,這也叫正經工作?我看着他那雙手就覺得……”

當着女兒的面,李佩琴沒有說出“晦氣”兩個字,但是她控制不住地去儲物間取出來一瓶消毒液,挨着給陸之舟剛剛接觸過的地方消毒。

“陸之舟是殡儀館的館長,不是你們說的……”孟輕委屈得掉眼淚,“給死人化妝怎麽了?我們每個人都會死,我也會死,我死後就要讓陸之舟給我化妝。”

看見女兒哭,孟興學想說重話,又生生忍住,煩躁地皺眉抽煙。

家裏只有孟輕一個孩子,被他們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雖然她平時會驕縱,算不上什麽大事,一切都随她去了,但是這件事萬萬不行,和誰結婚,這關乎着女兒後半輩子的幸福。

陸之舟這樣條件的,不是最佳人選。

抽完一根煙,孟興學說:“輕輕,你有沒有想過,陸之舟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想着圖你什麽。”

“是我追的他。”孟輕直言,“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追到手。”

李佩琴插嘴:“這樣的男人才有心機。”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是你們對陸之舟完全是偏見和歧視。陸之舟真的很好很好。”孟輕誇起陸之舟,立馬驕傲起來:“遠的不說,就拿我們班的男生來對比,論成就,他們哪個比得過陸之舟?陸之舟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了一座殡儀館。”

“你們現在是熱戀期,正是腦血上頭的時候,等你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他究竟适不适合你。”

“我現在就很冷靜,我一直都很冷靜。”

孟輕“砰”地重重摔上門。

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後來有一天,孟興學和李佩琴單獨去找了陸之舟。

起初,孟輕不知道。

陸之舟沒有告訴她,就像她瞞着陸之舟,爸媽對他不滿意這件事一樣。

陸之舟本來就話少,那幾天,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孟輕大大咧咧,沒怎麽當回事。

周末她回家,在和爸媽閑聊天的時候,李佩琴話趕話道出了陸之舟的身世。

孟輕驚訝:“你們去查他?”

“不是,是他自己主動說的。”

事已至此,李佩琴沒再瞞她:“我和你爸爸前幾天找陸之舟談了回話,他告訴我們,他從來沒有見過他親生父母,他出生的時候,他爸媽已經死了。他是他師父,也就是殡儀館的老館長,從死屍肚子裏剖出來的。”

孟輕不清楚這些細節,她只知道,陸之舟的爸媽死于一場地震,當時殡儀館的老館長參與救援,見他沒了爸媽,出于同情,把他帶回了家,一邊把他養大一邊教他打理殡儀館,他從小就會給死人化妝……

後來,老館長去世,把殡儀館留給了陸之舟。

從老館長家搬出來,他沒地方去,一個人吃住在殡儀館。

是老館長的一個老朋友一一古河街的房東奶奶,也就是402的奶奶,主動找到陸之舟,讓他住進了古河街32號。

陸之舟在古河街一住,就是好幾年,一直住在401。

“不止這些,陸之舟他……”李佩琴嘆氣,“陸之舟說,他會一直留在殡儀館……”

孟輕沒聽完,她着急慌忙地趕回古河街。

“我爸媽找你,你怎麽不跟我說?”她開門見山地質問陸之舟。

陸之舟一個人在401房間,仍然戴着黑色口罩。

他眼睛躲閃,過了半晌,才小聲說出一句:“你會害怕我嗎?”

孟輕超大聲,幹脆得斬釘截鐵,灌得小小的房間裏都是回音,她笑着抓起陸之舟的雙手,捂在自己臉上。

陸之舟想要收回,被孟輕死死按住。

使他的雙手捧住自己的臉,孟輕仰起頭,朝他笑,耀眼得像一朵綻放的向日葵。

灼得陸之舟的眼睛酸熱,他的聲音在口罩裏悶悶的:“我的手每天都要摸屍體。”

“又不是徒手摸,我知道,你工作的時候肯定戴手套。”孟輕說着,掰着他修長勻稱的手指,一根一根親過去,“明明很香,很好親。”

陸之舟的臉在黑色口罩裏滾燙熾熱。

他站在孟輕面前,彎着腰,以一種虔誠的姿勢,看着她用柔軟的唇,一根根親吻他的手指。

那一刻,他的手指,像是被天使眷顧親臨。

陸之舟覺得,他怕是永永遠遠被眼前這個人困住了,他哪也不要去,他要一輩子守在孟輕身邊。

師父如果還活着,一定是最高興的那一個。

“陸之舟”這個名字,是師父取的。

師父總是說:“但願你像陸地上的一艘船,可以穩穩當當地停靠在陸地上,永遠也不用飄搖。”

