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擁抱月亮

湘市的夏夜像是剛剛開啓的氣泡水, 此刻正一個勁的冒着甘冽的泡泡。

風過，江野歪着頭枕在辛祎肩骨上。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淚滴下來，只是覺得此刻就應該抱住她, 害怕失去的東西就要緊緊抱住。小時候害怕下不來手術臺，就緊緊抓住蓋着的小被子, 然後就那樣像株小草一般頑強的活下來了。

“江野, 我在。”辛祎的聲音溫溫軟軟，手掌附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頸上, 正輕柔的按捏。

于是，他抱的更緊了。

他怄一天氣, 從早開始。

起初還想着辛祎會不會因為自己生氣而留下來，可他看着她收拾書包，聽着門被關上的聲音。

當他自己獨坐在書房時, 突然有一種被丢下的感覺，滿腦子都是白對她那麽好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的，忍不住的飛跑到窗邊, 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探着頭去看行走緩慢人的背影，他偷笑辛祎走路的姿勢真像一只小烏龜。

所以, 當她回頭的那一刻，他不管不顧的沖出去, 甚至手臂狠狠地撞在門框上。

他疼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卻沒有停下腳步半分。

去追辛祎的兩分鐘裏, 他在腦子裏甚至已經排練好對詞。

辛祎想留下, 他勉強答應。

只是一切都沒有像他想的那樣預演。

站在小區門口的溫庭清清風明月，一只手插在筆挺的西褲口袋裏。他想這個男人怎麽一次比一次要帥，那種沉穩內斂的商業精英氣質, 絕非他這個少年目前可擁有的。

他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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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次見到溫庭清開始。

當辛祎邁着輕快的步伐上車時，江野心髒一空。就像做最危險的那次手術一樣，他在中途突然就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像一縷幽魂，漂浮在空中，看着周圍依舊有條不紊的節奏，可他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和溫庭清目送着辛祎上車，然後是兩人對視。

如果眼神碰觸有顏色，他想此刻空中正在交彙黑灰色的閃電，并伴随着電閃雷鳴。

溫庭清與他擦肩而過時，江野終是沒忍住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抓住的那一瞬間，他能感受到溫庭清是遒勁有力的，來自于男人天然的優勢，和他刻意健身塑造出來的強健外表不一樣。

“謝謝你能接送辛老師，之後還要麻煩你送她到宿舍樓下。”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心靜氣的，并學着溫庭清的樣子單手插在口袋中，佯裝淡然，只是看不到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我們宿舍樓并肩挨着，确實要一起回去。”溫庭清語調輕緩，如春雨般柔和。他一說話，連交彙的黑灰色閃電也消失了。

那一刻江野覺得溫庭清處事和辛祎很像，都是溫溫慢慢的。像是天生就帶着春風化雨般的屬性，行走間讓人自慚形穢，這是他第一次感到落了下風。

黑色SUV逐漸消失在眼眶內，無處發洩般江野在空中揮了幾下拳頭。

他再擡頭，便看到不遠處蹲着的辛國偉。男人被雨淋了一夜，絲毫沒有生病的跡象，只是幹了的頭發看着更像枯草。

辛國偉輕蔑一笑，像極了在說他活該，并朝着車消失的方向罵了句‘賤.婊。’

江野皺眉，壓不住火氣的就要朝他沖過去。只是他還沒到辛國偉身邊，小區的保安已經三五成群的朝着辛國偉過去，驅逐着将他帶離別墅區。

辛國偉也沒有掙紮，只是順從的離開。到達別墅區外，他站定，回頭朝着江野吐了扣唾沫。

江野聳肩冷笑，回至中指。

回到家，他癱坐在自己的粉色電競椅上。

覺得自己心髒空的有點難受，四分五裂的。

恰逢此刻咕嚕布發來消息，問他是不是下課了，要不要來一局緊張刺激的絕地求生大逃殺。

不多時，房間內四處彌漫槍聲。

還有咕嚕布的慘叫聲，“怎麽回事，野子你今天狀态不太對呀。”

江野看着屏幕內他和咕嚕布雙雙變成盒子躺在地上，沉默。

進入等待大廳，咕嚕布不再着急開始新的一局。

“今天是怎麽了？說說吧。”

江野倚着椅子，頹廢的後仰，“我今天搞砸了一件事。”

他從小享受了很多偏愛，也養成得不到的東西撒個嬌、亦或者耍個賴以此擁有。

但辛祎就像是一個例外，從一開始他拼命推開她，到現在他只想要她。

她就像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變數，每每都會使他手忙腳亂，方寸大失。

江野将與辛祎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咕嚕布，那邊傳來輕笑，“所以，你在為情所困。”

