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因為鬧得太晚,第二天的開拍時間挪到了九點。

喬薇薇醒的時候陳言還沒醒,她也沒吵醒她，一個人靜悄悄地去了片場。

七點,空氣燥熱，沒想到有人到得比她還早。

“嗨！”喬薇薇舉手打招呼。

“嗨！”周仲彥笑着回應，“早飯還沒吃吧,這裏有粥有包子，随便吃點。”

“嗯。”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周仲彥今天穿着白襯衫,黑褲子,發型淩亂而清爽,看起來像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他們今天扮演的也确實是十七八歲的高中生。

片場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幾個工作人員，零散在遠處的各個角落。

喬薇薇抓着杯豆漿喝了幾口，正覺得空氣安靜地有些尴尬,周仲彥拿過劇本,同她探讨起等會的拍攝問題,喬薇薇繃緊的情緒放松下來，投入讨論中。

随着時間推移,來的人越來越多，片場漸漸喧鬧起來。

化妝師姐姐過來喊喬薇薇化妝,面上還有點不自然,見喬薇薇落落大方，知道她沒有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遂松了口氣。

戲服是一件白色鑲藍邊的短袖，喬薇薇拿到的時候默了默。“怎麽了？”化妝師問。

“沒什麽。”喬薇薇笑笑，幸好她一直随身帶着遮瑕膏，不得不穿短袖的時候也不會讓人發現她手臂上的異常。

不久，莊導來了，拍攝正式開始。

因為之前有過讨論，再加上了合作幾個月的默契，喬薇薇周仲彥兩人演起青澀的青梅竹馬，信手拈來，許多條都是一遍過，最多不會超過三遍。

連着幾天拍攝都很順利，鏡頭前面兩人，情愫暗生，青春正好，看着看着，真讓人有種回到久遠的高中歲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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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導越拍越興奮，靈感爆棚，臨時決定給喬薇薇加戲。

正是小晴毒瘾犯了，正好被慕青岩撞見的一幕戲。

原本這一幕僅是一筆帶過，但莊導覺得，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觀衆看，所以喬薇薇周仲彥将高中部分拍得那麽美好，自然有義務撕碎這一表象。

這是一個挑戰，時間也充足，喬薇薇答應了。

瘾君子不好演，更何況莊導還要求拍出矛盾的美感。

矛盾的美感？

喬薇薇覺得周仲彥對莊導的評論不全面，莊導拍起戲來不僅天馬行空，而且特別有文藝少女心，難以想象充滿荷爾蒙的《暗香》就是出自他之手。

由于喬薇薇拍不出他要的“矛盾的美感”，這一幕戲足足卡了兩天了。

以其他工作人員的眼光來講，喬薇薇已經演得夠好，但是莊導一直不滿意，可要說哪裏不好，還真說不清，就是感覺不夠。

喬薇薇作為這幕戲的中心人物，模模糊糊能領會到莊導說的感覺，可是她自覺每一個細節已經做到盡善盡美，不知還有哪裏能夠改進。

“還在想嗎？”周仲彥端着飯盒坐到喬薇薇對面。

“嗯。”喬薇薇嘟起嘴戳了戳盒裏的白米飯。陳言也為她着急，特意找了許多瘾君子的報道和視頻，希望有所幫助。

“你不要局限于劇本，把自己當成小晴，想象一下你在那種情境下會怎麽辦？”

“什麽意思？”

周仲彥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笑笑：“你是小晴，小晴是你。”

她是小晴，小晴是她？喬薇薇扒拉着米飯，若有所思。

短暫休息後，拍攝重新開始。

小晴是一個悲劇人物，清純可愛，成績優異，本有個光明的前程，可是一次校園暴力，讓她染上毒品後，她的生活分為了光明和黑暗兩個部分，光明的她仍然是天之驕子，黑暗的她，在毒瘾裏越陷越深。

她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某一天，毒瘾上來，逃課回家。慕青岩發現了她的異常，悄悄跟在後面，沒想到會看到她吸食毒品。

正式拍攝從這裏開始。

“小晴，你在做什麽？”慕青岩大吼一聲，沖上前一把奪過小晴手裏的工具，狠狠甩到一旁，白色的粉末灑落一地。

小晴已經被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哀叫着四肢并用，爬上前想将它們攏到一起。

慕青岩牢牢攥住她的手，用力到關節發白：“小晴小晴，你清醒一點，還有十天就高考了，你不是要想當醫生，想救死扶傷嗎？你看看你現在再做什麽！”

