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 那麽近 他的在乎溢于言表,無所遁藏
香味在空氣中飄蕩, 小小的廚房裏氲着水霧,她的倩影在此間晃動。
濃墨的黑眸中思緒在翻湧。
好想從背後抱住她。
她會主動關心他,親吻他, 現在還為他下廚房。
她是喜歡他的,對吧。
明明本應篤定的答案, 卻總是少些安全感。
“我記得你不吃蔥花香菜是吧?”
她身體僵住, 腰上環過一雙手,清冽的氣息将她包圍。
溫熱的氣息呵在耳邊:“是。”
鍋裏的面條咕嚕嚕地冒泡, 她握着筷子懸在半空中。
“你在幹嘛?”
“抱你。”他理所當然道。
“你快點放開。”她身線繃緊,小聲地呵斥, 視線不停地看向門口。
廚房是開放式, 這一幕要是被外婆看到還得了, 太沖擊老人家的道德三觀。
察覺到她的緊張,顧景源嗅着她發絲飄散的香氣停留了兩秒,失落地松開。
陶藝希松了一口氣, 他眼睑下垂, 剛才發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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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唇瓣動了動, 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誰讓這是她造下的孽呢。
“面條好了, 你去外面坐着等吧。”
“嗯。”
家裏只有她和外婆兩個人, 餐桌就是簡單的小方桌, 椅子是塑料凳, 和顧家別墅的精致裝修有着雲泥之別。
他人高馬大的,逼仄地坐在小小餐桌前,沒有不舒服的嫌棄,看到她端面過來,眼中閃着亮光。
碗放在他面前,面條上卧了一個七分熟的荷包蛋, 還有翠綠的上海青,看着清爽普通,香氣早在廚房時就勾得他咽口水,她的手藝出乎意料地好。
他拿過筷子,吹了兩下,大口地吃了起來,粗犷但不粗魯。
不用五分鐘就全部吃完,連湯都沒有放過,看來是真的餓了。
“還要嗎?”
“還有嗎?”他擡起頭,期待地問。
“還有一點。”
他主動将碗遞給她,像求食的狗狗,如果有尾巴怕是要搖起來了。
第二碗,他吃的沒有那麽快,姿态優雅,滿滿一碗,竟然也吃完了。
“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喜歡吃面。”她坐在一旁,被他今天的好食欲驚到。
“這是你煮的。”他喝下最後一口湯。
陶藝希滞了一瞬,他泰然自若,好似不知自己所言有多驚人。
這人是打算放飛自我了嗎?
以前還留着本性,不會說“人話”,接觸會懂得克制,而現在想抱就抱,暧昧的話信手拈來。
陶藝希捂頭,為他的變化感到頭痛,避開這個話題。
“哥哥,你什麽時候回去?”
輕松的氛圍又沉了下來。
他扯扯嘴角,“我才剛來就趕我走?怎麽,打擾到你和你的鄰居哥哥敘舊了。”說完又後悔,垂下眼眸避開與她對視。
太酸了。
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反射性地刺人。
陶藝希無奈道:“我和小濟哥就普通朋友,如果你非要這麽認為,那我就去坐實了。”
“不許!”顧景源心一跳,一聲大叫把外婆都招來了。
“什麽不許?”
“沒什麽。”顧景源低下頭,壓下自己的暴脾氣。
外婆慈笑道:“景源吃飽了沒有?”
“嗯。”
“今晚睡家裏吧,給你騰了一間房出來,可以嗎?”
