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二號
祁闊到達放置夜枭F79倉庫,看到嚴朗蹲在機翼下,和檢修員湊在一起說話,肩膀貼肩膀,腦袋挨腦袋,眉眼含笑,邊說話邊指來指去。饒是祁闊知道這倆人只是單純地交談飛機相關的話題,他還是忍不住醋勁兒上湧,抱臂站在嚴朗身後,冷淡地問:“聊什麽呢?”
“你來啦。”嚴朗麻溜地站起來,一股腦地交代,“杜工跟我說光學塗料的事,他說塗料可以模拟穿透信號,騙過雷達。”
就因為嚴朗喜歡飛機的愛好,祁闊差點放棄物理研究去報飛行器制造與設計專業。物理涵蓋的範圍更廣,身處人類至暗時刻的祁闊從未如此慶幸選擇了物理,有微渺的希望把嚴朗送回繁盛的過往,過去的自己仍能接應嚴朗,他們将改寫故事的結局。
“你說你遇到了一個人。”祁闊把嚴朗拉到一旁,警惕地問,“是誰?”
“他說他是我以前的同事。”嚴朗說,“說些人類完蛋了之類的廢話。”
“哦……那些人。”祁闊放下心,語氣冷漠,“不值一提。”
嚴朗仰頭看夜枭巨大的機翼,他向往陽光和藍天,所以喜歡這些貼近天空的機械。他站在離地表不遠的層數,親近自然的天性躍躍欲試,狼犬想要跳進飛機沖出地下城去地表曬曬太陽。
“走吧,回去。”祁闊說,“到吃晚飯的點兒了。”
“哦。”嚴朗怏怏地垂下頭,跟在祁闊身後走出守城軍063團,他小聲說,“我想曬太陽。”
祁闊剛想開口安撫,嚴朗說:“不麻煩你,我明天用通訊室去地表走走。”
狼犬過于善解人意,祁闊更覺得委屈了嚴朗。上學時的嚴朗喜歡戶外運動,經常獨自背個包徒步爬山看日出,祁闊擔心他一個人出事,科研忙項目又沒空陪嚴朗一起去,嚴朗便在背包肩帶上綁個攝像頭,視頻上傳至雲端供祁闊随時查閱。祁闊也提議過讓嚴朗帶個爬山夥伴,誰知狼犬一連好幾天悶悶不樂,問急了才說他把爬山錄像做成了vlog,打算送給祁闊作為生日禮物,不想要別人出現在視頻裏,小小的占有欲甜得祁闊連着幾天做實驗都繃不住笑。
“我和你一起。”祁闊說。
“你忙你的。”嚴朗說,“你反應堆建好了嗎?”
“……”祁闊摁下停止通訊鍵,拒絕回答嚴朗的問題。
十天後,位于185層的核反應堆正式竣工,嚴朗站在人群最後面伸長脖子看剪彩儀式。國人的特性千百年也不會變,建築竣工必然剪彩,食堂準備了幾箱酒供大家放松一下,小酌幾杯。
“感謝韋工團隊半個月來加班加點的辛苦工作。”祁闊端起酒杯,“我敬韋工。”
“祁工客氣了。”韋立文舉杯和祁闊捧了下,“我酒量不好,抿一口。”
“你喝白水吧。”祁闊說,“明天還得上班。”
“……祁工你就是周扒皮轉世?”韋立文梗住,說,“我偏要喝完睡到後天。”
圍觀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起來,祁闊招手讓嚴朗過去,對韋立文說:“這位是嚴警官。”
“嚴先生,您好您好。”韋立文說,“明天您就能進模拟艙了。”
“是的,邁出拯救人類的第一步。”祁闊說,擡起胳膊搭在嚴朗的肩膀上。
“拯救人類啊。”楊宜感嘆,她看向魏昊,“是吧,大英雄。”
“嚴警官是大英雄,咱們呢,是無名英雄。”魏昊說,“我敬嚴警官一杯。”
嚴朗順手接過祁闊手裏的杯子,仰頭喝盡,眯着眼睛看向魏昊笑。
“嚴警官豪爽。”魏昊學着嚴朗的樣子仰頭喝酒,被嗆得連連咳嗽。
“你不行啊魏工,年紀大了別跟身體較勁。”楊宜拍拍魏昊的背,調侃道。
“明天遲到一分鐘二十個俯卧撐。”祁闊說。
“祁工你是不是人啊。”魏昊假意抱怨。
“王工呢?”楊宜問,“我剛才還看到他。”
“回去建模了。”韋立文說。
