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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再說丁潔，她乘坐這天下午三點半出發到平陽的這趟車很擁擠，好不容易擠到座位她已經是一身大汗。等她對着車票找到她的位子時，她發現已經有一個中年男人坐了他的位置。她說不好意思先生，這是我的座位，中年男人沒說什麽就站起來讓開了，倒叫丁潔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趕走人家似的。

她上車距離發車還有20分鐘，車裏的空調卻沒有打開，火車在烈日暴曬中又悶又熱，她覺得自己如同一只小泥鳅置身在蒸籠裏。她用小手帕不停的抹着汗，心急火燎的期待早點發車。車裏找好位子的人拿着報紙，雜志，扇子，或者是手都在不停的扇風。過道上也擠滿了人。她看了看坐在自己周圍的人，看樣子有不少是放假的學生，還有的是打工的農民工。學生很多提前買到坐票，基本上人手一個手機，耳塞塞進耳朵，一邊抹汗一邊玩手機，打工的呢，行李很多，拖家帶口的居多。

她對面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看樣子像是打工的，穿着普通。靠窗是一個女大學生，她的位子靠近過道，在她裏頭是兩個中年男人，看樣子是出差的，她的左邊隔着過道的四個人都是學生，看樣子還都認識，安頓好了之後就不顧炎熱開始玩牌。

在她身邊站着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看樣子是打工的，男人還穿着某建築公司的制服，灰突突的顏色，看起來很舊，他們的行李是一個碩大的紅藍條紋的編織袋，就往地上一放，夫妻兩個就席地而坐，然後他們前面還站着兩個年輕女人，看樣子是短途，行李不多。

火車終于發動，空調也送風了，引來人們的新一輪的抗議，怎麽不早點開空調。在烈日中列車駛離了丁潔出生和生長的這個城市。

到了晚上7點，車上本省的短途旅客下了不少，原本擁擠的過道總算是寬松了許多，有個中年婦女和她擠着在一起坐了幾站路現在也下車了。丁潔起身上衛生間。衛生間門口卻擠着一堆人，20分鐘過去了才輪到她。這時候天色看着也黯淡起來。

她帶了幾根黃瓜，吃了一根，一直等到9點半才去泡面。等她來到開水間的時候，車子停靠了一個小站，等她再回來，她身邊的過道來了兩個女人，帶了兩個小孩。其中那個年老的婦女抱着一個小女孩坐了她的位子。年紀大點的婦女大概看上去有50來歲，而年紀輕的女的大概有三十左右，兩個人很像，都是皮膚黝黑、顴骨凸出、上眼睑很鼓，鼻孔上翻，應該是一對母女。老的婦女穿一套碎花綿綢衣褲，女人穿了一件吊帶背心，外面套着白色網孔披肩。因為很胖，緊身的吊帶背心在她的腰間勒出一個道道游泳圈。看

到丁潔回來，老年婦女嘟囔着抱起小女孩坐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去了。

年輕女人抱着的嬰兒在熟睡，看看鼻孔就和她們是一家人，可是那個大一點的小女孩，真的讓丁潔驚詫了。老年婦女抱着的小女孩大約3歲左右，臉型狹小，眼睛非常大，雙眼皮很寬，睫毛長長的，頭發卷卷的，像個洋娃娃一樣。然後上身穿了一件粉紅色長袖T恤，褲子卻是那種稀松的格子棉布，衣服看起來很髒，褲子好好一點，小女孩的鞋子是一雙粉紅色的皮鞋，此刻看起來也是很髒，想被無數人踩過一樣。

丁潔對小女孩的這件T恤太熟悉了，她曾經在網上給鄧玲的女兒買過這件T恤裙，這是今年該品牌的童裝春款，這個品牌的童裝價格非常貴，單單是這一件T恤裙，原價就是399，那天決定給小言買生日禮物，去商場童裝部一看，看到這件衣服就動心了，可是價格太貴還不打折，她猶豫了沒有賣，回家後她上網找代購，還真的被她找到了一家。當然她買的那件是高仿的，在細節上還是有所區別的，最大的區別就是t恤下擺的繡花，高仿的是電腦貼布繡花，正品是直接繡上去的。

丁潔認出這個小女孩穿的就是一件正版的衣服，小女孩長得實在是漂亮，丁潔不免多看了幾眼，小女孩看到丁潔看她，就用她那雙大大的眼睛看着丁潔，丁潔看小女孩臉上雖然髒兮兮的，但是皮膚很白皙，和那兩個女人以及那個嬰兒黝黑的皮膚完全不一樣，心裏就有點覺得奇怪了。看看兩個婦女和他們抱着的小嬰兒的打扮，應該是那種條件不太好的家庭，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批發市場出來的地攤貨，而小女孩這一件正版上衣恐怕比他們全身的行頭加起來還要昂貴。看見丁潔盯着小女孩看，老年婦女有些緊張，轉了個身抱小女孩，丁潔就看不到小女孩了。小女孩那時候正在喝一瓶飲料，喝完之後安靜了一會，沒一會就開始嘟嘟囔囔的喊着“媽媽”“爸爸”，聲音糯軟，是很标準的普通話，那年輕女人馬上說，“媽在這裏”。是普通話，但是話裏卻有濃重的南方某地的口音。

