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心意

在兩樁案件查得如火如荼之際,驀然冒出這事兒,頓時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永昌侯府敗落已然成了定局,蘇婵這時候提和離,頗有些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意味。

雖她提出的和離緣由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或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蘇婵還特意出門去了趟醫館。她前腳剛走,醫館夥計就憑着那張嘴将她身上可怖的傷痕傳得街頭巷尾人人皆知。

依那夥計所言,雖他只瞥見那位永昌侯世子夫人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但依舊令人心驚,上頭新陳陳的傷痕,鞭傷、擦傷及青紫的瘀傷交錯堆疊。

一個弱女子被淩虐至此,京城百姓皆為其不平,指責那永昌侯世子殘忍無度,甚至将他昔年眠花宿柳,調戲良女的荒唐事一一挖了出來。

然才過了一宿,因坊間的另一傳言,這樁和離紛争一時變得錯綜複雜。據那永昌侯世子親口所言,蘇婵絕非表面這般柔柔軟軟,反是名副其實,心機深沉的毒婦。

當年為了不嫁入永昌侯府,她不惜向未婚夫婿下毒,才有了後頭永昌侯世子癫狂跳河,昏迷不醒的一幕。

永昌侯世子之所以将此事公之于衆,無非是看不慣蘇婵的虛僞面孔,如今她既與他徹底撕破臉,他自也不必留任何餘地。

京城百姓倒對談論此事樂此不疲,到後來便也看清楚了,這對夫婦委實是狗咬狗,全然抛了大家貴族的臉面,這劇情着實比觀止茶樓最賣座的話本還要精彩。

鎮北侯世子蘇麟在得知妹妹下毒一事後,雖也震驚萬分,但因着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仍是硬着頭皮時時進宮同永安帝求情。

永安帝本就為那兩樁案件頭疼不已,絲毫沒心思理會這事兒,故而蘇麒幾乎每回去皆是無功而返。

是日,碧蕪帶着旭兒入宮,恰巧遠遠看見那位鎮北侯世子從禦書房的方向出現,看那暗淡的神色,應是又沒有成。

喻淮旭由母親牽着,亦在看那個身姿挺拔,一身英武之氣的男人,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父皇如何一步步設計這個正氣凜然的男人墜入萬劫不複。

前世,他父皇曾試圖兩次廢後,但皆沒有成。

第一次是蘇婵冒險求雨得了民心,第二回 則是在成則四年,他父皇以蘇婵無故虐殺宮婢,手段殘忍,毫無仁慈之心,失皇後儀度為由再度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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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曾想,兩日後,西北戰起,鎮北侯以不惑之齡抵禦外敵,最終戰死沙場。

消息傳回京城,群臣紛紛上書,懇請念在鎮北侯一生戎馬倥偬,忠烈不二,為安鎮北侯亡靈,收回廢後成命。

那夜,喻淮旭親眼看見他父皇坐在禦書房中,對着那成摞的奏折,面色陰沉冰冷,久久不言。

蘇婵又一次如有神助,廢後之事到底沒成。其後父皇再未提廢後之事,及至成則七年,他甚至一反常态,以撫慰之名,将三年守孝期滿的蘇麒召回京城,親封鎮北侯,并授予吏部官職,大力扶持蘇家。

不過一年,喻淮旭眼看着蘇麒步步高升,幾乎位極人臣。或是看出他的疑惑,父皇将他喚至禦書房,只淺笑着道了一句,旭兒,你覺得朕真是為了他好嗎?

看着父皇溫煦笑容下的冰涼,當年不過十三歲的他踏出禦書房後,即便沐浴在暖陽下,依然覺得脊背攀上一陣陣惡寒。

爬得越高則跌的越慘,所謂高處不勝寒,他父皇想要的不單單是廢掉皇後,而是搞垮整個蘇家。

人皆有欲,或為名,或為權,或為利,或為色。

蘇麒亦是,再光明磊落的人,定也可能被欲望所蒙蔽,而他父皇要做的,便是要用滔天的權勢,将他這汪清流徹底染黑,然後名正言順将這個最大的障礙連根鏟除。

喻淮旭至今想不起,後來究竟怎樣了,他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但能确定的是,前世,他父皇這個人人贊頌的明君,為了給他母親一個名正言順,安安穩穩,暗地裏做了許多卑鄙陰暗之事。

思至此,他忍不住擡眸偷偷看了自家母親一眼。

他其實一直很好奇,在他死後,他父皇将這皇後之位予他母親了嗎?

