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山長

一行人帶着笤帚抹布就出發了, 這是葉緒提議帶上的。

古代的清潔器具其實不太好用,尤其是抹布,沒有現代那麽多花樣。葉緒帶了幾包不同的, 有的吸水性強,有的清潔能力強, 還有的特別吸油。

可惜不能帶除油煙的清潔劑,那玩意兒最是難辦。好在古代人飲食相對清淡,食堂大鍋飯也很少搞爆炒類的菜品, 應該沒什麽油煙。

一路走過去, 大家發現書院是建在山腳下, 不用爬山。

聽說這家書院已經建立了數百年, 現如今的山長是一位很有學問的女先生,被天子破格加封為太子太師。不過天子年紀不大,也并沒有立太子,所以這位太子太師用不着待在京城給太子授課。

提起這位山長,墨北知道的消息比較多, 京城裏的貴女就挺愛談論她的。

在一部分貴女口中,這位蕭山長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特別為她們女子長臉。

要知道本朝女子雖然能當官, 卻只能從事一些特殊的官職, 比如女醫官這種。絕大多數時候, 還是男主外女主內。

在這種情況下,蕭山長一介女流可以當上書院山長,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得天子禦筆加封,更是極其難得。

聽聞她從小學問就極佳, 跟随她的大儒祖父研習各家經典, 博古通今, 出口成章。原本山長這個位置應該傳給家中男丁的,奈何她家子嗣凋零,莫說本家,就是旁支也沒幾個人,還都不怎麽有出息。

“蕭山長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和弟弟是蕭家這一輩為數不多的後嗣,偏偏她弟弟學問一般,更愛研習畫技。蕭大儒在家裏扒拉了一圈,實在找不到比孫女更合适的人選,只能為孫女造勢,費盡心思推她上去做了這個山長。”

這家書院是家族産業,不是萬不得已,不能傳給外人。而且開書院只是說着清貴罷了,沒什麽實權,真正願意接手它的人也沒那麽多,蕭山長其實沒幾個競争對手。

如今蕭大儒已經去世,蕭山長自十五歲從病危的祖父手裏接下書院,頂着巨大的壓力和外人看好戲的心情,當了十來年山長。萬幸沒有堕了先祖威名,反而靠着自己的數篇傳世名作得了新帝親眼,獲得加封,也算是讓蕭大儒能夠含笑九泉了。

“那她弟弟呢?”寒影沉好奇追問。

寒影沉雖然在書院附近待了一個來月,還真不知道這些。不是他打探八卦的能力減弱了,實在是來他這邊光顧的書院學子也不知道內情,知道內情的一般是世家出身的,那類公子哥有的是錢,哪裏會過來吃快餐呢。

“蕭山長的弟弟好像出門游歷去了,他喜愛繪畫,也喜愛山水,說是要在外描繪本朝的大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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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書院的食堂後廚,葉緒這才想起來問寒影沉,後廚的人怎麽和他結交的。據說幫了他幾回,葉緒就很好奇了,按理來說兩邊是競争關系才對。

寒影沉解釋:“無論學子是否在食堂用餐,後廚這邊的月例都是不變的。我的店鋪開起來之後,好些貧寒學子終于不用吃食堂了,兩邊都解脫,後廚這邊的人每天的活減少了大半,拿的錢還是原來那麽多,當然高興。”

于是為了帶薪偷懶,這些人有時候會暗搓搓幫忙宣傳寒影沉的店鋪。

學子不來這邊吃,食堂這裏收到的餐費會減少。不過這和後廚的長工有什麽關系呢?學院食堂本來就是開出來造福貧寒學子的,不管有多少人來光顧,它都會一直開下去。

葉緒沉默一瞬,果然,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社畜為了降低工作量都是很拼的。得虧山長不是資本家,人家是造福學子的正直先生,并不會在意後廚的躲懶,只要他們沒搞得學生餓肚子就行。

“諸位可算來了。”幾個長工見到他們,頓時迎了上來。

原先書院裏大多數學子都在食堂用餐,所以食堂建得不小,光靠他們幾個長工,肯定是沒法打掃得特別幹淨。往年學院會出點錢讓貧寒學子過來幫忙,就當勤工儉學了,今年寒影沉主動提出帶機器人店員來打掃,便省去了這一環。

