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翌日,齊複醒來的時候,孟信元已經不在身側了。他垂眸,一只手摸了摸孟信元昨夜裏躺的位置,似有餘溫。沒有想到,他竟然能一睡到天亮。
恐怕真的是太累了。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有點酸疼,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床頭櫃上放着一個新手機和幾張紙。
黑色的手機,是時下流行的款。齊複不大玩這些東西,只按了界面上唯一一個按鈕屏幕就亮了顯示時間早晨九點。孟信元已經細心的将手機卡剪好了放進去。
紙張上是齊複要的信息。一行行的漢字,就像是白白肥肥的蛆一樣扭曲在齊複的眼中。
他緩緩的拿起了紙,沉默地一張一張地折成了紙飛機。
白色的飛機,歪斜地躺在床上。齊複坐在床尾的圈椅上,長腿在床上交疊,雙臂環抱着自己。他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憂郁的人,對待生活雖然已經到了不得不的地步,但是,有些東西,他一直以為自己把持地很好。
而今,這一切都變成了僅此而已。
他站起來,拿起紙飛機,走到了窗邊,蒼白的手指啓開了窗戶。
窗外,明媚的春光滲入了空氣,偷偷的溜進齊複的七竅五孔。
上半身靠在不高的窗臺上,齊複擎着手中的紙飛機,做了一個飛翔的動作,朝陽的姿勢令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身子往後傾,手腕用力——“再見。”
是一個結束,也是一個開始,不是嗎?
齊複望着盤旋而下的白色的紙飛機,有一些東西似乎和這飛機一樣,漸行漸遠。
孟信元的電話似乎是掐着點的打來的。
齊複看着那個名字,琢磨了一下這手機的用法,導致通了電話之後孟信元第一句話是:“怎麽這麽久,你沒事吧?”
齊複垂着腦袋,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如實回答對方道:“沒事,新手機,不太會。”
孟信元似是低低的笑了一聲,才正色道:“都看了?”
“沒看。”齊複如實地道,熙熙攘攘的人從街道上穿行着,他跟孟信元說這話,卻想起這裏的地方話,“孟先生,你會說東湖這邊的話嗎?”
孟信元聲音沉沉的一笑,随即來了一句,“等噶等空伐?可以一道氣飯伐?”
“好一呀。”齊複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可以用不錯來形容了。
春風三月裏,迎接一個新的開始,不是很好麽?
再好不過了。齊複想。
上午空閑的時間和幾位同行的老師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溝通,明天就有一個在東林大學的簡單的合作儀式。齊複一語不發地坐在桌尾,他不太确定他此次前來的工作上的意義。
将手上的中性筆夾在了随身攜帶的筆記本上,然後思維開始跳傘,他想孟信元這個人了。
午飯時間齊複與衆人解釋了一下便下樓坐上了孟信元的車。
“看起來不錯。”孟信元稍稍打量了一下他自言自語地說,“想吃什麽?”
齊複歪着腦袋坐在車椅上一只手搭在車窗上,食指中指在車框上跳躍了兩下,“随意。”
今天的天氣令他想起他高考畢業的那天,很舒服,一樣令他感覺解脫。
路況不錯,孟信元的手從方向盤上伸向齊複,入鬓的飛眉下一雙黑亮的眼睛微微的瞥向齊複,眼底帶着緊張和忐忑。
齊複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似乎是不大明白孟信元的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懂了,将自己的左手覆在他的右手上,認真地問道:“是要這樣嗎?”
“是。”孟信元傻傻地回答,然後緊緊的扣住了這只略帶涼意的手,微微顫了顫,然後語帶興奮地道,“那我們去喝點酒吧。”
“開車。”齊複簡單的道,一語雙關,手也從孟信元手中掙脫下來。
餘溫猶在,齊複輕輕地收攏了五指,略微不自然地将眼睛聚焦在車窗外前行或者後退的景色。
三個身着紅、綠、黃的女孩子,就像是紅綠燈一般時而分開時而連在一塊。女孩子們手牽着手,一會兒圍城一個圈一會兒并行。
這個城市裏還有未曾滅絕的飛鳥,并且習慣與人類共同分享同一個世界,它們從高高的建築物後面穿越過來,低低地掠過街道上古老的電車頂。
三毛的洪都拉斯游記中說,那裏的人将那種寬敞的漂亮的電車稱為“青鳥”。
“唔……喜歡電車?”孟信元望了望前方糾纏得亂七八糟的電車線,這樣一問才将齊複的目光從已經行駛在後視鏡中的大紅色電車身上拉回來。
齊複點點頭,纖長的手指刮了刮下巴,“小時候很喜歡。很……”他似乎是在想一個合适的措辭,“很神奇。”
孟信元發現,齊複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夠使人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他的內心,都是最最真心的語言——即便只是在說一件特別簡單的話題,他總是令人覺得誠實,并且認真。
這樣的人,如何能承受那樣的痛楚?
