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唇印
接下來幾天沈絲蘊都沒去醫院打點滴,咳嗽自然是沒好,但她實在不想去,那晚要不是後來沈适過去,沈絲蘊還真堅持不到最後。
這天沈絲雲打電話,最近久未烊的生意到淡季,她從南港回來,好久沒回家,父親沈盛從很開心,想一家人聚聚,好好吃頓飯。
沈絲蘊開車回去,路過水果店時,買了一些時令的水果。
沈家上下做的是餐飲生意,沈絲雲也是在父親的影響下,才在南港開了這家久未烊,地方之所以不選在本市,是因為沈絲雲這幾年一直在南港發展,資源人脈都在那邊,開門做生意有熟人捧場,關系也好打點。
自然了,沈絲雲當初去南港發展,也是為了一份感情,不過感情的事說不好,後來不了了之,不過沈絲雲在這段感情裏,也算收獲了事業。
如今都是陳年舊事,大家避而不提,至今沈絲雲還單着。
沈家的餐飲生意做的不大不小,跟程深之這種從事房地産生意的當然不能相提并論,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本市也算得上小康往上的家境。
沈家住在北外環一帶,這邊還沒開發到位,所以有些偏僻,街坊四鄰都是多年的老鄰居,從小是看着沈絲蘊長大的。
車子停到巷子外,下車徒步。
一路上這個阿姨那個叔叔,沈絲蘊逐個問好。
剛到門口,就聽見嬉鬧聲,探頭一瞧,是沈适的幾個狐朋狗友。
他們背對着沈絲蘊,沒看見她從身後過來,還在繼續打趣。
沈适以前在這邊名聲不好,游手好閑,喜歡四處野,這兩年在程深之手下做事,穩重了很多。
不過大家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所以看見沈适手裏拿着一盒軟中華,便笑着打趣:“沈适你小子真是會享受,也不想想自己父親就是個颠大勺的,賺錢不容易,抽煙就抽煙,還裝什麽大款,抽軟中華。”
沈适也不解釋,只是笑了笑,“前幾天給老板當司機,老板送的,我哪抽的起這個,我抽六塊錢一包的我都覺得不配。”
剛說完就發覺身後有動靜,回身看見沈絲蘊。
剛才還不正經說笑的幾個小年輕也看見沈絲蘊,立馬就收了笑,正正經經的喊姐。
沈絲蘊點點頭,把手裏的水果遞給沈适。
沈适接走的時候,沈絲蘊還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以前沈适花錢大手大腳,沒錢卻極要面子,現在被人這麽調侃,不僅不解釋,還謙虛內斂,确實改變不小。
在人前懂得謙虛低調,做事又穩。
沈絲蘊更加覺得,投資他做生意,并不是異想天開。
這邊剛進門,就看見站在廊下,穿了一襲改良旗袍裙的姐姐沈絲雲,沈家兩姐妹個個出衆,在這片數一數二。
沈絲蘊看姐姐與父親有說有笑,在講一些生意上的心得,心中羨慕不已。
如果早有姐姐的覺悟,如今估計也在事業上小有成就,也不會在父親和姐姐談生意經的時候,完全插不上嘴。
沈盛從見沈絲蘊一個人過來,突然問了一句:“怎麽沒叫小程過來吃飯?”
這句話把沈絲蘊問愣了。
想也沒想就說: “他公司很忙,沒——”
沈适忽然握拳咳嗽一聲。
沈絲蘊不解,與沈适對視一眼,只見沈适清清嗓子,“我剛才已經打電話問過了,在路上。”
自己丈夫要來,自己都不知道,沈絲蘊蹙起眉。
沈盛從确定了程深之要過來,臉上的笑意比剛才更深了一些,側頭對母親示意,“你準備好食材,等會兒我親自下廚。”
早年間,沈家經營小飯館的時候,店裏請不起人,那個時候沈絲蘊才見過父親下廚,這幾年生意愈發景氣,小飯館經營成了頗具規模的飯店,請了三五個大廚,哪裏還見過父親做飯。
真給某些人臉。
父親走後,沈絲蘊到院子竹椅上喝茶,沈适走過來解釋:“是父親讓我打電話通知的。”
沈絲蘊又不傻,自己早就猜到,不過還是白了沈适一眼。
放下茶杯說:“不早跟我說一聲,害我差點說錯。”
沈适撓頭笑了,“剛才幾個朋友過來,我跟他們說話呢,就給忘了。”
沈絲蘊随口問:“什麽朋友,你今晚要出去?”
