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被困在死亡當天的青年10
【本次機會為最終機會, 不論任務失敗與否,當前世界都将不再重啓。】
【任務成功,玩家回到現實世界;任務失敗, 玩家永遠停留在該世界。請玩家繼續努力。】
“什麽?!”範秩猛地站起, “兜着圈子玩了我們三次就算了!現在又講什麽狗屁的完美拯救!定義完美的标準在哪裏你倒是說清楚啊!不能是他媽的這個世界缺人, 你專門拉我們來湊數的吧?!”
莫新巧臉色凝重地跟着站起:“所以為什麽我們這次還是檢舉失敗了?難道兇手又另有其人?”
湯語山捏着眉心,語氣疲憊:“兇手不會錯, 問題應該不出在這上面。”
教室裏一瞬間安靜下來。
只有不通人事的小貓,三不五時發出喵喵的叫聲。
日漸西垂。
窗外枝葉搖擺的幅度逐漸變小。
狂風變成了和煦的清風。
申思楊擡手擦掉臉上的淚痕,終于睜開眼。
眼前出現一張紙巾。
他擡頭,看見莫新巧安慰的笑。
“謝謝。”
申思楊接過紙巾, 将手上的濕潤擦幹, 微啞的聲音響起:“我們不可能檢舉成功,這是一個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
範秩一下子朝他看來:“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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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思楊盯着手上揉皺的紙巾:“是我們思維定性了。對于身處原來世界的我們來說, 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的确只是用文字描述出的一場劇本殺游戲而已。但現在我們身處這個世界,對于身處這個世界的我們來說, 這就是一個真實立體的世界。劇本殺定義兇手的範圍,是致死傷。可現實世界不是,将他推向死亡的每一只手, 都難辭其咎。”
範秩不解:“可參與進這場事件裏的, 也就這麽幾個人啊。頂多再加個地上那胖子,還有誰嗎?”
“不止。”
參與讨論的三天裏,這是鄧沛山第一次主動開口。
他不斷撫摸着懷裏的小貓, 眼神逐漸變得空洞:“一場起因于校園霸淩的死亡, 兇手怎麽可能只有幾個?蓄意利用校園霸淩事件來謀劃殺人陷阱的壞人是兇手, 施暴者是兇手, 施暴者的走狗是兇手, 懦弱到不敢拿起武器去反抗的受害者是兇手,高高挂起的每一個旁觀者、網絡上那群自以為知道全世界所有真相的鍵盤俠,也全都是兇手……”
鄧沛山說到最後,情緒崩潰地蜷縮成一團失聲痛哭。
被他抱在懷裏的小貍花貓仿佛能明白眼前人的痛苦和難過般,小聲喵喵叫着,用肉墊輕碰他的臉。
鄧沛山将臉埋到小貓爪間,哽咽出聲:“為什麽連動物都能共通人的感情,有些人卻不能?”
範秩看着情緒崩潰的鄧沛山,疑惑撓頭:“為什麽不敢拿起武器?別人揍你你就揍回去啊!你看莫新巧,被傻逼占了便宜,隔天就去學了擒拿。”
莫新巧直接呼了他腦袋一巴掌:“你這問題問得真就可以回爐重造了。這就好像小偷偷了你的錢,別人不去質問小偷,反過來質問你為什麽要身上帶着錢給小偷提供偷的機會一樣。施暴者的錯,你不去施暴者身上找問題,反過來質問受害者,你是白癡嗎?”