過了一會，火車上推車的服務員過來，吆喝着讓大家讓開，他們只好站起來将凳子移開，等推車過去他們再坐下，小女孩忽然哭鬧起來。喊着什麽，丁潔認真聽，聽出來是“要上洗手間”。

老年婦女就把她放在地上，小女孩拉着她的衣服，老年女人不動，小女孩站在哪裏哭泣，就小便拉了出來，尿液朝着丁潔對面的座位底下滑過去，丁潔對面那個年輕女人趕緊将底下的一包行李拿起來，抱怨道：“怎麽不去廁所。”

老年女人說：“太擠了，來不及了。

”一口的土話，丁潔勉強聽懂了，而年輕女人接着和她叽裏咕嚕的說着什麽，丁潔就完全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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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就這樣穿着濕漉漉的褲子站着，半天老年女人才很不情願的開始丁潔座位下拖出他們的行李袋，找出一條短褲給小女孩穿上，這次丁潔一看更傻眼了，居然是一條男孩的半截短褲。

乘務員看到地上的尿液，很不高興的抱怨起來，年輕女人讪讪的聽他抱怨着。乘務員要她跟他去拿個拖把拖拖地，年輕婦女極不情願的站起來，把小嬰兒遞到了老年女人手上。老年女人依依呀呀的哄着小嬰兒，也不管小女孩。小女孩的皮鞋裏都裝滿了尿液，她們也不管。丁潔還注意到小女孩是光着腳直接穿的皮鞋。

丁潔看不下去了，從包裏找出紙巾站起來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去将小女孩放在自己腿上坐着，給她脫掉鞋子，用紙巾吸幹她鞋子裏的尿液，小女孩居然冒出一句“thank you”。

老年婦女先開始很驚訝甚至有些恐慌的看着丁潔走向小女孩，待明白丁潔的意圖之後也是很緊張的看着她，等丁潔坐回自己的位子，她才如釋重負，轉過頭對丁潔笑了笑，笑容很勉強。

年輕女人拿來拖把将地上的尿液拖幹淨，從老年女人手裏接過已經睡着的小嬰兒，老年女人起身上廁所，年輕女人拉着小女孩坐下來。

小女孩卻扭過頭看着丁潔，目光有些迷茫，丁潔朝她笑一笑，小女孩站起來朝她走過來，年輕女人一把将她扯下吼起來。小女孩怯怯的退回去被年輕女人按下去。

丁潔覺得自己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馬上将自己的懷疑告訴乘務員，可是她擔心自己貿然離開會讓她們疑心，就再等了等，等到老年女人回來，她問：“阿姨，廁所人多嗎？”

老年女人一愣，看丁潔是看着她說的，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說：“不太多，有幾個。”

“哦，謝謝，我現在就去，您先坐我這裏吧。”丁潔笑道。

老年女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年輕女人，年輕女人沒說話，只給了一個顏色，老年女人這才笑道：“謝謝。”

丁潔起身從他們身邊經過，老年女人

等她走了才坐到她的位子上。

丁潔果斷決定報警。

她通過乘務員找到乘警，乘警聽完她的描述之後非常重視，立即決定丁潔先回去，他們先借着查票摸摸底，然後再做決定。

查票之後，兩個女人和兩個孩子被以給他們安排座位為由帶走，丁潔随後他們電話通知來到乘警室，等待詢問的結果。

年輕女人一口咬定小女孩是她的女兒，可是根據她提

供的身份證，乘警查到她除了懷裏的這個小嬰兒，還有一個4歲的兒子，根本沒有女兒，後來她又謊稱這是她弟弟的孩子，結果也被揭穿是謊言，同時乘警查到在最近失蹤的兒童中，有一個剛從加拿大旅游回來的小女孩可可，年齡和長相以及失蹤時候的穿着完全和這個小女孩的特點吻合，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很快乘警便同可可的父母取得了聯系，當乘警把電話放到可可耳邊，聽到媽媽熟悉的呼喚，可可喊了一聲媽媽，就放聲大哭起來。可可的媽媽聽到女兒的聲音也激動地嚎啕大哭起來，最後可可的爸爸接過電話，再三向乘警道謝，說着也是泣不成聲。

可可被交到丁潔的手上，她和一名女乘務員給可可洗了個澡，又通過廣播給可可找了一套幹淨的衣物，而小女孩失蹤時候穿得那條T恤裙則被當成證物被小心的放入一個塑料袋保管起來。在列車夜間11點到達某省省會後在丁潔懷裏安靜乖巧一直和父母在通電話的可可終于被帶下車，同時警車也帶走了那兩名婦女和那個嬰兒。丁潔依依不舍的看着可可趴在鐵路警察的肩頭裏她越來越遠。

丁潔回到自己的座位，車廂裏的人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列車第二天早上8點到達平陽市之後，聞訊而來的該省電視臺記者采訪了丁潔和當班乘務人員及乘警。

丁潔本來是不願意面對鏡頭的，不過記者勸說她如果她将自己所作所為告訴大家，那麽會有更多的人會留意身邊的異常，那樣會減少很多家庭的悲恸，于是丁潔決定接受采訪。第一次面對鏡頭的她有些羞澀腼腆，但是站得筆直，回答問題很認真，但是不乏小幽默，小可愛。她沒想到自己這一段采訪視頻居然被張一寧在十個小時之後在距離她2000多公裏遠的地方看到，自己無心卻換來他的有意，張一寧很快從電視臺的網頁上找到這個節目并且下載下來存入手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