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輪椅上的Alpha 2

申思楊有些不知道怎麽形容當前的狀态。

有點像喝過酒後的微醺。

可微醺并不會讓身體滾燙得這麽厲害。

他覺得他快化了。

像被丢在烈日下的冰淇淋。

他能聽見阮知鏡說話。

但明明兩人離得不遠, 聲音卻好像是隔了扇窗傳來的。

申思楊迷蒙地轉頭看向阮知鏡,輕聲問:“什麽?”

看到眼前人側向他的臉,屏住呼吸的阮知鏡一瞬間破功。

清晨的陽光将申思楊完完全全攏住。

少年氣的白皙臉龐染上紅, 原本清明的眼底此刻蒙了層薄霧。

像只迷失在叢林裏的小鹿。

阮知鏡醒來這一個月, 因為腺體損傷的緣故, 幾乎沒有一天是不疼的。

疼痛感細細密密地侵蝕着他的身體,讓他的脾氣變得越發不受控。

昨天在看到被父母送來的申思楊時, 他心底裏是窩火的。

他的主治醫生的确說過,有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撫,能讓他的治療過程更加順利,成功率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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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并不代表, 治療過程中沒有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撫, 治療就一定會失敗。

信息素安撫并非只是揭了信息素阻隔貼,偶爾提供一下信息素那麽簡單。

伴随着治療的推進, 一旦他産生信息素依賴,臨時标記、永久标記都是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在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況下, 單單只是為了治一場病就進行标記。

阮知鏡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因此他從始至終都是抱着硬熬過這一場治療的心态。

他清楚父母瞞着他找到人,并自作主張将人送到他跟前的原因。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更加不願意接受。

越發濃郁的白桃清香撥動着阮知鏡的神經, 叫他無法再清晰思考。

高匹配值信息素的作用遠大于他的想象。

他覺得他就像一只正在被安撫的炸毛貓。

長久困擾他的疼痛正在逐漸淡去。

疼痛感減輕加之信息素的撩撥, 無法言說的隐秘渴望逐漸升起。

視野裏,白皙的後頸時隐時現。

後頸上的小鼓包仿佛對他施展了魔法,不斷勾着他上前啃咬。

想要将桃子丢進茉莉花茶裏浸泡。

泡得桃裏桃外都是茉莉茶香。

虛幻和現實碰撞。

指腹間傳來真實的跳動感。

阮知鏡猛地回神, 發現手不知何時已經圈住了申思楊的後頸。

被圈住的人沒有絲毫反抗。

不僅沒有反抗, 甚至還乖巧地埋下臉, 柔軟的臉頰在他的手臂上輕蹭。

那雙霧氣朦胧的狗狗眼專注地看着他, 眼底湧動着熱烈的信賴和愛意。

愛意。

這兩個字仿佛有無窮魔力, 激得阮知鏡的心髒被迅速吊上高空。

想要抱進懷裏,想要占為己有。

想要。

想要徹徹底底地占為己有。

在神經即将崩斷的一瞬間,他狠咬住下唇。

唇間滲出鮮血,疼痛讓理智複蘇,他強迫自己收回手,閉眼開口:“小白。”

小機器人飛速滑到阮知鏡跟前。

“去拿信息素阻隔貼和信息素淡化噴霧。”

小機器人快速離開,又快速回來。

回來後,它繞着客廳噴了一圈噴霧,才拿着信息素阻隔貼到阮知鏡面前。

阮知鏡閉着眼往後,靠回到沙發裏:“你替申先生貼。”

小白圓滾滾的手臂已經變出機械爪子。

聽見阮知鏡吩咐,它又變出腿。

到能夠與坐在沙發上的申思楊持平,它用機械爪子撕開信息素阻隔貼,完美地貼到申思楊後頸上。

空氣裏的香氣淡去,阮知鏡松了口氣。

然而松口氣的同時,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感忽然在心頭湧動。

掌心裏仿佛還殘留着剛才觸摸到的溫度,讓他忍不住輕蜷起手。

逐漸恢複理智的阮知鏡自動将這種反應歸類為高匹配值帶來的後遺症。

他安靜等待。

等到确認空氣裏的香氣完全散去,終于睜開眼,朝申思楊看去。

“這樣的事情再出現一次,別怪我……”

