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情如酒

白芍院,假笑半日的崔三姑娘回屋掀翻下人呈上的熱茶,滾燙的水撲在丫鬟胸前、手背,濺開的水珠飛落在崔黛臉頰,她輕嘶一聲:“要死啊!”

嬷嬷從旁勸她消氣,崔黛狠性上來,指着那犯事的奴才:“給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笨手笨腳的,晦氣死了。”

她指桑罵槐,只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發牢騷,逞威風,胸口悶氣宣洩小一半,又有丫鬟進來回禀:“小姐,夫人來了。”

西寧伯夫人一腳踏入白芍院,便見幾個身材告高胖的婆子架着痛哭求饒的喜兒鬧得不安生。

婆子見狀往喜兒嘴裏塞了抹布,堵住她滿口的哭求,伯夫人沒耐煩地揮揮手:“放開她,裹得什麽亂?”

“娘!”崔黛捂着濕帕子沖出來:“你幫她做甚?她得罪了我,我還不能懲罰了?”

下人們識趣退下去,喜兒如蒙大赦跪下來和夫人磕頭。

“你罰的是誰,心裏就一點數都沒?傳出去像什麽話!”伯夫人被女兒迎進門,方要接着訓斥,擡眸詫異道:“你臉怎麽了?”

“還不是喜兒!”

“沒大礙罷,讓娘看看。”

崔黛得她關心,眼圈發紅,乖乖湊過去,濕帕子放下便見臉蛋仍好好的完好無損,她笑:“你呀你,小題大做。”

“才不是小題大做。”

“別鬧了,要鬧等人走了再鬧。”

這話說到崔黛心坎,她氣惱咬牙:“看把她得意的!一個瞎子,嫁給宰相嫡子攀了高枝就不知道誰才是生她養她的親爹娘,姐夫喜歡她哪點?我真是想不通!”

為此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給她沒臉,再想想飯桌上郎情妾意的情狀,她隔夜飯都要嘔出來!

西寧伯夫人一時無言,旁的且不論,以裴宣的矜貴身份,姿态再高傲些都使得,伯府如今只剩一個看着好看的空殼子,無人在朝為官,完全頂着虛名過活,和宰相一家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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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的态度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裴宣對崔缇的好出乎所有人意料。

母女倆不約而同沉默,面面相觑,絲毫辦法都沒。

午後,太陽高高挂,沉香院寂靜無聲,裴宣側躺在崔缇出嫁前睡過的高床,欣賞窗前海棠春睡的美人卷。

她記得初逢崔缇就坐在南院破瓦房的石階,一身舊色,容顏更鮮,那時她也是這樣安安靜靜的,仿佛将溫柔刻進骨子裏,一眼直接看呆她,心怦怦的,不敢看第二眼。

太坦然,反而不像盲人,害得她得知小院裏的姑娘天生患有眼疾時,心悶悶的,郁結不得發。

崔缇撐着下巴睡意朦胧,純白色的綢布蒙着眼睛,風吹動她鬓邊碎發,她腦袋往下歪了歪,唇是潤的,唇縫微張,唇珠飽滿,一副吃飽了就要入睡的安逸模樣。

裴宣忍着笑。

她很少做偷窺的行徑,哪知娶了妻,所有的不夠光明磊落都給了崔缇,她嘴唇無聲而動,頗有興味地喊着“缇缇”,缇,橘紅色,讓人想起太陽,也讓人想起圓圓滾滾的橘貓。

為何不來床上同睡呢?

裴宣費解,小心地在床榻翻翻身,被褥間隐約的淡香漾開,和崔缇身上的味道很像。

她若有所悟,或許在她的娘子看來,在出嫁前的大床與新婚夫婿共枕,是很讓人害臊的事。

忍住浮想聯翩的心,再擡眸,崔缇下巴又朝下點了點,裴宣掀被下床,蹑手蹑腳走過去:“娘子?”

崔缇渾然不覺。

她在做夢,夢裏的裴宣在她跌倒前及時扶穩她,深情款款,眼裏分明藏着愛意,愛。欲交織……

“娘子?”

裴宣喊了幾聲沒反應,睫毛輕眨,嗓音分外柔軟:“娘子,這裏不舒服,我抱你回床歇息。”

她緊張了一瞬,雙手穿過崔缇肋下,更為清新明确的香味柔柔萦繞在鼻尖,崔缇抱起來很輕,一把瘦骨,發絲垂在裴宣頸側,激起細碎的癢。

正如這人帶給她的感覺,一眼驚心,若再細細揣摩,心尖便承受不住地生出歡喜,生出又麻又癢的悸動。

白棠抱着花瓶往門內走,走到門前忽然福至心靈地繞到窗戶那望了眼,這一眼看去,好巧不巧見着裴郎君埋在她家姑娘胸前偷香竊玉。

她羞紅臉,心底哎呀一聲,花瓶也不要了,捂着臉一溜煙跑開。

裴郎君瞧着斯斯文文很正經,沒想到怪懂的,她家姑娘看着瘦,但該有的都有,妙妙曼曼的,那地兒也挺翹,白棠自個沒羞沒臊,伺候的主子臉皮薄如一張紙,她贊嘆郎君好豔福,折了西京城最美最嬌的花兒。

“行光……”

崔缇潮。紅着臉醒來,發現自己依偎在夫君懷裏,隔着單薄的綢布見着這人,羞道:“你這是、這是在做什麽?”

