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食言了

郁少池并沒有直接去郊區的工廠,他轉了個彎,去了近郊區的一個咖啡館。

女人早就來了,戴着墨鏡和白色遮陽帽,長裙幾乎拖着了地。溫錦看上去有些着急,一分鐘之內看了三次手機。

第四次的時候郁少池走進了咖啡館。

溫錦摘了墨鏡,還算熱情的打了招呼,“郁律師,請坐。”

郁少池點頭,招手跟服務員要了一杯咖啡,然後安靜坐在女人對面,指尖輕輕地,有一下沒一下點着桌面,一貫的态度不冷不熱問:“怎麽樣,你老公最近還好嗎?

“他比以前好了很多。溫錦蹙眉,猶豫頓了頓,接着說:“可是有一點奇怪的地方,我覺得不太像他,已經過去快一個星期,道理說他應該沒錢了才對,但沒來找我……我就是有些擔心,所以想問問郁律師,像這種情況我該怎麽辦?”

溫錦的前夫張容雲好賭,從前總會三天兩頭找不同的借口和她要錢。這次按照郁少池說的,一次性給了五十萬,人就不見了…

“怎麽,怕他死了?你好心給他錢,也叮囑讓他別去賭,他是一個個體,怎麽選擇是他的事,要是死性不改又去了賭場,是死是活和你就沒有半點關系。郁少池說這句話時似乎在笑,不過,只是嘴角上揚罷了,聲音依舊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

這和在楊楚航家的态度差別很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接觸的那些人說白了都是一些亡命徒,萬一…我是說萬一,”溫錦不僅擔心,還緊張的搓着手掌,吸了一口氣,有意壓低聲音說道:“萬一他死了呢?他死了和我有沒有關系?”

她最後的聲音帶着絲絲顫抖,如果真出了事,她算不算幫兇…畢竟張容雲是因為她給了錢才去賭的……

“為什麽和你有關系?”郁少池表示不能理解,蹙着眉,“逼着要錢的是他,何況當時你不是問他拿錢做什麽,他口口聲聲說改過自新拿去創業,你出于人道借了他這筆錢,如果因為這筆錢他出了什麽事,你作為借錢的人憑什麽擔責任?你已經事先問他錢的去處了,不是嗎?他沒有老實說,出了事就是他活該。

“可郁律師我還是……

郁少池極度厭惡這種優柔寡斷,他非常果斷的打斷溫錦,“如果你企圖濫用你的憐憫心,那麽你現在,以及以後的不幸都是咎由自取。我這個人最讨厭不堅定,如果你沒有決定好是不是要離開他,趁早說一聲,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您之前說的是用法律制裁,可是現在,如果他是被賭場的人打死,這算法律制裁嗎?這算間接謀殺。”

“間接謀殺?我想溫小姐你會錯意了。”郁少池忽然和她保持了一點距離,他淡淡望着溫錦,“如果說,這就叫間接謀殺,那世界上間接謀殺的人可多了去了。不要這麽不成熟,也不要把你老公想得多蠢,就算他欠下巨額債務,對方也不會把他怎麽樣,頂多斷個胳膊少條腿,留條命還要還債的。事情只開了個頭而已,我想過不了幾天,你老公就會像一個兇神惡煞一樣,接着來吸你的血,到時候你再和我說有多心疼他吧。”

溫錦愣愣看着郁少池,被他最平淡的語氣震懾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突然覺得郁少池說的沒錯,無論是上次還是這次,他和張容雲的事就沒休止,并且短時間也不會…最理想的狀态就是這個不學無術的廢物去吃幾年牢飯。

是她太敏感了。畢竟,無論怎麽說,張容雲也是清餘的爸爸,真的要了他的命可憐的是清餘。

因為過度在乎女兒,才失了分寸,一點不對勁就覺得事情會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溫錦連忙和郁少池道歉:“郁律師對不起,今天是我着急了,之後的事還得拜托郁律師幫我想辦法。

郁少池笑了笑,拿起黑咖啡淺淺抿了一口再放下,他沒看溫錦,而是望着窗外那輛楊楚航的車,意味不明說:“你要聽得進話,我說怎麽做就怎麽做,只有這樣你才能如願。人渣不值得可憐。”

“我明白。”

咖啡沒喝完,郁少池就準備走了,他真有工作在身,因為這事他耽擱快二十分鐘了,但人剛起身,卻被迎面走來的男人故意撞了一下。

是個帶黑色鴨舌帽,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面色不善,邊走邊罵,罵的內容還是郁少池聽不懂的方言。

男人不是本地人,撞了人什麽都說,甚至瞪了他一眼。

郁少池冷着臉,伸手揪着胳膊把那個人拎回來,仰着下巴,冷聲道:“道歉!”