“可以的,外婆辛苦了。”顧景源乖巧地回。
外婆那是越看越喜歡,這孩子也沒女兒說的那麽不堪嘛。
“被子來不及曬了,你先蓋小希房裏的被子吧。”
“嗯嗯,謝謝外婆。”
家裏有老人家,睡得比較早。
他們兩個人不歡而散之後,顧景源就沒找到機會和她獨處。
**
床板很硬,睡得并不舒服。
他拉過被子高于鼻尖,上面還有淡淡的香氣,深深地吸了一口,芳香馥郁。
閉上眼,仿佛自己被她輕輕抱住。
柔軟溫柔,難以自持,
摸出手機,給她發消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那麽說的。】
但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不過你那個鄰居不怎麽樣,沒有我高沒有我帥】
顧景源發消息過來的時候,陶藝希才看到他前面發的一大串消息。
下午去幫外婆收撿腌菜,手機丢在一邊沒時間去看,等要去超市了才想去拿手機,回來路上就碰上他了。
透過文字都可以感受到他當時有多急躁,就因為聽見鄰居的聲音,大過年不管不顧直接買了車票過來。
他的在乎溢于言表,無所遁藏。
陶藝希:【早點休息,明天一起出去走走?】
他們需要好好聊聊。
【好。】
顧景源抱着被子笑的開心,還以為柳暗花明,應得歡快。
第二天一早,外婆在做花卷。
聽到動靜,擡頭看到來人有些驚訝。
“外婆早。”
“景源,這麽早就醒了,要不要再去補會兒覺?”
顧景源搖搖頭,環視四周:“她還沒起嗎?”
提起外孫女,外婆寵溺地笑道:“她啊,一放假就像個小懶蟲。”
顧景源愣了一下,在他印象中,懶這個字和她絕無可能劃上等號,她在顧家沒有一天是晚起的,自律地像個機器人。
外婆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麽,嘆了口氣。
“小希在外很逞強吧。”
“她很厲害。”顧景源認真地答複,“在我們那裏一開始就能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後面又超過了第一名。”
他不由地為她感到驕傲:“現在所有老師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
聽到外孫女在外也如此優秀,外婆笑得臉上的褶皺更多,只是眉間的憂愁不見得少。
“小希讀書一向刻苦努力,從來不需要別人盯着,老師也都喜歡她,只是同學她在那裏和同學處得好嗎?”
“大家都很喜歡她,以前我們班都是倒數第一,她來了之後,我們班升了好幾個名次。她還幫助了好幾個同學成績進步了,現在大家都喜歡圍着她問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終于欣慰不少。
顧景源也敏銳地聽出一點不同,“她之前和同學處得不太好嗎?”
感受到顧景源的善意,外婆找到一個傾訴對象,緩緩道。
“她啊,父親不在了,母親從小也不在身邊,因為外面流言蜚語滿天飛。我想着,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說我們也沒有辦法。誰知道,她為此吃了不少苦頭。”
外婆哽咽着:“她也從來都不說,如果不是我發現她身上有傷,到現在可能還被蒙在鼓裏,還不知道其他時候怎麽被欺負。”
顧景源瞳孔一縮,呼吸喘了下:“你說,她身上有傷?”
外婆沉重地點頭,看向他時目光流露着慈愛與感激:“後來我聯系了她媽,還好你們家裏人好,願意把她接過去,謝謝你了。”
顧景源羞愧地低下頭,沉默地抿嘴。
回想起她剛到顧家,他的趾高氣揚仗勢欺人,心裏就像是被揪成一團,恨不得抽自己。
他從一開始就誤會她了,還欺她辱她,讓她受傷。
心中的悔意如波濤洶湧,翻湧的情緒如五味雜陳,他閉上眼睛,不想讓外婆看出他的異樣。
“外婆,我去洗個手和你一起。”仔細聽,他的尾音有些顫。
跑到廚房,水冰冷刺骨,任由其蔓延到各個角落,很快一片通紅,是懲罰也是清醒。
等情緒壓抑地差不多了,他才敢走到外婆身邊,笨拙地幫忙。
“景源,你手怎麽這麽紅,沒開熱水洗?”外婆有些擔心。
“沒事的,我喜歡用冰水。外婆,這個要怎麽卷?”
他臉色如常,外婆沒看出端倪,認真地指導着。
“小希,”她的小名在口中缱绻,說出口來:“她喜歡吃這個嗎?”
