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想知道

辛祎無精打采的洗漱, 無精打采的背着包，無精打采的上了公交車。

直到她站在江野家門口，腳步都是沉重的。

棕紅色的防盜門此刻像是被荊棘覆蓋, 每每在她擡手時，尖刺都朝她豎起獠牙。

辛祎就這樣在原地足足站了三分鐘, 最後是蒲美素開門去拿牛奶。兩人望向對方都露出錯愕的表情, 但不過幾秒，蒲美素便像往常熱情的迎辛祎進門。

“小野, 起床了，辛老師來了。”蒲美素站在兒子門口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以前這個時候，江家姐弟已經坐在餐桌前開始吃早餐。

今天像是商量好一樣，都沉默着。

辛祎換了鞋子, 輕聲道：“我去叫他吧。”

雖是說的輕松，可當她真正站在少年的門口時，還是遲疑了幾秒才去敲門, 裏面依舊無人回應。

又敲了兩下後, 辛祎才握住門把手按了下去。

少年房間沒有難聞的氣味，甚至因為牆上挂了一個小香囊, 而散發着淡淡的中草藥香氣。

那香味沁人心脾，莫名将她剛剛還忐忑的心撫慰平緩。

“原來你起床了呀。”

江野背對着門坐在電腦前, 面對辛祎的詢問無動于衷。

而辛祎的視線卻不止停留在他身上, 江野愛好似乎十分廣泛, 電腦桌旁是一個展示櫃, 裏面放着各類手辦，展示櫃旁又有一個收納架，滑板、溜冰鞋、各類健身器材整齊擺放一排。

那面牆上還挂了一個大大的玻璃相框, 裏邊的照片歪歪扭扭擺放，已經被悉數填滿，縫隙間可見有百日留念、三周歲合影、全家福、小學畢業照、初中書法比賽照、還有最新的——他在湘師大用手機拍的她與江陽的背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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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大的相框，将他從小到大的樣子粗略展示。

“房子裏有人，趴着別動。”江野突然開口說話。

辛祎的視線也終于回歸到正主身上，這才發現江野戴着耳機，電腦屏幕內是正火的“吃雞”游戲。

原來他不知道自己進來了。

辛祎這般想道。

“江野，昨天我不是有意的。”她覺得這是上天在給機會，既可以讓她說出心中的愧疚，又不會有直面江野的尴尬，“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去酒吧了。”

她昨晚想了許久，如果當時自己沒有不以為然，而是及時制止，會不會有另一種劇情的發生。

“作為老師，我不應該只去關心學生的學習成績，心理、生活我都應該關注，你們本身就是處于青春期的年齡...”辛祎說着撓了撓頭，感覺自己又回歸到昨晚不停輸入删除的狀态，虛僞且官方。

可是無論如何複盤，辛祎都無法接受昨晚被占有欲占領上風的說法。

“昨天我一整晚都在做夢，夢裏全部都是....”

“一一，你在裏面麽？”

辛祎話剛出口，江陽便站在門外敲門，她好不容易組織好的語言被打斷。兩個因為緊張而纏繞發白的手指掙脫開來，終是只留一句嘆息，從房間內退出。

而少年依舊沉迷在游戲中，人物正趴在草地裏，借着一片翠綠将自己完美遮掩。

就像他剛剛借着耳機，在辛祎進入卧室前，将游戲聲音調至靜音，借着耳機隐藏自己的耳朵。

門被重新合上，房間立刻回歸靜谧。

只是少年心中的世界開始盡數倒塌，震耳欲聾都是辛祎最後的那句話。

江野将耳機摘下，格外煩躁的狠狠錘了下桌面，“夢裏是什麽....”

一上午，江野都保持着沉默的狀态，除去辛祎講新知識點他有不懂的地方外，從前熱絡活潑的小鬼變的惜字如金。

而本就沉默的辛祎也變得更加沉默，像一只遇到危險的刺猬蜷縮在自己柔軟的肚皮之下。

直到下午。

低垂着頭寫卷子的人突然悶聲道：“女生是不是都喜歡有上進心的人。”

“嗯？”

辛祎不理解的看向江野。

“比如像溫庭清那樣的。”

辛祎張了張嘴，話凝噎在喉嚨裏，她想說是都喜歡有上進心的男生，但不僅限于溫庭清那種的。

“那我昨天是不是很糟糕？”他眼眶紅紅。

辛祎回想昨晚的視頻，他或許單純的想展示那短暫的歡愉。可入鏡的場景偏與他的年齡不符，而她和江陽的突然空降，将本就失衡的場景打破。

她猜，少年人的自尊也被打破。

而那份自尊大約是當時正面對着喜歡的女孩子，那個名為慕莘歸的小姑娘。

想到此處，辛祎喉嚨更加像粘住了，許久她才發出聲音。

“少年人的喜歡很純粹，但是現在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可能你喜歡的人也很喜歡你，并沒有覺得你昨天很糟糕。所以你現在不單單是為了你的前途而奮鬥，還有另一個人。”

江野直勾勾看着辛祎，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頭，“你說什麽呢？我沒有喜歡的人。”

辛祎想說他撒謊的樣子十分好分辨，她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也是從青春期走過的。

一瞬間，辛祎很羨慕少年人，他們不單單有被愛的權利，還有去愛的勇氣。

“有的話就好好努力吧，不是所有人都會有勇氣去愛和被愛。”

辛祎想，作為老師，這些正确的愛情觀還是可以傳輸的。

“那你呢，有沒有喜歡的人？想為之努力的人？”江野突然反問道。

辛祎愣了片刻，最後沉沉說道：“沒有。”

“那你會喜歡什麽樣的人？”

“快寫卷子吧。”辛祎回避道。

“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然後努力朝着那個樣子去做。

因為這個夏天，有一個性格溫柔的姐姐在他名為青春的土壤裏播種了一顆種子。

他想朝着她喜歡的樹長，長出茂密的綠蔭，結出甘甜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