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夫君
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十一皇子喻景彥。
但看他這說話的口吻,相對樸素的衣着,顯然不是用的真實身份。
“我……”
碧蕪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就聽喻景彥自顧自道:“嫂嫂,你這……莫不是尋我大哥來了?”
站在對面的傅昇眯起眼,狐疑地在兩人之間看了看,“沈二公子,你認識這位姑娘?”
喻景彥畢恭畢敬答:“傅大人有所不知,這位正是在下的大嫂,她今日這身打扮倒教在下一時認不出來了,想必是來尋在下的大哥的。”
“哦?”聽聞碧蕪是已嫁之身,傅昇的嚣張氣焰收斂了幾分,他盯着碧蕪看了半晌兒,笑道,“原是沈夫人,當真是誤會一場。”
他只字不提方才冒犯之事,單用“誤會”二字輕飄飄帶過了。
碧蕪雖不知此人的身份,但看喻景彥的态度,大抵猜到一些。此人怕是與譽王和十一皇子的瑜城一行息息相關。
兩人改換身份應就是為了永安帝派下來的差事。
十一皇子好意替她解圍,既入了這戲,再怎麽說也得演上一二才好順利脫身,碧蕪思忖半晌,下一刻,面帶幽怨地看向喻景彥,“你同我說實話,你大哥今日是不是背着我在這兒快活呢?”
喻景彥稍愣了一下,反應卻快,“大嫂,你可誤會大哥了,大哥出來就是正正經經談生意的,我可以為他作證,真的,大嫂你,還是快些回府去吧。”
兩人一唱一和,碧蕪遲疑半晌,正想趁勢答應,卻聽傅昇的聲音突然傳來,“正好尊夫就在畫舫上,既然來了,夫人不若同我們一道乘船游玩如何?”
喻景彥暗暗蹙了蹙眉,知傅昇這個好色的老狐貍是懷疑起了他們。
他本就是在街上無意撞見這一幕,為了幫這位蕭二姑娘解圍才随意扯的慌,可不想拉她入這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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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滿臉為難道:“傅大人,您還是放過在下吧,若讓在下的大哥瞧見嫂嫂來了此處,怕不是要将氣撒在在下身上。”
傅昇卻像沒聽到喻景彥的話,只始終含笑看着碧蕪,“夫人不是來尋沈大公子的嗎?難道不想親眼瞧瞧他在做什麽?”
碧蕪緊張地抿了抿唇,她自然也看得出,傅昇是在試探她,試探兩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她佯作鎮定地笑了笑,“還是罷了,奴家若親自去瞧,反讓夫君覺得奴家在懷疑他,豈不是讓我們夫妻離心離德嘛。”
這番話應答得妙,喻景彥贊賞地看了碧蕪一眼,本以為這樣傅昇應當不會再繼續刁難,卻不想他是鐵了心不打算放過他們。
“夫人言重了,若是夫人能去,沈大公子定然十分高興,怎會離心離德呢,還是說,夫人之所以不去,是有旁的難處?”
傅昇的酒此時像是全醒了一般,人都站得穩穩的,一雙眼睛發出銳利的光,似乎随時等着扒去兩人的僞裝。
碧蕪悄悄看了眼喻景彥,知他如今定也有些為難。他是冒着洩露身份的風險好心來幫她解圍,若她執意要走,恐會壞了他們辛苦籌謀的大事。
她默了默,勉為其難道:“既然傅大人這麽說了……那好,奴家便前去瞧瞧吧。”
去畫舫的路上,碧蕪轉頭看了銀鈴一眼,因不能同她解釋,就只能囑咐她好生跟緊,莫要多言。
銀鈴點了點頭,她雖不大懂如今的形式,但很明白自己不能給主子添亂。
傅昇身邊的小厮已快一步趕去河邊,喊畫舫靠了岸,待碧蕪等人到了青菱河畔時,畫舫已然在等了。
上船之際,喻景彥虛虛扶了她一把,趁機在她耳畔低低道:“給二姑娘添麻煩了,二姑娘放心,我和六哥定會護你周全。”
碧蕪抿唇笑了笑,暗暗點了點頭。
這畫舫比尋常畫舫大上許多,其上雕欄畫棟,布置陳設精美絕倫,一群男人圍坐在舫內飲酒作樂,還有幾個美豔的舞姬随着琵琶聲樂妖嬈起舞。
甫一踏進去,就聽有人笑道:“傅大人,您不是醉酒回去歇息了嗎,怎又回來了?”