“是啊,最後在上面撒點糖,她可以吃好幾個。”
知道她在學校裏過得好,外婆心裏舒坦了些,眉間舒展,陸陸續續地和他聊了一些陶藝希的事,他聽得認真。
原來,她也會睡懶覺,愛吃甜食,會撒嬌
了解地越多,他的笑意油然而發。
花卷放進蒸籠裏,她也起來了。
“外婆早,哥哥?你也這麽早。”
“嗯,早上好,你坐一會,花卷很快就好了。”他望着她,柔情四溢。
陶藝希更加堅定了要找他聊聊的想法。
吃完早飯,陶藝希和外婆說了一聲拉他出門。
他們漫無目的地在大街小巷裏走着,一時沉默,她在思考要怎麽開口才不會讓兩個人的關系惡化,又能回到之前不遠不近的距離。
附近的商場不知道做什麽活動,人潮擁擠。
離得近的一位中年阿姨急忙忙地往前沖,體型龐大差點撞到人。
顧景源手環在她肩上,往懷裏一帶。
出神的陶藝希腳步踉跄,直接栽到他懷中,額頭抵在他鎖骨處。
聽被蹭到的路人抱怨道:“走路能不能注意點。”
她後退兩步。顧景源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不讓她走。
她的抵觸讓他心慌。
“我們找家奶茶店裏坐着聊吧。”
“嗯。”
這附近有一家裝修還不錯的甜品店,她一進去,老板驚喜地叫住她。
“小希回來啦。”
“老板新年快樂。”陶藝希笑着問好。
“新年快樂啊,今年還能來兼職不?過年三倍工資哦。”老板誘惑道。
“不了,過兩天還要過去讀書。”今天在
老板遺憾,“好吧,以後有機會再來,我這裏随時歡迎你過來。”
陶藝希笑盈盈道:“謝謝老板。”
“今天來喝點什麽?”
“一杯芋泥波波奶茶,你呢?”
“檸檬茶。”
“好的,你們先坐一會兒。”
他們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老板讓服務員先送了一份小蛋糕。
“老板說這是贈品。”服務員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
“謝謝。”她沖他客氣地盈盈一笑。
“不,不客氣。”白淨的臉蛋上泛起羞赧的粉紅。
“咳。”随着顧景源一聲咳,她的注意力終于回到他身上。
“着涼了?”
“沒,嗓子有點幹,現在沒事了,你和這家老板很熟?”
“嗯,我以前在這裏兼職。”
她現在也不過是個高二的學生,以前才多大。
顧景源眉頭皺起,有個疑慮從到踏進她家就存在了。
“夏妍沒有給你們寄錢嗎?”
夏妍各種名牌買的不亦樂乎,和貴婦們聚餐旅游吃住都是最好的,生活滋潤。
而自己的母親和女兒卻生活在破舊的平房,家具處處滿是老化的痕跡。
而她一個高中生,需要兼職來維持生活。
想着,他的拳頭悄然握緊。
陶藝希沒有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
“我們很少和母親聯系。”
“你是她的女兒,你不聯系就不管你了嗎?”他和顧穆陽關系不好衆所周知,但顧穆陽該給的物質條件絕不會差。
陶藝希喝了一口奶茶,平淡地說:“我們不想打擾她的新生活,我和外婆兩個人生活也很好。”
“被欺負了沒有幫你出頭也叫好嗎?”