冷漠的警告話語已經出口半截,在看到申思楊此刻的模樣後,忽地說不下去了。

青年半靠在沙發上,頭發被汗水打濕,白皙的臉頰紅撲撲的。

雖然眼底已經恢複清明,但他此刻全身上下都是大寫的一個字——懵。

——

申思楊的确挺懵的。

系統灌輸給他的記憶,對他來說是非常平面化的。

相當于一個囫囵的概念。

第一次切身體會信息素催化後帶來的反應,申思楊才真切地意識到這是一件多危險的事情。

從意識清醒到意識模糊,最多不過兩分鐘的過度。

意識模糊後,他仿佛被剔除掉人類本該有的理性,僅剩動物原始的野性在靈魂間沖撞。

雖然這和在他面前的人是阮知鏡有很大一部分關系。

換個人到他面前,無論如何他都會保持一絲清明。

但也很危險。

申思楊緩慢恢複思考,逐漸意識過來阮知鏡剛才問他的問題。

信息素阻隔貼。

他是昨晚洗澡的時候撕掉的信息素阻隔貼。

原身來阮知鏡家前,不僅貼了信息素阻隔貼,還專門噴了抑制劑。

抑制劑的時效是48小時。

申思楊洗完澡後便沒再專門貼新的信息素阻隔貼。

按理說,現在還處在抑制劑時效期內。

就算高匹配值的信息素會減弱抑制劑的效果,但也不至于讓信息素外溢得這麽嚴重。

申思楊暫時收起這些思考。

他在這方面的知識還太過淺薄,後續是要花時間更加深入地了解。

他擡手揉着發脹的太陽穴,朝阮知鏡看去。

看到阮知鏡唇間鮮血的瞬間,他瞳孔驟縮,下意識起身。

“你沒事吧?”

出口才發現聲音啞得厲害。

阮知鏡搖頭。

他注視申思楊片刻後,重新開口,語氣不再冰冷,但很嚴肅:“不管在什麽時候,都要貼好信息素阻隔貼,否則非常危險。”

申思楊點頭。

阮知鏡看着申思楊乖巧答應的模樣,心底裏的氣焰一下子消了。

他擡手輕按眉心:“你去洗個澡吧。”

申思楊的視線落到阮知鏡還在滲血的嘴唇上。

阮知鏡出聲應:“我會處理。”

申思楊又看了眼輪椅。

垂眸思索片刻後,最終沒有多言,點點頭起身往樓上走去。

走到樓梯前。

他腳步微頓,還是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時叫我。”

——

阮知鏡自然是沒有叫申思楊的。

等申思楊洗完澡下樓,阮知鏡已經換好衣服。

如瀑的長發用皮筋綁好,西裝熨燙得筆挺修身。

聽見動靜,他放下手裏的平板,擡頭朝申思楊看去。

洗完澡的申思楊換了件白T。

濕噠噠的頭發還在滴水,水珠順着他白皙的脖頸滑到鎖骨。

阮知鏡喉結輕動,将注意力鎖到臉上,才開口:“你今天出門嗎?”

申思楊思索片刻:“應該不。”

阮知鏡點頭:“那我讓小白通知家政阿姨早點過來準備午飯。”

“不用,我會做飯。”申思楊回應。

阮知鏡也沒有再說。

短暫的安靜。

申思楊的視線停留在阮知鏡臉上。

破了的嘴唇不知道用過什麽藥,已經只剩下一道很淺的疤。

阮知鏡的氣色比起早上剛起床時,好上不止一星半點。

白皙的臉龐褪去病态,嘴唇紅潤。

現在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他是一個病人。

申思楊腦中閃過猜想,就聽見阮知鏡又開口:“你早上的提議,我會考慮。”

申思楊擡眸,和阮知鏡對上視線。

阮知鏡漂亮的眼睛輕眨了一下,又很快補充:“但就算我最後同意了提議,也僅限于信息素提供。”

申思楊一愣,下意識問:“難道還應該提供別的什麽嗎?”

