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1)

齊钰和裴瑾見面事關重大, 簡凝留了青湘青黛在樓下,自己親自端着才沏好的茶上樓。才到樓上, 剛一轉彎,就險些和一臉怒氣、匆匆走來的齊钰撞個滿懷。

簡凝連忙後退兩步, 仗着這些年和陳娘子學的功夫平衡了腳步, 也忍着一時被燙,及時拎着壺柄讓一壺熱茶沒有灑出。

齊钰吓了一跳,忙緊張道:“阿凝,你沒事吧?”

簡凝搖頭,将茶壺放回托盤上,好奇問他:“你怎麽了?這是要走?”

她出來不過才沏了一壺茶。

這麽短的時間,他們就談好了?

不對, 他方才一臉怒意, 分明是不歡而散。

簡凝問起這個, 齊钰頓時就咬牙切齒起來, 只裴瑾是簡凝幫着找來的,他不願怪罪到簡凝頭上,便不欲多說:“沒事, 我是要走。”他看着簡凝手中的茶壺, 道:“你也一起走,這個叫小二送去好了。”

她怎麽可能把裴瑾單獨留下。

裴瑾是這件事裏最重要的一環, 不是她看低齊钰,而是沒有裴瑾,齊钰想成功少說也得十年八年的布置。可真等十年八年, 到那時齊銘是什麽光景誰又能知道,興許一等就再沒機會了。

而且他這模樣,倒像是得罪了裴瑾似地。

若真是如此,她還得趕緊去看看怎麽回事,幫他補救才行。

不過齊钰的模樣卻也需要安撫,他和裴瑾之間若是真鬧了不愉快,也不能叫他記着不放。簡凝不由柔聲問他:“三表哥,你和小舅舅說了什麽嗎?這麽短的時間,你們應該還沒談到正事才對。現在就要走,而且我瞧你面色也不對,你們說惱了?”

齊钰根本就不想再提裴瑾。

提起裴瑾,他就遏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他擡眼四周看了圈,強忍着火氣壓低聲音道:“阿凝,你不用擔心這些,你只和從前一樣,開心過自己日子就是。其他的事情有我呢,你放心,不需要裴瑾那個畜生幫忙,我一樣可以成功!”

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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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凝被這稱呼唬了一跳。

裴瑾是幹什麽了?

齊銘卻當簡凝是完全不知道裴瑾心思的,見狀更不願她再去見裴瑾了,那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畜生,他都不願意搭理,又如何舍得簡凝過去。他奪了簡凝手裏的托盤随意放在一邊靠牆的長桌上,拉了簡凝的手就要走。

簡凝卻不動。

她雖是半路出家,可這些年跟着陳娘子學的倒也認真,齊钰沒使出十分的力,一時還真是拉不動她。

“阿凝,你怎麽了?”簡凝不配合,齊钰不由驚訝。

簡凝抽出手,語氣認真地問他,“三表哥,到底是怎麽回事?小舅舅是要幫你的,到底是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怎麽就罵他是畜生了!”

她是有些不高興的。

齊钰并不知道簡凝和裴瑾私底下的那些接觸,但卻知道因齊銘從小是裴瑾教養的,簡凝又是在宮裏長大,所以從前接觸定然少不了。而看今天她能那般信任的将裴瑾介紹給他,便足以證明自她出宮後,她和裴瑾的聯系也沒斷。

齊钰不由想,是不是他想岔了。

簡凝會不會一早就知道裴瑾的打算?

畢竟裴瑾和裴心蕊不清不楚的消息已經存在多年,不知道的人少。

他語氣裏便不知不覺帶上了三分埋怨,“阿凝,你是不是知道裴瑾的心思?”

裴瑾的心思,是說事成之後,帶着裴心蕊遠走高飛嗎?

雖然這一層沒人,樓下也有人守着,可在這樓梯口說話總是沒有安全感的。簡凝便只說半句去試探,“你是說,太後?”