她倏然擡眸,“看來外婆和你聊了很多。”
看向窗外,思緒發空,飄到了初二那年的暑假。
她從小就長得精致可愛,到了初中,更是如春天含苞待放的嬌嫩花苞開始蓓蕾初放,一天比一天漂亮。
第一次被堵在衛生間裏是在領期末成績單的那一天。
一群吊兒郎當濃妝豔抹的女生,将她逼到牆角,撕扯她的頭發,尖銳的指尖刮她的臉。
那時候的她手無寸鐵,心慌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死死咬住嘴巴,恐懼的眼淚還是會從眼眶中流出。
她頭發亂糟糟,臉蛋受了傷,梨花帶雨哭泣的模樣反而更楚楚動人,又刺激了那群瘋狂的女生。
“媽的,沒人要的臭婊子,你就是用這張臉去勾引人嗎?和你那個媽一樣騷,喜歡勾搭有錢人。我倒是要看看等你被別人看光了,還有沒有人會要你。”
她們竟然還想要扒她的衣服,驚恐地奮力反抗,用盡全力掙脫開兩個人。
抓着衣服領口拼命地往外跑,後面的人緊追不舍,最後沒幾個跑過她停下追逐的腳步,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
她到家了才有了逃脫的真實感,虛脫地靠在牆上,滿臉都是淚水。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又多狼狽,在家門口徘徊沒有進去,她這樣也只是讓外婆擔心。
她蹲在角落,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強烈渴望媽媽能夠在她身邊,希望她能抱抱她,安撫她受驚吓的心情,告訴她怎麽應對那些壞女孩。
許是上天聽到她的哭訴,外婆山寨手機的鈴聲響得她在門口都一清二楚。
老人家聽力不太好,通話喜歡開最大聲的擴音,熟悉又陌生的甜美女聲透過薄薄的門板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媽,你沒事別總給我打電話,我這裏還有事呢。”
“媽知道,就是聽說小林說你新談了一個對象,聽說家境不錯,那人怎麽樣?”有錢人精明着呢,擔心的女兒被騙。
“還行吧。”
“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呢?帶回來給媽和你女兒看看。”
“媽,我不能回來,他不知道我有一個女兒。”夏妍壓低了聲音,滿是嫌棄。
“妍兒,你們要在一起,總不能瞞着對方吧,再說小希很乖的,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媽,她就是個負擔。”
她就是個負擔。
陶藝希絕望地閉上眼睛。
她明白,她的媽媽永遠不會抱着她,也不可能會安撫她,更不會告訴她怎麽對付那些人。
她只是她母親的負擔。
“妍兒,你怎麽能這麽說!”溫和的外婆厲聲道,“要是小希知道你這麽想,她會多難過!”
夏妍停頓了兩秒。
“當初你一意孤行要和陶衍結婚,孩子也生了,結果你又說走就走,孩子才那點大就沒了父親和母親,你有盡過責嗎?”
“媽,貧窮真的太熬人了。”面對母親的指責,她盡述自己的苦衷。
“你不知道當初陶衍治病要花多少錢,家裏的親戚都被我們借怕了離我們遠遠的,結果他還是走了,那段時間我又過的是什麽日子,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外婆長長一聲嘆息:“那你也不能不要你的女兒啊。”
“有機會再說,媽,我還有事,先挂了。”
外婆緩了好一會兒,看了外面已經黑了的天,喃喃道:“小希怎麽還沒回來。”
轉身就接到她電話。
“外婆,悅悅家裏人都出差去了,讓我陪她住兩天。”
“好,那你在外面注意點。”
“嗯,外婆再見。”
她狠狠地哭了一頓,擦幹眼淚,自己買了塗抹的藥,超市促銷的衣服,找了一個便宜的旅館住了四天,等傷口愈合。
他們說的沒錯,她确實是沒有人要的孩子。
沒有人保護她,她只能靠自己。
陶藝希收回游離的回憶,淡淡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慘。”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個混混頭的男朋友喜歡她。
然而,她甚至都沒有和她男朋友說過話,就這麽定了她的罪。
“後來我到還回去了。”
她本性從來不是一個柔弱的女生,看清現實後不會坐以待斃,被動挨打。
顧景源當然知道她不是吃虧的性子,但心情還是很沉重。
她自己不知道回憶起過去那些傷心事,周身有多壓抑。
沒有人會想要這種成長。
他算是知道,她為什麽會随身帶電擊棒這種東西。
他不會校園暴力別人,但也聽說過一些,尤其是女生搞起事情來比他們男生打架下作多了,他不敢想她到底經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暴力對待。
他恨,夏妍為什麽沒有早點接她來。
夏妍這女人,自私又偏心,但每一次還是能刷新他的認知。
那麽自私自利的女人怎麽生的出像她這麽自立自強的女兒,讓人心疼。
氣氛沉默,顧景源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寬慰她。
一道尖銳的女聲突兀地插入。
“呦,我們這是碰到誰了?這不是陶藝希嗎?”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人不适。
陶藝希看到這四個人,臉色一沉,虛僞的笑都懶得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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