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随着顧雲舟加重語氣将這話說出,站在他身後的機器人們也虎視眈眈地盯着小狐貍哥哥，生怕小狐貍哥哥趁他們不注意，就将王帶走。

直到紀昭明背對着他們搖了搖手,這緊張的氣氛才勉強緩和下來。

小狐貍哥哥趕忙說道：“我不是想把你們王搶走的意思，我只是……”

他只是很羨慕機器種族罷了。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紀昭明是他這個種族的王。

再或者是……這個星球的王。

這個星球其實是很脆弱的，一旦外敵侵犯,只能投降。

他們也期待着,會不會有一天,有個人來統治這個星球。

但這實在是太難了。

旁邊就是機器種族，敢和機器種族對抗的，少之又少,這些種族也沒必要大費周章的來拯救他們。

——這個星球上的人,就是已經被遺棄的居民，渴望着有個人站出來。

他們已經等了太久，等的都已經忘記他們到底在等什麽了。

想是這麽想，小狐貍哥哥卻沒有把心裏所想說出來。

在他心中，這個星球太糟糕了，也配不上紀昭明。

他最後只是鄭重道謝道：“我只是非常感謝你們的王。”

小狐貍哥哥眼睛直視着紀昭明：“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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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昭明擺擺手：“無妨,這是交易不是嘛，所以你也不需要感謝我。”

話雖這麽說，小狐貍哥哥當然知道這份交易只是為了讓他安心罷了。

當然，按照小狐貍的說法,藥方上說的是能治這個病,但紀昭明放不下心,還是喊來了醫生一起研究。

小狐貍哥哥問道：“這,會不會不太好啊？”

在這個資源匮乏的星球,比起藥材，藥方也是格外寶貴的東西。

紀昭明反而笑了起來。

這人明明自己重病在身，反而糾結的點都在于紀昭明。

紀昭明道：“無妨，如果能救治更多的人，豈不更好？”

小狐貍哥哥瞬間呆住了。

就像他先前想的那樣，這是個混亂的時代，資源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只有握有更多的資源，才能更好地站穩腳。

那些地位稍微高點的種族都會這麽做，更別說屹立在所有種族之上的機器種族了。

偏偏，機器種族的王不這麽想。

這就是，機器種族的王嘛？

小狐貍哥哥道：“感謝。”

話一出口，他苦笑道：“我好像說了太多次感謝了。”

“所以要養好身體，別辜負我啊。”紀昭明語氣輕快道。

紀昭明又多留了點藥材下來，方便醫院研究，幫小狐貍哥哥辦理好手續後，便準備告退了。

走之前，他看向小狐貍：“你是要呆在這裏，還是和我一起離開？”

小狐貍磨磨蹭蹭地從哥哥身後鑽出來，嘴裏叼着幾朵花。

也不知是從哪裏叼回來的，花瓣上還有着水珠。

他從床上跳下，飛快地将開的最豔的花送給了紀昭明。

又膽怯地看了顧雲舟一眼，飛快的将另一只送給顧雲舟。

以他的膽子，能夠扔到顧雲舟腳下，就已經算是鼓足勇氣了，要知道就連機器人平時都不敢靠近他們的首領。

最後一朵花，小狐貍送給了顧鶴。

它知道，要論起功勞，這裏的每個機器人都應該感謝。

可惜它只有三朵花。

比起顧雲舟，接觸顧鶴就容易多了。

它擡起爪子，将鮮花放到顧鶴面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哥哥。

小狐貍哥哥莞爾一笑，對紀昭明說道：“剩下的話，我不日定親自上門感謝。”

紀昭明沒有拒絕。

能夠将這些感激之情交付給機器人，紀昭明沒有拒絕的理由。

顧鶴還是第一次收到別人送來的花，受寵若驚地問道：“我可以拿嗎？”

這花和路邊上随便采摘的都不同。

也和送給王的花不同。

顧鶴只得看向紀昭明，再次問道：“我可以拿嗎？”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紀昭明失笑，“這是感謝的禮物。”

顧鶴小心将花接到手中，沉默了下來。

顧雲舟也将花放到胸前。

等離開醫院，坐進車裏時，顧鶴才說道：“可我什麽都沒有做啊。”