範秩被莫新巧怼得略感心虛,聲音稍微小了點:“我就是……想不通啊。”
湯語山嘆氣:“人生而不同。就像你不能拿菜刀去盛飯,也不能拿碗去切菜。不同性格的人思維方式、處事方式本就是大為不同的,沒有幹擾到他人傷害到他人,就都不算錯。時間不多了,先不談這個了,我們還是盡快想一想怎麽進行完美拯救吧。”
衆人收起情緒,找了個有座位的教室,團坐成一圈。
湯語山率先出聲:“我覺得這個完美拯救的定義,應該不只是局限在拯救慕之淮一個人身上。因為很顯然,目前待拯救的人,明顯不止慕之淮一個。新巧這個角色,目前是生是死還不知道……”
“對了,有一件事我要說。”莫新巧出聲打斷,“你今天下午沒發現,我也坐在教室裏嗎?”
湯語山表情微滞,捏着太陽穴搖了搖頭:“我這個角色的性格和思維模式和我本人相差太大,今天太過于沉浸了,注意力一直在邱植一行人和慕之淮身上,沒注意到你。”
“我……我知道。”鄧沛山小聲應,“下午的課堂上,慕之淮把我救下後,給我讓出座位的就是新巧。”
莫新巧點點頭揚起笑:“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忽然想到,我的劇本裏今天是有戲份的,而且明确提到了下午上課我就坐在慕之淮後面,最後見到他的時間是下午五點。之前被那瓶已經用掉三分之一的毒藥給忽悠跑偏了。我思來想去,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後,那個給我們布置任務的聲音一直坑我們,但好歹提供給我們的信息都是真實信息吧。”
湯語山點頭。
莫新巧一拍掌:“所以我就想啊,原主總不可能喝了毒藥還能蹦能跳好好在那上課吧?那就說明,那東西不一定被原主喝了,只是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我用原主電腦搜了一晚上确認那種毒藥的方法,最終在原主的保溫杯裏檢測到了。好家夥,她那保溫杯裏泡了十全大補,我直接看能發現才有鬼嘞!”
“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早上七點了,大家都開始進入狀态演戲了,怕影響到你們,我就沒發群裏。這也順帶着給了我點靈感,我覺得原主可能是想最後再看慕之淮一眼,等今天上完課就自盡,正好碰上鄧沛山被那群人欺負,我覺得原主既然是被邱植傷害過的人,多少會有點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再加上馬上就要死了,誰還管他娘的邱植會不會報複,所以就非常果斷地給鄧沛山讓座位了。”
莫新巧說着,擡手拍拍鄧沛山肩膀:“我下午臨場發揮得不錯吧?”
鄧沛山連連點頭:“非常……非常好。”
湯語山接上話:“那新巧這個角色的生命安全暫時不是問題。我們來整理一下現在的邏輯,首先,我們必須救下慕之淮,确保慕之淮生命安全。”
莫新巧一陣摸索:“有沒有紙筆,我記一下,怕忘。”
鄧沛山從口袋裏掏出紙筆遞過去。
莫新巧眼睛一亮:“可以啊!這都随身帶!”
鄧沛山輕聲回答:“一直有這個習慣。”
莫新巧借機錘了一下範秩:“看到沒有,論細心,你比得上鄧沛山?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同,別再問你那種蠢話了啊!”
範秩輕哼一聲,倒是沒說什麽。
湯語山見莫新巧記錄完第一條,再次出聲:“第二,我們還需要救下沛山扮演的這個角色,将他拉出這種身陷校園霸淩的困境。”
莫新巧點點頭記下。
“第三……”湯語山思索沉吟。
“所有犯下錯誤的人,必須得到和他們所犯錯誤相匹配的懲罰。”申思楊出聲。
湯語山點頭:“這是最難辦的一件事。我扮演的這個角色,只要想辦法讓他坐實謀殺未遂的罪名就行。難的是邱植,他身上背了校園霸淩和強奸兩重罪,之所以敢一直這麽嚣張,和他的家世有很大關系。如果我們直接報警向警方提供他的犯罪證據,按照他的家世背景,他爸只要給他找來一個實力強勁的辯護律師,最後判下的結果,不一定能匹配他犯下的所有惡行。”
“那就讓他的審判,時刻高懸在千萬人的注視下。”
幾人同時朝申思楊看去。
湯語山思索出聲:“是要把他的罪行揭露到網上嗎?這似乎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沛山那個角色被傳上網的那段視頻,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失敗案例。我們人單力薄,邱植只要找大批量的水軍扭曲事實,最後這頂帽子很容易蓋回到我們頭上。”
“一個人的控訴容易被扭曲,十個人的控訴也可以被扭曲,但一百個人的控訴,想扭曲都難。”
莫新巧反應了一會,面露難色:“是要那些受害的女孩……”
申思楊搖頭:“強奸的證據直接移交警方,務必保護受害者隐私,只需要讓世人知道他身上也有這一重罪就行。”
範秩疑惑:“那我們去哪找一百個人控訴他?臨時演員嗎?”
