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裴不行

迷香奏效,崔缇支撐不住地阖上眼,裴宣隐忍着親親那兩片唇瓣,照樣取出小玉瓶,深吸一口氣。

昏蒙的倦意被沁涼的藥味沖散,窗外長風乍起,破舊的屋頂漏入夜晚的氣息。

五月份的天兒,風不冷不燥,幾點星子圈在簡陋寒酸的破口,縱使家徒四壁也被月輝籠罩。

裴宣擁着懷裏的嬌妻望向不完整的星空,崔缇睡得很香,蒙住眼睛的綢帶散落在枕側,衣領微微敞開,露出平直的鎖骨。

月光迷人,熟睡的美人也迷人。

一個吻輕輕巧巧落在美人眼皮,裴宣忍不住把人摟緊,要她溫軟的身子更貼近自己。

有些入了魔障的危險。

嘆息聲碎在月光與晚風的纏綿交織中,等了好久,久到崔缇沉入黑甜的美夢,裴宣小心翼翼地湊在她耳畔:“娘子?”

一地寂靜。

滿心寂寞。

裴宣放心又忐忑地瞧着崔缇,正直和藏私兩種意念在她腦海争執不休。

她疲憊地眨眨眼,柔柔攬着崔缇的香肩,撫摸她嫩滑的下颌:“娘子?”

沒人吱聲。

風也識趣地有了加倍的溫柔。

那點忐忑消去,取而代之的是青澀的緊張,裴宣摟着那段細腰,中了迷藥的崔缇軟綿綿的哪裏是她的對手?

乖乖巧巧毫無所察地埋在自家夫君頸側,呼吸清淺悠長,無端鬧得人心坎生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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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托着她的後腦動作幾下,崔缇的臉被迫貼在她脖頸,唇親在她敏感的喉骨位置,既羞恥又新鮮。

自幼受聖人教誨的裴行光,享受地閉上雙眼,繼而心尖漫開無數的歡愉、愧疚、隐秘的渴望。

那雙眼睛再次睜開,清潤的眸光染了熱。

在心底道了聲“不該”,裴宣收斂放縱的神魂,身子側卧,一夜旖。旎夢。

西北院圈養的大公雞引頸高歌,雞鳴破曉,紅日東升。

白芍院,崔黛蒙着被子蹭得坐起身:“煩死了!還要不要人睡!去把那家禽宰了!”

一疊抱怨聲,下人誠惶誠恐:“宰不得,宰不得啊小姐,雞是伯爺為姑爺準備的。”

“姐夫?”

崔黛愣怔半晌,睡意去了一半。

南院破瓦房,大清早號鐘、繞梁等人忙得團團轉,今日是郎君、少夫人回家的日子,西寧伯送來好些稀奇古怪的禮。

玉器、書畫這還算正常的,離譜的是回禮還有綁着紅綢的大白鴿、大公雞,全是活的!

許是伯爺也覺得這公雞聒噪,派人用紅繩纏住雞嘴。

別的不說,這回家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鴿,挺有那麽點子淳樸意思在裏頭。

郎君貴為宰相嫡子,這什麽好物沒見過,送禮送得另辟蹊徑還得數這位西寧伯。

死物、活物收了滿滿兩車,這邊忙得不亦樂乎,另一頭,房門內裴宣剛剛從床榻醒來。

崔缇醒了有一會,不用說,昨夜她又中了迷香,親着親着睡過去。

她嗔惱裴宣有色心沒色膽。

身邊有了動靜,她揚眉看過去——裴宣才睡醒,發絲披散,臉兒透着薄紅,眼睛水汪汪的。

她見了想笑。

若非再世為人,誰能想到日後教朝野不敢放肆的裴大人還有這副純然無辜的清稚模樣?

“娘子。”裴宣說完話擡手打了個哈欠,精氣神稍垮,意識到這點她振作起來,着手為崔缇更衣。

配合地張開雙臂,崔缇問道:“夫君沒睡好麽?”