“本官在外頭吹了會兒風,酒便醒了,路上遇到了沈二公子,想着無論如何也得再回來喝上兩杯。”
碧蕪頗有些忐忑地跟在喻景彥後頭,倏然來了個戴着幕籬的陌生女子,舫內人的視線一時都好奇地聚集過來。
傅昇看向舫內一角,挑眉笑道:“沈大公子,您瞧,誰來了?”
坐在那廂的人聞言放下酒盞,幽幽擡眸看來。
喻景彥唯恐他那六哥弄不清現下的情況,一開口便露了餡,忙搶先道:“大哥,真不是我帶嫂嫂來的,我也沒想到,嫂嫂她竟會來這兒尋你……”
男人已然站起身,闊步往這廂而來。
打入了舫內,碧蕪第一眼便瞧見了他,一身暗色長衫雖是低調,可俊美的面容,高華的氣度,仍令他佼佼不群,格外紮眼。
隔着層白紗,見他走近,碧蕪生怕他認不出自己,咬了咬唇,努力壓下羞窘,掐着嗓子嬌滴滴喚了聲“夫君”。
男人身子一僵,面色霎時沉冷下來。
站在一側的喻景彥只覺背脊一涼,擡眼看去,果見他家六哥眸色鋒利如刃,似要将他給活剮了。
他吞了吞唾沫,心虛地垂下眼睛。
他也不想帶這位蕭二姑娘來這種地方,可不知怎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發展成了這樣。
碧蕪本還有些擔憂,但看眼前人入戲極快,下一瞬,薄唇微抿,面上浮現一絲柔意。
“夫人怎麽來了?”
一只略帶薄繭的大掌裹住她的柔荑,遒勁有力的手臂虛虛環在了她的腰身上,即便隔着幕籬,男人熟悉的氣息仍是滿溢鼻尖,那是一股淡淡的青松香混着酒香。
碧蕪心下不自覺踏實了幾分,但還是身子發僵,任由男人牢牢牽着她在一側坐下。
舫中有人見此一幕,笑着調侃,“本還以為沈大公子不好女色,不願讓舞姬接近,原是家中藏了美人,怪不得這外頭的野花都入不了眼了。”
見碧蕪一副幕籬遮得嚴嚴實實,有人緊接着道,“沈大公子,這兒也無旁人,便讓我們瞧瞧尊夫人的真容,也長長見識,看看什麽樣的美人兒才能将沈大公子你迷得神魂颠倒。”
“是啊,是啊。”
周遭人聞言都跟着起哄。
碧蕪緊張地攥緊了帕子,就聽耳畔男人低沉醇厚的聲兒響起,“內子長居閨閣,面皮薄,難免怕羞,還請衆位大人見諒。”
話音方落,碧蕪就見一只指節分明的大掌攏了攏幕籬上的白紗,将露出的縫隙又掩了回去。
他越是不讓看,舫內人便越是好奇。
雖看不清楚面容,可光從女子進來時,那婀娜妖嬈的身段,盈盈一握的腰肢,衆人都能想象到女子絕美的姿色。
這種朦朦胧胧,求而不得的感覺讓這些男人心生癢意,很快化作猥劣下流的眼神,似要穿過幕籬,扒去衣衫,将美人兒從頭到腳看個透徹。
碧蕪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甚至覺得惡心,止不住轉過頭去,往身側靠了靠。
須臾,只聽有人無趣地輕嗤了一聲,“沒想到沈大公子這般愛護尊夫人,竟一眼都不舍得旁人瞧。”
說話的這人是應州府通判何闫,官位僅次于作為瑜城知府的傅昇。
他這話中透露出顯而易見的不悅,令舫中的氣氛一時有些沉。
衆人本以為到了這個份上,這個姓沈的商人多少會存幾分眼力見,畢竟他如今的生意正是倚仗着這幾位。
沒必要為了個女人招惹這些個大人物。
然片刻後,卻見那位沈大公子薄唇抿唇,淡然道:“何大人不知,都說女子善妒,在下看不然,若是讓旁的男人多看我家夫人一眼,在下怕是會妒火中燒,恨不得造個金屋将她藏起來。”