莫新巧嘆氣:“大哥,你要不還是閉上嘴安安靜靜在一旁聽着吧。找臨時演員整這麽大動靜,是把邱植送進去還是把我們自己送進去啊?”
範秩不服氣:“那你說去哪找那麽多人?”
莫新巧直接了然:“我有自知之明,我想不出。”
她徑直看向申思楊:“大佬說。”
“我觀察過幾次鄧沛山受邱植欺負時,班裏人的表現。大多數人并不是真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他們不是不想管,而是害怕管。”
莫新巧唏噓:“因為心裏清楚是以卵擊石吧,救不出被欺負的人,最後自己這顆卵也得陪着碎掉。慕之淮這樣優秀的人,撞上邱植這塊石頭最後也把自己撞碎了,更別說普通人。雖然這其中有某個傻逼當攪屎棍的原因,但也沒差,反正就是難。”
申思楊點頭:“我始終覺得這個世界上純粹的壞人占少數,多的是出于各種原因不敢展現善意的普通人。”
教室裏有一瞬的安靜。
湯語山摘下眼鏡,深嘆了一口氣:“的确,善良是人之本性。都說人越長大就越冷漠,可冷漠并不是因為在長大的過程中把善良弄丢了,而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因為善良受到了太多次傷害,為求自保,才最終藏起不願再輕易拿出。”
莫新巧也跟着嘆了口氣。
鄧沛山低下頭,揉着發紅的眼眶。
範秩在一旁看了一圈衆人,不解道:“有這麽複雜嗎?不就是不爽就幹,該幫就幫的事嗎?”
莫新巧擡手拍拍他的胳膊:“像你這樣光長肌肉不長腦,快樂應該很多吧?”
範秩沖她翻了個大白眼。
湯語山重新戴回眼鏡:“話雖如此,但是想要讓所有人團結到一起控訴邱植一行人,恐怕不是件易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說得難聽一點,很多事情的确是必須要到事關己的地步,人們才願意邁出那艱難的一步。”
申思楊點頭:“所以只要讓這把火,燒到每一個人身上就行。甚至不用燒到每個人,只要燒到十個、二十個,剩餘的人被帶動相同情緒,就會自發團結到一起,放下局限于自身的顧慮,向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範秩感慨了一句:“怎麽感覺那麽像高中班主任忽悠大家拼了老命為班級争光。就算真的能把所有人都團結到一起,咱們最後難道要寄希望于……網上那群不靠譜的網友?”
他擡手一指鄧沛山:“活生生的例子在這呢,我懷疑原主都已經被噴自閉了。”
申思楊垂下眼,看着桌子腿底下的萬向輪。
“人言從來都是雙刃劍,可以殺人,也同樣可以救人。”
——
一行人專注地探讨着詳細計劃,直到保安打着手電筒上來趕人,他們才從二教離開。
還沒到宿舍熄燈時間,夜裏的大學校園随處可見人影。
申思楊思索着事情,不自覺落後于衆人。
忽地,感覺到有人走到他身旁。
他側過臉,看到了莫新巧。
莫新巧和申思楊對上視線,和善地笑了一下,主動出聲:“你和慕之淮,是情侶關系吧?”