就算他死了,但若前世父皇和母親能相攜到老,他也算了無遺憾。

如果真是那樣,便好了。

碧蕪拉着旭兒的手一路去了太後宮中,太後躺在床榻之上,并未起身,倒也不是病了,只是近日發生之事令她有些心力交瘁。

才不過一月不見,太後鬓間霜雪又濃了幾分,雖活到這個年歲,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深宮中見過太多骨肉相殘,兄弟阋牆,可眼看着在自己膝下長大的孩子們慢慢變了性子,一個個都走上歧途,她到底還是難掩失望難過。

然今日見着旭兒,太後的精神到底好了些,只與旭兒玩鬧了一會兒,又拉着碧蕪說了些體己話,面上複又顯出幾分倦色。碧蕪見狀以旭兒還要去墨淵閣看書為由,起身告辭了。

然方才步出慈安宮正殿,碧蕪迎面便與從側殿出來的喻澄寅撞了個正着。

淑貴妃被禁足在芙蓉殿後,太後擔憂喻澄寅,在與皇後商量之下,将她接到身邊住下。

不管淑貴妃做了什麽,喻澄寅到底是無辜的,今日見着這位昔日最受寵愛,最活潑鬧騰的六公主,碧蕪不免有些驚詫,與上一回在慶功宴時相比,喻澄寅又瘦了許多,身形單薄,甚至如弱柳般不堪風吹,原還有些肉嘟嘟的小臉如今下颌尖細,輪廓分明,雖是襯得人更為高挑些,可周身的稚嫩之氣亦消失了。

仿佛是在一夜之間,這位六公主徹徹底底長成了大姑娘。

兩人也不算相熟,碧蕪沖她微微一颔首,疏離地喚了聲“公主殿下”。

旭兒也随着她有禮地喊了聲“六姑姑。”

見喻澄寅緊抿着唇沒有說話,碧蕪正欲牽着旭兒離開,只聽一句急切的“六嫂”,擡眸看去,便見喻澄寅沉吟半晌,小心翼翼道:“能不能……陪我說會兒話?”

碧蕪怔了一瞬,含笑道了聲“好”,她讓銀鈴和小漣領着旭兒在外頭玩,自己則随喻澄寅入了側殿。

喻澄寅命宮人奉了茶,咬着下唇,半晌才低聲道:“我原以為,六嫂定也不會搭理我的。”

聞得此言,碧蕪端着杯盞的手微微一頓。

“公主殿下為何會這麽說?”

喻澄寅長吸了一口氣,面上流露出絲絲苦澀,“自我兩個舅舅、母妃和七哥相繼出事後,宮裏的人便同從前不一樣了,見着我也不再笑着讨好,而是避之不及,仿若我是瘟神一般,躲得遠遠的,就連阿婵姐姐也……”

她聲音驟然一哽,緊接着,珍珠般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進杯盞中,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啞聲道:“我原以為阿婵姐姐定不會疏遠我,可那日在宮中見到她,我喊了她那麽多聲,她卻是一眼都未轉過來看我,我知曉她聽到了,卻沒想到如今竟連她也迫不及待與我割席。”

蘇婵是怎樣的人,碧蕪再清楚不過,從一開始,她讨好這位六公主,就只是因着她的身份地位。

那麽多人都瞧出來了,偏這位天真的六公主看不出來,也或許她并非絲毫沒有察覺,只是發覺了卻不願承認,自欺欺人吧。

“我在宮中出生長大,自小便被所有人疼愛着。我總以為她們都是真心待我好的,可為什麽現在他們都徹底變了呢。母妃也好,阿婵姐姐也好,甚至于父皇和七哥,都不再似從前那般待我了……”喻澄寅淚眼朦胧地看向碧蕪,“六嫂,真的是我錯了嗎?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

喻澄寅眸中的迷茫與卑微,讓碧蕪頓生出幾分心疼,眼前的人還是那個曾不可一世的六公主嗎?

碧蕪将她抱進懷裏,輕輕撫摸着她的背脊,任她從低低抽泣到號啕大哭,“你沒錯,你有什麽錯呢……錯的不過是他們罷了……”

人活在世,沒有誰是一開始就能活明白的,總是吃過一遍又一遍的苦頭,才會生出警覺,分辨善僞,懂得如何在這個混濁的世間保護自己。

六公主也是,她也是。

這世活得還算順遂,不過是堪堪避開了前世遭過的難罷了。

可無人知曉,離譽王登基的日子越近,她心中的不安就增添一分。

因一切似乎變了,卻又循着該有的軌跡,若東流之水濤濤向前,無法回頭。

又一月,因永昌侯曾用賄賂款替承王置辦了幾座宅院和美人,原與兩樁案件關聯不大的承王亦被牽扯其中。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永安帝為平民憤,下旨将承王貶為郡王,趕回封地,終身不得回京。

