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求證

碧蕪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前世十幾年與那個男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如紛紛揚揚的紙片般在她眼前閃過。

她竟是不知,兩人的前世回憶是會有這麽多,零零碎碎,埋藏在記憶深處,不被她在意察覺。

可他對她的那些溫柔、保護與占有,最後化作的不過是他冷漠決絕的背影和一杯腸穿肚爛的毒酒。

幽幽睜開眼,雀藍的暗紋羅帳微微飄蕩着,碧蕪側眸瞥見一片繡着龍紋的黑色衣角,順勢擡眼看去,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男人倚着床欄而靠,雙眸緊閉,面容沉肅淡漠,一身繁複端重的墨染常服,斂了他平素的溫潤之氣,反透出帝王的威儀不可犯。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一時竟認不清是現實,還是仍深陷在前世夢中。

須臾,男人鴉羽般的眼睫微顫,緩緩睜眼,露出那雙深邃幽沉的眸子,他靜靜地看着她,柔聲道:“醒了?”

聞得這聲,碧蕪頓時清醒了些,她閉了閉眼,掩去眸中悵惘,支撐着坐起身,擡眸環顧了一圈。

雖是對此地不大熟悉,但前世碧蕪到底來過幾次,略有些印象。這偌大的殿宇,富麗堂皇的陳設,當就是皇後寝殿。

裕寧宮。

“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适?”

見她怔愣在那廂,久久沒有答話,男人劍眉微蹙,擡手去摸她的臉,然還未碰到分毫,便見她側了側腦袋,竟是躲了去。

男人的眸色微沉了幾分,他垂眸思量半晌,以為是她因那婢子之事同他置氣,解釋道:“為了保護你和旭兒的安全,的确是朕讓她代替你上了馬車。雖是兇險,但幸好她不過受了些小傷,過後朕會好生賞賜她。”

碧蕪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自是不知,她介懷的,不止這些。

Advertisement

而他對小漣的态度越不在意,梗在她心口的那根刺,就越發被扯地生疼。

少頃,她薄唇微張,“殿……”

才出聲,她便驟然閉上了嘴,她忘了,眼前這人已經不是譽王了,他終是成了他心心念念,高高在上的皇帝。

“陛下……”她再次開口,胸口濃重的滞悶溢到了喉間,連聲兒都帶着幾分無力,“臣妾累了,想再歇一會兒。”

成則帝劍眉微蹙,不可能看不出這不過是她趕他走的托詞,雖不清楚究竟是何緣由,但他總覺得這個分明近在咫尺的人,下一瞬便會徹底消失一般。

他沉默半晌,低聲道:“好。”

碧蕪靜靜等着他離開,卻見他久不起身,少頃,身子便被扯了去。

“待皇後休息好了,朕再來看你。”

男人低沉醇厚的聲兒伴随着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他抱着她的手力道很大,似要将她盡數揉進懷裏,碧蕪掙紮不得,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驀然覺得眼眶發澀發酸。

她強忍着淚意,藕臂攀上他寬闊的背脊,心下百感交集。

她是真的希望,只是自己猜錯了。若是一場誤會,便好了……

成則帝離開後,銀鈴銀鈎方才蹑手蹑腳地進屋來,碧蕪躺在榻上并未睡去,索性出聲将兩人喊了過來,同她們問起小漣的事兒。

銀鈴與銀鈎對望一眼,答:“小漣那時迷暈了王……娘娘您以後,便再未回來。直過了好幾個時辰,才有陛下的人,将我們給放出來,護送我們入了宮。”

銀鈎也道:“奴婢們到處沒見着小漣,因着擔心她,同人打聽,才知小漣那日穿了娘娘的衣裳,上了馬車,替您引開了追兵……聽聞她受傷了,但幸好,只受了些小傷,應當很快便能好起來。”

碧蕪聞言颔首,哽咽着喃喃道:“沒事便好,沒事便好……”