小晴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口中無意識道：“我不當了，我不當了，給我，給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知道！”小晴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掀開他，“我說給我！給我！”

慕青岩一屁股坐到地上，看到小晴不顧形象地跪在地上，像餓到極致的野狗一樣四處搜尋毒品，一陣心痛，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恨不得狠狠甩她一巴掌，好讓她清醒清醒，可是看着她瘦到明顯的蝴蝶骨，竹竿般的四肢，心下不忍。

慕青岩抓住小晴的細腰，猛地往後一拉。小晴沒有防備，栽到他懷裏。

慕青岩十指與她相扣，兩條長腿交叉，牢牢鎖住她。

小晴身體裏有千萬只螞蟻再爬，像脫了水的魚般一個勁打挺，慕青岩用力扣住她，一動不動，她的掙紮只是徒勞，哭泣着哀求：“不要管我了，求你……”

“不！”慕青岩拒絕，臉埋到她單薄的頸窩，兩行淚順着臉頰流下，低低道：“放棄你，我做不到，對不起。”

冰涼的淚順着肌膚流入胸口，小晴終于安靜下來，呆滞地望着前方：“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來得及，來得及，還有十天就高考，高考完，我陪你戒毒，我們還像以前說好的一樣，一起上大學，一起當醫生！”慕青岩直起脖子，盯着她側臉，“只要你願意，一定來得及！”

小晴淚眼朦胧地轉向窗外，那裏陽光正烈，一如他們曾經規劃的未來。

莊導坐在監控器後面，盯着鏡頭裏的畫面，副導演在一旁道：“喬薇薇是不是忘詞了，這裏她應該說‘對不起我等不到了’。”

莊導豎起食指，示意安靜。

鏡頭裏，小晴垂着頭，低聲道：“我們會一起上大學，一起當醫生，一起在郊外買棟房子，一起種些花花草草……”

慕青岩接過話頭：“然後一起生孩子，生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一起打扮他們，一起送他們上學，一起等他們回家，放假了一起帶他們出去玩……”

“真美啊，”小晴吸了吸鼻子，身體徹底地柔軟下來，“真的有那一天嗎？”

“會的會的，”慕青岩連連點頭，“你乖一點，一定會有那天。”“好。”小晴抿着唇，仰起頭看他。

身後的男孩還沒成年，已經隐隐如松柏般可靠，這就是她一直愛着的男孩啊。

喬薇薇完全融入小晴的情緒中，跟着她第一次體會到愛上一個人，想依靠他，全心全意信賴他的感覺。

她不由自主，在周仲彥的下巴上印下一個吻。

輕柔的觸感讓周仲彥片刻失神，他很快反應過來，側頭吻了吻喬薇薇的額頭：“相信我，我們會幸福的。”

“嗯。”小晴揚起嘴角，垂下眼皮遮住眸子深處灰敗的掙紮。

“CUT！”

喬薇薇周仲彥爬起身，湊到莊導身邊看回放。

“怎麽樣？”喬薇薇緊張地問。中午，周仲彥說她就是小晴，她拍的時候全身心地代入小晴，情不自禁改了後續劇本，不知道莊導會不會生氣。

莊導面上帶着笑意，摸摸胖乎乎的雙下巴：“非常不錯，比原劇本好，就是這段改成接吻就好了。”

他指的正是喬薇薇親周仲彥下巴那一段。

喬薇薇面色通紅，悄悄瞥了眼身邊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鬼使神差般做出那樣的舉動。

周仲彥沖着莊導翻個白眼：“得了吧。小晴和慕青岩之間的愛情是青澀而克制的愛，這樣正好。”

“好吧好吧，”莊導聳聳肩，“這段過了！”

“耶！”頭痛了三天的大難題終于解決了，喬薇薇樂得一蹦三尺高，和周仲彥擊掌慶祝後，樂颠颠跑去找陳言。

莊導看着她背影，湊近周仲彥：“兄弟，我這可是在幫你謀福利。”

周仲彥臉皮發燙，鎮定地清咳兩聲：“謝謝，不需要。”

莊導不屑地哼道：“切，少裝模作樣，剛剛喬薇薇親你，心裏樂開花了吧？”

周仲彥啞口無言，摸着下巴被親的地方默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