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暴露
她擡眼看去,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五六人,面露兇相,手持刀劍直指他們。
最前頭的地上還躺着一人,雙目圓睜,卻是沒了氣息,方才那箭正入他的心口,一箭斃命。
碧蕪疑惑地蹙了蹙眉,可譽王方才抱着她時并沒有動,那這箭又是從哪兒來的?
對于突然冒出來的箭,那群歹人亦是愣住了,可畢竟都是在刀尖上過活的人,何曾懼過這些,相互對視一番,複又提劍一擁而上。
銀鈴吓得失聲尖叫,碧蕪亦是面色蒼白,可她面前的男人卻是鎮定自若,一動不動。
“殿下……”
她聲兒都在顫,卻覺雙眼一熱,竟是被大掌捂住了眼睛,耳畔旋即響起男人安慰的聲兒,“別怕。”
那些人沒能沖上來,似有人擋住了他們,兵刃交接的聲響和慘叫聲交融,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
前世,碧蕪從旭兒口中得知,譽王秘密培養了一批暗衛,貼身保護他的安危,但碧蕪并不曾親眼見過。
如今聽到這動靜,碧蕪意識到定是那些暗衛所為。
頭頂驀然響起一陣口哨聲,很快“嗒嗒”的馬蹄聲近,碧蕪只覺身子騰空,竟被一把抱上了馬背。
譽王亦利落地翻身而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拉緊缰繩,縱馬馳騁而去。
碧蕪像是想起什麽,驚慌地抓住譽王的衣袂,“殿下,我的婢女……”
“放心,會有人保護她。”譽王淡淡道。
碧蕪卻是放心不下,她想起了前世與她一同在譽王府共事的小琏,小琏就是在一場刺殺中為了保護她和旭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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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頻頻回望,然馬行得越來越遠,卻是什麽都看不見了。碧蕪來不及多擔心,忽又從小道中竄出幾匹馬來,将他們團團圍住,徹底逼停。
譽王攬着身前人的手臂緊了幾分,眸色冷沉淡淡掃過幾人,“你們是傅昇的人?”
為首的黑衣男子不屑地冷嗤一聲,“沈大公子既然看出來了,不若乖乖将你懷中的女子交給我們,興許我們一高興,還會給你留一個全屍。”
碧蕪聞言雙眸微張,聽到“傅昇”二字,她原以為是譽王和十一皇子僞造身份的事情敗露,不曾想竟是因為她!
震驚之際,只聽男人低沉的聲兒在她頭頂響起。
“當街謀害性命,搶奪民女,他傅昇真就無法無天了,不将官府,不将陛下放在眼裏了是嗎!”
她擡首看去,便見譽王面色陰沉,眸中濃重的殺意令他整個人猶如煉獄中走出的修羅,陰鸷冷厲,讓碧蕪不由得脊背發寒。
前世,碧蕪見過他這模樣兩次。
一次是永安二十五年譽王府菡萏院,那場險些讓旭兒喪命的大火,還有一次便是譽王登基三年後,溫泉行宮之行,承王餘黨意圖綁架儲君,要挾天子。
這兩場變故都引得譽王震怒,不知有多少人受刑,乃至于血流成河。
“扯什麽官府和陛下。”然對面幾人卻并未将他們放在眼裏,反毫不留情地嘲諷道,“你一個富商,死了便死了,謀財害命的賊人多的是,誰會懷疑到我家老爺頭上。”
為首的還不忘一臉輕佻地看向碧蕪,“小娘子,這種都保護不了你的男人有何用,不若跟着我家老爺,保管你吃喝不盡,珍寶玉石戴也戴不完,過得比宮裏的娘娘還要舒坦呢……”
其餘人跟着猥笑起來,可方才笑了幾聲,其中一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擡手摸了摸,卻只摸到被羽箭穿透留下的血窟窿,他睜着眼睛,保持着難以置信的神情,下一刻在四濺的鮮血中從馬上跌落。
剩下幾人擡首看去,便見那個坐在馬上,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商,此時脊背直挺,眸光銳利,不知何時掏出了長弓,羽箭搭弦,蓄勢待發。
為首的黑衣男子這才察覺到不妙,正欲擡手示意同夥沖上前,卻聽接連兩聲慘叫,左右兩側之人皆已中箭,摔落下馬。
不過幾息的工夫,只剩下了他一人。
方才還氣焰嚣張的男人,望着這副場景,面色慘白,忍不住拉緊缰繩,往後退了退。
“沈峥,你……你究竟是何人?我家老爺懷疑得不錯,你果然有問題!”