“你送了藥材啊。”紀昭明解釋道。

“但這并不值錢。”

就像顧鶴說的那樣，機器人倉庫裏有一大堆一大堆的藥材，機器種族也不需要走人情，這些藥材壓箱底，對他們而言價值基本為零。

可對于狐貍而言，花應該是很寶貴的東西吧。

要知道他一進醫院，對于狐貍一家的家庭經濟有了判斷。

對于資源稀缺的這個星球而言，花也是很昂貴的。

顧鶴說道：“不值錢的東西，值得擁那麽寶貴的東西換嘛？”

紀昭明輕聲說道：“但是你救了他的命啊。”

顧鶴的手摸向自己的心髒。

和王呆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都保持着快樂的心情。

但這次，卻是要比以往都來的激烈。

心髒好像被陽光直接照射，溫暖地讓人想要睡下。

顧鶴低聲說道：“原來這就是開心嗎。”

他似乎收獲了什麽很了不起的東西回來。

忙碌了一天，等到回去安頓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紀昭明洗完，正準備躺下，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和顧雲舟的敲門聲不太一樣。

紀昭明喊道：“誰啊？”

一邊下床打開門。

身上換了一件單薄的襯衫，門打開時，外面的風迎了過來，紀昭明小小地打了個寒顫。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眼熟的機器人。

除了顧鶴和顧雲舟外，這還是第一個主動來找他的人呢。

紀昭明問道：“要進來嗎？”

他讓出一個小道路來。

那機器人搖搖頭，站在外面，看着自家王單薄的襯衫，忽又道：“王如果要出來，記得多穿點。”

紀昭明失笑：“既然如此就進來吧？”

機器人往裏面看了一眼。

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

這是王的私人領域，是不可以随意進入的地方。

但王看起來太冷了。

機器人道：“王稍等我一下。”

紀昭明眨了下眼。

機器人從面前消失。

什麽事看起來那麽忙？

他心裏嘀咕着，又眨了下眼。

機器人瞬間出現在他眼前，手裏還拿着一個毯子。

不僅如此，手裏還抱着一只小狐貍和一大束鮮花。

紀昭明睜大眼：“你怎麽回來了？”

小狐貍小聲說道：“嗯，我哥哥讓我送來的。”

他指了指鮮花。

小狐貍哥哥感激機器種族，反正在醫院閑着也是閑着，便訂了一卡車的花，讓小狐貍送過來。

只是小狐貍是跟着機器種族的車來的，沒感覺有多遠。

直到自己趕路，才發現機器種族的車開的有多快。

等到了機器種族所在之地，已經是晚上了。

面前的機器人對王還是抱有敬畏之心，沒有敢直接幫王披上，而是将毛毯遞到紀昭明面前，說道：“王注意保暖，別着涼了。”

毛毯很大，布料柔軟，紀昭明幾乎整個身子都被毛毯攏住，只留下小小的一個腦袋。

他兩只手扒拉着毛毯的邊緣，眸子又圓又亮。

機器人忽然懂了為什麽一向冷酷的首領偏偏會對王沒有下限的容忍。

這就是養崽的感覺嗎？

紀昭明問道：“這麽晚找我是有什麽事嗎？是顧雲舟……？”

機器人搖搖頭，壓低音量，趕緊說道：“不是不是，是有個問題想問王。”

“嗯？”

機器人臉上起了淡淡的紅暈，要不是紀昭明一直看着機器人，還真不一定能發現。

機器人說道：“王今天在游樂場解釋了快樂的感覺。”

紀昭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懂了什麽。

紀昭明點頭：“是啊，你是遇到了什麽嗎？”

機器人問：“我在游樂場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就在慌。”

機器人回憶着白天的感覺，說道：“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亂撞一樣。”

小狐貍猛地跳了下來，在機器人和紀昭明身上徘徊片刻。

機器人道：“這種感覺肯定也是開心的，但……”

但他總覺得，和開心又有點微妙的不同。

他期待的看着紀昭明。

小狐貍看不慣兩個人的磨蹭，接道：“是喜歡！”

沒想到機器種族也會有喜歡的人嗎？

它興奮地問道：“是不是看到她離開會依依不舍，一見她，就想把所有好東西都送給她，會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因為她的傷心而傷心？”

