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這日之後。
遲衡的焦慮甚至變得越來越嚴重,比如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即使前方傳來好的消息也無法緩解這個緊張,而一旦稍微有個不好的消息,立刻焦躁難安。雖然溫雲白也勸他,甚至給他點了檀香催眠緩和,也根本無濟于事。
以至于某一天遲衡在焦慮之中,他忽的聽到馬蹄由遠及近聲,竟然從床上一躍而起。而後直直地撞到床梁上,頭暈目眩。
等他睜開眼時,古照川正擔憂的坐在一旁,見他醒來,十分欣喜:“遲衡,你醒了?”
“岑破荊有消息了?”遲衡半起身,急切地問。
古照川一愕,粲然一笑:“顏王軍強兵猛将,于今日清晨大舉攻破了金林縣,只惜金一運逃了,如今岑破荊已經主鎮金林縣。”
砰的一聲,遲衡倒回了床聲。
手臂放在額頭,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古照川端着一碗藥放在桌子上,笑了:“我擔心你好幾天了,總見你睡得很晚起得很早,也不好說,是不是每天都擔心得睡不着?”
“我做不到淡定自如。”遲衡很是挫敗,他做不到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每一個好消息壞消息都讓他心如波湧,無法安定。
古照川支手,循循善誘:“你說咱們對金林縣熟悉嗎?對金一運和他帶的壘州兵士熟悉嗎?”
遲衡凝思:“熟悉。”
的确,他們搜羅了許多金林縣的地況,其中很多就是金林當地人的指引,就只差遲衡親自執馬跑一趟了;而金一運,古照川之前也摸得很透,對他的性格和帶兵作戰的方法都很熟悉——雖然從未交戰過。
古照川又問:“咱們的那些謀略,足以讓金一運練練吃虧嗎?”
遲衡點了點頭。他、溫雲白和古照川一直在背後絞盡腦汁地謀劃着,一個又一個的大小計策,足以挫傷金一運,兵反客為主。而且,岑破荊及他率領将領們也不是木頭,遇事随機應變,讓金一運吃了不少苦頭。
古照川再說:“你相信岑破荊的領兵能力嗎?你相信霍斥嗎?你相信顏王軍和夷山軍雙軍合璧遇強更強嗎?”
遲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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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岑破荊不行、霍斥不行、顏王軍不行,那麽,誰行呢?
古照川一彎笑狡黠無比:“既然我們都規劃得那麽精細、行兵行得那麽迅捷、兵糧那麽足、兵器那麽精良,還有什麽理由不會勝利呢?!金一運,他能逃脫得出?假如一切都計劃得很好,就不需要擔心結果——勝利,是水到渠成的事。”
肩上無形的枷鎖,慢慢消融。
“你帶兵作戰慣了,難免不習慣幹等。總有一天,你會習慣站在背後指點江山的。”古照川玩笑着說,将藥碗端上,“這一碗藥是安神的。別擔心,會倒下也是太累了,其實年輕力壯,熬個十天半個月也不礙事。”
“……”
“不過,既然你是坐鎮後方,就必須比所有人都鎮定。即使大軍中計淪陷,你也必須鎮定。前方亂猶可有援兵來助,你若亂了陣腳,前方就是求救無門肯定更亂。所以,你必須學會鎮定自如,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
遲衡汗顏。
既然破了金林縣,遲衡立刻領着後方的千餘兵士與岑破荊彙合。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
遲衡與岑破荊距上次離別,已過了一個多月。再見面時,春風依依,吹面不寒,于芸芸兵士之間,遲衡找了一圈都不見岑破荊,正納悶,忽然肩上着了重重一擊。
一回頭,遲衡驚了:岑破荊蓬頭垢面,像睡了幾百年才起來一樣,也像驚濤駭浪過去之後一片狼藉的草地一樣。他披一件破舊的深紅色外袍,落魄又放蕩不羁。只有依舊高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眼窩,昭示他越發強橫的氣勢。
“遲衡,你怎麽這麽頹的?”岑破荊先發制人。
“你能好到哪裏去!”
“咱倆能一樣啊?我在前方帶兵連攻了三天三夜,眼睛都沒眨。三天三夜啊,石頭都能燒成陶瓷!你的眼圈怎麽黑成這樣?怎麽搞的?別說我們在前頭辛苦打戰,你在後方吃喝玩樂把身體掏空了啊?!”岑破荊皺了皺眉鼻翼,眼睛精氣十足。
“滾!”遲衡徑直給他肩膀來了一拳。
岑破荊哎呦一聲樂了:“放心了,沒掏空,手勁還在呢!”
小別重逢,二人胡侃了一氣。
二月柳綠花紅,元奚國卻不似着春日一樣太平。元州那邊,顏王軍左将軍梁千列率騎兵自元州進軍濘州南線;右将軍段敵率精兵五隊,緊随其後包抄過去;顏王軍駐夷州中侯紅眼虎自夷州出兵,與左右将軍彙合,将濘州軍打得是落花流水。
顏王軍與濘州軍在南線激戰。
濘州雖頑抗,抵不過顏王軍如狼似虎的兇猛攻擊,紛紛潰敗,不出十日,濘州南線數縣全部淪陷,落入顏王軍的掌控之中。
迅捷如此。
郎将顏鸾聲望大振,元奚中間數州如臨大敵、列陣以待。
說起這些,岑破荊激情澎湃,激動處手舞足蹈,大腿一拍:“怎麽他們打起戰來跟砍樹一樣淋漓盡致,咱們統兵打戰就辛苦成這樣!人家十天攻四個城縣,我就是一個多月才攻下一個金林縣呢?”
遲衡大笑:“你讓段敵和梁胡子一個人來,沒兵,看他們能不能這麽闊氣這麽豪邁地一天一個城池!”
“這個倒是,咱們快空手套白狼了。”
“再說,都是這樣,別人傳咱們不也一樣——不費一兵一卒就把好幾個城池攻下了,順手還逮住了兩個将領——但沒見過的人,誰知道咱們是怎麽咬牙過來的,一天一天都苦捱過來的呗!頭發一拽掉一堆。”
岑破荊挑了他一眼:“你還苦?躺在營帳裏運籌帷幄,真正苦的是我,就沒消停過!”
遲衡笑了,不再解釋。
其實看不到的話,才是更辛苦啊,每天抓耳撓腮,半點力用不上的脫力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古照川說得對,他要學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才行,漫漫長路,還在前頭!
下一戰,是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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