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
說是樹林,就稀稀拉拉幾棵樹,葉子都落盡了。
辛闕還真的坐在一棵樹下,面對着粗粗的樹幹思過,背對着遲衡,手臂動了一動似乎拭淚一樣,近了,還隐隐聽見抽泣的聲音。遲衡奇了,辛闕不會是被自己打哭了吧,明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還能這麽脆弱?
遲衡放緩了腳步,挨着半丈遠停下來。
辛闕的肩膀還一聳一聳的,竟然還真的是哭了,遲衡的心瞬間就軟了下來,心想辛闕所作所為雖然可氣,不懂事,闖下禍了還是懂得反省的,說不定他也只是好奇而已,誰還能沒個迷糊的時候呢。
自己沒法子,岑破荊說辛闕在梁千烈的手下挺聽話的,還是放回夷州的好,遲衡拳放唇邊咳了一下。
靜夜,異常響亮。
辛闕猛的回頭,見是遲衡豁然起身,動作過大踉跄了一下,脫口而出:“遲、遲大哥……”
遲衡沒好氣:“知不知道錯了?”
辛闕倏然閉緊了嘴,揚起頭一副死不再開口的樣子。
“燕行是大哥的人,你也敢胡來,沒踹斷你幾根肋骨都是輕的!做事就不帶一點腦子!明天給燕行賠個罪,自己找根鞭子抽三十鞭!”遲衡板起了臉,“還有,明天回夷州去吧,梁将軍也缺将缺兵……”
前邊還沒動靜,聽到後邊辛闕驀然瞪大眼睛,攥緊雙拳:“為什麽?”
“你目無法紀又不服我管,乾元軍可容不下這樣的人。”
辛闕瞬間就炸開了:“我什麽時候目無法紀了,我什麽時候不服你管了!你壓根兒就沒給我派命令,我一天就領着兵曬太陽你還指望怎麽樣?我給你生事了嗎?不就是摸了那人一下你就要趕我走!不就是摸了一下嗎我又沒把他怎麽樣!”
遲衡火了:“你再說一句!”
“就說怎麽了,我就說!你眼裏到底有什麽,我說什麽做什麽你都不管不顧,不就是摸了他一下嗎你就對我大喊大叫?”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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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衡一巴掌扇過去,正中辛闕的臉。
辛闕的眼淚剎那間飙出,卻更加口不擇言地吼道:“他都有臉光着身子讓人|操,憑什麽就不讓人摸了!”
遲衡徹底給火了,二話沒說,提起拳頭一拳過去,砰的一聲把辛闕打落在地,辛闕雖然也用手用腳抵擋,甚至還用拳頭反擊。但遲衡力氣大又氣在頭上,三兩下就将辛闕踹到了地上,提起拳頭照着心窩重重的打了六七拳,直将辛闕打得失聲慘叫。知道自己下手狠,遲衡收住了手,還是怒火沖天,順手撿起地上一根枯枝揀着辛闕肉厚的地方使勁抽。
砰砰砰的聲音在山林裏異常清晰,遲衡已經火到沒有理智了,一口氣抽了二十來下,抽得辛闕蜷縮成一團在地上亂滾了。
慘叫漸漸小了,辛闕也不躲了。
遲衡忽然間清明了,猛然收住了手,急忙扔掉樹枝俯身将辛闕撥過來。辛闕沒有死過去,只是淚流滿面,啞着聲音斷斷續續說:“你別打了,我,我明天就走!”月光下,臉頰還有一絲絲稚氣未脫。
一股悲恸湧上,遲衡跪在地上将辛闕抱入懷裏。
辛闕眼淚不停的流。
遲衡手足無措了,他知道自己手重,但男兒有淚不輕彈,再重也不至于一根枯枝就能将辛闕抽得痛哭流涕,遲衡語無倫次罵道:“你傻啊,明知道大哥氣在頭上,少說兩句能死啊。”
“你讨厭我,我做什麽你都生氣,我明天就回!”
遲衡沒有說話,只一遍遍地撫摩辛闕的頭發,就像以前他總愛對小辛闕做的那樣。懷中的這張臉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當年的痕跡,雖是姐弟,甚至和辛憐都沒有一點點像。
一念之間,遲衡忽然想通了。
四年前,在夷州時,兵荒馬亂都挺孤單無助,辛憐多想找個伴留下,自己着實不懂。假如放到現在,即使不喜歡自己也會先應承下來,把人留下總是可以的。後來,自己答應辛憐照顧辛闕,也沒有做到,把抱着自己大腿哭的年小辛闕輕而易舉地甩給了岑破荊和梁千烈。那年事情太多,自己也是個半大小夥,哪裏顧得上照顧小孩——可是,先是輕易承諾,後是輕易抛棄,他始終欠這姐弟倆。
時間過得飛快,連辛闕都長到自己當初那個年齡了。
不是不耐煩,而是心懷深深的內疚,承諾而沒有絲毫兌現,他無法面對被自己輕易抛棄的任務,往事雖然已去,心底還是愧疚的。
許久,遲衡長嘆一聲,望着辛闕:“當年答應你姐姐照顧你,是大哥爽約了。那年出了一些事,大哥沒法在夷州待下去才把你撂下的。說這些都太遲,大哥怎麽給你賠罪都不夠,但你別因為和大哥置氣就胡來。”
辛闕也不鬧騰了。
半晌鼓着臉說:“我知道,鐘大哥死了你才走的,我沒怪過你。我姐走也是為了奔個輕松日子,以後好了她會回來找我的。”
“那你還總和大哥作對?”