郁少池說的是普通話,男人原本氣得臉紅脖子粗,這會兒眯着眼打量他,帶着方言的普通話,惱怒道:“你是什麽東西,我憑什麽跟你道歉?”

郁少池看一眼男人,大概盯了一分鐘後,他笑了笑,這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是你。真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他這句話說的沒有來由,甚至牛頭不對馬嘴。

不止男人,就連溫錦也摸不着頭腦,但害怕兩人起沖突,連忙起來将男人勸走。

郁少池可不是那種吃了虧,想算就算了的主,他把剩下的咖啡拿起來,下一秒直接潑在男人的臉上, 然後言辭義正說:“不好意思,手抖。”

“我他媽——”

“你他媽想怎麽樣?”郁少池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男人抹了把臉,氣上頭準備動手。

咖啡店老板叫的保安到了,及時拽住男人,女老板跟過來,指着男人:“就是他,在我店裏大聲喧嘩,嚴重影響到我做生意,麻煩你們帶他出去。”女老板看男人的眼神滿是鄙夷。

原本還急着走的郁少池忽然就不急了,他坐回自己的座位,翹着二郎腿,靠着沙發欣賞這男人的窘迫。

典型的吃軟怕硬,就算郁少池當着衆人的面潑了他一杯咖啡,那又怎麽樣,遇上比他還杠的人,秒慫了。

郁少池不說話的時候,除了好看就是乖巧,完全看不出來是那種二話不說就給人潑一臉咖啡的人,溫錦頓時也愣在原地。

女老板抱着手瞅了一眼男人,毫不客氣道:“滾吧軟飯男,老娘看到你就倒胃口,真當自己是香饽饽嗎?談個戀愛要死要活,說話聲音大點,屁都不敢放一個,從老娘的店滾出去,去找你那個初戀,我到看看真這麽稀罕?得瞎到什麽程度看上你這樣的,實在沒錢,你跟她說,老娘掏錢給她治治眼睛。”

前腳剛被潑了咖啡,後腳又被女老板臭罵一通,當着衆人的面男人拉不下臉,礙于被保安拽着胳膊不方便,他一腳踹飛椅子,朝着女人破口大罵:“你這個潑婦,除了有點錢包養小白臉,你還會什麽,真的,你這個性格會有人喜歡?真是笑掉了牙,告訴你,除了我能要你,狗看你都得跑!”

“幹什麽!”保安攔住人,吼道:“當我們不存在是不是!”

郁少池也不全在看熱鬧,特別是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後,饒有趣味的模樣像在看都市狗血劇。

兩人正吵着,郁少池不鹹不淡插了一句嘴,“我看你都沒跑,你是不是連狗都不如?”

“你!”

郁少池面不改色看着他。

溫錦其實有些想笑,但礙于場面确實有點嚴肅,真笑出聲多少有點落井下石的意思,她只得主動勸郁少池,“ 郁律師,咱們還是少說兩句,這是別人的事,插手不太好。”

郁少池冷笑一聲,視線落在男人的臉上,意味不明道:“有機會,再見。”

郁少池起身理理衣服,并沒有在這地方耽誤多長時間,他冷嘲熱諷男人幾句,見對方只會指着軟柿子捏便覺得無趣,主動付錢走了。

太陽挂着,但遠處的烏雲也低低的壓在那,這樣的天氣已經連續好幾天,不能光憑出門的天氣就決定一整天到底好不好。

開發區的偏遠程度是郁少池意料之中的,他上午10:00到達這個地方,直到現在,下午4:30滴水未進,而這僅僅只是跑了開發區,剩下的保稅區需要開半小時左右才能到。

好在保稅區需要走訪的工廠只有四個,也就是說,如果他動作的快的話可以在6:00前回家。

不過,這是最理想的時間安排,當他真正把所有工作做完,是晚上的8:30。

挂了一整天的烏雲,終于在郁少池返程的時候把雨降下來了。

開到半路,郁少池有些想楊楚航,雖然這個人在四個小時前曾經打過一次電話給他。

但現在已經整整過去四個小時了,楊楚航沒有問他到哪裏?要回來沒?

