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沖突

孫識文一直都是沉默寡言, 卻格外穩重的性格。但此時此刻卻憔悴的仿佛蒼老了十幾歲,他的眼眶通紅,胡子拉碴, 看上去極為頹喪,整個人透露着一種低落抑郁悲傷的氣息。

他站在ICU病房外, 透過那小小的玻璃往裏面看,手上握拳,上面的青筋繃起。

戚澤也在外面看了一眼格外沉默此時一臉蒼白躺在病床上的孫識武。

在這之前那蒼白的臉上漾出的是羞澀但充滿憧憬的笑容,眼睛裏面滿是期待, 跟他說着,要做一個和他一般的武替,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大熒幕前。

那充滿笑容和生機的臉龐與現在蒼白和死氣的面容逐漸融合在了一起, 戚澤覺得心口有些發悶。

“真TMD不是東西,為什麽不好好檢查一下設備!”李往眼睛裏面布滿血絲, 一拳砸在牆面上, 喘着粗氣低聲吼道。

“明明是那麽重要的東西, 稍微一不注意就會出人命,他們為什麽不好好檢查!”最後的嘶吼聲裏甚至帶了一點哭音, 李往胡亂的抹了一把臉, 把所有脆弱的情緒都掩蓋起來。

李往和孫識武他們兩個相處的時間雖然沒有自己兩個師兄弟那麽的長,可也是有着不短時間的交情了。

而且孫識武活潑好動, 跟着他們誰都叫哥哥, 包括李往在內的所有人都特別喜歡他, 一直都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來看待。

武替行業有多危險, 他們誰都清楚。哪怕是做着極好的防護措施, 內傷外傷也都免不了。

如果再遇上點不負責的劇組, 那就是拿命在去拼, 稍微不注意那就可能是命喪黃泉。

世人都會有僥幸心理,他們也不例外,可真正當這一幕降臨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讓自己之前搭建的所有信念瞬間垮塌。

一個充滿生機活力的青年就這麽躺在了病床上,生死不知。

剛見面時的憤怒悲傷的情緒爆發過後,一切都要回到正軌上來,三個人坐在一起,沉默良久。

“錢還夠嗎?”李往開口,聲音有些悶,從兜裏拿出來煙,手顫抖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我這裏剛拿了上一部戲的片酬,用到你就說話。”

ICU病房花銷有多大他們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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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可能支撐得下去,可是按照孫識武這種重傷來看,他們兩人的積蓄就可能有些捉襟見肘。

孫識文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滄桑的臉上顯得有些艱難和悲涼,“我先去劇組拿一下賠償看看。”

“麻煩戚哥你們幫我照顧一下識武,他現在離不開人,我要去劇組一趟。”

戚澤:“李往留下來,我跟你一起。”

陽光炙熱,夏日的溫度猶如烘烤,穿着厚重戲服的演員們汗刷刷的往下流。

“幹什麽吃的,趕緊化妝啊,就位就位。”

“攝像、燈光趕緊擺正位置。”

“齊老師,你的裝扮有些亂,讓化妝師幫您調整一下。”

“武替呢去哪兒了?趕緊滾過來,不知道要開拍了嗎?”

劇組裏一片熱火朝天,副導演手中拿着流程本指揮着記錄的場戲安排,看着有些人不動,生氣的扯着嗓子吼,臉色漲紅。

劇組裏熙熙攘攘,沒有任何曾經在昨天出現過重大事故的痕跡。

無論是人還是物,一切正常,甚至正常的有些過分。

“那個誰。”副導演的目光轉了一圈正好看到走過來的戚澤和孫識文兩人,突然覺得眼熟,“就是那個誰,你不是武替嗎,怎麽還不化妝呢?站那幹嘛呢?”

孫識文的拳頭猛的握緊。

“……副導演,昨天出事的孫識武是我弟弟。”孫識文努力着克制着自己怒火,壓抑着那崩潰和憤怒的情緒,讓自己努力變的看上去平靜,“昨天跟我說,今天來劇組賠償。”

副導演的神色一瞬間就變了,緊皺的眉頭裏透露出來一絲嫌棄和不爽。

“哦,等一會兒拍完戲吧,現在沒有時間。”副導演有些敷衍的說道,緊接着便把頭轉向了另外一邊,嚷嚷道,“各部門趕緊準備好。”

從進到這個熱鬧劇組那一刻,戚澤心頭積攢的那些無名的怒火,在這一刻瞬間爆發,他上前一下子死死按住了副導演的肩膀。

副導演皺眉把頭轉了回來,一臉不爽看向戚澤,剛想說話,突然覺得面前的人有點臉熟,臉色瞬間由陰轉晴。

副導演這瞬間整個人熱絡的不像話,“我去,沒看錯的話,您就是之前熱搜上出現的那個救人視頻的武替吧。”

“那誰沒想到你還認識這等人物,交友範圍挺廣的啊。”

“幸會幸會”副導演伸出了手,想和戚澤握一下,但戚澤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副導演也不覺得尴尬,繼續說道,“你有沒有來我們劇組當個演員的想法?”