果然知道。

齊钰臉色一沉,等了片刻才點頭。

“我知道。”簡凝大方承認。

這是裴瑾唯一的目的,若不是憑着這事兒,她還說不動裴瑾呢。

簡凝不覺得此事有什麽,可齊钰卻覺得這事太嚴重了。裴心蕊已經嫁進了齊家,生是齊家人死是齊家鬼,雖說皇绾伯父已經去世多年,可裴心蕊做了太後,自是理應為皇伯父守寡。他便是想娶簡凝,便是要取代齊銘,也萬萬沒有助皇伯父的妻子紅杏出牆的道理!

一想到說不定裴心蕊早就紅杏出牆了,卻偏偏瞞住了所有人,齊钰就更是氣。

他更沒想到的是,簡凝居然還想在這裏推一把手。

齊钰拉着簡凝,随意進了旁邊的一間廂房。

“阿凝,我不同意!我也不需要他的幫忙!”齊钰語氣激動,握着簡凝的手也不由用力,“我不能這麽自私,不能為了自己,卻讓皇伯父在天之靈不得安生!”

或許這是女子和男子的不同。

實際上先帝去世的早,齊钰和簡凝一樣對他都沒印象。

可齊钰對此事氣憤非常,簡凝卻極看得開。

她道:“太後和裴瑾的傳言歷來就有,如今即便沒有正大光明的在一處,可是私底下如何猜也猜得到。三表哥,這事兒你實在無需再計較。”

再說,計較也計較不過來。

他們興許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不清不楚了,可是一直暗下進行,沒有證據,任何人都沒辦法。就比如齊銘,他對裴瑾種種不喜,未嘗沒有這個原因。

齊钰接受不了簡凝的說法,他氣得臉色鐵青,可面前的女孩兒是他喜歡了多年,又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他舍不得朝她發火。

一腔怒氣,他只能憋着。

“阿凝!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最後他也只憋出了這句。

簡凝無奈,沒想到她認為最難的事兒那麽容易解決,沒放在心上的事,此刻卻成了大難題。看得出齊钰氣惱非常,她只能先哄了他,再做打算。

“好,那你先回去,我一會就走。”簡凝說道,見齊钰面色不變,又解釋了一句,“裴瑾到底是我請來的客人,不管你和他談不談得攏,我都沒有把人丢下自己走了的道理。”

這不是待客之道,這是結仇呢。

裴瑾是什麽人,有什麽手段,誰不知道。

齊钰明白過來,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他只顧着自己的憤怒,卻根本沒想到這麽多,簡凝是為他才約的裴瑾,可他卻只顧生氣,甚至還因裴瑾的畜生想法暗暗責怪她。

他面上有些讪讪的,道:“阿凝……”

簡凝對他卻有着自己也沒想到的容忍度,她不僅沒生氣,甚至還換位思考去想了齊钰的顧慮和生氣的地方。

她搖了搖齊钰的手,道:“沒事,你先回去。”

齊钰到底不情願,松了簡凝的手尋了把椅子坐下,“我不走,我在這裏等你,你去和他說吧。”

簡凝無奈,只能暫且由了他。

恩施玉露已經涼了,可簡凝擔心方才齊钰說了什麽,若是真惹惱了裴瑾,裴瑾不肯合作了,那麻煩就大了。簡凝不敢耽誤時間再去換一壺,只好端着那已經有些涼的恩施玉露,腳步匆匆趕了過去。

打開門,裴瑾正站在窗前。

天越來越涼了,他開了窗,一陣陣風吹得他的袍子獵獵作響。這處茶樓後頭臨水,而在陰冷的天裏,臨水的地方就要更冷些。

簡凝才一進屋,就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小舅舅,茶來了。”