心裏有些吃醋,等紅綠燈的間隙,郁少池給楊楚航撥了個電話。

沒打通。

楊楚航明明答應不會讓他聯系不到的,結果這麽快就食言了!

郁少池面無表情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定位,楊楚航在F大的附近,也就是說,他很可能和梁瑩在一起。

這個點為什麽要見面?

這樣想着,郁少池又給楊楚航撥了一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他簡直要瘋了,不過是見一面,為什麽會接不了電話?

于是郁少池固執的,一個接一個地打,第四個的時候,聽筒裏傳來的是手機已關機。

與此同時,楊楚航從衛生間出來,梁瑩的表情微微有些異樣,神色可以說是慌張,他禮貌性地關切問,“怎麽了?”

梁瑩笑了笑指着他的手機說:“我剛看你手機在震,有人給你打電話,好幾個,你不在就想幫你接,剛準備接就關機了。

楊楚航看一眼手邊的手機思索一瞬,回想了一遍,說道:“估計昨晚沒充,現在關機了,少池打來的吧,之前和他通過話說快回來了,這會兒估計在家。”

“那…”梁瑩看着他,試探問:“你要回去了嗎?”

他們見面才不到一個小時,這樣來得快,去的急,多少顯得有些不禮貌,楊楚航此行本來也是為了多了解一下梁瑩,所以并沒有急着要走,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不用,剛才我們聊到哪兒了?”

“說到我為什麽沒出國。”

“對,”楊楚航撿起剛剛沒說完的話,接着道:“沒出國未必算壞事,你看你現在當着大學老師,我感覺你還挺快樂的,人生嘛,就是要過得自己舒心。”

“對呀,還好我爸是個想得開的人。”梁瑩淺淺笑着,他和楊楚航已經吃完飯聊了會兒天了,但是并沒有步入她想要的正題。

她想和楊楚航說,如果不急着結婚,要不先談戀愛試試,談戀愛也是彼此認識的過程。

又覺得才沒見幾次,不能操之過急,她主動道:“明天著名的朱博士來我們學校演講,在學術界他來頭可大了,楚航明天有空嗎?陪我一起去聽這個演講?梁瑩發出邀約的同時,補充道:“對了,我們學校附近有個很有名的音樂酒吧,那裏的酒特別棒,一直想去但總抽不出時間,我們可以聽完演講以後,去酒吧玩一玩。”

“明天嗎?”楊楚航思考一瞬,“明天是工作日,我上午可能沒時間,下午可以嗎?”

朱博士的演講在上午,即便如此梁瑩還是道:“我可以上午自己去看演講,下午你陪我一起去酒吧。”

“沒問題。”

……

雨越來越大,淋得擋風玻璃看不清路。雨刮器發出的咔咔聲惹得郁少池更加煩躁不堪,甚至想立刻出去掰了那一直響的東西。

終于到定位所在的位置,他不敢确定楊楚航還在不在,因為手機關機了,定位就停在這個地方。

郁少池頂着雨,滿身濕漉漉的站在樓下,他仰頭看着那家餐廳,就那麽等了幾分鐘,預備進去的時候看到正好出來的兩個人。

楊楚航貼心的給梁瑩撐起傘,他們還在在說話,不知是什麽話題,說完兩人都笑了。

郁少池控制不住心痛,他只是離開了一天,他的楊楚航就要被人搶走了!

擡頭瞬間,楊楚航看到了郁少池,他滿臉驚訝,接着撐傘帶着梁瑩一起跑過來。

“怎麽在這淋雨?”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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