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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見白原以為季明彰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但沒想到洗碗倒是洗得像模像樣,就是洗完洗了好幾遍手,像是怕手上沾了味道。
林見白下午睡了一覺,晚上神采奕奕,看季明彰全無要走的打算,她原先不想管,但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把我的護工趕走,是打算自己轉行做護工嗎?“
這是回擊上回季明彰的電工論調。
沒想到季明彰神色不變,“嗯,記得把今晚的款項結一下。“
護工的費用是按天算,林見白當然不想平白多出一份錢,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自己找護工平攤。“
季明彰當然不會去找護工要,他又不缺這點錢。
“我睡眠不太好,在這裏睡得舒服。“
林見白還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說辭,還有人在醫院會睡得更舒服,但看季明彰的表情,不知怎麽就可以斷定,他說的是真話,至少有一半是真話。
林見白懶得再多說,只将兩張床之間的床簾一把拉上,季明彰的存在感才小了一些。
季明彰看着拉上的床簾,挑了挑眉,沒說什麽。
林見白一旦投入進去,就會忘記時間的流逝,她向來專注,又加上下午睡得夠,此刻神清氣爽,寫她的論文。
直到床簾唰地一下被拉開,林見白才擡頭。
“十一點半了,林教授。“
每次季明彰陰陽怪氣地叫她林教授,林見白就覺得有些憋悶。
她轉過頭去,繼續打字,“哦,你先睡。“
要是其他人,林見白絕對會過意不去,早合上電腦生怕打擾到別人,但季明彰,林見白想了想,正好讓他明晚不要再來。
正在修改剛寫完的前一段落,眼前突然有一片陰影,林見白擡頭,見季明彰不知何時下了床,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來,一瞬間林見白的呼吸都輕了一些,不知他要做什麽。
季明彰的眼神裏帶着一些侵略性,忽然一笑,林見白不防,季明彰伸手便拿過林見白的電腦,合上、關燈。
“睡覺。“
季明彰退開,林見白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随即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深吸了一口氣,“我還沒保存。“
手忙腳亂開了電腦,還好電腦只是睡眠模式,沒跟着一起關機。
點了保存之後,林見白還是氣得翻來覆去半小時才睡着,到底是誰陪護誰,林見白原先對季明彰為了睡覺留醫院的說法信了五成,現在是信了十成十,真應該讓他給房費。
林見白這邊的動靜自然影響到季明彰,更何況床簾再沒拉上。
他睡不着容易心煩氣躁,但這會兒他聽林見白輾轉反側,卻無聲一笑,甚至還能看出幾分得意。
鄭姨今天一早過來的時候,就覺得病房裏氣氛不對,像是年輕情侶拌嘴吵架,兩人誰也不看誰,不小心視線對上還會刻意移開。
又覺得二少爺像是沒事人一樣,和平常沒什麽區別,主要是林姑娘像在賭氣。
林見白的腳消腫得很快,上午查房的時候,主治醫師和她讨論手術方案,确定鋼釘和鋼板的組合,又提醒,大約後天就手術。
林見白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排到手術,海城的一些醫院挂個號都難,得預約,更不用說手術,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季明彰是不是打了招呼,她不是傻的,從當晚就能住到單間病房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想了想,還是叫住醫生,“我這邊問題不大,緊着着急手術的人先。“
醫生眼角一抽,還是第一次聽患者這麽說,他以為小姑娘是因為做手術害怕,想着拖一拖,可看那神色又實在不像,只能打趣道,“骨科手術人不多,也不是天天有人摔跤。“
林見白抿了抿嘴,她覺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
醫生從醫這麽多年,對這個職業早就祛魅,抛去被社會架起的崇高感,他盡心盡力,卻也終歸趨于圓滑,幫人插號安排床位都是推不開的人情往來。
回到辦公室,醫生想想還是覺得可樂,想了想給季明彰打電話,“這小姑娘真的有趣。“話裏話外都是激賞。又說林見白聽到手術神色也沒變,直嘆現在的小女孩了不得。
季明彰聽着自家姐夫絮絮叨叨,神色意味不明。
他和大姐之間年齡差比較大,母親又早逝,姐弟間關系比較好,和這姐夫雖然沒有共同語言,但還算說得上話。
醫生上了年紀,話有些多,季明彰也不嫌煩,似乎覺得聽故事挺好玩。
末了,醫生為防萬一,還是提醒道,“手術前患者容易緊張,畢竟是小女孩,還是得做做思想工作。“
于是,當晚,季明彰來到病房,一邊解領帶,一邊轉過頭去問林見白,“醫生說,你做手術害怕?“
林見白終于舍得從電腦前移開視線,望向被忽視了半天的人,一臉莫名,看了一眼又重新低頭看電腦,道,“醫生想多了。“
多想的醫生今晚在值班的時候打了個呵欠,不知道是誰在罵他。
季明彰看了看已經低下頭的林見白,抿抿嘴,一把拽下領帶,去了洗漱間。
晚上十點半,林見白合上電腦,她可不想又被人突然關電腦,當然主要是她今天下午沒有睡午覺。
熄燈後,林見白昏昏欲睡,忽然聽到季明彰說,“林教授,冷暴力不可取。“話語間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林見白瞬間清醒,她什麽時候冷暴力了?
