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孟信元兩根手指夾着煙,一支未點燃的煙,靜靜地坐在齊複的床邊。
所謂等待,就是讓一個人陷入無窮無盡的空洞中,煩躁、不耐、恐懼接踵而來。
孟信元的手另一只手一直握着齊複的手,帶有溫度的肌膚相觸,若手能說話、傾聽,那孟信元相信齊複應該已經聽見了他的心聲。
孟信霄帶着強烈的負罪感已經回去了,整個房間裏只剩下他們。
若不是齊複這幅模樣,孟信元簡直要說這樣的相處好極了。沒有其他任何的事情和人可以影響他們之間,哪怕只是讓他靜靜地靜靜地看着齊複入睡,也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
齊複醒來的很早,病房裏的窗簾并沒有拉上,窗外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他看了看房間裏的擺設确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後才意識到手被人輕輕的握着,确切地說是和孟信元五指相扣。從他角度望過去,孟信元側着頭俯趴在身側,一只胳膊墊在自己的腦袋下面。黑色的西裝略微褶皺卻還是很服帖。
齊複動了動幹澀的嘴巴,試圖發出一個音節,卻讓胸腔傳來的痛楚壓制。他輕輕地側頭看着沉睡中的孟信元,再一次閉上眼睛。
腦海中,是這次事件的一些支離破碎的影像,卡車沖上來,自己的車撞到了公路圍欄一陣車被擠壓翻轉,之後便是意識全無。
他能記得當時世界颠倒的樣子,五髒內府都似要撕咬着沖出來。
待齊複第二次醒來,第一眼便是去看床側的男人。卻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兩人第一時間撞進了彼此的眼眸中。
孟信元似是眼眶紅了,他伸手親昵地蹭了蹭齊複的鬓發,“醒了?哪裏難受嗎?我去叫醫生。”
見他要站起來,齊複扯了扯他的手指,張了張嘴發出一個音節,“不……”
孟信元彎腰将自己的臉頰貼住他的溫熱的臉頰,長長地嘆氣,“齊複,別再吓我。”
齊複扯起嘴角勉強地笑了一下,輕聲回答他:“不會了。”
窗外的晨陽絲絲縷縷地照射進來,輕風拂過樹尖兒帶起一陣葉子沙沙的呢喃。
齊複康複得很快,孟信元并沒有将自己暗地裏查找車禍原因的事情告訴他,警察那邊他也是做了溝通所以并未有人向齊複提及其他。
住院十天之後,醫院方面批準了齊複可以回家休養。孟信元自主做主直接将齊複送到了自己在市區的公寓中。
齊複并沒有矯情地說不,再說那樣的話,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別扭。但是在睡不睡孟信元的房間這件事上,齊複還是糾結了一下。
孟信元家裏當然有客房,孟信元當然不願意齊複睡在客房——顯而易見的事情,齊複也能理解。
是以當晚上兩個人都躺在孟信元的大床上的時候,齊複覺得有點怪怪的。他捧着厚厚的書本假裝在仔細閱讀。
“你們聽:痛苦是個果實,上帝不會讓它生長在/吊不起苦果的脆弱的樹枝上……死人不會長久留在世上……/哎!不等他們在棺木中灰飛煙滅,/我們的心就已把他們遺忘!”①孟信元伸長了脖子看見的就是這句話,這幾天随着他手裏關于齊複的資料越來越詳細,真覺得這首詩特別合适齊複本人。
齊複似是苦笑地道:“倒是很适合我。”他将書本合上放在床頭櫃,深呼吸然後問,“朗朗如果知道他爸爸和一個叔叔在一起會怎麽想?”
孟信元倒是不知道他忽然問起這麽正經地問題——好吧,他自己也設想過,但是每次都想不下去,怎麽辦怎麽辦?就這麽辦呗,都已經這樣了。“小破孩子不去管他,來讓我抱抱……”
齊複:“……”他手肘頂了頂孟信元挨過來的胸膛,“正經點。”他早就發現了,孟信元這人人前人後不大一樣,是很明顯的不一樣。就算對待來看望自己的孟信霄也是一臉嚴肅,可是面對自己就……他說不上來,大概可以用孩子氣來形容。
孟信元不依不饒地往前湊,差點把齊複從床上擠下去,他眼尖手快地大臂一撈,“呀,齊複你要掉下去了,不行,怎麽能讓你掉下去呢,來來來大爺抱着。”
齊複:“……”
鑒于孟信元極有眼色地将齊複書架上常用的書籍都搬來了,白天的時候齊複就坐在椅子裏看看書和動手開始寫這學期的工程論文。
孟信元家裏有一位年紀不大的阿姨定時來打掃衛生,現在因為齊複住下了所以又加了一項午飯。
廖阿姨已經第二百五十次擡頭看那個坐在窗邊看書的男人了,他側着頭對着陽臺的位置,手上拿着書,是不是翻一頁,自打自己進來除了朝自己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之外壓根兒沒擡頭,甚至連自己使用吸塵器打掃衛生也沒見他動一動,一個上午除了上了一次衛生間之外幾乎跟石頭人一樣,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不過孟先生知會過自己不要打擾他,廖阿姨還是很識趣的。
廚房裏在炖湯,是孟先生囑咐的湯譜,廖阿姨照着做了。飯點還沒到的時候鑰匙插進門裏的聲音很清楚地傳遞進屋裏靜靜的兩人耳中,廖阿姨瞧見陽臺的人合上了書本擡起了頭。
孟信元進屋進看見齊複沐浴在陽光中朝自己淺淺地微笑着,他心情大好,“一直坐着看書嗎?”