方家被抄家,淑貴妃那身為永昌侯的長兄和身為戶部尚書的次兄被當街斬首,方家家眷不論男女被悉數流放,至于涉案的官員則根據罪行輕重處斬,流放,被貶……

因未能與永昌侯世子和離,流放之列亦有蘇婵,為了救女兒,鎮北侯快馬加鞭自西北進京,懇請永安帝放過愛女。

永安帝念在鎮北侯鎮守西北多年,勞苦功勞,最終同意他将蘇婵帶回西北,只和承王一樣,此生此世永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兒子被逐,兄長斬首,方家全家遭遇流放,淑貴妃亦被永安帝貶為貴人,驅至冷宮。

然即便如此,她仍是賊心不死,将冷宮中的東西摔了個幹淨後,做夢都還夢到承王回到京城,登上皇位,将她奉為尊貴的皇太後。

然她的夢只做了一半,再醒來時,便見自己被吊在半空中,一雙□□的腳堪堪踩在圍欄頂上,夜風裹挾着冰冷的雨水砸下,淑貴妃看着底下只消摔下去便會粉身碎骨的高度,忍不住失聲尖叫,狼狽地求救。

可喊聲很快被呼嘯的風聲掩去,這般風雨天誰也不會來到此處。

雨水将淑貴妃淋了個透濕,半散的發髻淩亂地貼在臉上,她喊了許久,直至嗓子都喊啞了,都得不到任何回應,腳在欄杆上站久了,又麻又酸,可她還得咬牙堅持着,以防墜下高臺去。正當她筋疲力竭之際,忽見漆黑的樓閣下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淑貴妃驚喜難掩,原以為是有了生機,卻在看清來人的一刻倏然怔愣在那裏。

來人負手靜靜地看着她,絲毫不為所動,幽暗的光勉強映出他清隽的面容,眸底的冰涼陰鸷若一把鋒利的劍刃令人不寒而栗。

他薄唇微抿,低沉的聲兒裏帶着幾分笑意,“淑貴妃,不,如今應當是淑貴人了,這聽風賞雨的滋味可還美妙?”

淑貴妃看着眼前人的臉,面容逐漸變形扭曲,旋即怒氣沖沖地嘶吼道,“原來是你,你個賤種,快将我放下來!你要敢對我做什麽,等楓兒回來定然不會放過你……”

看着她一身狼狽,卻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譽王冷哼了一聲,露出些許譏諷的笑,“你放心,他自然會回來,不過那時,應是要與你在地下相會了!”

“胡說八道什麽!”淑貴妃目眦欲裂,怒瞪着譽王,猛啐一口道,“賤種,和你那個卑賤出身的娘一樣,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還妄想奪我兒皇位,你只配和你娘一樣,不得好死!”

她話音未落,便覺脖間一緊,一只大掌已然扼住了她的咽喉,眼前人面沉如水,那雙幽深的眼眸裏燃着熊熊怒火與升騰的殺意。

他猛地用勁,力道之大似要将她纖細的脖頸生生折斷。

淑貴妃想要掙紮,可雙手被麻繩死死縛住懸于梁上,無法自救,就在她雙眼翻白,幾欲斷氣之時,那只大掌驟然一松。

她若岸上幹涸的魚重獲甘霖般拼命呼吸,意識稍稍回轉之際,就聽低沉的聲兒響起:“也不知淑貴人還記不記得,我母妃當年便是在這觀星臺上,被你活活害死的。”

淑貴妃雙眸微張,驚詫地看過去,“你怎麽會知……”

看着男人眼中濃重的殺意,才逃過一劫淑貴妃這才感受到了恐懼,她拼命搖頭,否認道:“不是的,不是的,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我沒有害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沒錯,此事與她沒有任何關系,那日,她偶然在附近看到那個失了寵的賤人,一時起了作弄之心,命人将她手中的藥包奪去,藏在了觀星臺上,她沒有推她,是她自己失足墜下去的。

對,此事與她無關,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果不是你命人奪走了她手中的藥,她如何會死!”譽王低吼道。

若非當年跟随在淑貴妃身邊的宮婢良心不安,偷偷将真相告訴了他,他許是一輩子都不知那一夜,他母親究竟經歷了什麽。

那個奉淑貴妃之命奪去藥包的內侍,竟是将藥包懸挂于靠近圍欄的梁上,他母親為了将這藥帶回去,冒着大雨,爬上了圍欄,卻在抓住藥包的一刻,因欄杆濕滑,失足跌下了高臺。

可直到墜下去的一刻,她還想着自己在床榻上高熱不退的兒子,死死地抱着那包好容易從太醫院求來的藥。

“我沒有,我沒有。”淑貴妃依舊矢口否認,卻見眼前的男人慢條斯理地拔出腰間的匕首,劍面的寒光令淑貴妃一個瑟縮,“你……你要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譽王薄唇緊抿,擡起匕首慢慢地磨着那足足兩指粗的麻繩,幽幽道:“貴人可知,父皇之所以不殺老七,而只是将他貶至封地,其中還有我的一份功勞……”