裴瑾回頭,看見的便是簡凝一副做錯事的緊張模樣。實際上齊钰會生氣是他預料之中的,不過他預料之中的,還有齊钰最後終會來找他。

他沒說話,只是将窗戶關上,回到桌前坐下。

簡凝也已關了門,上前給他倒茶。

可茶卻有些涼了。

簡凝倒好,有些心虛的送到他面前,不等他端起,就小心翼翼開了口,“小舅舅,三表哥他性子有些急,又是乍然聽到這消息一時沒能接受。您不要生氣,我去勸勸他,回頭叫他給您道歉。”

裴瑾總覺得,簡凝對他有莫名的尊敬。

實際上他連裴這個姓都名不正言不順,簡凝卻是正經的公主所出,又被封了郡主,怎麽會對他這麽尊敬呢?

可簡凝卻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大齊,是從大周手裏奪得的江山。

誰比誰尊貴,這還真不好說。

瞧見裴瑾面無表情的抿了口茶,簡凝心裏更不安了。她小心試探道:“是不是涼了?要不,我再去給您沏一壺來。”

裴瑾一雙眼睛銳利的盯着她。

好一會,才開口,“齊钰值得你做這麽多嗎?”

一開始談不上,一開始選擇齊钰,無非是因為齊钰是最合适的人選。可是現在,簡凝兩輩子第一回情窦初開,若不是齊钰,其他人她還真就不想嫁。

簡凝雖沒說話,可神情卻已經是默認了。

裴瑾心裏冷哼,齊钰有什麽好?

實際上在識時務這一塊,他還不如齊銘。

“小舅舅,不知三表哥方才和您說了什麽,您別生氣,我回去說他。”簡凝已經鎮定心神,幫齊钰說起了好話,“而且您想的事兒,就算沒有三表哥,我也能允諾您,到最後一定叫您心想事成。”

裴瑾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你?”

死過一次的事都告訴過裴瑾,簡凝在他面前甚至比在安平公主和簡成元面前還要自在放松,她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感覺也沒有,認真道:“是,我可以助舅母去見您,三表哥就算知道,只要我好好和他說就可以了,實在不行我求求他,他一定會同意的。”

裴瑾捏在手裏的茶杯重重落在了桌子上。

簡凝被吓了一跳,茫然的看向他。

裴瑾卻臉色突然陰沉下去,“你還是個姑娘家,小小年紀,和他也沒有定下來。就這麽不遺餘力的幫他,就不怕他是下一個齊銘?再有,方才我進屋裏來的時候,你們這才什麽時候,沒名沒份就讓他對你動手動腳,你就不怕一朝他變了心,你在他眼裏就什麽都不是?”

“現在他什麽還沒有,你身後卻有成國公府和安平公主,他這會兒不敢如何你。可來日呢,來日他一朝登頂,九五之尊,要什麽樣的美人就有什麽樣的,眼裏還能有你?一個男人,什麽都還沒定就對你動手動腳,這能是什麽好人?”

裴瑾這一番話說的又急又快,直把簡凝都說愣了。

簡凝從未懷疑過裴瑾關心她, 哪怕不提過去幾年,單前幾日她爹的事兒就是一樁。可她卻也沒想到, 裴瑾會這麽關心她,他面色冷沉說的這些話, 讓簡凝想到簡成元。

大哥疼她, 所以才氣,才想到這麽多。

可裴瑾也想到這麽多,也這麽生氣……他怕是真把她當晚輩看待了。所以,明知道她和齊钰更親近些,還是氣成了這副模樣。

簡凝心裏很感動,但卻也不忍看他繼續生氣,雖然自己提及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不說也沒人幫她說了。

“小舅舅, 您別生氣。”她小聲道, “其實方才……方才不是三表哥不尊重我對我動手動腳, 其實是……是我主動的。”