齊複點點頭,扶了扶椅子扶手站起來,“公司不忙嗎?”
孟信元搖搖頭,跟廖阿姨打了聲招呼,“廖阿姨,我回來了您可以回去了。今天麻煩你了。”
廖阿姨笑着點了點頭,“先生,那我回去了。”
廖阿姨走後,孟信元上前在齊複臉上偷香一個,“今天感覺如何?”
“挺好的。”齊複慢慢地走到了飯桌前,車禍的影響看起來并不是特別的大,雙腿能夠以緩慢的速度走動,雙手也能動。
孟信元在他出院以後就沒有扶過他,他知道齊複可以做得不錯。“我去盛飯,你等着。”說罷卷起了白色襯衫的袖子,十分殷切地去了廚房。
湯熬了一個上午,齊複坐在陽臺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味道,他雖不是貪食之人但是遇美食也不禁拇指大動,一頓飯在沉默中良好的進行着。
孟信元一會兒看齊複一會兒看菜,偷着樂,這種像新婚夫婦的錯覺怎麽來得這麽強烈?
吃過了午飯,孟信元照舊去公司,齊複窩進沙發發了會兒呆,終于還是決定給孟信霄打個電話。
孟信霄似乎有些驚喜,言語之間還有些疑惑,“齊老師,怎麽了?”
齊複道:“你現在或者晚一點空嗎?我需要一些圖書館的書,能幫我借一下嗎?”
孟信霄在那邊狂點頭,他巴不得幫齊複跑跑腿以減輕自己長久以來的負罪感呢。“什麽書呢?”
齊複道:“等一下我用短信發給你。你送到你大哥的住處,我現在住在這裏。”
孟信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啥啥?他沒聽錯吧,大哥把齊複接到了自己家裏?他愣了一分鐘之後明白了,其實借書是假,借機說清楚才是真的,不過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你倆都同居了啊上帝!“好的,我晚一點送來。額,齊老師,你對我大哥是真心的嗎?”
齊複攤平了自己的五指在米色的休閑褲上,看着蒼白毫無血色的手指尖兒,清楚而明白的回答他,“是真心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并沒有特別的反感孟信霄,反而是特別為孟信元慶幸他有這樣一個感情深厚的弟弟。
雖然感情始終是兩個人的事情,要不要對別人說清楚其中的細節、愛或者不愛,在一起卻不是只要解決了兩個人的問題就可以的,身邊的人和事都對一份感情有或大或小的影響。
多麽簡單的開始,齊複不願意給他們之間的感情增加太多的負擔。
晚上孟信霄來的時候孟信元正坐在沙發上摟着齊複看正點財經。齊複滿腦門的問號,他一向對數字不敏感對財經更是門外漢,全程都在和孟信元的鹹豬手作鬥争,奈何孟信元一心兩用還能一舉兩得,實在是氣煞他也。
孟信霄看見給自己看門的大哥一身居家打扮,笑着招呼了一聲,朝裏面看了看,“我給齊老師送書。”
孟信元狐疑地看他,眼神跟看特務無異。
齊複站在沙發邊,“小孟進來吧。”
孟信霄在玄關脫了鞋正準備進去,只見大哥警告的眼神逼過來,“小心說話。”他迅速點頭哪敢不從。
齊複支使了孟信元給孟信霄倒茶,自己翻了翻孟信霄帶來的書籍,“這一趟麻煩你了。”其實跟孟信霄攤牌是一件事,找書也是特別正經地一件事,他向沒有什麽交好的同事可以幫忙,這次住院也是教研室主任闵月代表院裏來看望了一下,自己這兩年的人員可見不行。
孟信霄如臨大敵地接過大哥端來的茶杯,簡直如坐針氈,巴不得趕緊就撤,不然遲早死在大哥的犀利眼神中。
孟信元坐下強勢的摟住齊複的腰,“這麽晚了還不回去?”
齊複眼神瞥了他一眼,道:“再坐會兒,你去書房。我跟小孟探讨幾個問題。”
孟信元做出了一個=口=的表情,趕自己走什麽的,不合适吧?他扭捏了一會兒在齊複堅定的眼神中潰敗而走,臨走不忘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孟信霄這才抹了抹冷汗喝了口茶,“齊老師要談什麽呢?”
齊老師很是正經地道:“我手頭一個論文,你看時間允許的話跟着我一起做。”
孟信霄:“……”
作者有話要說: ①馬塞爾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第三部第二卷中作者節選的雨果的詩句,潘麗珍與許淵沖譯P842頁中
明天情人節,加更,可能明天就加,也可能下次某個時間加,這取決于我明天回家的時間(木存稿的銀默默哭泣中)
話說這幾天碼字速度有點彪悍的,錯別字什麽的很多——我發上來的時候看了兩遍,每一遍都有,我相信一定還有更多我沒發現的錯字別字以及低級的語法錯誤,希望大家包涵。
(這兩章有流水賬嫌疑,我盡量加快進入正題的部分,主要加快生包子的進程)
最後——祝大家情人節快樂以及新年財源滾滾,上學的拿多多獎學金,上班的少加班多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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