其實食堂裏也沒那麽髒污,好歹是做吃食的地方,往年髒得也大多是用餐區,主要地方太大每日打掃不過來。幸好學子們比較講衛生,否則還會更髒一些。

但,古代環境嘛,又不是富貴之家,難免髒亂差一些。葉緒打眼一瞧,覺得用餐環境并不比蒼蠅館子好多少,奈何窮人家出身的學子習慣了,他們自己家鄉可能還沒這裏幹淨。

今年這後頭的一個月,因為來的學子少了一半,倒是空出了手打掃一番。據長工說,往年裏頭還要更髒一些,現如今的情況已經是他們費勁灑掃過的了。

——好歹人家是過來免費幫忙的,他們也不好意思真把活都推出去。

江月璇檢查完點點頭,不以為意:“那就開始打掃吧,放心,很快就能打掃幹淨。”

她悄悄示意機器人趁人不注意可以弄點清潔劑出來,別給原住民看見就成。有些角落的陳年老垢沒有清潔劑會非常難搞,好在地面是泥土夯實的,而非鋪了地磚,随便掃幹淨就成,根本不可能清除所有塵土。

葉緒主動拿了塊抹布去擦桌子,這個活很方便偷渡清潔劑,往抹布上抹點,站遠了根本看不清。他是沒帶清潔劑的,本以為沒法拿出來用,璇姐倒給衆人各分了一瓶,也不知道她是提前帶上的還是現場用能量合成的。

食堂裏窗戶不多,難免有些昏暗,墨北沒耐心仔細擦洗掉陳垢,就挪着步子不知不覺間湊到了葉緒身邊。接着他開始跟随葉緒行動,葉緒用清潔劑把頑垢擦掉了,他就用只沾了水的抹布清一遍,完成後續工作。

葉緒無語地瞪他:“你可真會偷懶。”

清一遍桌子可太簡單了,随便擦兩下把污水和清潔劑水擦掉就成。葉緒有點不爽,他吭哧吭哧擦半天,最後墨北跑來摘桃子。

“我不太會做家務。”墨北理直氣壯,“我跟你學一學。”

葉緒冷哼:“咱倆換着來,我擦一張你擦一張。”

“那好麻煩,抹布要換來換去。要不你擦十張,再換我來?”

“那得你先擦,不然誰知道你會不會賴賬。”葉緒絕不上當。

墨北想了想:“那好吧,我先來。”

他想的是之前已經摘了葉緒的三個桃子了,後頭開始你一張我一張,總的算下來還是他占便宜。那麽到底誰先誰後,也沒有區別。

然而墨北卻忘了一件事,這裏的桌子數量有限,一共才百來張,機器人動作可比他們快多了,還有一絲不茍的寒影沉也在擦。等到墨北擦完十張桌子,恐怕也不剩下多少桌子了,葉緒是肯定不用擦夠十張的。

想占葉緒的便宜,墨北還早得很呢。

這邊看似幹得熱火朝天,實則效率宛如龜爬。另一邊的機器人恰恰相反,安安靜靜地幹活,速度倒是一點不慢,桌子連帶長凳一口氣擦幹淨了整套,葉緒這頭還沒搞定一張桌子。

沉浸在認真幹活中的墨北絲毫沒有察覺到問題,他吭哧吭哧費勁地擦洗,葉緒悠哉悠哉拎着幹淨抹布站在旁邊休息。他得等墨北擦完才能動手,一口氣把桌子清幹淨,可不是故意偷懶。

江月璇偏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假裝無事發生,繼續指揮機器人幹活。同時手裏動作也沒停下,她拿着笤帚清掃地上的垃圾。

葉緒發現全場好像就自己最閑,不小心對上璇姐的視線時還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好在璇姐一向偏心他,掃地路過他這邊時不僅沒斥責,還悄悄塞了顆單獨包裝的小麻花給他吃,嘻嘻嘻。