簡凝的聲音越說越低。

一個姑娘家主動去抱男人,不管在誰面前,親口承認都是夠羞人的。

她不止聲音低了, 頭也深深低了下去。

因此自然錯過了裴瑾眼底一剎那的震驚, 失神,跟着是淡淡的輕嘲。是啊, 小姑娘總會長大的,再說簡凝原本也不是真的小姑娘,只不過生了小姑娘的模樣罷了。她已經活了兩輩子, 再傻,也能看得出誰是真的喜歡她。

齊钰……

裴瑾可以不用想就說出他無數缺點,但卻說不出他對簡凝是虛情假意。

“哦。”他淡淡應了一聲,聲音裏不帶感情。

簡凝久等不來後續,不由擡頭看他。

他也正在看她。

臉色冷着,眼睛沉着,她看不懂。

但卻第一時間想到,他是不是生齊钰的氣了。她已經幫齊钰道了一回歉,她本能覺得,裴瑾似乎并不喜歡她這麽做,所以此刻她便沒有再提。

裴瑾先移開視線。

因為看着此刻的簡凝,即便她還是少女的模樣,可想到方才她和齊钰抱在一起,腦海裏不由自主就想了更多。簡凝喜歡齊钰,很喜歡,現在還只是背地裏偷偷摸摸接觸,可很快她就會自願成為齊钰的人,把她守了兩輩子的,統統交給齊钰。

也許她還會為齊钰生兒育女,和齊钰白頭偕老。

想到這裏,裴瑾心裏莫名其妙有些發堵。

堵的厲害。

讓他連簡凝都不願看了。

他猛地起身,椅子在木制地面擦過,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小舅舅?”簡凝的語氣裏帶着驚訝。

裴瑾則已經轉身背對着她,語氣平淡的道:“嗯,就如你說的,只要最後我能達成我的目的,過程怎麽樣不重要。”

簡凝幾乎是歡喜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小舅舅,那您不生齊钰的氣了?”

裴瑾忍着沒有轉頭。

他知道簡凝此刻一臉驚喜的模樣一定很好看,可是他覺得若是看了,一定覺得刺眼。

他伸手,拽回了自己的衣袖。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腳步匆匆,走到樓梯口時,卻猛地轉頭朝着正對樓梯的一間廂房看過去。那廂房只開了一道小小細縫,可那細縫裏露出的袍子一角,裴瑾卻認得,是齊钰躲在裏面。

他沒管。

一陣風似地出了茶樓,上了馬車。

趕車的是蔣濤,他本是有事想和裴瑾說的,可在看見裴瑾的面色後,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茶樓裏,簡凝也莫名其妙。

她知道裴瑾依然是生氣的,可他分明已經說了,只要最後目的達成,過程可以不在乎。那他在氣什麽?不是氣齊钰,難道是氣她?

氣她什麽?

氣她太過不矜持嗎?

簡凝皺眉思索的時候,齊钰過來了。

她只得暫時放開這事,先應付齊钰。

齊钰小心的打量了簡凝一遍,确認她好好的沒事兒,才道:“我才看見裴瑾氣沖沖走了。”

可不,簡凝點了點頭。

齊钰問道:“你和他說了什麽?”

簡凝下意識就不想說,姑娘家不矜持可不是什麽好事兒,而且這也是她的猜測,做不得準。她便道:“什麽都沒說,我都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是嗎?

齊钰的目光帶着探究,顯然是不信的。

可簡凝此刻哪裏顧得上他,想來想去想不到裴瑾生氣的原因,最後真只能怪到自己不矜持上面了。想着這個,她羞也要羞死,自是沒心思再去想別的。

·

簡凝今日出來,為的便是給齊钰引薦裴瑾。

這會兒裴瑾都走了,她又想到個自己不矜持居然惹了裴瑾不高興的事兒,自也不願再多待,和齊钰在茶樓裏道了別,便提前走了。

齊钰倒是沒着急走,而是又回了方才的廂房。

裏頭桌上放着兩個茶壺,八只茶盅。

他提了原先的一壺,發覺茶壺輕輕,裏頭居然已經空了。再提後面一壺,倒是還剩下一大半,兩壺查的茶蓋揭開,同樣清爽的茶香,皆來自于恩施玉露。

齊钰斂眉,坐在了裴瑾的位置。

随他出府的小厮找了上來,“世子,咱們回麽?”