頓了頓,不知道說什麽,幹脆繼續睡覺,迷迷瞪瞪間林見白一會兒便又睡熟了。
季明彰等了半天沒見回話,翻過身來,隔壁床還是沒動靜,忍不住坐起身來,掀開床簾一角,醫院的窗簾薄且透,早有光進來。季明彰眯了眯眼睛,隔壁床上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夜色下林見白蜷縮在被子裏,倒是沒了白日裏清清冷冷的意味,像一只小貓,連頭都要一起埋進去。
失眠的人最讨厭旁邊的人睡得香,季明彰不管別人,但此刻對林見白,是真的看出幾分可恨來。
恨恨地翻身躺下,也不知道是幾點睡過去的。
第二天一早,林見白洗漱完,安心地吃鄭姨帶來的早餐,感嘆資本主義的腐蝕真是悄無聲息地隐人堕落。
又瞥了一眼明顯沒睡好的人,一口一口地吞咖啡,這麽好吃的早餐吃得也面無表情,像在完成任務,不禁轉過眼去,看着實在影響食欲。
只是等鄭姨收拾完餐盒離開,本該去上班的人這會兒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陪護椅上喝咖啡,間或翻一翻文件,看到不滿意處,皺緊眉頭,站起身到窗戶前,單手叉腰,罵人不帶髒字。
林見白第一次意識到這間單人病房實在是太小,這麽大一個人矗在那裏,遮擋了大半光線和嚴重阻礙了空氣流通。
等他電話罵完,林見白剛想開口,便見一個中年人敲門而入,送來厚厚一疊文件。
“你今天不上班嗎?”林見白問。
季明彰不着痕跡地挑了一下眉,不答反問,“林教授終于和我說話了?”
林見白覺得自己受了無妄之災,和他的下屬一起遭受了池魚之殃。
但還是難得小聲辯駁道,“我沒有故意不說話。”
“嗯,是單純沒話說,沒說話的必要。”季明彰煞有介事地補充道。
林見白向來不善言辭,更是沒有和人打過嘴仗,幹脆聰明地繼續閉嘴不言。
季明彰這回倒是看上去沒有生氣,轉過身去,繼續埋頭工作。
有些人的存在感真的很強,只要他在的地方,無知無覺地便在侵犯和占領別人的空間,就像一頭雄獅,陳于淵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陪護椅上、洗漱間裏,甚至是空氣裏,這個男人的氣息無處不在。
陳于淵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這是被同性威脅的本能反應。
“明天手術不要緊張。”陳于淵見被角有些翹起,下意識幫忙整理好,這确實是他照顧病人一個多月養成的習慣。
季明彰餘光望見,挑了挑眉,不做聲色。
林見白無奈,怎麽所有人都覺得她害怕。
“我沒緊張,小手術,沒什麽好緊張的。”
不緊張是好事,林見白的神情不似作僞,陳于淵張了張嘴,啞口無言。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林見白的內核怕是比他還穩定,完全不像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小女孩樣,但是難免還是會産生男人的挫敗感。
兩人又聊了會業界的最新進展,當然大部分是陳于淵說,林見白聽着,間或補充幾句。
季明彰擡眼,這不是挺能說的嗎?
“該去做術前檢查了。”
狹小的過道裏一下子擠進一個一米八的男人,陳于淵下意識避讓了一下,見季明彰極其自然地掀開被子,不知是不是有意,正掀在他疊的地方,單手拎起吊瓶挂在輪椅上。
季明彰的力氣到底是護工不能比的,林見白覺得自己都沒怎麽用力,已經被轉移到輪椅上。
她自己都有些茫然,待坐定,才想起陳于淵,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先去做檢查。”說着看了眼季明彰方才遞過來的檢查單,也不知道醫生什麽時候開的,怎麽就到了季明彰手裏。
季明彰也對着陳于淵看似友好一笑,陳于淵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陳于淵看着季明彰推着林見白離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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