“男三男四我們能絕對能給你騰出地來,甚至單獨給你寫個角色都行。”副導演笑眯眯的說道。

救人視頻的熱度不低,要是現在能把這人拉過來,他們劇又多了點炒作方向,能增加不少熱度。

戚澤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副導演的眼睛深處,帶着些冰涼,“我們是為孫識武的事情來的。”

“要一個說法。”

副導演之前熱絡的神色立刻收了回來,表情不耐煩且輕蔑。

他覺得戚澤實在有些不識擡舉,一個武替而已,能有人請他演角色就非常不錯了,給他點臉還拽起來了。

“我們現在忙得很,等拍完這場戲你們再過來。”

他的語氣敷衍到随便一個人都能聽出來。

戚澤眉目一冷,手上起了動作,卻被孫識文攔了下來。

“我們等等。”頹喪的孫識文壓抑着情緒說道。

戚澤雖然不解,但還是聽從孫識文的勸告,最後眼睜睜的看着副導演離開。

他們甚至還聽到了副導演轉身後那輕蔑的哼笑聲。

戚澤:“為什麽攔着我?”

“事情鬧大了,他更不可能好好解決。”孫識文緊咬牙關,整個人屈辱的顫抖。

他何嘗不想為自己的弟弟讨回公道,何嘗不想在對方目中無人的時候狠狠一拳揍上去。

可是他不能。

為了弟弟的賠償金,為了後續的治療費用,他不能沖動,他要理智的解決這件事情。

戚澤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與隐忍,沉默了下來。

兩個人一直等到這場戲結束,去找人,副導演的回複依舊敷衍,讓他們再等一等。

如此這般三次之後,在副導演又一次驅趕小狗似的驅趕他們時,戚澤微笑了一下,一手掐住了副導演的後頸,指尖摁在了頸上的穴位。

在那一瞬間,副導演只覺得整個人冷的如墜冰窖,渾身麻痹,根本無法動彈,頓時驚恐的看向戚澤。

“我們能談談嗎?”戚澤的聲音如春風化雨,可聽在副導演的耳中卻如同厲鬼宿命。

副導演想點頭,但他渾身僵硬,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同意的話就眨眼。”

副導演的眼皮立馬迅速的眨了起來。

戚澤的手從副導演的身上離開,副導演直覺身上冰冷的感覺逐漸褪去,身體的知覺也終于重新找了回來。

“你剛才幹了什麽?!”副導演又是厭惡又是驚恐。

戚澤不動聲色,“打個招呼而已,我們能談談了嗎?”

“……好。”副導演有些不甘的說道。

遮陽棚底下,孫識文手中拿着一張文件,脖頸因為氣憤而充了血。

孫識文指尖顫抖,手中的紙也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了讓人不适的捏皺聲,孫識文憤怒又悲傷,“一條人命就值10萬塊錢嗎?!這甚至連前期治療費用都抵不上!”

副導演卻不甚在意的搓了搓手上沾的土。

“最開始的時候你們進劇組就已經簽訂了免責協議,按理來說像你弟弟這種情況,我們什麽責任都不用負,甚至你們因為耽誤拍戲,還得賠償點違約金。”副導演打了個哈欠,“我們已經夠意了。”

“這10萬塊錢我們給你們出了,實話說也是出于人道主義,不然你們一分錢都別想拿。”

副導演還想再嘲諷兩句,但是對上戚澤那冰涼的眼神,瞬間就是一哆嗦,把更過分的話咽了回去。

“趕緊簽字,簽完了就拿錢走人,別在這站着了,影響我們拍戲。”因為畏懼戚澤,所以副導演全程說話都是對着孫石文。

“我要告你們!”孫識文聲音裏滿是憤怒。

副導演卻仿佛聽了什麽笑話一樣,“告啊,有本事你就去,咱們劇組各類手續齊全,免責協議之前你們也已經簽過了,現在來這邊訛我們,真敢幹。”

副導演的話充滿了不客氣,把銀行卡往孫識文那邊一扔,卡片砸到文件上發出一聲脆響,緊接着便落在了孫識文的腳邊。

“拿了趕緊走。”

一直穩重的孫識文瞬間爆發了,他的眼睛布滿血絲,猙獰沖着副導演就撲了過去,絕望的低吼,“你該死。”

副導演被撲在了地上,眼見着對方手上拿着茶杯使了勁的往要沖他腦門上砸,吓的差點尿了褲子。

“趕緊來個人!都愣着幹什麽呢!!報警啊!”副導演驚恐吼道。

在茶杯落下的那一刻,戚澤抓住孫識文的手,“冷靜點,你還得照顧你弟弟。”

孫識文的手上顫抖,最終還是絕望的把手收了回來,悶聲悲鳴。

戚澤把副導演拉了起來,微笑着說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一邊說着,還狀似安撫的拍了拍副導演的後背,眼中帶着刺骨的冷意。

副導演只覺得後背似乎刺痛了一下,但因為這感覺消失的太快,副導演便覺得只是錯覺。

副導演吓的不輕,但是在這兩個看上去不要命的青年面前,此時卻不敢發作。

“走吧。”戚澤帶着孫識文離開,逐漸消失在副導演視線裏。

等兩人不見之後,副導演那種害怕到極致的情緒才猛的爆發出來,“一個個都幹什麽呢!那種情況不知道上來幫忙嗎!”

工作人員在旁邊瑟縮,一時間不敢上前。

發洩過後,副導演情緒稍微安定下來,看到地上掉落的文件,頓時膈應。

他一腳踩在那張紙上,狠狠的碾進土裏。

“一群見不得人的糟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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