“我是何人?”譽王冷笑了一聲,慢悠悠從箭袋中取出一箭,“這個答案,你自己下去問閻王吧。”
他緩緩拉開弓弦,目光如炬,全然不似踏青那日的生疏猶豫,箭刃在月光下閃着冷光,直指面前之人。
黑衣男人見此情形,一不做二不休,似是不信他的刀還沒眼前這個人的箭快。
他猛夾馬腹沖來,一手擡刀直直劈下去。
碧蕪呼吸一滞,因刀落下的方向并非譽王,而是她。
她下意識閉上眼,驚叫出聲,然下一刻只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鼻尖蔓延開來,她大着膽子睜開眼,幕籬的白紗上濺了幾滴鮮血,一雙猩紅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羽箭正中他的額頂,咽喉處還被插入了一把匕首。
他僵直着身子從馬上摔下去,發出“砰”一聲悶響。
暗處走出兩人,在馬前單膝跪下,“殿下,是屬下來遲。”
“都處置了。”譽王淡淡道。
“是。”暗衛領命熟練地處理起了屍首。
碧蕪挪過眼不想去看,可即便看不見,那副血淋淋的場景仍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将胃裏的惡心感複又勾了出來。
聽着懷中人略有些淩亂的呼吸,譽王劍眉微蹙,正想說什麽,卻見她驀然俯下身,不住地幹嘔起來。
他唯恐她摔下馬去,伸手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腰肢。
碧蕪覺得自己連胃都快嘔出來了,身子也越發軟弱無力。
少頃,頭上的幕籬被一把扯了去,或是瞧見了自己蒼白的面色,男人的眉頭一時皺得更緊了。
碧蕪開始覺得頭暈眼花,甚至眼前有些發暗,她下意識攥住男人的衣襟,張嘴想說什麽,可還來不及吐出一個字,眼前一黑,徹底暈厥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小琏将她和七歲的旭兒藏在隐蔽的樹叢間,囑咐他們好生呆在此處,莫要出聲。
碧蕪沒能拉得住轉身而去的小琏,只能聽她的話,一邊安慰旭兒,一邊心驚膽顫地等啊等,直到譽王親自帶着禦林軍趕來,救下他們。
她将旭兒交給禦林軍統領,心急如焚地在屍橫遍野中一聲聲呼喊小琏的名字,最後卻是在角落裏聽見一個極其微弱的回聲。
那個與她一起共事六年,愛脆生生叫她姐姐的姑娘,此時身中數箭,奄奄一息,鮮血将她的粉衫染得通紅。
但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是艱難地笑着安慰她,讓她莫要傷心。而碧蕪只能抱着那具逐漸冰涼僵硬的身體,哭得泣不成聲。
碧蕪醒來時,嘴上仍是不停地喚着小琏的名字,睜開眼睛,透過那嫣紅的床帳,便見坐在榻邊的男人清冷的面容,與她失去小琏的那一回,昏厥後醒來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半夢半醒間,她猛然坐起身,一下拽住男人的衣襟,慌亂道:“小琏,小琏……不,不對,銀鈴呢,銀鈴呢?”
看着碧蕪滿頭大汗,神色驚慌的模樣,譽王反握住她冰涼的手,柔聲道:“別怕,她很好,并未受傷。”
恰在此時,銀鈴端着食案進來,看見碧蕪,不由得喜道:“姑娘,您醒了!”
見銀鈴平安無恙,碧蕪心下頓時一松,然瞥見食案上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她眸光顫動,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
她下意識将手搭在小腹上,轉而小心翼翼地看向譽王。
看着他并無異樣的神情,碧蕪心下抱着一絲僥幸。外頭的天尚且有些昏暗,她不知自己睡了幾個時辰,可暈厥過去的時候,仍是深夜,興許根本請不到大夫。
至于這碗藥,也許只是普通的補藥而已。
碧蕪正努力安慰自己,卻見譽王緩緩将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低聲道:“孩子也沒事……”
他風清雲淡的一句話卻猶如晴天霹靂令碧蕪怔在那裏。
譽王靜靜地看着她,神色頗有些意味不明。
“或許,二姑娘有什麽想對本王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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