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陸曉雪, 南陸那孩子能活到現在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嗎？”王強說完, 冷冷的笑了一聲，“你不知道。”

“她當年第一次被領養的時候，被二次抛棄你知道嗎？她被領養第二次的時候, 差點被養父打死, 後來又被吸.毒的養父糾纏了多年，差點殺了人你知道嗎？她被三次抛棄的時候有多絕望你知道嗎？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輕生，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一年又一年的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生活你知道嗎？她被高戴那個變.态帶回去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你知道嗎？她這麽多年來過的有多辛苦, 這些你都知道嗎？”他仰頭把眼淚憋回眼眶中，笑的漠然，“你不知道,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甚至時隔多年，自己過上了好的生活，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孩子。所以, 你有什麽資格跟她相認？”

“你配嗎？”

他咄咄逼人, 一點都不給陸曉雪開口的機會，見她又在哭, 揚起手狠狠拍了一掌桌子，暴起，“你他媽有什麽資格哭！”

陸曉雪顫動着肩膀，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卻怎麽也憋不住, 只能任由眼淚往外流，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桌上安靜了良久，久到王強壓下了心裏的怨氣，久到最後他只剩下了冷漠。

陸曉雪知道自己的孩子這麽多年了過的很苦，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她寧願自己餓着肚子，也不會把她丢在孤兒院。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如果，錯了就是錯了。

她想彌補，迫切的想要把這些年陸枳失去的每一份快樂補回來，所以她央求王強，懇求她讓她跟小枳相認。

“對不起王哥，對不起。求求你，就讓我認回孩子吧，求求你了，我想讓她過正常人的生活，想讓她知道自己有爸爸也有媽媽，想讓她往後餘生能夠健康的長大，想——”

她話還沒說完，對面的人“嗤”笑了一聲，然後滿眼寫着“好笑”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她現在是南陸，不是陸枳。還有，那孩子不可能認你，你最好不要期待，或者說，盡可能的離她遠點兒。”

陸曉雪壓着自己發抖的手，“可我想要——”

王強挑眉，“彌補？不用，她不需要。”末了，他又摸着自己沒了的左臂，道：“知道為什麽我要告訴你這條胳膊是因為南陸沒的嗎？”

陸曉雪愣神。

就聽王強幽冷的聲音響起，“因為我要讓你記住，你欠我的這輩子也還不清。我要讓你明白，我以前可以為南陸做到如此的地步，以後更會加倍的護她一世周全。”

最後，他調整了一下自己随時都要暴走的狀态，道：“她不需要你，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在她醒來的那一天，去試一試。”

Advertisement

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他也不想再坐着跟這個女人呼吸同一片空氣，叫了服務員買完單後，他起身，剛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又回身走了過來。

原本失去希望的陸曉雪，在看到王強又轉身回來的時候，眸子裏點燃了所剩不多的希望，她眼巴巴的盯着他，卻見他依舊帶着那雙讓人冷徹心扉的目光望着自己，然後說——

“有句話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南陸說過的。”

“她說，任何借口，都不能成為你人性泯滅的理由。錯了就是錯了，有些錯誤是彌補不了的。”

“那孩子雖然有些執拗，但她這話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還有，她一點都不像你，她很堅強很勇敢。”

陸曉雪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那孩子，真的不像她。她懦弱膽小，扛不住生活的壓力，過不得苦日子，那孩子卻不是……

她緊咬着嘴唇，眼波流動，對王強道，“對不起。王哥。”這話，她是對王強說的，真心實意，即便沒用，即便他可能一點都不需要。

王強捏緊右拳，漠然的轉身離開。

當年陸曉雪被南學良抛棄後，她就回頭把目标放在了他這個備胎身上，明明知道她的感情帶着利益性，他卻一往直前的沖在她面前。後來，她有了更好的目标，對她來說這也是為了生活，若不是知道她過的不易，他又怎麽可能如此心軟的陪在她身邊。

她走後，他去找了被她抛棄的那個孩子，她曾經在宿醉的時候說過這麽一件事，他中途也偷偷去看過那個孩子。

從那以後，他便暗自跟在那個孩子身後，起先是為了讓陸曉雪回心轉意才保護她，到後來他發現，這個孩子，讓他心疼的要命…….

日子就這麽過着，江遠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回家陪家人吃飯然後就來醫院，這一待就是好長的時間。

吳女士起初還想讓他看開一點，南陸現在這樣總好的過她真的沒了，說不定哪天她就真的醒了，醒來後看到他這幅鬼樣子會是怎樣的心情。但在兒子一味的堅持下，她這些沒用的勸慰全都打回了肚子裏，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去看看南陸，随時觀測她的生命跡象。