小麻花炸得香香脆脆,外裹一層薄薄的糖衣,可以同時嘗到油炸和甜蜜兩種滋味,簡直絕贊。可惜這玩意兒吃着動靜太大,咔擦咔擦的,偷吃一個也就罷了,吃太多容易露餡,被墨北發現就不好了。

葉緒決定幹完活回去慢慢吃,現在先忍忍。

“可算擦好一張桌子了。”墨北長出一口氣,感覺彎了半天的腰隐隐酸痛起來。

葉緒輕哼:“我剛剛連擦三張都沒喊累,你矯情個什麽勁。”

墨北瞪他,葉緒瞪回去。二人互瞪片刻,雙雙扭開腦袋,發出一聲響亮的「呵」,極盡嘲諷。

“幼稚。”不知道是誰低聲點評了一句。

話音方落,後廚那邊突然騷亂起來。一個長工揮舞着笤帚跑出來,似乎在追趕什麽東西。

只見一道巨大的黑影閃過,幾乎有半只成年貓那麽大,肥壯異常,十分駭人。衆人紛紛看過去,憑借着極好的動态視力看清楚了那是什麽——皮毛油光發亮的巨大黑老鼠!

“嗷!”眼看着老鼠面目猙獰地沖自己這邊跑來,墨北下意識一嗓子叫出來,直接竄到了桌上。

葉緒腦袋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怎麽鳳凰還怕老鼠的?它不是和貓頭鷹一樣都屬鳥的嗎?貓頭鷹可是吃老鼠的!

心中的吐槽欲極其濃烈,但這并不影響葉緒下意識躲開。他可太知道南方的巨大老鼠戰鬥力有多強了,力氣大門牙更大,咬人一口不是說着玩兒的,不僅得掉塊肉,還可能感染多種細菌病毒。

大老鼠也不知道在後廚窩了多久,對這片區域熟悉得很。幾個長工雞飛狗跳地攆過來,它絲毫不慌,從容地自縫隙裏鑽過,在用餐區左突右閃,衆人怎麽都抓不住。

眼看着局勢要混亂起來,寒影沉眼疾手快掀飛一個原本用來裝東西的空竹簍,把老鼠倒扣了進去。

好巧不巧,這老鼠正二次路過墨北附近。看着大老鼠頂着竹簍還在往前沖,帶動簍子一起挪動,墨北險些一魂升天二魂出竅,弱小可憐地抱緊了自己,要不是理智尚存,幾乎當場就要變回胖雞。

葉緒趕緊沖過去按住竹簍,免得老鼠掀翻簍子跑出來。但那老鼠發現走不脫之後十分兇狠,直接扒拉着簍子往上爬,想要透過縫隙去咬葉緒的手,吓得葉緒趕緊撒手。

此刻的葉緒,早就忘了他龍身的防禦力有多強了。別說老鼠咬一口,就是老虎來咬一口怕是都破不了一層油皮。

“起開!”關鍵時刻,冷厲的女聲叫衆人一個激靈清醒下來。葉緒擡頭看去,只見璇姐大步走來,一腳就踩在了竹簍上,把簍子壓得嚴嚴實實。

江月璇踩中後沒給裏面無能狂怒的老鼠一個眼神,也任由它咬自己的鞋底。不知鞋子是用什麽材質做的,半天一個牙印都沒咬出來,質量和硬度都很驚人。

葉緒忽地回憶起來,璇姐是魂體,說不準身上的衣服也是魂力凝聚的。即便不是,應該也是買的什麽修真界寶衣吧,老鼠啃不破很正常。

江月璇沒去管這些,她一個眼刀子掃向蹲在桌上的墨北,恨鐵不成鋼:“廢物!”堂堂鳳凰連老鼠都逮不住也就算了,還被老鼠攆得爬上桌子,成何體統。

“人都有害怕的東西——”墨北的聲音從一開始中氣十足到後面越來越小聲,心虛極了。

葉緒不由得慶幸自己剛才的表現還算正常,沒有太拉跨,現在不用被拉入批評行列。他趕忙跑到璇姐身側,積極主動地問道:“這個老鼠要怎麽處理?直接弄死嗎?”