“……”機器人道，“前面的确會，後面倒也不沒那麽誇張。”

小狐貍還沒能化形，說起大道理卻是一條又一條的，它踱步道：“哦這也正常，畢竟你們是第一次見面，對吧？慢慢發展，可能就會發展到這個階段哦。”

想到什麽，小狐貍補充道：“不過發展不到也很正常，畢竟能到後面這個階段的，都是愛到骨子裏了。”

紀昭明有點變扭。

顧雲舟也和他說過差不多的感情。

紀昭明喜歡看別人的戀愛，但他害怕這種感情發生到自己身上。

他的父母因為感情，最後鬧的滿地雞毛。

他見過太多的人因為愛情，變得不像自己，紀昭明不希望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小狐貍八卦道：“是哪個種族的啊？”

這個時代只以種族劃分，不以性別劃分戀愛了。

機器人忽然又道：“但如果只是前半部分，我對王也有這種感覺啊。”

小狐貍恨鐵不成鋼道：“你仔細體會一下，真的一樣嗎？”

其實是不一樣的。

但這種感覺太微妙，機器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安靜的環境下，拐角處的角落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走路的人，毫不掩飾自己在偷聽的事實。

顧雲舟從陰影裏走出來。

他問道：“你喜歡主人？”

紀昭明還沒來得及回答，顧雲舟緊接着說道：“我也喜歡你。”

紀昭明：？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紀昭明慌了手腳。

小狐貍和機器人還站在一旁。

紀昭明在學校受歡迎，但對他而言，顧雲舟和別的人是不同的。

紀昭明也說不上來到底有哪裏不同，只是當他見到顧雲舟的第一眼，仿佛見到了舊友。

他臉漲的通紅，支支吾吾道：“他們不是這個意思，是吧？”

他就算再蠢，也不覺得情感稀少的機器人能一下喜歡上兩個人。

這個機器人對他只是對于王的崇拜之情罷了，哪裏來的也。

小狐貍正震撼于機器種族的首領竟也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還是王？！

轉念一想，王那麽好，好像也沒什麽稀奇的。

聽到紀昭明喊它，它愣了下道：“啊是……愛情和友情是不同感覺的。”

顧雲舟看了眼小狐貍，目光又很快移到紀昭明身上，“是麽。”

紀昭明忍着羞意：“是啊，你聽小狐貍都這麽說了。”

顧雲舟問道：“主人很排斥愛情？”

倒也不算。

紀昭明只是害怕自己成為了，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人。

顧雲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不早了，主人該睡了。”

說到這兒，他又一頓，輕聲問道：“紀昭明……”

“在！”紀昭明條件反射地回答道。

回答完，連自己都覺得囧。

他到底在幹什麽事啊。

顧雲舟低低笑了幾聲，如一把古老的樂器，穿越過時光的長廊，來到紀昭明面前，喚起了紀昭明所有的回憶。

紀昭明無比确信，他一定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的。

像是夏日裏的夜晚，螢火蟲漫天飛舞，周圍的晚風吹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紀昭明。”顧雲舟打斷了紀昭明的回憶，他問道，“我可以這麽喊你嗎？”

紀昭明早就覺得主人這個稱呼格外奇怪了。

但突如其來的換喊法，又有哪裏不對勁。

總歸沒有拒絕的理由，紀昭明點了點頭：“都可以啊！”

顧雲舟眼角帶着不易察覺地笑意：“昭明，這個名字很好。”

昭明，光明也。

紀昭明可不就像是一束陽光，照進機器人如深淵般的黑夜裏嗎？

但顧雲舟得了許可，沒有多喊，反而還是繼續用回了原稱呼：“主人早點睡，別熬夜。”

像是一朵羽毛，輕輕地撓了紀昭明的心一下。

就一下，絕不多撓。

偏偏這一下不上不下，讓紀昭明難受地不行。

他想……

他想讓顧雲舟再這樣喊喊他。

紀昭明裹緊毛毯：“嗯，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顧雲舟彎下腰，将小狐貍丢進站在旁邊的機器人懷抱中。