師父不姓陸,陸取自陸之舟的生父姓氏。

陸之舟到了讀幼兒園的年紀,被送去幼兒園一天,就哭着鼻子回來,哭着要媽媽:“他們都說我是你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別人不要的小孩。

“胡說八道!你爸媽很愛你,你爸爸也很愛你媽媽……

師父講述了他的身世。

師父在 A 市參與救援過一場地震,從廢墟裏扒出兩具屍體——男人護着懷裏的妻子,妻子護着肚子裏的孩子。

夫妻二人沒有了生命體征,醫護人員尚未到場,師父不顧旁人勸說阻攔,自作主張親自剖開孕婦的肚子,從屍體裏剖出了一個鮮活的小生命。

師父常說:“你記住,你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你爸媽對你的愛,高過天上的星星。”

臨死的時候,師父用最後一絲力氣抓住陸之舟的手,說:“我放手了,你這艘船要穩穩當當的。”

此刻,陸之舟深深體會到了什麽是穩當。

十根手指吻了個遍,孟輕把陸之舟拽近,摘掉他臉上的黑色口罩,打趣他:“我要看你紅紅的臉。”

陸之舟的臉更加紅了。

他幾近顫抖着,吻上了孟輕。

孟輕開始給自己做婚紗,頭紗要漂亮,抹胸要漂亮,腰線要漂亮,裙擺要漂亮……哪哪都要最漂亮。

她要做最漂亮的新娘,美死陸之舟。

存着這樣的念頭,她有時候會半夜從夢裏笑醒。

婚紗做好的那天,孟輕在裁縫鋪接到了爸媽的電話。

李佩琴告訴她,他們不反對孟輕和陸之舟談戀愛了,讓孟輕回家吃飯。

孟輕不敢相信:“你們同意我和陸之舟在一起?!”

李佩琴嘆氣:“你是爸媽的寶貝女兒,不同意能怎麽辦。

孟輕得意地笑,可是媽媽接下來的話,又給她兜頭澆了股冷水。

“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戀愛可以,結婚另說。”

孟輕果斷地挂斷電話。

她天生反骨,又膽大妄為。

越不讓她做什麽,她越是要做。

“我偏要結婚,今天就結。”

孟輕穿上新做好的婚紗,在鏡子前照了一圈,興奮得找不着北,穿着婚紗就跑了出去。

着急去見陸之舟,打車最快,但是要等車過來,孟輕性子急,等不及這幾分鐘,她在古河街掃了輛共享電單車,大搖大擺騎着去殡儀館。

此時正是五月天,裁縫鋪窗前的櫻花還在盛開。

孟輕路過的時候,潔白的頭紗随風飄逸,粉紅的花瓣掉落在一片潔白裏,點綴着這個春天,為她送上祝福。

一路上,孟輕引起衆人的側目。

她一點也不在意,等紅綠燈的時候,甚至還和旁邊的路人打招呼。

“你要去結婚?”

“是呀是呀。”

“好漂亮的新娘。”“謝謝。”

“你的婚紗也好漂亮,是租的還是買的?”“我自己做的。”

“哇!你好厲害!

“如果你也想做,去古河街32號的裁縫鋪找我。”“好啊。”

“祝你幸福。”“謝謝。”

旁邊轎車的車窗降下,一個女孩把自己新買的一束鮮花塞給孟輕,笑着送上祝福。

綠燈亮,車輛啓動。

陌生路人大聲為她加油:“你一定要幸福啊。”

孟輕用更響亮的聲音回:“一定會的!

她騎着單車,甚至哼起了不成調的歌,傻地唱:“騎上我愛的小摩托,幸福路上不堵車……”

沙雕又可愛。

到處充斥着喜氣洋洋的氣息,就連殡儀館的上空,都在冒粉紅泡泡。

到達殡儀館,借門衛的電話,叫出陸之舟。

陸之舟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和手套,僅僅從露出的眼睛裏,也能看出來他內心正在經歷着什麽樣的風暴海嘯。

孟輕跨坐在電車上,沖陸之舟傻笑。

陸之舟緩緩走過來,沒說話,他在單車前蹲下來,去扯婚紗裙擺。

觸碰到婚紗的前一瞬,他才慌裏慌張地想起脫掉工作手套。

孟輕:“怎麽了?”