銀鈴銀鈎伺候碧蕪起了身,自禦膳房端來飯食伺候她吃下,再同她徐徐道了這兩日發生的事兒。

原是登基大典那日,承王與留在京城的心腹裏應外合,将六千精兵放進京城,包圍了皇宮。

大典被迫中斷,承王威脅成則帝主動讓位,言借此留他一命。參加大典的群臣皆吓得大驚失色,其中不乏貪生怕死,倒戈向承王求饒之人。

就在衆人以為承王奪取皇位在望時,卻不想一聲慘叫後,承王帶來的六千精兵卻驀然開始自相殘殺,頓時一片混亂。

不多時,蕭鴻澤帶兵攻進皇宮,将承王殘兵團團包圍,承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逃跑無路,當場被蕭鴻澤生擒。

看着成則帝華貴冠冕加身,站在祭臺上,從頭到尾波瀾不驚,風清雲淡的模樣,群臣這才知曉,這場承王之亂原就在他們這位新帝的計劃之中,換句話說,從一開始,他就欲以承王叛亂來得以名正言順地為其定罪,同時,也讓諸多不忠之臣原形畢露。

那些當時遲疑着未向承王屈服的朝臣在恍然大悟之際,不免心有餘悸。

衆人原皆以為這位新帝是個寬厚良善之人,卻不想其心計手段隐藏之深,着實令人意想不到。

這場登基大典可謂一石二鳥。既擒下了承王,又震懾了群臣。

凡是在登基大典上見過此幕的大臣,就算顧着自己的性命,往後也萬不敢在新帝面前随意造次。

雖承王被捕下獄後,尚且未被定罪,可謀反篡位之事非同小可,定不可能像先前那般被貶至封地那麽簡單。更何況事發後,在行宮休養的太上皇便以卧病為由避不見人,似乎鐵了心不參與此事,京城都在傳,承王這回只怕是兇多吉少。

登基大典後的第四日,碧蕪的裕寧宮便來了客。

乍一聽守殿的宮人通傳說雲平長公主要見她時,碧蕪便料到她要說些什麽。

喻澄寅已然在太上皇和太皇太後那廂接連碰了壁,如今尋到了她處,定也是無可奈何。

她沉默半晌,到底沒忍心将她拒之門外,還是命銀鈴将人請了進來。

方才踏進殿內,喻澄寅便屈膝跪在了碧蕪面前,任憑她怎麽拉都不肯起來。

曾經那麽高傲的小公主,如今卻輕易向他人低了頭,她無助地跪在地上,拉着碧蕪的衣角,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她,“皇嫂,求求你,救救我七哥吧。”

碧蕪就知她為此而來,她低嘆了口氣,終究沒有辦法應她,“寅兒,這是朝中政事,我無力插手,亦無法左右陛下的決定。”

“不,寅兒知道皇嫂可以,皇兄愛極了皇嫂,這世上除了皇嫂,沒人再勸得動皇兄。”喻澄寅止不住崩潰地哭起來,“皇嫂便當可憐可憐我,母妃沒了,寅兒只有這麽一個親哥哥了,皇嫂……”

此話固然沒有錯,喻澄寅也着實無辜可憐地緊,但碧蕪頭腦到底沒有發昏,就因得如此,便去成則帝面前替承王求情。

喻澄寅無辜,可那些為滿足承王野心而喪命的将士和百姓們同樣無辜。

承王這般貪戀權位,乃至于不擇手段的人,不配為皇帝,更不配為人。

他不惜貪污軍饷,陷家國安危于不顧,亦不管朝政紊亂,以科舉之利斂財屯兵,就只為了這個古今無數人趨之若鹜的皇位。

既然做了,他便需得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她咬了咬唇,手上一用力,猛然将喻澄寅拉拽了起來,定定地看着她道:“寅兒,你已然長大了,定也清楚承王這些年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陛下想要他的命,或是有私心在,可承王本身真的無罪嗎?就算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了他,可那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們,又要去哪裏讨一個公道!”