他不否認，“哥，你幫我想想辦法吧，她真的很重要。”

在他混沌的十七歲，因為有她的出現，突然前路明朗。

所以，她很重要。

“以後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你想想如果女朋友每天無理取鬧，你心煩不煩。”

江野撓頭，“知道了。”

“至于辦法，她不留下，你不能去見她麽？”

話音落，咕嚕布就聽到江野起身的聲音，“你真的要去？你一個高中生，不能先好好學習麽？”

江野哪裏還顧得上這個，“我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都必須有。”

他會努力考學，也會一步一步走到辛祎身邊。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想過讓她只做自己的老師，

夜晚的書店街喧嚣熱鬧，他不喜歡這種雜鬧的集市，只是在去往湘師大的路上突然想到江陽從前提起過辛祎很愛吃這裏的麻花。

道歉自然要有合适的賠禮。

一條街走到盡頭時他才看到那家麻花店，并不大的店面卻排着長隊，此刻已拐了個彎排到了馬路上。

江野不由皺了下眉，他也不喜歡排隊這種事。擡手腕看了下表不過八點多鐘，他想此刻辛祎可能還在吃飯，于是江野邁步排到了隊伍的最後。

等他買到麻花，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再回頭看，那條隊還是那麽長。

辛祎昨晚沒有睡好，今天白天打了無數個哈欠，雖然他怄氣不理人，但還是默默的觀察着。

怕辛祎吃了飯回宿舍犯困睡覺，所以他一路小跑着去向學校。

假期的學校寂靜也漆黑，他打着手機手電筒來到辛祎樓下。

江野沒有立即給辛祎發消息，而是在心中預演叫人家下來後要說些什麽。

“喂，這是小爺給你買的麻花。”

“看看小爺對你多好，專門給你買的。”

“你有沒有良心，我...”

“拿着，給你買的，我走了。”

“對不起...”

江野蹲在花壇邊，頹廢的垂着頭。

于無人處，他內心喧嚣震天，但也雜草叢生。

然後他給辛祎發了第一條消息。

“你在宿舍麽？”

對面無人回應，他想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我剛剛從書店街回來，買了網紅小麻花。”

他在服軟，主動求和。

可對面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江野那壓不住的少爺脾氣再次占據了領地。

“你被綁架了？”

“你不會還和溫庭清在約會吧。”

“你宿舍燈亮着，別裝不在。”

“想要鼓勵我高考加油，當面鼓勵。”

“女人？”

“你成功釣到小爺注意了！”

“求求你了，姐姐，好姐姐，快下樓。”

江野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凝固，他想辛祎可能真的生氣了。

他仰着頭看着亮着燈的宿舍，無法猜出辛祎此刻在做什麽，看到他的消息時是不是感覺厭煩，有沒有覺得他真的幼稚透頂。

十分鐘後。

在他兵荒馬亂時，有人踏着光而來。

她站定，連帶自己頭頂的燈也亮了。

聲控燈似是接觸不太好，一明一滅的，她站在昏暗處，所以并不能看清臉上的表情。

只是自己再也按捺不住，他起身，而後邁着大步跨過去。

在這不遠的距離，他卻感覺自己走了有十億光年，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的朝着辛祎。

從前那些預演，他一句也沒說出口。只覺得大腦空白一片，他想抱住什麽。

于是他抱住了辛祎，像手術時緊緊攥着小被子一樣，她很重要，如同命一般。

“姐姐。”世間一切好像都開始褪色，他只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就這樣叫她。

那時她一襲白裙，在午後讓人困倦的豔陽裏，如清冽的氣泡水，甘甜解渴。

“辛祎。”這是他第一次心髒有了別樣跳動時叫她的。

從那一時刻，他不再甘心只叫她姐姐，老師等等稱呼。他想與她處一平等地位，可以不被她當做弟弟，學生，那個幼稚的小鬼。

所以他淚滴了下來時，就連自己也沒察覺。

他想，自己明明抱着她，喚着她。

可還是十分思念她。

“一一。”

他知道，這是與她十分親近的人會叫的。

“江野，我在。”

她聲音輕緩溫柔，黏黏糯糯。

夜幕裏。

少年擁着自己的月亮。

少年想，如果他和月亮不是一路人，那麽就努力走到月亮上去。

他對自己所有喜歡的東西都很認真，絕不和差點意思的人周旋。

因為對面是辛祎，所以無論多麽崎岖，他都樂此不疲的做一個趕路人。

因為，在他感受到愛的那一刻起。

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