齊钰搖搖頭,沒有說話。

小厮覺得奇怪,進了屋,“和惠郡主都已經走了,您還留着做什麽?今兒出府時王妃和小郡主都交代了,囑咐小的叫您早些回去,明兒是您和小郡主的生辰,說是要跟您商量了明兒宴會要如何辦的。”

齊钰和妹妹齊珊是雙生子,明兒是他們十五歲生辰。

十五歲,齊珊及笄,可以嫁人了。

齊钰為了見簡凝,都快忘記這事兒了。不過想着簡凝匆匆來又匆匆走,除了因裴瑾耽誤了會兒,和他都沒能說上幾句話,更是沒提起明兒他生辰的事,他心裏不免有些委屈。

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喝了一口,委屈更甚。

他不喜歡喝這茶。

這應該是裴瑾喜歡喝的。

齊钰更不喜歡裴瑾了。

他想,若有一日他真能得了天下,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裴瑾。此人不除,大齊皇室頭頂的綠帽子就不除,他不僅不能讓他帶走裴太後,他還要殺了他!

·

回裴家的馬車上,裴瑾一直閉目養神。

直到馬車終于慢下來,他才睜開眼,看着随着馬車行走不斷輕晃的馬車簾子,他煩躁一路的心慢慢歸于平靜。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那些話了。

這幾年他可以說是看着簡凝長大的,一個小丫頭一點點長成大姑娘,又因特殊關系小丫頭對他特別的親近,就算是養條狗養只貓,這麽幾年下來也養出了感情。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對他親近,相信他,依賴他的人。

他這是把簡凝當成自家孩子了。

所以上回得知簡松臨的過分,他才會怕簡凝受不住打擊,急急趕過去。而這回,則是看着自己養的好好的白菜,不經過自己允許就要被豬拱了,他當然生氣。

他若是不生氣,那才不正常呢。

不過氣過一回就好了,那齊钰待她既然真心,她選這條路就由着她去。至于之後,他也未必是一定要把齊家人全部殺光,留下個齊钰,也不是不行。

只要齊钰能一直待她好,留就留一個。

想通之後,下馬車時裴瑾便恢複如常,回到院子進了書房,便立刻召集了手下幾個幕僚。他一直找人監視着公主府,簡凝又自來什麽都不瞞他,因此他琢磨着這兩日便是極好的時機,簡家那邊默認了不會動手,他只需要暫時劫持了齊钰和簡凝,就可以先把齊銘踢下去。

再之後把齊钰和簡凝軟禁,便是他恢複大周的日子。

到時簡家就算想反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直到晚飯時分,幾位幕僚相繼離開,蔣濤才進書房回道:“主子,才蔣毅傳信回來,說是除了咱們,公主府那邊也派人跟着簡松臨呢。”

裴瑾不由驚訝。

這許多年公主府都沒查簡松臨,怎麽突然就查了?

蔣濤道:“不像是安平公主派出去的人,應是和惠郡主打發的,正是先前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婆子。那婆子是個厲害的,這兩日簡松臨一直躲在成國公府沒出門,可不知蔣毅哪裏露了餡,她似乎注意上了蔣毅。”

裴瑾不由點頭,那倒真是個厲害的了。

蔣毅常年跟他在宮裏,出來随身帶着的多是蔣濤,因此許多人不知道蔣毅。簡凝跟前的婆子,裴瑾倒是沒有注意過,只知道她跟前有兩個丫頭,似乎其中一個聽力還有問題罷了。倒是沒想到,她身邊居然還有能人。

裴瑾沉吟片刻,道:“那婆子确定是簡凝的人?”