聽得此言,喻澄寅的哭聲一時哽在那兒,她低眸反複回味着這話,許久,終似放棄般松開了碧蕪的衣角,雙臂無力地垂下。

她是紅腫着一雙眼睛離開的,但走時卻并未哭,只神色決絕,出了裕寧宮後,徑直往禦書房的方向而去。

翌日一早,碧蕪便聽聞了承王在牢裏自盡的消息。雖不知這一世是不是成則帝賜下的毒酒,但碧蕪聽說,就在前一夜,喻澄寅曾親自拎着食盒去獄中看望了承王。

她或是帶着成則帝的意思,或也有她自己的意願,以還算體面的方式,給自己的親哥哥留了個全屍。

承王死後,成則帝網開一面,并未對承王家眷趕盡殺絕,只将他們悉數貶為庶民,流放至北部苦寒之地。

而喻澄寅從承王去世那日起,變得沉默寡言,開始真真正正随太皇太後一塊兒抄寫經文,虔心禮佛。不論如何,經歷了這許多,她已再變不回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公主了。

入宮十餘日後,碧蕪問過銀鈴小漣的傷勢,命人将在宮外休養的小漣接了進來,親自去看她。

成則帝口中所謂的小傷,差一點便讓小漣送了命,一支羽箭直直插入她的胸口,但凡再偏一指,今日她便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傷勢雖是已好了許多,可小漣躺在榻上,起身仍是有些艱難,見碧蕪親自來看她,她掙紮着欲坐起來,又被碧蕪擋了回去。

“你傷得不輕,好生歇息着,不必多禮了。”碧蕪看着她略顯蒼白的面色,不免有些心疼,畢竟小漣是為救她而傷,“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宮中養着,有孟太醫親自給你瞧病,想來定是能好得快些。”

小漣躺在榻上,輕咳了兩聲,“多謝娘娘。”

碧蕪微微颔首,旋即垂下了眼眸。若說她這一趟來單純是為了看小漣,那定是假的,她亦存着她的意圖,她伸手替小漣掖了掖被角,狀似無意般問道:“你是何時開始跟着陛下做事的?”

小漣聞言稍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想是碧蕪已經知道她是成則帝的人了,思忖片刻道:“有好些年了,奴婢是孤女,承蒙陛下賞識,才能在這艱難的世道下活下來,後來為了報恩,便聽陛下的命,負責保護娘娘。”

“是嗎……”碧蕪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想起這一世在王府初遇小漣時的場景,确實是巧合又刻意了些。

她默了默,接着道:“這次也多虧了你,若沒有你,只怕我和旭兒,都會遇到危險。”

碧蕪說着,自發髻上取下一枚潔白無瑕的桃花玉簪,笑了笑,“我也不知如何謝你,其他的賞賜自是有的,不過這枚玉簪,我向來很是喜歡,也一并贈了你。”

小漣見狀,惶恐道:“娘娘,奴婢并非……”

“我知道,你救我不為得我報答,可我也不能不報。”碧蕪佯作自然地将玉簪随手插在她的發髻上,“扭過頭,教我瞧瞧,戴着好不好看。”

小漣怔愣了一瞬,旋即聽話地稍稍偏過腦袋。碧蕪将她鬓邊的碎發別到耳後,趁此機會,不動聲色朝她左耳後看了一眼。

雖心下已做好了準備,然一眼瞥見藏在耳後的那顆紅痣時,她仍忍不住雙眸微張,心下猛然一個震顫。

前世她與夏侍妾相處的時間雖并不長,但卻在一次無意間,發現她左耳後有一顆紅痣。

鮮豔如火,卻藏得很深,若非那時旭兒調皮,伸手扯了夏侍妾的頭發,她也斷不會在手忙腳亂替夏侍妾整理發髻時發現此事。

可她怎也不會想到,前世那個男人懷戀了一輩子的女子根本沒在譽王府溺水死去,而是以另外的身份,與她共同伺候了旭兒六年,最後還為他們喪了性命。

那是不是意味着,夏侍妾對成則帝而言,根本不重要,只是他用來支使的工具罷了。

可若夏侍妾從一開始便是成則帝放在王府掩人耳目的存在。

那她重生後謀劃的一切,豈不是從一開始,便不可能成真。

碧蕪腦中亂得厲害,她從前所知的一切,所相信的一切,在一瞬間,盡數崩塌了。

他在騙她,他真的在騙她!

她努力沉了沉呼吸,驀然覺得有些難喘,一個可怕的想法亦在她腦中冉冉升起。

不會從一開始,他便什麽都知道。

從梅園那晚的人,到旭兒便是他的親生骨肉!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