阮知鏡面容微滞。

他的視線在申思楊臉上停留片刻,見申思楊是真好奇,他收回視線,沒有回答申思楊的問題,而是道:“我讓小白給你找了一些課程,你沒事的時候可以聽一下。”

話畢,他便讓小白打開門,轉動輪椅離開。

申思楊走到窗邊。

注視着司機從加長加寬的轎車上走下,打開後門放下方便輪椅滑行的踏板。

等阮知鏡順利進到車裏,他才收回視線,出聲問小白:“阮知鏡是什麽時候出院的?”

小白滑到申思楊身旁:“主人三天前才出院哦——”

和申思楊猜想的差不多。

阮知鏡對輪椅明顯不是十分熟悉,不然也不會出現早上把輪椅卡進門縫裏的情況。

申思楊思索片刻後又問:“他一出院就馬上去公司上班了?”

小白搖晃着身體:“不是哦,今天是主人第一天上班。”

申思楊聞言,眉頭輕蹙。

直到轎車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收回視線,往餐桌旁走去。

早餐有點涼了,但還能入口。

他剛夾起一筷子餅塞進嘴裏,小白便滑到他跟前。

“小主人要什麽時候學習主人留下的課程呀?”

申思楊動作微頓:“都有什麽課,報來聽聽。”

小白的胳膊擺了兩下,屏幕上出現一堆書名。

《Omega的生理常識》

《Alpha的生理常識》

《高匹配值的Alpha和Omega該如何安全相處》

《Omega日常小寶典》

……

一連串書名閃完,小白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好學的小人。

“看得出來,主人非常關心小主人的OA常識學習情況呢!小主人要現在就開始學習嗎?”

申思楊:“等我吃完早飯吧。”

——

申思楊花了一整天時間,學習了大半阮知鏡留下的課程。

他感覺到餓時抽神,才發現天色已暗。

看了眼客廳鬧鐘,已經是夜裏7點。

阮知鏡還沒回家。

申思楊起身,進廚房煮了碗面。

吃完面,門口傳來動靜。

門打開,小白歡快地滑到門口。

“歡迎主人回家!”

申思楊往門口看去。

阮知鏡臉上有明顯的疲憊。

早上出門時還面泛紅光的人,回來後臉色又變得蒼白。

阮知鏡擡眸。

和申思楊正對上視線,他微微點頭,算作是打招呼。

而後出聲叮囑小白關門,便徑直往房間去。

幾分鐘後他從房間出來,腿上放着換洗的睡衣,徑直進了浴室。

申思楊洗完碗,回到沙發上等阮知鏡出來。

下午他從小白提供的課程裏了解了一些東西,打算和阮知鏡談一下幫助腺體治療的具體事宜。

沒把人等出來,先等到了一聲巨響。

浴室裏傳出的。

一人一機器人同時趕到浴室門口。

小白屏幕上出現焦急表情,在浴室門口轉圈圈:“主人!危險!主人!危險!”

申思楊擰起眉頭敲了敲門:“阮先生,出什麽事了嗎?”

門裏久久沒有聲音傳出。

小白的屏幕上開始出現紅燈閃爍。

申思楊的眉頭逐漸擰緊:“我數三聲後沒有人應,就直接推門進去了,三、二……”

“不要進來。”阮知鏡沉悶壓抑的聲音響起。

申思楊放柔聲音:“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了嗎?”

安靜了好一會,阮知鏡的聲音才響起:“摔了,我自己能起來。”

申思楊心底一揪。

他沒有馬上出聲回應,只是等在門口。

大約五分鐘過去,又是一陣悶響。

申思楊壓下眉眼:“阮先生,我閉眼進去,這次絕對不會擅自抱你,可以嗎?”