“我沒有。”
這還沒有,反了天了才叫有嗎?遲衡苦笑:“你是夷州軍,我不能越廚代庖。為什麽非等我給你分派任務?該練兵你就練兵,該補充軍糧就得補充,出兵的時候自然就叫上你了。我剛才下手重了吧,疼嗎?這都是手下留情的,真要狠下心來輕輕松松要你兩根肋骨沒問題。”
辛闕吸了下鼻子,往遲衡懷裏縮了一縮。
不折騰能死啊!抱着有點怪,虧的是年少,還是能抱得住的。難得乖得跟兔子一樣,遲衡摟着辛闕的肩膀好笑地說:“肋骨疼嗎?腿疼嗎?”
辛闕本就性格直率簡單,手指蹭了蹭鼻子,露出受傷的表情:“下午我破哥讓我找你謝罪,你們又沒守衛又沒遮攔……後來我又去找你,他躺在床上我以為是個軍|奴,要知道是大哥的人我打死也不會碰的!”
遲衡苦笑:“不知者不怪罪。”
“遲大哥真的不介意嗎?我明天找根鞭子給燕大哥賠罪去!”辛闕聲音低低的,倒是挺誠摯,沒有不情願。
“……你真是,讓大哥說什麽好。”
遲衡被弄得哭笑不得,本來想着辛闕要是頑固不化,就順勢遣回夷州算了,想不到互相發洩了一通後辛闕出奇的聽話。算了,改明天派遣個小兵卻查一查辛憐的下落,當初被送給了太守,是個人物總是有跡可循的。當年的無心過錯是不可挽回了,盡量彌補。
撥開雲霧見青天。
次日,辛闕紅着臉給燕行道歉來了。燕行大度,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依舊去練那水上漂。燕行不當一回事,辛闕也知錯就改,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這一頁輕飄飄地翻過去了。
遲衡也長了個心眼,就把辛闕當乾元軍的将領來指使了,白日裏讓辛闕整兵、練陣、行軍,晚上也不消停将他扔給石韋,讓他在一旁聽着衆多将領知事在一起議事,管是能懂不能懂都壓在凳子上,總之就不讓他有一刻休息的時候。
一旦忙開來,辛闕就不滋事了。
每完成一項便立刻興高采烈地跑去告訴遲衡,遲衡少不了誇他幾句,也親手指點。要說計策戰略,辛闕絕對沒有那根筋,他勝在年輕,一身好技藝技壓群雄,都不能小瞧他。
見辛闕手下沒有謀士。
遲衡便試探景朔,景朔聰明,道:都是攻打濘州分什麽彼此。
遲衡在辛闕面前将景朔狠狠褒獎了一番,說他在戰事上運籌帷幄,策謀深長雲雲。辛闕立刻對年長自己十歲的景朔肅然起敬。景朔性格溫和,柔中帶剛,治一個性格單純的辛闕自然不在話下。景朔說什麽,辛闕就做什麽,二人一文一武,出奇融洽。
且說将俘虜收攏整軍,遲衡将兵士井井有條地劃分開來,容越發左軍,岑破荊發右軍,石韋、霍斥發中軍,其他如池亦悔、辛闕等人則做支翼,也歸石韋調遣。四軍一氣呵成中間絕不停歇,直到攻下濘州。
次日就出征。
怎麽攻,自然是因地制宜,四軍配合,大局一定大家領了命散開。辛闕琢磨了一下,不滿地拽住了遲衡:“遲大哥,我要跟着你打戰。”
岑破荊撇嘴插了一句:“那你就當遲大哥的貼身護衛吧!”
遲衡笑:“我要領一支軍去矽州與濘州之界與麻行之合軍,一起進攻濘州,現在是九月,十一月前必須拿下濘州,不然拖到明年鄭奕就緩過來了!”
辛闕滿心不甘:“我要跟着你!”
不等遲衡回答岑破荊又樂了:“放心吧,你大哥現在跑不了了,他已經被乾元軍捆得死死的了——還是跟着你破哥吧,別瞎折騰了。”
看着四軍齊發,如黑雲一般像濘州深處進攻,一切如規劃那般訓練有素。
遲衡則領了一支快軍向西進發。
遲衡與麻行之暗地相約在矽州與濘州的邊界山脈靈帝谷會面,因此番進軍比預期快三日,遲衡還得找個秘密的地方駐紮下來。
靈帝谷地勢峻峭,此處彙合極為隐蔽。
靈帝谷旁有個大城池名靈城,靈城是重軍駐紮,遲衡沒打算強攻,他計劃将周圍城池全部攻下之後,靈城就孤立了,彼此再怎麽攻擊都來得快。但既然離得不遠,還是得去探一下周遭環境,也為日後的進攻做準備。
遲衡這次帶的是師鎖崖。
師鎖崖聽命,将兵士隐下駐紮。遲衡則換了裝束,孤身一人騎了馬過去。一路上,暮秋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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