陸之舟小心翼翼地托起裙擺,說:“裙擺蹭到了車輪,絞了進去。”

孟輕瞪眼:“我怎麽沒感覺?車輪挺順溜啊。”

陸之舟笑:“只是髒了些,沒有破,洗洗就好了。”

孟輕放好單車,看了看,說:“現在洗還來得及,再等等可能就不容易清洗了。”

陸之舟:“我那裏有好多種類的洗潔劑。”

“走,現在去洗。”孟輕踮起腳尖,在陸之舟耳邊問,“漂亮嗎?”

陸之舟托着婚紗,重重點頭:“漂亮。”

孟輕:“我是說我漂亮嗎,不是問婚紗。”

陸之舟偏頭,凝視着她的眼睛:“我就是在說你漂亮。”

“當然,婚紗也漂亮。”說完,他又補充了句,“你是我見過的,穿婚紗最漂亮的女孩,比電視裏的模特還好看。”

孟輕心花怒放:“你也最最帥。”

兩個人來到水池前,誰都沒有意識到,這裏是殡儀館。

直到殡儀館的一個清潔工路過,好奇地問:“怎麽穿着婚紗來這裏了?”

孟輕解釋:“裙擺髒了,來洗洗。”

“可是……這裏是殡儀館。”清潔工搖着頭走開,“你們年輕人真沒忌諱。”

當頭一棒。

陸之舟托着婚紗裙擺,呆愣愣的,懊悔道:“我光顧着高興,忘記了。”

孟輕扁嘴:“我也是,我也忘了。”

“怎麽辦?”

孟輕的腦子靈活,她清澈的眼珠一轉,笑着說道:“不是有句俗語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嗎,那我今天穿婚紗來殡儀館,寓意着我們的婚姻,能從愛情走到墳墓,永遠也不分開。”

“是麽。”陸之舟喃喃,“那句俗語,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我說是就是。”孟輕拍打他,“快說呸呸呸。”

陸之舟:“哦。”

孟輕:“你還沒說呸呸呸呢,三個呸,一個都不能少!”

陸之舟照着念:“呸呸呸。”

清洗好婚紗又烘幹,陸之舟問:“你怎麽想起穿婚紗來找我?”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孟輕一拍腦門,語出驚人,“我來找你結婚!”

陸之舟:“?”

孟輕牽他的手,風風火火:“走走走,現在民政局還沒有下班,我們現在去登記,還來得及。”

陸之舟懵住,緩了半天,呆呆地問:“你爸媽同意嗎?”

“同意啊,我來之前告訴他們了,他們讓我挑個好日子,可是我不想等了。”

孟輕聲音響亮,眼睛亮晶晶的,一點也不像撒謊的樣子。

陸之舟将信将疑:“還是打個電話确認一下吧。”

“婚紗沒有口袋,我過來的時候忘記帶手機了。”這是實話。

孟輕牽着他的手往外走,不容分說道:“我騙你幹什麽,我爸媽真的同意,今天剛給我打過電話。”

陸之舟大腦懵懵的,機械地随着她走。

孟輕嘀嘀咕咕:“回去後,我還要再把婚紗改良一下,我要加一個口袋……”

擔心時間來不及,她看到院子裏停着的車,異想天開道:“我們開車去民政局吧。

陸之舟不同意:“不行,那是靈車。”

孟輕噘嘴:“我又不怕。”

“那也不行。”陸之舟堅持打車。

好在趕到民政局,工作人員還沒有下班。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新娘穿婚紗來照結婚照的。”旁邊有人議論。

孟輕和陸之舟相視一看,不約而同笑起來。

他們被幸福沖昏了頭腦,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忘了。

陸之舟身上穿的,甚至是殡儀館的工作服。

民政局有專門的白襯衫提供。

他們換上白襯衫,和成千上萬的新人一樣,幸福的笑容定格在結婚證上。

孟興學和李佩琴隔天就知道了孟輕背着他們領證的事情,氣得差點進醫院。

後來也想通,相互安慰。

“我看陸之舟人還行,他沒那麽壞吧,再說,他能壞到哪裏去?他不是本地人,老家也早沒了親人,他真有壞心,我們才不會怕他。”

“如果有壞心,讓輕輕立馬和他離婚。”

“是這個理,不行就離婚,反正輕輕有我們。”

“對,我們是輕輕的後盾,她有試錯的資本。”

“唉,随她去吧,她開心就好。”

“但是陸之舟的工作……親戚鄰居朋友怎麽看我們?”

