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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次日,天初亮。

遲衡一向醒來的早,睜眼就見石韋雙眉緊皺,還在沉睡中。兩人是面對面的,石韋的面容的确極俊美,淩亂的頭發和受縛的凄慘,絲毫不損他的容顏。恬靜的睡姿,竟然讓人十分心疼。

遲衡伸手,撫過他的臉側。

而後,起身,穿好衣裳,下了床。拿起重刀,掀開簾子,找來護衛,讓他們守住房間,不得放任何人進去。

在院子裏狂舞一氣之後,遲衡心中甚喜,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他自創了一套刀法,正适合他的重刀,樸拙有力,舉重若輕。天天練下來,練到眼手合一,無利不破,頗有心得。

練完,見岑破荊帶着詭異的笑抱手站着。

“石韋的味道怎麽樣?”

遲衡耳後一熱,早知道是你小子搗的鬼,橫了他一眼:“不怎麽樣,你以為剝光了就成啊?”

岑破荊一撇嘴不屑地說:“得,虛僞不虛僞!我都聽牆角了,你們把快把床折騰散架了,還說不怎麽樣!啧啧,不怎麽樣你那麽賣力幹什麽,騙鬼啊!”

有些真相辯解起來就跟謊言一樣,沒人信,還特矯情。

遲衡也不解釋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別這樣,雖然是敗軍之将,也不能侮辱。叫朗将知道了非把咱們都打吐血不行。”

“再不能侮辱,不也侮辱了。”岑破荊嘀咕了一句。

遲衡裝作沒聽見。

“喂,一次也是做,兩次也是做,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你就把他收入帳中好了。回頭我把他的頭發剪了,反正也沒幾個人認得他——誰讓他們是敗軍之将呢。”一般惡戰下來,勝利一方肯定也戰得辛苦,仗着勝戰,羞辱戰俘一事也是正常。岑破荊本就有些意氣,做事無所顧忌。

“這你說壘州攻克下來,這些将領怎麽辦,若是降了,以後都是同僚,擡頭不見低頭見,指不定還有援兵要求救呢,怎麽辦?”遲衡悠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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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破荊語塞,忽然一個惡寒:“不會吧?我一定要告訴朗将,別要崔子侯!”

“你讓我怎麽見石韋?”

“呃……這個……”岑破荊忽而大笑,“你不用怕,你的手段一向好,任是誰遇你都要栽跟頭的。保不準你做到他爽了,回頭還纏上來,甩都甩不掉呢。”

滾!

遲衡扛起大刀,大步向前,岑破荊追了上來,嬉笑道:“你臉皮就是薄得很,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行了行了,我這就把石韋扔回囚車裏。”

“不行。”遲衡下意識地說。

“啧啧啧,這就心疼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就知道你準保對他舍不得。”岑破荊将手中的刀玩得飛轉。

心疼了,但那是對良将的惺惺相惜。

前幾年四處流浪的時候,遲衡就聽過石韋的名聲。想不到幾年後,他竟然折在了自己的手裏,自己也不再是那個天真孩童。但是,心中那份景仰還是存留了一點點的。

這種感情複雜,難以言表。

吃過早飯,回去時,石韋已經醒來,頭靠在床沿上,依舊是捆着的狼狽模樣,見遲衡進來,無力地看了一眼,依舊默默地斜躺着,十分疲憊的模樣。

遲衡放下大刀,将繩子解開。

那衣服早皺得不像話。

石韋背過身,将裹着的那件衣裳穿好。看着他的背影,遲衡想,他比朗将纖弱一些。無論何時,朗将都是神采飛揚的,脫了衣裳,肌肉也極緊致,不管近看還是遠看都有一種極度華麗的美感,像他的紅衣一樣灼目。

“你喜歡顏鸾?”石韋驀然開口,帶着嘲諷,聲音啞啞的。

遲衡尴尬不已。

“無能者,才會尋找別人來當替身做安慰。你若真喜歡他,有本事就去上他,找別人,無非就是欺軟怕硬,有什麽用。”石韋冷笑,第一次表現出強烈的輕蔑。

遲衡皺眉,很不高興。

他知道石韋說這些,無非是想激得自己再別碰他。他從沒想過找什麽替身,顏鸾只有一個。要不是打戰打得沒完沒了,說不定早和顏鸾好上了——從上次漁水城看來,顏鸾對自己也是另眼相待的。

石韋繼續找死地譏諷:“不過也是,堂堂的朗将,名門之後,怎麽可能和一個卑下的都統厮混在一起,滑天下之大稽。”

這一句,刺得太狠太準了,一刺刺進心窩裏。

遲衡克制住想揍他一頓的沖動。

轉身要離開。

身後的石韋又開口了:“那天射我一箭的就是顏鸾吧?果然射技無能能敵!呵,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看上你……”

遲衡猛然轉身。

啪!