“還好。”裴宣快速為她攏好中衣,不敢多看:“許是睡得太晚。”

她“哦”了一聲,不再多言。

裴宣倒希望娘子多問一問,只是崔缇不問,她不好意思揪着這點不放。

穿好衣服,見了崔缇她委實是喜歡,忍了忍,到底傾身在她眉心落下蜻蜓點水的吻。

和喜歡的姑娘親近是很幸福的事,親了崔缇,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眼簾低垂,修長的指擺弄單薄的中衣。

逮着機會,崔缇伸手’摸索‘那張俏臉,軟軟的唇親在她白嫩的下颌。

一觸即分。

裴宣倏地擡起頭,笑得格外溫暖燦爛。

崔缇害羞地彎了眉眼。

得到準允,白棠端着銅盆走進屋,服侍少夫人梳洗。

“郎君,都準備好了。”

親随将西寧伯府回送的禮單奉上。

一目十行看過去,裴宣果然問道:“這些活物是做何用?”

“是伯爺聽說少夫人喜歡養小動物,特意遣人送來的。”

“……”

觑着她神情,親随又道:“伯爺還說,若是養膩味了,可以宰殺吃了,俱是家養的滋補之物,比外面買來的好。”

這個西寧伯!

裴宣笑意淡淡:“既是伯爺好意,我理應前去感謝。”

“這……伯爺方才派人來了,說偶感風寒,郎君與少夫人若執意辭別,就在院門外站一站,當是請安辭行了。”

“偶感風寒?怎麽一回事?”

親随上前與她耳語幾句,裴宣面色古怪:“原來如此。”

昨夜西寧伯前往白芍院問責夫人,到最後夫妻二人大打出手,臉上都挂了彩,據說這位伯爺受的傷還要重一些,到了不能見人的地步。

沒多久伯夫人同樣派人來,說辭與西寧伯無二。

裴宣和崔缇在院門外行禮告退,走前崔黛這個未出嫁的三姑娘殷勤地趕來相送。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看得清楚。

車轱辘轉起來,馬車慢悠悠離了牡丹街,白棠那顆防備的心才算安穩落回肚子。

從小到大崔三都見不得她家姑娘好,別是起了搶男人的壞心。

好在郎君識分寸,品性端莊,不受小妖精的勾。引,白棠迎風騎在小馬駒的馬背,為姑娘得一體貼郎君感到由衷寬慰。

車廂內,毛茸茸的小白兔踉踉跄跄地在崔缇腿部慢爬,裴宣挨着她坐,手指不時遞過去逗一逗小毛團。

瞧見她白皙的指尖,崔缇唇畔噙笑,不說話,又想起前世表小姐和她念叨的那些。

她不說話的樣子美得如同溫婉的水墨畫,裴宣倒也不打擾她,實在無聊,可勁地欺負在崔缇大腿爬來爬去的小兔崽。

小兔崽被她一指摁倒爬起來,再被摁倒,再爬起來。

“夫君……”

崔缇臉很紅:“不要玩了。”

裴宣将兔崽崽放在自己腿上:“好,不玩了。”

她歪頭盯着崔缇瞧,崔缇假裝目盲,手拂了拂大腿,仿若先前那股被人撥來撥去的癢意還在。

她不止臉紅了,耳朵也紅得透亮,裴宣忽然下颌搭在她肩膀,一臉好奇:“娘子,原來你很怕癢呀。”

兔兒被她放在一邊。

小心思遭她戳破,崔缇忍羞點頭:“是比常人更受不得。”

“那這樣呢?”

一聲短促的驚呼傳出來,緊接着是斷斷續續的笑聲。

裴家随行的下人權且當好聾子、傻子,只心底嘆一聲:郎君娶了妻,性子的确活潑了。

駕車的車夫盡量将這車駕穩,裏面鬧得歡。

崔缇東躲西藏,藏無可藏,漲紅着臉逃到始作俑者的懷裏,笑得眼尾沁淚,容色哀求:“別、別鬧了,饒了我?”

她本就生得好,再做出如此求饒的情态,裴宣喉嚨微動:“為何要饒你?”

“……”

她這擺明了是要欺負人,崔缇左思右想想不出該怎麽勸阻她,睫毛挂着殘淚,指尖輕扯裴宣衣角。

裴宣眸色微變,按住她的手:“你給我個理由,我就放過你好不好?”