“管他們怎麽看,關上門,我們什麽也聽不到。”

婚後半年,孟輕和陸之舟過着蜜裏調油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孟輕出門,忘了回家的路。

她蹲在馬路邊痛哭。

鋪天蓋地的恐慌和無助包裹住她,孟輕哭得昏天暗地。

好心路人問她需要什麽幫助,孟輕哭着說:“我要回家,但是忘了我家在哪裏。”

路人問她身上有沒有家人的聯系方式,有沒有帶手機。

孟輕搖頭,過了半天,她想起來:“我老公在殡儀館。

路人以為她因丈夫去世,而過度悲傷,紛紛安慰她人死不能複生,讓她節哀順變。

“我老公沒有死。”孟輕表達了好久,終于說清,“我老公在殡儀館上班。”

好心路人搜出殡儀館的電話,把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

沒多久,陸之舟急急地趕了過來。

帶着孟輕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最後結果出來,被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

孟輕還這麽年輕,怎麽會患上這種病?

陸之舟不信,帶她去更專業的醫院檢查。

孟興學和李佩琴得知後,也跟着一起,跑遍了全國所有這方面權威的醫院和專家,結果都一致。

這種病病因不明,目前尚不能治愈。

孟輕從小就愛丢三落四,孟興學和李佩琴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麽,以為她性格如此,并沒有太在意。

誰沒有個丢三落四轉頭就忘的小毛病?誰能想到,這或許就是阿爾茨海默的前兆。

孟輕接受不了。

她查閱了相關的資料,知道這個病無法治愈,現在她的病情輕緩,發現的早,只是最最早期的症狀,但是誰都不敢保證以後會怎樣,可能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忘記陸之舟忘記爸媽,甚至忘記吃飯和排便……

陸之舟和爸媽一直陪着她,安慰她。

她情緒穩定了一段時間。

可是當她以前玩得順溜的塔羅牌,總是出錯的時候;當她想不出有趣的衣服款式,做不了複雜的裙子時;當她吃過一頓飯,轉頭就忘,不知饑飽,又要接着吃的時候……

孟輕崩潰了。

誰都勸不了。

她上網搜索有關紀錄片,又跑去養老院,親眼觀看了阿爾茨海默病人的日常生活狀況。

看着他們或癡傻或像個瘋子般聽不懂人話,面目可憎地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孟輕再度崩潰。

她以後會變得和他們一樣,變得面目全非……

她不要這樣活着。

如果結局不可避免,她情願在清醒的時候美好地離去。

在此之前,她想要安排好身後事。

孟輕開始攆陸之舟走,吵着鬧着要和他離婚。

陸之舟怎麽肯?

他越不肯,孟輕鬧得越兇,什麽狠話都往外說。

“實話告訴你,我爸媽一直不同意我和你結婚,結婚那天是我背着他們,偷偷和你領的證”。

“他們一點也不喜歡你,早就盼着我和你離婚。”

“我家的親戚鄰居都繞着你走。”

“婚禮那天晚上,你睡着以後,我們大學的校草給我發消息,說他忘不了我,我回複他了。”

“我還給長得帥的男明星免費做衣服送禮物。”

陸之舟只是緊緊抱着孟輕,哄她親她吻她,發誓不會嫌棄她,保證要照顧她一輩子:“輕輕,結婚那天你說過,我們要從愛情走到墳墓,永遠也不會分開。”

“我沒說過!我不記得!我忘記了!”

“沒關系沒關系,我幫你記得。

“我不要!”孟輕咬他。

肩膀咬掉一塊肉,陸之舟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一直抱着孟輕,輕柔地拍她的背:“輕輕,沒關系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孟輕哭累了,抽着鼻子說:“就是你的殡儀館晦氣,所以我那天穿婚紗過去找你結婚,犯了忌諱,沾上了晦氣……讓我倒黴。

“是我的錯,我那天不該在殡儀館。所以,輕輕,是我錯了,你怪我吧,你怨我吧,恨我吧,讓我對此負責,好不好?”

孟輕趴在他懷裏嗚咽:“我為什麽非要拉着你去結婚……”

後來有一天,孟輕忘記了陸之舟。

爸媽告訴她,陸之舟是她丈夫,他們已經領了結婚證,為了讓她相信,他們拿出結婚證,讓她看。

孟輕看着眼底痛苦的陸之舟,問:“可是,如果你是我丈夫,我為什麽會對你毫無印象?”

想起看過的小說和電視劇裏常出現的狗血失憶橋段,孟輕蹙眉:“是你對我不好,所以我心因性失憶,把有關你的記憶全部忘記了嗎?”