江月璇瞥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麽,伸手拍了拍他腦袋,道:“給它個痛快吧,搞顆老鼠藥給我,要對土壤無害的那種。”

以前孤兒院裏抓到老鼠都是淹死的,因為沒有其他更好的手段,雖然淹死似乎太殘忍了些。他們一般不買老鼠藥,主要是怕院裏小孩誤食,有些孩子智力障礙,你跟他說不能吃也沒用,大人也沒空時時盯着。

葉緒還記得,當年他們常用的辦法是老鼠籠子,裏頭挂一小塊食物,引誘老鼠進去。但是抓住了也不代表就安全了,經常拎起來的時候被老鼠逮到機會頂開籠門逃跑,那個時候葉緒就對老鼠的大力氣有了直觀感受。

此刻江月璇說要用藥,葉緒有點好奇:“是把老鼠藥裹在食物裏給它吃掉嗎?”

“沒用,這麽大的老鼠賊精,不會上當。”江月璇搖頭,都被抓住了,往簍子裏放食物老鼠也不會吃,它可沒那麽傻。

葉緒疑惑,可還是把老鼠藥兌換出來,交給了璇姐。

卻見下一秒璇姐忽地收腳挪開竹簍,在老鼠猛地竄出去的同時,一把揪住了老鼠的腦袋拎起來。她鉗制的位置非常妙,正好可以逼迫老鼠張開嘴巴,下一瞬小藥丸就被塞進了老鼠嘴裏,就這麽吞了下去。

“成了。”江月璇把老鼠往簍子裏一丢,系統出品的老鼠藥見效極快,瞬間就把它藥死,爪子彈動了兩下,沒了聲息。

墨北大松一口氣,也顧不得管之前被江月璇責罵的事情,跳下桌子站穩,連退三步遠離老鼠屍體。

誰規定鳳凰不能怕老鼠的?那麽多大男人還怕蟑螂呢!墨北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丢人,是璇姐要求太高了,對男性有性別偏見!

“她一個女生怎麽連徒手抓老鼠都敢?”墨北躲在葉緒身後,對着葉緒的耳朵小聲叽叽歪歪。

葉緒嫌棄地推開他:“女生怎麽就不能徒手抓老鼠了?你性別歧視嗎?”

墨北語塞。

“去把老鼠屍體找個地方埋了,我先去洗個手。”江月璇吩咐了一句,轉身去了後廚。抓老鼠是一回事,抓完潔癖發作是另一回事,她現在恨不得把手搓洗三十遍。

食堂這裏的動靜引得不少路過的學子探頭張望,女壯士徒手抓老鼠的英雄事跡難免惹得衆學子瞠目結舌,門口便圍了一圈人,鬧得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湊過來想看熱鬧。

蕭山長今日難得出門散步,發覺食堂門口圍了不少人,疑惑地走過來,問道:“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同樣不明所以的外圍學生們連忙拱手行禮,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山長,學生也不知,我等也是剛剛才聚集過來。”

蕭山長微微颔首:“為師進去看看。”

衆人趕忙給她讓出一條道來,正巧最裏頭的一批人已經看完熱鬧打算離開了,被堵在裏頭有點焦頭爛額,正混亂呢。發現山長過來了,還以為是瞧見這邊人擠人過來主持大局的,眼前一亮。

雙方雞同鴨講了片刻,終于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蕭山長有些無奈,這些學子約莫是平日裏被課業壓狠了,生活格外枯燥無聊,才會看見熱鬧就萬分積極,倒也不好過于苛責。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便散了吧。”蕭山長說完走向食堂內部。

她也是剛剛才聽說後廚請了外頭的人過來無償幫忙打掃衛生,身為山長說什麽也得過去打聲招呼。別人好心好意來搭把手,她若直接走開實在是失禮,還是得認真地感謝一番才好。

食堂內,江月璇一眼看見了進來的人。她眼眸微閃,忽地扭頭對葉緒說道:“我覺得書院裏應當有一個UR卡,你不如使用一張邂逅券看看。”

葉緒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璇姐為什麽突然提這一茬,但他還是下意識乖乖聽話,從善如流地打開背包拿出了邂逅券。下一刻,熟悉的下箭頭出現在了進門的蕭山長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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