蔣濤這個倒是可以确定的,“是!”

裴瑾便道:“想辦法,讓蔣毅把那小茶館透露出去。”

那婆子既然是簡凝身邊的人,那想來不管是對成國公府還是公主府的了解都多過于蔣毅。有這樣的人出來查,怕是簡凝也意識到了簡松臨的不對勁,如此不如叫她自己的人去查好了。

·

次日是睿王府一雙兒女的生辰宴,因睿王正好被打發去江南辦差,因此睿王府兩個孩子的生辰宴并沒有大辦。但睿王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不大辦也照樣賓客雲集。

簡凝肯定是要去的。

不過簡松臨還沒回府,安平公主原是不想去,可後頭事情有變,知曉了齊钰和簡凝的事,那麽今日她無論如何都必須去了。畢竟,這不僅是去賀一個晚輩的生辰那麽簡單了。

而夏家那邊,因着夏青翰和齊珊的親事還沒挑明,若是只夏瑤和夏青翰去可以借着齊珊下的帖子,但簡若雲也想去,卻是必須要來公主府,跟着安平公主一道的。

簡凝和夏瑤交好, 而夏青瀚也是位出色的少年,便不提簡若雲在安平公主面前極懂得交際之道, 單只這一點,安平公主就不可能不喜歡她。

尤其——

今兒簡若雲早早就帶着一雙兒女來了公主府, 不僅預備了給齊钰齊姍的生辰禮, 還帶了夏家的廚娘一大早就做的簡成佳和簡冰愛吃的蜜棗糕。對于這記得自家一雙兒女愛吃的東西的姑姑,安平公主自是笑臉相迎,二話不說就應了帶她一道去。

夏将軍在西山大營管練兵的事兒,因此娘仨個今日是在公主府用的早飯。往睿王府去時,夏瑤拉簡凝去了夏家的馬車裏,夏青瀚騎馬,簡若雲便和安平公主帶着簡成佳簡冰, 坐了公主府的馬車。

兩個小娃早飯吃的少, 這會兒正一人手裏抓了塊蜜棗糕, 一面吃着一面縮在一邊嘀嘀咕咕玩着。

簡若雲忍到現在, 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三嫂,三哥呢?今兒睿王世子和小郡主生辰, 他不一道去嗎?”

安平公主這幾日都沒顧上簡松臨, 這會兒提及語氣也淡淡的,“他回成國公府了。”

這叫什麽回答, 這等于根本沒回答。

簡若雲和安平公主也算是相識十幾年了,對這位公主三嫂或多或少也算是了解,可今兒個卻覺得有些看不懂了。倒也不能說是今兒個, 這些年三哥三嫂似乎都極少鬧矛盾,她少了對比,還真是看不出安平公主此刻的心情。

她沉默片刻,只能試探了,“三嫂,你和三哥……是吵嘴了嗎?”說着見安平公主面色微變,不等回答,她就先義憤填膺的開了口,“三哥又犯什麽糊塗了!你別和他計較,一會兒從睿王府離開,我回娘家一趟,幫你好生和三哥說說去!”

要叫安平公主說,她嫁簡松臨,原以為簡松臨是個好男人的。

可嫁了之後才發現,這男人好不好還有待考證,但是公婆卻是不錯的。妯娌和兩位兄長也不錯,幾個侄兒更是一個賽一個的好,就是簡若雲這個小姑,說起來也比一般人家小姑好。

至少,她是向着她這位三嫂的。

不管是因為什麽,有這份心,就難得。

安平公主本就沒因和簡松臨的事兒難過生氣,這會兒便忍不住直接笑了,“瞧你這話說的,什麽事兒都還沒問呢,倒先編排起你三哥的不是了。這要是不知道的,怕要以為你是我妹妹了。”

簡若雲見安平公主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頓時也跟着笑了。

“那是因為三嫂你人好嘛!”她待安平公主猶如閨中密友,抱了安平公主的手臂帶着撒嬌般的口吻道,“你人那麽好,又那麽喜歡三哥,還給三哥生了三個孩子。別說不是你的錯,便真是你的錯,我也要向着你,說三哥的!”