碧蕪聞言微怔,擡眸便見那人垂首看來,滿目柔情,一字一句道:“這樣便不會有人發現她,觊觎她,能讓她一輩子,從頭到尾只屬我一人。”
話畢,他緩緩擡首,唇間含笑,在舫內睃視了一圈。
分明是一番深情的言語,講的是金屋藏嬌,可衆人不知為何,只覺一股沉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在座不少人脊背生涼,忍不住心虛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識以為生了錯覺。
一個小小的商人,何來這等本事!
而只有坐在男人身側的碧蕪知曉,這不是錯覺,男人的笑意并不達眼底,方才他只是小小地撕開了僞裝,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不過剛剛那番話……
碧蕪擡眸看向男人清隽的側臉,若有所思。
他應當是想到了王府中的夏侍妾吧……
見氣氛似乎更沉了,喻景彥忙笑着打圓場,“各位大人不知道,在下這大哥是個癡情種,當年為了求娶在下的嫂嫂,幹了不少傻事……”
他張嘴就來,眼也不眨地編起了故事,很快便惹得衆人開懷大笑,可算輕輕将此事揭了過去。
然舫中,卻有一人始終未笑。
傅昇不快地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重重砸在案上,随手扯了個舞姬入懷,發洩般在她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舞姬嘤咛一聲,媚笑着将一雙柔若無骨的藕臂纏在了他的脖頸上。
縱然懷中有這般千嬌百媚的美人在,可傅昇一雙眼睛卻仍死死盯着某處,耽耽虎視。
一個時辰後,碧蕪才扶着她那位酒醉的“夫君”出了畫舫,踏上了岸,留下她那位“小叔”在舫內繼續陪衆人飲酒作樂。
已是夜深,青菱河沿岸的喧嚣退去,人煙寥寥,連挂在兩側的燈盞都被吹熄了小半,随風飄蕩。
離畫舫遠了,原醉得不省人事,站都快站不穩的男人,雙眸頓時恢複清明。
他整理了一番衣衫,又是那副光風霁月的模樣,側首歉意地同碧蕪道:“十一考慮不周,差點讓二姑娘身陷危險,本王替十一給二姑娘賠禮。”
碧蕪搖搖頭,“不是十一殿下的錯,殿下當時是想替臣女解圍,臣女該向十一殿下道謝才是。”
譽王劍眉微蹙,眸色沉了幾分,“傅昇那厮……可是當街冒犯了二姑娘?”
碧蕪聞言笑了笑,并不想多提,只道:“他倒是嚣張,竟連官府都不怕……”
說罷她擡眸看向譽王,福了福身,“臣女的馬車就在前頭,臣女該回去了,今日多謝兩位殿下。”
她正欲離開,可還未轉身,就覺腰肢驀然被人攬住,整個人撞在男人堅實的胸膛上。
碧蕪雙眸微張,下意識要推開他。
卻聽一陣破空聲響起,似有羽箭自她耳畔飛速擦過,旋即傳來一聲慘叫。
碧蕪腦中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有人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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