門裏頭的人沒有回應。

申思楊垂眸看了眼還在閃紅光的小白。

“時間再久一點,小白就該報警了。”

小白非常配合:“報警!報警!主人!危險!啓動危險應急裝置,3分鐘後主人仍處于危險狀态,直連警局電話求助。”

短暫的安靜。

阮知鏡有些無可奈可的聲音終于響起:“小白,關閉警報系統,我會讓申先生進來幫助我。”

小白屏幕上閃爍的紅燈頓時熄滅:“好的主人!”

申思楊微蹲下,抹了把小白的腦袋。

小白的眼睛瞬間變成愛心:“小主人加油!要小白給你們唱加油歌嗎?”

“不要唱。”阮知鏡明顯已經忍到極限。

停頓片刻後,又道:“地滑,不用閉眼。”

申思楊推開門走進浴室。

浴室裏霧氣蒸騰。

申思楊進屋後迅速帶上門,将冷氣阻隔在門外。

他往裏走去,逐漸看清裏面的光景。

輪椅翻倒在浴缸旁。

輪椅旁,阮知鏡微蜷地趴在地上。

一頭烏黑的長發濕噠噠的滴着水,散開在光潔白皙的背上。

他身上就一條堪堪蓋住重要部位的毛巾。

毛巾蓋得并不工整,應該是在申思楊進來前着急扯下來蓋上的。

阮知鏡的臉色非常難看。

雖然因為攢力氣漲紅了臉,嘴唇卻很白。

他漂亮的臉上隐約能看見細密的汗,眉頭緊擰在一起,像是在忍受極其難耐的痛苦。

申思楊快速扯過一旁的浴袍。

走到阮知鏡身旁蹲下,将阮知鏡蓋住。

正要去扶阮知鏡起來。

手剛碰到阮知鏡的胳膊,就發現阮知鏡打顫得厲害,臉上忍耐痛苦的表情更加分明。

申思楊瞬間不敢再動,放柔聲音問:“疼?”

阮知鏡皺着漂亮的臉蛋沒有應聲。

申思楊很快又問:“是只有腿疼,還是渾身都疼?”

阮知鏡沾着水珠的睫毛輕顫了兩下,慢慢擡眸,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申思楊。

申思楊心底發脹得厲害。

“我今天在小白提供的課程裏看到了,程度再輕的腺體損傷,都有可能引起難以忍耐的嚴重疼痛。阮知鏡,你是不是從蘇醒後就一直在疼?”

申思楊的聲音溫柔舒緩。

明明沒有摻雜信息素,阮知鏡卻覺得疼痛得到了輕微緩解。

他的思維有些發散。

想不起來上一次聽這樣溫柔的聲音是在什麽時候了。

或許說從未聽過。

父母商業聯姻,一年沒有幾天着家。

家中不止他一個孩子。

他從小在多方面的競争中長大,因為資質一路領跑,周邊的人不是嫉妒排擠,就是阿谀奉承。

就連父母給他的愛,也是建立在他卓越的資質上。

他昏迷這一年裏,父母培養家裏的其他幾個孩子培養得都不如意。

因此才會在他蘇醒後,格外迫切地想要盡早治療好他的腺體和腿部損傷。

“這是你第二次說話不算話了,我都給你記在本子上。”申思楊的聲音又響起。

阮知鏡擡眸,疑惑看向申思楊。

申思楊卻是好像沒說過剛才的話一般,又問:“我的信息素,是不是能緩解你的疼痛?”

阮知鏡看着申思楊沒有應聲。

申思楊和阮知鏡對視片刻,放柔聲音循循善誘:“考慮期間,總該有個試用階段吧?我就把信息素阻隔貼揭開一點,只放一點信息素出來給你聞,好不好?”

阮知鏡輕輕眨眼。

濕漉的頭發散落下兩縷,貼到他發白的唇邊。

申思楊擡手,動作輕緩地替他将頭發撥到腦後。

微涼的指尖在滾燙的臉頰上輕輕掃過。

阮知鏡濃密的長睫毛輕顫了兩下,水珠滴落,他擡眸,重新看向申思楊。

對上申思楊充滿溫暖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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