沈适搖頭,“大姐不是來了,我肯定在家吃飯,更何況老板也來,我肯定得陪着。”
“哦,”沈絲蘊瞥了他一眼,“我還以為是為了我留下吃飯呢。”
沈适立馬又笑了,“當然也有你的面子。”
沈絲蘊托了腮,胳膊肘撐在桌面上,笑眯眯問:“我什麽面子?”
沈适便說:“你不是要投資我,以後不就是我的合夥人?”
沈絲蘊本來還沒什麽興趣,最近對生意突然有了莫大興趣,眼睛不由自主亮了亮。
“說說,有什麽商機?”
剛提了這麽一嘴,門口就傳來腳步聲,沈絲蘊一回身。
程深之從外面擡腳進來。
還穿着早晨出門的那件西裝,看樣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
他工作的時候,向來打扮的西裝革履,不過私下裏不修邊幅,喜歡穿黑褲黑T恤。
沈絲蘊看見他,猶豫了一下,放下杯子站起身迎了上去,走到他面前,故意挽住手臂做樣子。
程深之垂眼皮子看她少許,牽動嘴角笑了。
用僅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家裏吃飯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還是沈适叫我。”
沈絲蘊低下頭,随着他往裏走,眼角帶着一絲笑,嘴上卻說:“你日理萬機,我不敢打擾。”
程深之也笑了,“這麽愛記仇?”
沈絲蘊明知故問,“記什麽仇?”
程深之話說的輕松自在,“不就是忘了陪你打針,現在還記着?”
提起這個沈絲蘊嘴角的笑便有些挂不住。
上一秒還配合他演恩愛夫妻,下一秒眼神有些冷,抿了抿唇。
手從他臂彎裏抽出來。
“你覺得這僅僅是陪我打針不打針的問題?”
程深之看她,“那是什麽問題?”
沈絲蘊語氣輕飄的定罪,“這是誠信問題。”
她擡頭凝視他,“一個人如果連答應的小事都做不到,容易的事都做不到,那在大事上,在承諾上,能做到嗎?”
盡管覺得妻子這樣較真的樣子着實好笑,但說的話不無道理,他向來能言善變,這個時候卻找不到話反駁。
“誠信問題?”
程深之細細品着這四個字。
“是的,”沈絲蘊垂下眼,語氣冰冷的說,“你以前也這樣過,我現在找不到任何借口幫你開脫,從此以後你在我這裏毫無誠信可言,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信。”
說罷提了提裙子,獨留下程深之一個人,踩着高跟鞋進屋。
程深之掀起眼皮子,皺眉看向妻子纖瘦的背影。
以前覺得她是個挺乖的女人,最近伶牙俐齒有脾氣的很。
偏偏說的那些話,還頗有道理。
程深之有些心煩,想他一個做生意的人,生意場上向來把“誠信”二字看的極其重要,方才被妻子三言兩語一陣痛批,忍不住自我反思。
竟然存在這麽大的問題而不自知?
嘆了口氣,沒有跟進去,擡手從兜裏摸出來香煙,在院子裏點燃抽起來。
抽兩口,朝放才沈絲蘊坐的椅子上走去。
沈适這個時候出來,要拿水杯給程深之倒茶。
程深之知道桌上杯子有沈絲蘊方才用的,便擡手阻攔了。
“我用這個就行。”
沈适沒說什麽,拎起茶壺幫他滿上。
程深之掂起水杯往嘴邊送,一垂眼,看見杯沿上一枚淡淡的口紅印。
他轉了轉杯子,凝視着印記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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