淑貴妃看着一點點斷裂的麻繩,身子抖地跟篩笠一般,她雙眸顫動,早已沒了方才的傲慢,“不要,不要,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放我一馬,我以後吃齋念佛,日日抄經,向你母妃贖罪,你放過,放過我……”

譽王卻似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兀自道:“科舉舞弊收受的賄賂,以及私吞的軍饷,怎可能只有這麽少一筆,是我故意向父皇瞞報了,你猜你那好兒子,聯同他兩位舅舅,用這筆錢做了什麽?”

聽得這話,淑貴妃這才停了求饒,看向譽王,顫聲問道:“什,什麽?”

譽王靜靜看了她半晌,薄唇微張,緩緩吐出二字,然就在淑貴妃面露震驚之際,右手猛一用力,鋒利的匕首瞬間劃斷麻繩,一聲尖叫過後,系于繩上之人飛速下墜。

自高臺墜下亦不過幾息,淑貴妃睜大眼看着那個居高臨下含笑望着她的男人,只後悔自己戒心不足,未早做防備,直到臨死之前才發現。

原來這個看似柔弱無害的男人,暗中算計了所有人,才是這個宮裏最瘋的瘋子!

一聲悶響後,那支離破碎的軀體緩緩流出鮮血,旋即被傾盆大雨暈開,在夜幕中開出一層層詭異绮麗的紅花。

譽王淡淡瞥了一眼那已無生氣的屍首,轉而對着無人處道了一句:“處理幹淨。”

下一瞬,也不知是何人在黑暗中恭敬應了一聲“是”,目送譽王下了高臺,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今日的雨下得極大,屋檐上噼啪作響,水流彙聚至廊下,形成一道密密的雨簾。

碧蕪站在屋門口,遠遠地望着,卻始終不見雁林居那廂有任何動靜。

按理說,那兩樁案件已了,譽王當是沒有先前那般忙碌,可為何快過亥時還未回來。

碧蕪正欲讓銀鈴去隔壁打探打探,卻見雨幕中一個身影打着傘匆匆奔來,正是康福。

“王妃,王妃。”康福氣喘籲籲地跑到廊下,“殿……殿下回來了……”

回來了?

碧蕪忙問:“那殿下人呢?”

“一回府便去了梅園,這會兒在雨中淋着呢,任憑奴才怎麽勸,都不肯進屋去。”康福急道,“王妃,您快去看看吧。”

他話音未落,手上的傘被奪了去,身側飄過一陣風,那抹倩影已然跑入了雨中。

碧蕪也未管下裙被雨和濺起的水花打得濕透,徑直往梅園的方向跑去,入了院門,果如康福所說,譽王淋着雨站在院中,一動不動地望着那一片梅樹林。

“殿下!”她快步至他跟前,忙墊腳為他撐傘。

“王妃怎麽來了。”

譽王看着她因為他打傘而濕透的半邊身子,劍眉蹙起,本欲伸手将她攬近些,可想起自己這雙手方才殺了人,複又緩緩垂落。

然垂落的一瞬間,那雙冰冷的柔荑卻是握住了他,用勁将他往屋內拽。

碧蕪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可見譽王這般反常,又來了梅園,總覺得應是與沈貴人有關。

将譽王拉坐在小榻上,碧蕪正欲去點燈,再尋來幹淨的帕子給他擦拭,卻一個不防倏然被扯進了男人懷中。

他粗粝的大掌擒住她的下颌,迫不及待地攫取她的呼吸。

一片漆黑中,濕透的衣裳被一件件丢落在地,碧蕪原因淋了雨而冰涼的身子也在與男人的緊貼中恢複了熱意,随即一點點被大掌點燃逐漸滾燙。

窗外飄風急雨,屋內亦是驚濤駭浪。

碧蕪雙眼迷蒙,緊緊攀住男人的背脊,任他予取予求,昏昏沉沉間,卻聽耳畔響起熟悉又低啞的聲兒,一遍一遍,似在逼迫她承諾什麽。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絕不會離開我……”

她朱唇緊咬,緩緩閉上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從前她分明知道走不了,可還總想帶着旭兒逃跑。可如今她清楚,她更是逃不掉了。

即便很久以前,她就已心有所覺,卻倔強着始終不肯承認此事,可時日越長,她發現她愈發騙不了自己。

怎麽辦!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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