“娘子,娘子你小點聲。”

崔缇閉了嘴。

她前世受白鴿荼毒過重,雖然驚訝裴宣何以此番急性孟浪,可她才從那绮夢裏醒來,不想推拒。

軟嫩的指腹蜻蜓點水地拂過胸前,崔缇咬唇,還記得裴宣囑咐的“小點聲”。

意識昏昏蒙蒙,察覺她挺胸的動作,裴宣臉紅如火,一手攬緊掌下那段細腰,喉嚨忍不住吞咽,屈指用了些力道方彈走趴在那死皮賴臉的蜜蜂。

那地兒猛地吃疼,崔缇蹙眉悶哼。

小蜜蜂得罪不起兇巴巴臉紅紅的修撰大人,撲棱着翅膀飛出窗,去了後花園采花蜜。

她自是看不見那飛到窗外的小蟲,只曉得她的夫君約莫是與爹爹吃酒吃醉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娘子,娘子你怎麽樣?”裴宣有口難辯,一味賠禮。

崔缇倒不怪她,摟着她脖頸被帶去床榻。

誠然這是個美好的誤會。

看她當了真,裴宣臉上的臊意一直沒消下去,指尖的觸感不饒人,低頭看去,她的娘子面若醉酡,此情此景再要她解釋之前的誤會,哪還開得了口?

她真是恨死那可惡的蜜蜂了。

沒幾息,她窩着火跳下床,極是利索地關好窗。

窗子閉合的聲音聽得崔缇胸腔一震,大白日,關得哪門子窗?

她羞得背過身去,只留給遲來的某人一道曼麗的背影。

裴宣摸摸鼻子,後知後覺意識到她的行為不妥,頓時哭笑不得,生無可戀,娘子別是将她看作白日宣。淫的色鬼了罷?

……

去而又返的白棠盯着緊閉的兩扇窗,悄悄吸了一口氣,不得了了,郎君這是色性大發了不成?

她抱着掩在花木旁的花瓶輕手輕腳地跑開。

果然,她就說正常男人哪有見了她家姑娘還忍得住的?莫說脫了衣服,就只看她那張臉也該翹起來了。

看來郎

君那物還是很管用的,啧啧啧,她在心裏調侃裴宣,敢在白日幹的才是硬漢子!

號鐘、繞梁端着炖好的雞湯往院裏走,迎面和抱着花瓶笑得一臉猥瑣的白棠撞着,號鐘道:“你怎麽還抱着這瓶子?郎君要用——”

“郎酒現在不用,郎君和少夫人忙着呢。”

她朝號鐘擠眉弄眼,號鐘不知想到什麽,小臉唰地紅了,剜了白棠一眼:“你怎麽怪裏怪氣的,莫要做那蠢樣!”

“……”

號鐘繞梁結伴羞答答走開,白棠平白挨了一頓訓,莫名其妙:“我哪裏蠢了?我難道不是大聰明?”

……

“夫君……”

裴宣人在溫柔鄉,深受煎熬,思來想去,免得崔缇誤會她真的是色中餓鬼,她啞聲道:“娘子,為夫,為夫定然是醉了。”

要千杯不醉的優雅酒鬼承認’喝醉撒酒瘋‘這碼事,比登天還難。

為了一親芳澤做到這等地步,若教她的那些酒友知道指不定會怎麽取笑她。

裴宣端正了十八年,名聲在外,忍了又忍實在受不得嬌妻一聲聲喊,餘光瞥見床頭放的酒袋,酒是西寧伯投其所好獻上的珍藏,知道女婿愛喝酒,且酒量好,忍痛割愛來讨她舒心。

“娘子,娘子你要不要嘗嘗酒的味道?”

崔缇知她說話迂回,行事正直,正直的人在床榻上總歸少不了別扭,她覺得這別扭也是好,為了不想讓裴宣太為難,點頭應下來:“想。”

木塞砰地打開,酒香漫出來。

裴宣自個也鬧不清怎麽會走到這一步,她想起那只耍流氓的蜜蜂,微微擰眉,眸光落在崔缇臉上,又慶幸她眼睛看不見。

否則吓到就不好了。

八歲那年她被蜜蜂蟄了一下疼了好多天,自此害怕這長着翅膀會蜇人的小蟲,崔缇人小小的,料想膽子也小,她身為她的夫君,膽子大是應該的。

膽大的裴宣仰頭喝了一口醇香美酒,低頭喂給她等着垂憐的娘子。

烈酒輾轉在舌尖,那份無法承受的烈在唇齒間抵磨消化,崔缇生澀地照單全收,一口酒入喉,熱意很快上了臉。

這喂酒的方式過于輕佻,偏偏誰也不肯說破。

在崔缇看來今日是裴宣先主動的,她不好拒絕,不忍拒絕。

在裴宣看來事情又是另外的模樣,她的娘子需要她,想要她的陪伴。

“好喝嗎?”

綿柔裏透着灼人的辣,崔缇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品酒,眸子迷離着,暈暈乎乎道了句“好喝”。

她喜歡這樣的親昵,喜歡喝醉酒的裴行光。

在娘子出嫁前的閨房行如此親密事,裴宣心癢難耐地用指腹摸她沾了水漬的唇,軟軟的,一向酒量好的人這會飄然若仙。

她笑容淡雅,仿若枝頭最俊俏的一支白梨花,眉眼攜着春風細雨,一點點打濕崔缇羞怯的心。

“那還要不要?”

崔缇嘤咛兩聲,摟着她,摟緊了,片刻間是真的醉了:“夫君,夫君……”

她柔弱不堪催折,纏着人細聲軟語,裴宣的心暖暖的,那份火熱的旖。旎散去,愛重的情意占據上風,不厭其煩地在她耳畔應道:“在呢,娘子,我在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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