他瞥了一眼機器人。

機器人識趣地告退。

這下，整個環境裏就只剩下紀昭明和顧雲舟兩個人了。

紀昭明擡眸道：“我……我先去睡了？”

“昭明。”顧雲舟喊住紀昭明，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別人對你是什麽想法。”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紀昭明靠近：“但我不是那些蠢貨，不是對情感一無了解的……機器人。”

他放輕了最後三個字，不想讓種族成為顧慮。

随着最後一個字說出口，顧雲舟來到了紀昭明面前。

身後就是門，避無可避，紀昭明撞到了牆上。

在觸碰到冰冷牆壁的一剎那，顧雲舟用手攬住了紀昭明細瘦的腰。

力的作用下，紀昭明撞入顧雲舟的懷抱裏。

這個姿勢實在暧昧，更何況面前的這個人還剛剛表白過。

唔，雖然這個表白有點誤會的意味在裏面。

正這麽想着，紀昭明聽到頭頂傳來顧雲舟的聲音。

顧雲舟道：“但我喜歡主人，唯獨這一點，請您不要誤會。”

顧雲舟用上了書本裏的所有心機。

他喊主人，何嘗不是一種示弱呢。

紀昭明細長的睫毛飛快飄落，他擡起頭，看到顧雲舟一臉落寞的表情。

仿佛這句話是多重要的事，承擔着生命的重量，讓紀昭明一下不敢岔開了。

無論是不是有誤會在裏面，對于別人的表白，也不應該躲閃。

紀昭明道：“但我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我不想你陷入這種沒有未來的期許中。”

看，就連冷靜自持的首領，都會因為愛而惶恐不安。

這份愛太重了，紀昭明承受不起。

紀昭明承認，顧雲舟在他心裏是有一二分不同的。

但這個不同不足以讓紀昭明選擇停留在這個世界裏。

若是貿然答應，等任務完成，紀昭明回到自己的世界中，那顧雲舟又算是怎麽回事呢？

會因為同意，于是陷入了沒有盡頭的回憶中，一生都在尋找他，又或者是成為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這樣就不是顧雲舟了。

如果否認，紀昭明又不想撒謊。

他只能實話實說的指出這一點。

顧雲舟道：“主人果然很溫柔。”

他摸了摸紀昭明的腦袋，道：“很晚了，主人別想那麽多，快睡吧。”

顧雲舟好像真的只是告訴紀昭明這件事而已。

紀昭明點點頭。

“不過。”顧雲舟語氣一頓，“如果主人能只看我一個人，該多好啊……”

他聲音壓得很低，哪怕是被擁在懷裏的紀昭明都沒聽清，問道：“什麽？”

顧雲舟道：“我是說，主人不用擔心，我已經活了太久，如果只是因為沒有未來的期許，我早就承受不住了。”

機器人是被所有種族排斥的種族。

他們沒有期待，也沒有怨恨，雖然每天做的事都有所差異，但對機器人而言，這不過就是輪回罷了，日複一日，直到紀昭明出現。

沒有種族可以長生。

機器種族是例外。

機器種族和別的種族都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紀昭明産生好奇：“機器種族，是不會死嗎？”

顧雲舟想了想，說道：“一旦零件損壞生鏽又不肯換，就會死。”

紀昭明驚訝地張大嘴。

這不就是另一種永生嗎？

紀昭明道：“但我看機器人，好像沒那麽多啊？”

顧雲舟道：“因為漫無目的的等待，實際上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所以哪怕壽命沒有到極限，機器人也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們這批機器人是幸運的。

他們終于迎來了他們的王。

紀昭明啊了一聲，下意識朝着顧雲舟的懷抱裏靠了靠，手放在背後，拍着他的後背，似是在安慰。

顧雲舟問：“主人是在安慰我嘛？”

不待紀昭明回答，顧雲舟又立刻接道：“這個安慰已經不管用了。”

“嗯？”紀昭明不明所以地反問道。

顧雲舟俯下身，在紀昭明的臉頰上，獻上一吻。

他所求，已經不是一個簡單地擁抱就能解決的。

當然，顧雲舟也不敢做的太過，所以稍酌片刻，吻還是落在了紀昭明的臉上。

顧雲舟道：“這樣才能安慰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