遲衡想都未想一巴掌甩過去,石韋應聲重重地摔在床上,一股鮮血從嘴角流出。臉頓時腫了起來,又青又紅。撲倒在床上,半天沒動一下。

遲衡看了看掌心,驚愕不已,難以想象,自己就這麽想都未想地甩出了一巴掌,且以那樣重的力道。

頓時愧疚不已,遲衡将石韋拽起。

石韋被那一巴掌扇得幾乎失去神智,眉毛忽然一皺,慌忙用手按住了心口,一股血腥湧上喉頭,他猛然咳了幾下,一口血吐了出來。

遲衡将他抱住了:“石韋。”

那一口鮮血之後,石韋就像停不住了,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咳一口血,渾身開始顫抖,那一張臉已成了煞白,怎麽都止不住的咳嗽令他像要嘔出心來一樣的吐血。

遲衡将石韋緊緊抱在懷裏,大聲地命令護衛即刻去尋古照川。

很快,古照川來了。

見此情形,立刻抽出針灸在石韋心口一下紮了兩針,強行令他止住了咳嗽和咯血。遲衡衣裳大大地敞開,遲衡才發現,石韋的胸口左側顏鸾留下的箭傷,竟然早就潰爛了——想來,他再次被俘之後,沒有繼續服藥,又強忍着,終于越來越嚴重——昨天将他壓在身子底下,又不管不顧捆了一晚,怕也是勒在傷口了吧。

遲衡說不上什麽滋味。

古照川将軟巾浸入藥水中,要替石韋清洗傷口,想了一想,有點困惑地看看石韋,再看看緊張的遲衡,似有了悟,将軟巾遞給遲衡:“你來吧,清洗得越幹淨越好,我去拿個上好的藥膏,還有草藥要熬。虧是發現得早,他要再吐幾次,就沒命了。”

石韋緊緊閉着雙目,咬緊牙關。

遲衡一手抱着他,一手輕柔地為他擦拭着。那種藥水,本就是刺骨的疼,像針刺一樣,每擦一下,石韋都會劇烈地顫抖,額頭的汗大顆大顆墜落,嘴唇都被咬破了,他卻始終沒有發出痛呼。

把腐肉去除,遲衡看見,石韋肋下那根傷了的骨頭已成烏色。

看着都疼,遲衡咬着牙将那傷口擦洗得很幹淨,石韋疼得渾身都是汗了,呼出的氣都極為微弱。見古照川還沒回來,遲衡順手在熱水盆裏浸了浸,幫石韋把身子擦拭了一通,幹幹爽爽的,為他換上一件幹淨的淡色的軟裳。

衣裳依舊敞開。

古照川趕來,細心地為傷口敷上了藥。之後,又給石韋的臉上也敷了一敷,五個指印,清清楚楚,古照川看了一眼遲衡。遲衡裝作什麽也沒發生,把熱水木盆端出去倒了。

輕手輕腳回來時,聽見石韋微弱地說:“古大夫,承蒙照顧。”

古照川答:“醫者之責而已。勝敗乃兵家常事,石将軍若自暴自棄,豈不是愧對壘州第一儒将之名。我雖不知緣由,但顏王軍軍紀甚嚴,遲副都統也是軍中少有的仁将,當不會施虐。不管什麽誤會,還是靜心清養的好。”

二人并未察覺遲衡到來,石韋道:“夷山霍斥,已歸顏王軍了麽?霍大王一向及嫉惡如仇,對元奚王朝深惡痛絕,還真是,令人驚訝!”

古照川微笑:“猛禽也需擇良木而栖,顏王軍不是元奚王朝。”

說罷,為他別好衣襟,系上腰帶。

将一切收拾好,古照川轉身吩咐了遲衡幾句,隔一個時辰換一次生肌藥膏,隔半個時辰,喂一碗滾燙的草藥。

遲衡将石韋安頓在自己的營帳裏,才出處理軍中事務。與岑破荊将軍中的隊伍分得更細了,又将軍中統領重新安排了一番,挑出幾個特別出挑的,以保每一支隊伍都井然有序。

原先,岑破荊不敢分得太細,怕一打戰就亂。

如今有遲衡統一調配,就不怕了。

分派好,遲衡親自将統領們叫到一個大營帳,授與許多軍令及密令,以保證每次行軍執令杜能侵掠如火,疾如風。

他本就是統兵出身,兼一身好武藝。

個中将領又多受過他的教誨,所以個個聽得認真。一天下來,将領們越發聯系緊密,對遲衡的命令更深刻的了結。

待統領們離開,岑破荊打趣道:“你說的那些我都教過,奈何每次一行軍,難免有人就不長記性胡來了。我還想着要不要拿一根鞭子,誰不認真就鞭誰呢。到你手裏,倒都長眼色了。話說回來,這幾次你統兵是越來越順了,我看你以後不需要親自帶兵,只需調配各支軍隊就好。”

遲衡笑了笑。

其時,已是子夜,一天下來口幹舌燥,遲衡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趕緊跑回營帳看石韋。

石韋靜躺着,氣色好了一些。

一天靜養下來,也有精神,見遲衡進來,別過臉去。鑒于自己一巴掌造的孽。遲衡就沒再讓護衛進來,而是親自為石韋擦傷上藥。上藥什麽的石韋沒法掙脫,到了喂藥那裏,打死都不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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