陸之舟擠出一個笑容:“是的,是我不好。”

“那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孟輕頭腦邏輯清晰地說,“你都對我不好了,我為什麽還要跟你在一起?我又不是受虐狂。”

陸之舟:“……但是我喜歡你,輕輕,我愛你。”

“可是我不喜歡你诶。”孟輕說,“我要和你離婚。”

陸之舟慌忙收走結婚證,再也不給她看。

孟輕把他從家裏趕走,看着憂心忡忡的爸媽,她嘆口氣,說:“可惜了。”

李佩琴忍着悲痛,問:“可惜什麽?”

孟輕羞澀地說:“他好帥,是我最喜歡的撕漫男,怪不得我當初被迷住了眼和他結婚。

李佩琴不懂撕漫男是什麽意思,但是她明白女兒的心思,關起門躲進衛生間,李佩琴無聲落淚。

沒過兩天,孟輕就翻出了她吃的藥品說明書和醫院病例。

原來她不是心因性選擇失憶,而是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

孟輕再次崩潰。

當她又想起陸之舟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堅決和他離婚分開,為了提醒自己記住,她開始寫日記……

确診後的一年多,孟輕總是在反複崩潰,醫生說,這對她的病情非常不利。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孟輕的記憶退回到了兩年前。

她只記得,陸之舟是她的男朋友,也分得清和他相戀的時間和過往,但是日歷時間卻提醒着她,這是兩年前的事情。

那麽,這兩年,陸之舟去哪裏了?

生病以後,孟輕都住在家裏,古河街的裁縫鋪也關了門,裏面還有她做到一半的衣服。

孟輕忘記了這些事情。

她還和兩年前一樣,去裁縫鋪打開門,繼續做衣服,做完衣服,她沒等來陸之舟,跑去找喬子愛。

喬子愛當時緊張得要死,好在她是演員,演技足夠糊弄過去。

她轉動着腦子,反問孟輕:“你好好想想,你最後一次見陸之舟是什麽時候,他有沒有什麽異常表現,或者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孟輕努力想:“陸之舟好像跟我說,他要去拯救世界。

後來的事情,孟輕想也知道,陸之舟是怎麽辦到的。

雪越下越大。

騎車來到殡儀館門口,孟輕頭頂落了一層白。

想起兩年前,她騎着共享電車從古河街裁縫鋪來到殡儀館的那天,她穿着婚紗進入殡儀館,開解陸之舟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意思是他們會從愛情走進墳墓,死也不會分開。”

現在她滿頭白地再次來找陸之舟,她好想和陸之舟白頭到老。

孟輕蹲在殡儀館門口,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

陸之舟正在停屍房檢查工作,他新帶的一個徒弟着急慌忙地跑過來:“師父,你快出去看看吧,門口有個女孩一直在哭,我看着像……師娘。”

工作服忘了換,陸之舟連忙跑出去。

看到蹲在門口哭成淚人的孟輕,他心口絞痛,想開口,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抵緊了唇。

孟輕擡起一張淚臉,望着陸之舟。

她忽然明白了,陸之舟拯救世界回來,和她重逢後,為什麽他們每次見面,他都抵着唇不先說話。

因為,他在等她先開口。

他不知道,她的記憶又到了哪裏,她還認不認得他……

他要根據她說話的內容,來判斷他該回應什麽。

“哇……鳴嗚……”孟輕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惱哭。

淚水鼻涕糊在了頭發上,她擡起胳膊,全部蹭在棉服的袖口上,接着繼續哭。

狗屁的召喚術。

她哪裏會什麽召喚術,她那天出門去菜市場買菜,走到半道又忘了。

陸之舟一路跟過去,等她看到自己認出他,他才走到她面前。

是孟輕先開口,質問他為什麽又把自己弄進異時空。

陸之舟了然,根據她的腦回路,說道:“是你把我召喚過來的。”

騙子,大騙子。

還有相親那天,她根本沒有被陸之舟拉進異時空,他們之所以從餐廳門口瞬移到古河街,天也跟着忽然變黑,肯定又是她忘記了,雖然她現在也想不起來,缺失的那段時間她都幹了些什麽……

孟輕一直不開口,陸之舟等了一會兒,眼看着孟輕就要哭掀過去,她的臉和手都快凍僵,這麽冷的天,腳上只穿了棉拖,腳後跟說不定也凍傷了。

忍不下去。

陸之舟清咳了聲,試探着擺出以往的霸氣龍王神态,配合着一張冷酷的臉,問道:“說,是誰欺負了你。”

“是你!”孟輕哇聲大哭,“陸之舟,你這個大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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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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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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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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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