安平公主笑笑,沒接這話。

簡若雲見什麽也問不出,便只能不再提了。

·

簡凝和夏瑤偷偷掀開馬車簾子看夏青瀚。

簡凝有些奇怪道:“我聽三表哥說過,四舅舅和四舅母都很滿意夏表哥的,怎麽齊姍都及笄了,她和夏表哥的親事還沒提上議程?”

夏瑤提起這個就有些不開心了,“是齊姍,她想等大哥明年參加武舉,得了武狀元後再提兩人的親事。她是郡主的嗎,不愁嫁的,大哥又喜歡她,所以就答應了。”

原來還有這事。

簡凝對夏瑤和齊姍,說起來都是她的表姐,姑表姊妹一樣的親,她倒是不好說偏幫哪邊的話。只不過因着齊钰,她到底也是有些重色輕姐妹了,便給齊姍說起了好話。

“其實也是好事,夏表哥有那能耐的,到時候娶妻也風風光光。”

夏瑤撇撇嘴,沒繼續這話題。

雖然她和齊姍交情也算不淺,但自打齊姍和夏青瀚之間有了情愫,有時倒看她這親妹妹不順眼了。她為了大哥一直沒說,卻不代表她感受不出來,再說,這娶妻風風光光實際上只不過是齊姍的虛榮罷了。也就大哥傻,什麽都聽她的。

今兒是好日子,還是不提這遭心事惹阿凝也不開心了。夏瑤落下窗簾,一把将簡凝抱住了。她挨在簡凝的耳朵邊,聲音壓得極低的道:“阿凝,跟姐姐說老實話,你和睿王世子,你喜不喜歡他?”

簡凝的臉一下子就熱了,不是羞的,是驚的。

她和齊钰的事兒,還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

她自來倒是僞裝的極好,可齊钰卻是僞裝不了,夏瑤對她和齊钰都熟,平常私底下也會悄悄打趣。可從前她和齊钰還是只存在心裏沒有實際行動,但現在,她的不矜持都叫裴瑾生氣了,她哪裏還敢再表露。

她忙道:“你胡說什麽呢!”

夏瑤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簡凝忍着心虛,岔開了話題,“說我呢,可別是你有了喜歡的人。表姐,我可不管你喜歡誰,但你以後千萬不能說我,要知道這話傳出去,我倒是還好,可于你和三表哥都不是好事兒!”

夏瑤正色,重重點了頭。

但好不過一瞬,她立馬又長長嘆了口氣。

“可阿凝,我看得出睿王世子很喜歡你,而且我也覺得,他比皇上好。”夏瑤輕聲說道,眼睛看着搖搖晃晃的馬車簾子,眼底卻是一片空洞,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簡凝不想撒謊,尤其是她和夏瑤很親密,便更不想等來日真相大白,到時候因撒謊惹的夏瑤不高興。

于是她便沒接話,反倒是做出對夏瑤的感情很感興趣的樣子,“表姐,你肯定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啊,怕姑父和姑母不同意嗎?要不你跟我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夏瑤回神,卻是斬釘截鐵的搖了頭。

“我不想成親,我想跟我爹上陣殺敵呢,就是一直沒機會!”她說着,突然又天馬行空的想到明年的武舉,“阿凝,你說我明年若是也能下場,我和大哥,到底誰能奪得武狀元?”