崔缇惱她不依不饒,嗔怪道:“你這人怎麽這樣?”

“就這樣。”

“……”

裴宣越看她越喜歡:“說出一個合适的理由,這一路我就不再鬧你。”

“因為……”崔缇手臂環着她脖頸:“因為我是你的娘子呀,不饒我,你又要去禍害誰呢?”

馬車适時地颠簸一下,裴宣急忙锢緊她身子,一瞬間心花怒放:“那我只禍害你。”

崔缇心跳得不能自已,大着膽子揚起頭,眼睛閉合,羞極了和這人索吻。

……

“郎君,少夫人,到家了。”

裴宣停下來。

崔缇別開臉小聲喘。息,兔兒乖巧地窩在她腿邊,簾子挑開,天光照進來。

白棠攙扶少夫人下馬車,冷不防看見崔缇潤紅泛着水光的唇,眼裏不禁藏笑。

她就說嘛,郎君怎麽可能放着眼前的肉不吃?她家姑娘萬裏難尋其一,配這位才高八鬥的修撰大人簡直天作之合。

裴宣身子輕盈地跳下馬車,眉眼含情,人世間值得稱道的溫柔融化在她微微翹起的唇角,使人見之心喜,忘俗,只餘下被春風慰藉的感動。

裴夫人走出門來迎接歸家的’兒子‘’兒媳‘,裴宣見過母親,攙扶着崔缇邁進裴家大門。

崔缇身子嬌,唇也不禁吻弄,微微。腫着,倒多了一分素日難見的風情。

裴夫人是過來人,心裏和明鏡似的,此次再見,待崔缇更是實打實的好。

“累不累?”

“不累。”崔缇對着婆母恭敬裏含着親近,不僅裴宣見了喜歡,裴夫人見了少不得噓寒問暖。

最後裴宣差事被搶,一臉無奈地看着阿娘扶着她娘子往前走。

在她們身後,兔籠子、雞籠子、鴿籠子,各樣的’小動物‘被擡進相府,得知這些是親家的好意,裴夫人贊道:“親家公真是別出心裁。”

不過她對苛待女兒的西寧伯夫婦沒甚好感,場面話說兩句,拉着崔缇的手親親密密地說起體己話。

裴郎君回了家徹徹底底成為’邊緣人‘,只能安靜抱着那只兔兒等她娘和她娘子垂憐。

她總杵在這,惹得裴夫人看她幾眼,忍無可忍:“宣兒,為娘渴了,你去沏壺茶來。”

上好的茶就擺在她手邊,裴宣知道阿娘是要支開自己,看看崔缇,再看看心意已決的阿娘,委屈地抱着兔兒去庭院吹風。

“她走了,咱們娘倆就能好好說話了。”

崔缇被這調侃的語氣逗笑。

她笑起來好似那千樹萬樹的梨花簌簌墜落迷人眼,裴夫人見多了美人,宮裏如今最受寵的貴妃還是她手帕交,她感嘆女兒眼界高,一眼鐘情了這般玲珑嬌美、氣韻天成的姑娘。

可惜天妒紅顏,不肯成全圓滿。

她嘆了嘆,又想着兒媳是盲女,總好過娶一心眼通明的人為全家帶來滅頂之災。

醞釀稍傾,她輕聲道:“你與宣兒,還沒圓房罷?”

崔缇噙在唇畔的笑微滞。

“你可知她為何遲遲不肯同你圓房?”

“為、為何?”她心底一驚。

裴夫人細細觀她神色,看她臉上既無怨怼,也無暗惱,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她微微紅腫的唇,想來回家的這趟路上宣兒沒少與她親昵。

兩人的感情是穩定且上升的。

但一日不圓房,她與夫君一日不能放心。

唯有身心都留在這裴家,都給了裴宣,這人才能真正算作她家同榮辱、共進退的兒媳。

她在心底朝崔缇道了一聲歉,忽悠人的話張嘴就來:“因為宣兒早年受過傷,身子留下隐疾。”

說完她擔心崔缇無母親教導不知話裏的深意,索性挑明了:“簡而言之,便是她那處兒,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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