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林見白還有些焉焉的,整個人窩在輪椅裏，特別小，神思不屬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季明彰眼睛微眯了一下，手上一用力，林見白差點摔出去，幸好被季明彰按了回來，肩膀上一觸即放,林見白略覺得不自在，有一片滾燙的觸感。

林見白看地上有一個小坑,方才大概是輪子陷了進去。

“抱歉,剛剛沒看到。”

林見白可沒聽出他抱歉的意思,又看不出他的神色，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畢竟這樣惡劣的事就算是他做林見白也不意外,但有時又覺得對方善良而熱情,只是被掩蓋在惡劣又冷酷的表面下,林見白只覺得自己看不透。

反正每回林見白對季明彰改觀,總被打臉,幹脆不去想。

季明彰一手按着椅背，一手抓握着把手一邊，輕而易舉地将整個輪椅連帶着林見白拖了起來,在空中大概停留了三秒，便穩穩當當地落在平整的地上。

林見白被托起的一瞬間心緊緊地提了起來,忙抓緊輪椅兩側,待落到地上才松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只任人宰割毫無反擊之力的羔羊,忍不住出言責備，“怎麽不說一聲？”

只是，女孩軟軟的聲音實在是沒有什麽攻擊力。

“忘了。”季明彰毫無愧疚感地回道。

林見白暗吸了口氣，不予搭理。

術前檢查瑣碎而複雜，檢查的科室在不同的樓層，甚至在不同的大樓，大部分科室前都有不少人排隊，季明彰卻沒有一點不耐煩，幫着繳費規劃，大概大少爺自己都沒為自己跑過。

林見白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一瞬間也有些動容，方才憋的氣不知不覺間也消散了許多。

一整套流程下來，大半個下午便過去，林見白坐在輪椅上被人挪來挪去就已經有些疲憊，可看跑上跑下的季明彰，依舊從容，看不出一絲一毫倦意。

待林見白重新被推回病房，才看到護工在病房裏不知道等了多久。

今天護工來得有些晚，她竟然也沒想起來。

護工也很無奈，這完全沒有她插手的餘地，也不知道請她做什麽，不過有些有錢人不差錢，确實願意花錢找人搭把手安心一點，護工也不是沒見過。

只能說，護工全然下意識地将林見白和季明彰看作一家人。

林見白從不為還沒發生的事焦慮，當天晚上，醫生慣例來叮囑術前注意事項的時候，林見白在讀論文，淡定的樣子，讓醫生的眼角都抽了抽。

倒是季明彰大晚上的，不知在想什麽，在那煮咖啡。

醫生看了看煮咖啡的季明彰，眼角再次一抽，他明天有好幾臺手術，還是去關懷該關懷的人吧。

林見白低頭看電腦久了，脖子有些疼，方移開電腦揉了揉脖子，季明彰就轉過眼來，“要去衛生間？”

林見白很懵，揉脖子和去衛生間有什麽關系？

“沒有。”

過了一會兒，林見白又覺得有些渴，床櫃上的水杯裏沒水，林見白也不以為意，輪椅就在床邊，之前都是她自己倒，正手撐着往輪椅上挪，面前已經有了一片陰影，她擡頭，季明彰不知什麽時候立在她身前，斥責道，“去衛生間也不知道要人幫忙？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林見白一愣，她沒有不好意思，重點是，“我是想倒水喝。”

季明彰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但面上看不出變化，“躺好。”說着，便拿起杯子，林見白只覺得今晚的季明彰有些…………格外熱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季明彰端着剛倒好的水杯過來，林見白喝了一口，不冷不熱，水溫剛剛好。

季明彰抱臂盯着林見白喝水，半晌，突然道，“別緊張。”頓了頓，又補充道，“這醫生技術不錯。”

林見白擡起頭來，一臉無奈，不知道為什麽季明彰總是認定她緊張。

“我沒緊張。”林見白又喝了一口水，盈盈的水眸望着季明彰說，“你別緊張。”

季明彰不知道為何有些羞燥，轉身就走。

林見白淡淡一笑，她放下水杯躺下，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第二天一早，林見白就已經醒來，比平常醒得早，卻見季明彰早已洗漱好，在那裏看文件，林見白擡眼一看時間，才六點不到。

鄭姨來得早，林見白術前不能進食，季明彰卻還得吃早餐，哪知道季明彰看也不看早餐，只徑自在那兒煮咖啡喝，鄭姨張了張嘴，想勸一句空腹喝咖啡不好，又覺二少爺不會聽，幹脆閉了嘴。

況且二少爺現在大概心情不好，季明彰自己生病都從不來醫院，頂多叫家庭醫生看看，也得虧季明彰身體好，一年到頭生不了幾場病。自從太太手術去世以後，二少爺對醫院向來沒有好感。