見她終于不再提齊钰了,簡凝才跟着她說起其他事兒。

一陣笑鬧,很快睿王府便到了。

·

睿王府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生辰宴,因着兩人都是适婚之齡,因此今兒除了親眷真心來給兩人賀生辰的,也有不少人是沖着兩人嫁娶之事來的。畢竟不管是齊钰還是齊姍,都是極好的聯姻對象。

睿王妃的出身不好,這樣大的場合向來都是請了人來幫忙照應的,今年也不例外。而至于女孩子這邊,齊姍都是自己親自招呼,所以即便簡凝和夏瑤來了,她也只不過打了個照面,便匆匆又走了。

大家都相熟,自也不會計較她失禮的地方。

簡凝交際圈很小,本是想拉着夏瑤到僻靜地兒說說話吃吃東西的,可誰叫她和齊銘有婚約,且年紀一年一年大,好些姑娘們和家裏的長輩們都忘了她兒時掌掴裴如月的兇悍,一個個的又湊了上來。

畢竟簡凝就算是未來皇後,也不可能一個人獨霸齊銘。

齊銘的後宮,早晚都是要添人的。

簡凝懶怠應付這些人,但因着今兒是齊銘齊姍的好日子,便也不願在今日得罪人。因此趁着這邊人趕來之前,丢了夏瑤,自個兒跑了。

對于睿王府,她自小就常來陪着齊姍玩,所以自是熟悉。

青湘青黛都丢在前面,她一個人在後花園繞着走了兩圈,便拐去了齊姍的住處。早上起得早,昨兒她又是臨時才想起今兒是齊钰齊姍的生辰,可是開了庫房的門找了快兩個時辰,才終于把兩人的生辰禮選出來的。

這會兒兩樣生辰禮都送了出去,她又閑着無事,因此索性便去了齊姍住處的正房。

今兒齊姍是主人家,她身邊伺候的也大部分都趕到前院去幫忙了,簡凝一路進來只遇見了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倒也是認識簡凝的,行了禮後就恭敬的道:“和惠郡主,您是找我們家郡主嗎?她去前頭了,要不奴婢帶您去找?”

是個臉蛋圓圓的可愛小丫頭。

簡凝看她長得喜慶,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又從荷包裏找出兩顆金豆子賞給了她,“不用了。我知道她在前頭忙呢,我一時有些累,過來這邊歇會兒。你自去玩吧,不用管我。”

這麽點大的小丫頭,很明顯還沒領上重要差事呢。

小丫頭得了賞,又不用當差,頓時喜不自禁的謝了簡凝,跑開了。

簡凝進了內室,沒往齊姍的床上去,只尋了以往來時常蓋的薄被,往後頭碧紗櫥裏一躺,眯着眼睛補眠了。

她是被吵醒的。

女孩子不高興抱怨的聲音。

醒來那一瞬,聽着耳邊熟悉的聲音,她揉着眼睛還有些雲裏霧裏。

“大哥鬼迷心竅了,不論怎麽勸,他就是對簡凝不死心。這樣重要的事我不敢告訴娘,爹也不在家,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夏大哥,你說我該怎麽辦啊!”齊姍急得抓住夏青瀚的袖子,十分煩躁的模樣。

夏青瀚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想了想,道:“世子只是一時糊塗,阿凝只比你小一歲,明年及笄就會嫁給皇上的。到時候世子再有心也沒辦法了,你別擔心啊。”

齊姍卻沒能安心,她道:“我就怕大哥糊塗太過,在阿凝嫁進宮之前做出什麽事來!你不知道,先前我給大哥出主意,他還打了我巴掌!他明明那麽喜歡阿凝,我給他出主意也是為他好,他倒是打我了!”

夏青瀚一驚,忙去看齊姍的臉,“他打你了?打你哪兒了?”

齊姍摸了下臉頰,不悅道:“不知道阿凝給他吃了什麽**藥了,他往日待我最好,如今卻是為了阿凝打我!”

雖然齊姍的臉已經什麽都看不出來了,但夏青瀚還是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就好像那白嫩的臉頰才被打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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