“前兩天錨點二號的硬盤送到,王工在趕進度。”祁闊說,“免得耽誤明天的模拟。”
“則啧啧啧。”楊宜對嚴朗說,“瞧瞧祁工這副黑心資本家的模樣,嚴警官千萬別跟他好,小心被他賣掉。”
嚴朗摸摸鼻子,笑着不說話。
祁闊捏捏嚴朗的耳垂,朝楊宜得意地挑眉。
楊宜翻個白眼,轉身找魏昊閑聊天去了。
第二天一早,模拟機擺開陣勢,嚴朗穿上防護服彎腰踏進艙內,身體躺平戴上頭盔,意識模糊,進入第一視角。
睜眼是他拿着手機,手機裏一個年輕男人說:“我馬上到樓下,東西帶全了嗎?要不要我上去再幫你看看。”
“不用。”聲音輕柔,是女性的聲線,“你幫我把行李箱搬下去就好。”
“好。”男聲說,“我靠邊停車了,我現在上去。”
女性摸了下鼓起的肚子,打開錢包檢查身份證和護照,仔細數數确定帶齊,門口傳來腳步聲和敲門聲,男聲傳來:“茹姐,開門。”
“來啦。”懷孕的女性費力地站起身,挪動腳步拉開門,指着客廳裏敞口的行李箱,柔聲細語地說,“不好意思,我蹲不下去,你幫我扣上箱子可以嗎?”
“沒問題。”男性蹲下把行李箱扣好拉上拉鎖,他看着女性小心翼翼地問,“茹姐,一定要走嗎?這裏很好的,我可以照顧你。”
“我必須走,你不了解我前夫,他是個瘋子。”女性摸着肚子說。
“你們已經離婚三年了。”男性強調,“他還不放過你嗎?”
“所以我說他是個瘋子。”女性說,“快走吧,飛機票很貴的。”她走向門口,扶着欄杆下樓,“這個房子你幫我賣掉,我給你5%的中介費。”
“我不要錢。”男性提着箱子跟在後面說,“我和你一起去美國。”
“別說傻話,你才多大。”女性說,“好好工作,偶爾給我打個電話。”
“茹姐,我二十六了。”男性說,“我可以……”
“我大你九歲。”女性說,“你腦子清楚一點。”她語氣冷靜,“如果你不想送我去機場,我自己打車。”
“我送你去。”男性說,“對不起。”
去機場的路上女性摸着肚子看向車窗外,嚴朗感受到她的喜悅,仿若即将逃出牢籠的鳥兒,撲棱着翅膀模仿飛行的動作。
“哪個航站樓?”男性問。
“T3。”女性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
“啊,是。”男性尴尬地說,“我沒有窺探你隐私的意思。”
“我知道。”女性說,“這是我買的精子,供精者身高一米八九、白人、金發藍眼、麻省理工天文學博士。”
“我前夫是個廢物人渣。”女性輕蔑地說,“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孩子強他百倍,是他千萬次投胎也比不上的優秀。”
男性瞠目結舌,半天不說話,女性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是我全部的希望。”
汽車停在航站樓臨時下車點,女性推開門下車,男性提來行李箱,說:“茹姐,我會去美國找你的。”
“到時候再說吧。”女性接過行李箱的手柄,說,“謝謝你送我。”她拖着箱子向航站樓走去,步履堅定,一往無前,直到身後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男聲:“蕩婦!賤人!我要殺了你!”
人群騷動,聽到熟悉的聲音女性下意識開始發抖,她捂住肚子躲在行李箱後,雪白的刀面反射耀眼的日光,伴随着殘暴的辱罵:“不要臉的賤人!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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