申思楊點頭。
莫新巧伸了個懶腰:“那你就沒有動留在這個世界的念頭嗎?只要救下慕之淮,但又不達到完美拯救的條件,你就可以留在這個世界永永遠遠和他在一起了。”
“想。”申思楊回答。
莫新巧被申思楊直白得一愣:“看你剛才讨論的時候那麽盡心盡力地想辦法,我還以為你根本沒這麽想過呢。”
“想,但是不能那麽做。”
申思楊仰頭望向滿天星辰:“他要回到他正常的生活軌跡,你們也有你們的親人、愛人、朋友在現實世界裏等着你們回去。”
短暫的安靜。
莫新巧問:“那你呢?”
申思楊垂下眼:“我會再找到他,親自把他,帶回到我身邊。”
——
12點。
申思楊拉開瞬息間變成垂下狀态的遮光簾。
他這一次沒有徑直俯身将人抱住,而是安安靜靜坐在床邊,注視着床中央熟睡的人。
兩分鐘後,床上的人睜開眼。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慕之淮已經擡手,摸索着輕牽住申思楊的手。
申思楊溫笑着靠近,揉了揉慕之淮的臉:“晚上回來的時候發現今晚月色很好,我們去陽臺賞一會月,好不好?”
九月中旬的夜晚稍有涼意。
慕之淮就搬了一條凳子到陽臺,讓申思楊坐他懷裏。
微風拂面。
慕之淮輕握住申思楊沒有衣服遮擋的胳膊,溫聲問:“冷嗎?”
申思楊搖頭。
轉了個身,側坐在慕之淮腿上,圈住慕之淮脖子。
“你晚上一般做什麽?”申思楊出聲問。
“在學校的時候,一般去圖書館比較多。”慕之淮仰頭輕蹭申思楊的臉。
“周末回家?”申思楊又問。
慕之淮點頭。
“你妹妹是周一到周五托管在幼兒園嗎?”
慕之淮搖頭:“奶奶在照顧。”
申思楊微愣:“你的親人,只剩下妹妹和奶奶了?”
慕之淮點頭。
申思楊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後,忽地直起身往外退開一步,仔細打量着慕之淮的臉。
慕之淮面露疑惑,軟聲問:“怎麽了?”
桑小十、陸堰和慕之淮的長相雖然各不相同,但全是同一款類型的大美人。
申思楊看着月光下慕之淮白得如凝脂般的皮膚。
他搖搖頭,趴回到慕之淮懷裏。
“明天的開學典禮,我想坐在第一排看。”
慕之淮愣了一下,随後笑開:“好,我去申請家屬座位。”
申思楊笑彎了一雙眼睛:“你們學校有非常适合情侶牽手散步的林蔭小路嗎?”
慕之淮軟聲應:“有的。”
“那等開學典禮結束,我們就去那牽着手散步。”
“好。”
“也不逛多,就勉勉強強逛個三圈吧。”
慕之淮輕笑出聲:“好。”
“你中午一般去哪吃飯啊?”
“一教旁邊的一食堂居多。”
“那我們明天中午就去那吃,有特別突出的菜品推薦嗎?”
“二樓的魚粉很好吃。”
申思楊靜默片刻:“有好吃的麻辣香鍋嗎?”
慕之淮埋進申思楊頸間笑出聲:“有的。”
申思楊捏他後頸:“笑什麽,那就你吃魚粉我吃麻辣香鍋。”
“好。”
“等我上完計算機那邊的課,就去陪我的男朋友上課。”
“好,要承包男朋友的筆記嗎?”
申思楊一把勒住慕之淮的脖子:“想得可真美啊慕之淮!”
慕之淮乖順地任由申思楊勒着。
他擡眸,靜靜注視着月光下笑彎了一雙眼的人。
想得不美。
任何想象,都已經沒辦法比現在更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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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