孟信元的眉頭揪了揪。“可惜,快要改建了。往後大約應該看不到了。”
“別的地方,也會有的。”
特別淡的口吻,令孟信元轉頭看向他。
孟信元只看見,他微微的擡着下巴,然後目光就轉移到了那個軟軟的耳垂上去了,“我那次摸了你的耳垂,你是不是特別讨厭我?”
“沒有。”齊複看他一眼,眼眸裏還是只有真誠,然後聳了聳肩,“當時有,不過覺得奇怪多于其他情緒。”
“嗯。”孟信元小心情跳躍了一下,覺得今兒的天氣真是不錯。
去的是川菜館,齊複看起來清清秀秀的,其實也是一個無辣不歡的人。
當孟信元看着他往自己的米飯裏倒辣醬的時候,整個人都被辣瘋了,一邊流着眼淚鼻涕一邊道:“你也悠着點兒啊。”其實,他心裏偷着樂呢,能這麽近距離地了解齊複,他胸口都有一種滿溢的幸福感。
方才在停車場的時候,他先下了車,然後囑咐齊複別下車,特特地從車頭前轉過去給他開了門,笑眯眯地拉着車門站在齊複眼前。
齊複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被這樣對待,多少有點……他說不出來,只是道:“我不是女人。”
孟信元攬着他的肩膀道,“我從不讓女人坐我的車。”又似是說悄悄話一般伸着腦袋湊到齊複的耳邊輕聲道:“你是第一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是最後一個。”
情話,不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當遇到一個合适的人,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也不是不可能的。
類似的這些話,齊複并不是沒有聽過,只是,再一次從另一個人口中對自己說出,又是另一種奇特的感覺。
齊複側頭看他——他今天穿着白藍的寬松牛仔褲,上身是純白的棉質襯衫,襯衫外是一件軟軟的毛線背心,領子翻在三角領子外,整個人都洋溢着青春。他微微紅着臉扯開話題,“今天不上班?”
“來這邊多數是陪外公散散步聊聊天,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是其次。”孟信元似是感慨地道,“不過,再清閑的公司一旦将事情堆積在某一段時間處理,我都很忙的。”
孟信元說完這話的夜裏,就被從床上挖了起來,他略略煩躁地将眼罩扔在另一邊的枕頭上,一邊聽着那邊事無巨細的報告一邊從床上起來,“耐心不夠。”他單刀直入地下結論。大力扯開落地的窗簾,然後點了一支煙,靜靜地吞吐了一會兒才又道,“那就讓他做吧。”既然有這個膽子觊觎這筆款子,那不吃到嘴豈不是對不住這麽久以來的苦心經營?
那邊似乎是又請示了下一步動作。
孟信元盯着快要燃盡的煙頭,轉身找了煙灰缸将煙頭扔進去。“呲—”的一聲,猩紅的部分一瞬間消失不見。屈起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就按照我之前交代的做,葉總那邊我會打招呼。”
電話挂斷,孟信元看着手機,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界面,腦子裏想着齊複,嘴角都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真是,每一個瞬間,都能悄無聲息地想起這個人的感覺,令他覺得很安心。
給葉梓韌的電話在接通之前,有一段特別漫長的等待。
好在孟信元在某些方面是一個有足夠耐心的人。
接電話的人毫無意外是傳說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二十四小時不離葉梓韌的特助蘇顧。
“怎麽私人電話葉總也交代給你了?”孟信元打趣地問道,“葉子算是讓你綁牢了。”只聽見蘇顧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又一陣風從手機那邊刮過,緊接着是葉梓韌的聲音,“這個月摔了老子五個手機,你他丨媽的能斯文一點嗎?喂?小元啊。”
孟信元冷寒一下,聽着倆人打情罵俏的不是一回兩回,按理說早習慣了,“上次和你說的那個事兒你交代一下。”他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半個小時的準備,然後動手。時間夠嗎?”又是一聲冷哼,“放心啦,我吱一聲兒去。還有事兒沒?沒事兒我挂了,蘇顧這小白臉又給老子臉色看他丨媽的。”
怎麽辦,這個夜晚,忽然之間變得好長好長。
夜色這麽好算怎麽一回事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筒子們,對不起,我昨天沒有更新,近年關,亂七八糟的一堆事情忙得忘記吱一聲……這一章節算作是昨天的也就是【2月6日】的,今天的我想是想趁今晚空了一起寫了,但是怕寫不完,貼不上來,所以不用等,反正欠着的我會補齊的………
謝謝看文的大家,非常感謝,近年關,別太忙保重身體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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