果然，直到林見白換好了手術服，被推到手術間，季明彰也沒吃一口早飯，鄭姨看了看，有些心疼，嘆了一口氣，決定先回去做午飯，等中午林小姐做完手術，二少爺大概會有一些胃口。

林見白直到換好衣服，被護士推下樓的時候，內心還沒有什麽感覺。

等進了手術室，不知為何手術室的空調打得特別冷，冷得她有些發顫，待看到手術同意書上那長長的一連串風險時，林見白終于有了要動手術的實感，還算鎮定地在同意欄裏簽下自己的名字。

一旁還有其他等候手術的手術床，床上的人已經被打了麻醉，護士忙着去裏間，暫時還沒人管她。

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手術室門外有許多等候的人，大概都是家屬，林見白是沒有什麽家屬的，這麽多年許多事她也都習慣了一個人，但不知為何，此刻也有些感傷，直到她看到一側有一個人倚着牆站着，半低着頭看不清臉。

林見白就是有一種感覺，那人是季明彰，驀地心突然定了下來，也不再胡思亂想。

麻醉師過來，給她打針，她很快睡了過去。

林見白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她抽了一口氣，麻藥已經散去，這才體會到鑽心的疼痛。

季明彰正在吃飯，見她醒過來，端着菜過來，問，“要不要吃飯？“

術前不能吃東西，林見白已經餓了許久，早想吃了，她點了點頭。不過現在她更想研究一下這個止痛贲，怎麽挂着沒有起到止痛的效果。

季明彰瞥過去，“止痛贲少用，受不了再用。“

鄭姨在一旁看得直抽眼睛，得虧二少爺長得好條件好，不然這樣說話怎麽追得到人，她親眼看着手術室外醫生問要不要止痛贲的時候，二少爺立馬點的頭，快速去繳的費，怎麽到了林小姐面前就這麽……冷淡呢。

得虧林小姐不嬌氣，也沒什麽想法，已經在乖乖吃東西，要是換成別的小女孩怕是會想多。

林見白很有胃口，連帶着季明彰也多吃了一些，鄭姨放下心來。

林小姐早被搬回來了，只還沒醒，二少爺便一直拖着不用飯，雖什麽也沒說，面上看不出什麽，鄭姨知道他在擔心。

手術後的晚上是比較關鍵的一晚，但林見白看季明彰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床對面的陪護椅上，全沒有要去睡的樣子，一時間也有些頭疼。

“我不用人守着，和之前一樣就行。“

季明彰瞥了一眼，好像林見白在自作多情，“我沒有守着，我只是睡不着。“但就是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

林見白術後本就虛弱，不一會便又睡了過去。

醫院的隔音不好，隔壁剛手術下來的四十多的中年男人，自醒後便一直哼哼唧唧。

季明彰聽着均勻的呼吸聲，從文件裏擡頭，止痛贲還挂着，但自從被提醒了止痛贲的風險後，林見白便再沒提過要開，便是神色裏也看不出痛意。

真是乖巧得讓人心疼，堅強得讓人敬佩。

還好季明彰很快便恢複了原樣，不然林見白真的是有些不自在。

“恢複得很好，再住一個禮拜看看情況，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醫生檢查了一下，說道，又開了一個活血的針劑，以免病人久躺床上血液循環不暢。

季明彰一早便上班去，護工看終于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很是勤快，正在幫林見白削蘋果，其實林見白不太喜歡果肉被人碰到，但也沒拒絕，只吃了半個便作罷。

門突然被敲響，林見白以為是鄭姨，卻沒想到是一個穿着靓麗的女人，大概二十多歲，介于少女的明媚和女人的風韻之間，林見白第一眼看到，也覺得眼前一亮。

只是，是不是敲錯門了？

林見白轉頭去看護工，兩人面面相觑，均表示疑惑。

卻見女人自顧自走進來，臉上帶着笑意，手上還提着果籃，将果籃放在病房的地上，便是這一個動作也做得儀态萬千。

林見白嫌麻煩，便是馮老師都沒告訴醫院地址，一時間還真想不起這是哪位。

“你是明彰的朋友吧？我聽人說，明彰最近總往醫院跑，就過來看望一下。“女人溫言軟語，林見白聽着卻總覺得有些別扭，忍不住脫口而出，”聽誰說？“

女人一愣，林見白也覺得自己腦子抽了，忙補救道，“謝謝你來看我，季總不在這裏，等我見到他會轉告你的好意。‘

林見白話裏話外透着生疏，女人也沒想到是這樣一個走向。

林見白由着她打聽了許久，她要是再看不出來就有點情商太低，白活了二十多年，這位小姐分明對季明彰心存愛慕，只不知兩人關系到了何種地步，林見白不想去猜，只覺得沒什麽意思，等她一走，林見白覺得比看了二十篇論文還累。

大概是本就虛弱，又應付了許久，很難專注精神，林見白下午讀論文的時候一直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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