誰都希望那孩子能夠早一點醒過來。

填志願的這兩天，南穆跟江遠報了同一個地方，她知道江遠去的地方肯定會有南陸在，所以她跟他們的選擇一樣。

陸鳴跟南穆報了同一所志願，雖然他家裏那邊極力反對他離開Z城，但他還是堅持了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從小到大，他除了聽媽媽的話之外，完全沒有為自己活過。他一直覺得他媽把他一個人拉扯這麽大很不容易，她帶着年幼的自己經歷了太多不美好的事情，所以他心懷感恩，願意跟着她的方向走。但時間一久他就發現，這樣的生活毫無意義。南穆身上有他想要的自由，也有他的堅持，他願意把餘下的人生全都交付于她。

鄭斌和劉瑞成績一向都差，本來想高考的時候臨時抱佛腳或者考試的時候身邊可以坐個學霸帶領他們飛向某所二本院校，結果完全是他們想太多。出了考場的那天，兩人相視一眼，看到對方眼裏都寫着絕望時，各自的內心也有了那麽一丢丢的安慰。他們家人那邊知道他們是個什麽樣的水平，填志願的時候幹脆一揮手，讓他們自己出去混，男孩子跟女生不一樣，總要出去闖一闖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就這樣大家都填了首都那邊的志願，雖然學校不同，但至少在同一個地方，見面還是很方便的。

填完志願幾人一起去了醫院。

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好像自從南陸出事後，他們之間就很少有以前的歡聲笑語了。特別是今天這種日子，原本他們之中成績最好的人就是南陸，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少了她。

夏季過了少半，天氣就越發的悶熱了，就連吹來的風都帶着暖流，讓人很不舒服。

天一熱，蛋糕能放置的時間比之前要短，江遠卻仍舊每天一個蛋糕，縱使他吃不下，到最後也會硬塞進自己的肚子裏。他要吃她愛吃的東西，看她愛看的風景。

今天南陸依然沒醒過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遠總覺得她今天的氣色要比往常好很多。正好今天吳女士值班，他讓吳女士過來檢查了一下。

面對自己兒子期待的目光，吳女士很難說出“陸陸還是跟之前一樣”這樣的話。她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兒子的眼神裏有光了。此刻，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裏染着零星的光，緊張又期許的盯着自己。

沉默了一陣，吳女士盡可能的表現出一絲的喜色，然後告訴他，“身體确實比之前要好很多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預兆。”生為一個醫生，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有必要的，更何況面對的這個人還是她自己的兒子。

這是近段時間江遠聽過最動聽的一句話。不管如何，都是有了一個好的開始，說不定南陸明天就能醒過來了。

其他人見江遠臉上總算是有了點活色，一直被懸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一半。他們都能看得出，南陸氣色好只不過是因為她創傷修複的效果罷了。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戳穿這個事實。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高三畢業後的假期很長，除了對錄取通知的漫長等待，大家都會計劃外出旅行。

鄭斌跟南穆他們每天除了在電腦前虛度光陰，就是日常去醫院看南陸，差不多把假期過成了兩點一線的生活。

然後，終于到了江遠第一志願的錄取線公布的這天。

這天江遠還在醫院，江爸爸聽說隔壁李姨家的孩子滑檔了，趕忙打電話讓兒子回來。

彼時，江遠剛給南陸擦完手，接到電話後他看了眼日子，想了想今天好像确實可以查錄取線了。臨走前他握着南陸的手，對她笑道，“如果我考過了，你打算給我什麽驚喜？要不，繼續蓋章欠着？”說完，他幫她撫開額前的碎發，“下午我就過來。”

其實，他先前就研究過第一志願往年的錄取線了，他的成績是穩進的。

到家的時候，爸媽爺爺甚至保姆阿姨都在，他們眼巴巴的等着他進門後，吳女士一路推着他坐到電腦前，捧着自己的小心髒，比他自己還緊張。

被他們這麽一搞，江遠也開始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就連敲擊鍵盤的時候，手也是抖的。

點擊“查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盯着電腦屏幕……

“過了！！！兒子你簡直太棒了！！！”吳女士總算是安心了，甚至流下了老母親激動的淚水。

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江遠也出神了好一會兒。

一年多前的他還是一個年級倒數，次次考試考試不及格的學渣，眨眼間，他卻能進入一所一本院校。

有太多的感慨被躺在病床上的人堵在了心裏，就連原本應該有的興奮與激動也漸漸淡化了。

那個陪他日日夜夜刷題，那個教他成長的人，現在還在醫院躺着……

因為自己兒子被錄取了而手舞足蹈的吳女士，在看到兒子情緒低落後，住了聲停了下來。他大概是又想到了陸陸那孩子吧，如果沒有那件事，這個家裏可能會有雙倍的快樂。

正在心裏兀自嘆息着，沉寂的空氣被接連不斷的“嗡嗡”聲打破。

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在震動，她左右摸了摸口袋，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已經接通了電話。

不是她手機啊。

江遠看到來電顯示的提醒是王哥，猛然間，心口開始發熱，就連心髒也“突突突”跳的飛快而又毫無節奏。

幾乎是0.1秒間，他按下了接聽鍵。

“你說什麽？”手機都快要被他的右手捏碎了，他嘴唇微微有些發白，眼圈發紅聲音顫抖，小心翼翼的問，“南陸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