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南陸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長到她差點誤以為那是現實。

夢中, 她跌落懸崖，明明深不見底的懸崖，她卻能透過層層迷霧, 看到最深處的巨大鐵籠。

這個鐵籠她熟悉又陌生。鐵籠很大, 大到足以裝下一只上古神獸，鐵籠的頂部是打開的，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裏面的景象。

燈火通明，其樂融融, 有她生平最重要的人。他們向她微笑向她招手，一遍又一遍的叫喊着自己的名字。

恍然間，南陸明白了。那裏是天堂。

她已經死在了那場爆炸中。

慢慢的, 她閉上眼，任由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身體極速的往下墜落，她嘴角揚起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她想，這樣也挺好, 掙紮了這麽多年, 總算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猛然間，她聽到有人叫她, 這個聲音很熟悉，她卻怎麽也想不起是誰，只聽到他無趣的講着一些日常。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這道聲音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将她死死的包裹在內, 就連下墜的身體也逐漸平穩了下來。

她睜開眼，底下的鐵籠近在咫尺，她卻遲遲沒有掉入其中。

就在這時，她被人猛地拽了一把，狂風刺的她雙目生疼，她只得緊緊閉起雙眼，直到風聲平靜，直到臉頰邊傳來一道暖流。

這是這麽長時間，她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的溫度。

指腹在她耳邊停留良久，她緩緩睜眼，面前的人身影很模糊，她久久辯不出他是誰。

隐隐約約間，她聽到他說“高考”，說“錄取線”，還問她要獎勵。

突然，她瞳孔驟然放大。

高考嗎？她居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事。她給過一個人承諾，承諾和他進同一所大學，承諾以後都會陪在他的身邊，承諾今後為他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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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再次響起了那道聲音，聲音逐漸清晰，直至她的腦海裏有了聲音主人的面孔。

江遠說：“南陸，你到底什麽時候醒過來？南陸，醒醒。”

南陸想睜開眼睛，腦袋卻一陣刺痛，她動了動手，想要壓一下太陽穴，卻連肢體也無法動彈。最終她放棄掙紮，憑着漸漸回籠的感官，讓自己一點一點的睜眼。

眼皮似有千斤重，等她終于掀開時，卻被光刺到了眼睛……

“王哥？！！王哥你快來看！南陸是不是醒了？！！！”

“王哥！南陸醒了！！”

“快！快去叫醫生！南陸醒了！快去！！！”

“南南？南南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是旭哥啊！”

“南陸，是我，二狗！你能看得到我嗎？你能醒真的太他媽好了！”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真實，直到最後，南陸被吵的腦袋都快要炸了。

吵死了！

醫生給南陸做了一個全身檢查後，驚喜道：“病人各方面恢複的都很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醒過來，已經算得上是奇跡了！”他治療過很多植物人，有些終其一生都無法醒來，最終在病床長眠于世。也有些醒來的時候，已是從如花似玉的年紀變成了花甲老人。他很少見兩個多月就醒來的植物人，這讓他異常激動，“你們陪病人多說說話，病人現在還不能發聲，身體複健也需要一段時間。”

躺在病床上完全恢複了聽覺的南陸，聽到醫生這話後，心裏發毛。

說話？還說？她腦袋都快要炸了！這個醫生是個假的吧？！不知道病人需要安靜嗎？

她內心有氣無力的吐槽，王哥他們卻已是在醫生出去後，叽叽喳喳的在病床邊噓寒問暖。

“恩？王哥你快來看看，南丫頭是不是有話說啊？”明哥見床上面色蒼白的人擰着眉嘴巴微動，趕忙叫身後的王強。

剛打完電話給江遠和那些孩子的王強，聞言快速走了過來，“南陸你要說什麽？”

南陸：“……”她現在很難告訴他們，自己嗓子就像是堵了東西一樣，根本發不出聲。她想到以前電視劇裏女主蘇醒後不能說話都會眨眼示意，便瘋狂的擠眼。

“啊啊啊！快去叫醫生！南丫頭眼睛好像出毛病了！她是不是又要昏迷過去了？！”明哥急的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南陸：“……”明哥真是随時都在暴露自己的智商低下。

算了，她累了，還是繼續裝死吧。

可能是王哥他們也嚎不動了，沒過一會兒病房裏就安安靜靜了起來。南陸也閉着眼沉沉的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到江遠一直在她耳邊喚着她的名字，她手上也多了一點溫流，是江遠的溫度。

淡淡的牽起一抹笑容，南陸安心的睡了過去……

“沒事了，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吳女士檢查了一下南陸的身體，見兒子緊張的樣子，拍拍他的後背道。

江遠這才徹底松下一口氣，只是旋即心髒又開始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

從他聽到南陸醒了便飛奔到醫院，見她依舊睡着，他心底一沉，到現在吳女士給他吃了一記定心丸。他的內心大起大落，最終喜極而泣。

醒了，她終于醒了。

南陸，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對嗎？

其他人收到消息後也相繼趕了過來，兩個多月了，南陸終于醒了，就跟最近一直陰雨天今天可算是出了太陽一樣。

天終于晴了。

大家都守在病床邊等南陸醒來，王強兜裏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悄悄出了病房。

二狗見王強神情不大對勁，偷偷跟了出去。

“死了？”王強目光呆滞，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抖了一支煙出來，叼在嘴裏點燃，“他臨走前有留下什麽話嗎？”

煙圈遮住了他模糊的視線，半晌後，他嘆了口氣，“我下午去取吧。辛苦你們了。”

挂了電話，他對着褪去了烏雲的天空出神。

高戴他最後落一個這樣的結局，不知他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安心。

一直躲在角落的二狗，沉默着走上前，從自己的煙盒裏抖了一支煙給王哥，長嘆道：“真沒想到，他最後會是這麽個下場。”

王強早就感覺到他的存在了，也沒怪他聽牆角，嘴裏叼着煙對着萬裏晴空感慨，“他大概恨了那個人一輩子吧，現在這樣對他來說也算是解脫。”

“綁架陸曉雪的時候，他應該是知道警方已經查到他頭上了，他一年多前國外的那趟生意雖然是死裏逃生了，可身體卻有了毛病。”

王強說到這兒停住了，有些事，不需要再多言便已經有了答案。

高戴是想在自己臨死前，幫南陸做最後一件事，可綁架陸曉雪究竟是他想幫南陸，還是為了自己心中的執念？

“現在再說這些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他人已經死了，就希望在那個世界，他能夠活在光明裏吧。”王強也沒管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二狗能不能聽懂，只是有良多的感慨，都說出來了後，心裏也沒那麽難受了。

手上的煙燃盡了，他把煙頭按滅後，對着窗口吹了吹風，把自己身上的煙味散了散，重新整裝，臨進病房前，他對二狗說，“這事，先別跟南陸說。那丫頭剛醒，我怕她再受什麽刺激。”

二狗跟在後面點了點頭，“明白。”

南陸這一覺睡的很累，夢裏的爆炸真實到她以為自己又死了一次。

醒來的時候，江遠握着她的手趴在床邊睡着了。

他大概是有段時間沒收拾自己了，頭發也長的遮住了眼睛，下巴上也有了青色的胡茬。

江遠睡的并不深，感覺到手裏的手指微微顫動時，他擠了一下眉頭，睜開了眼，用了三秒時間讓自己清醒後，激動道：“你醒了？”

南陸眨了一下眼睛。

江遠想問好多問題，想說的話也有很多，可到了最後，他卻只是說，“醒了就好。”

沒錯，醒了就好，這個大千世界你才見過冰山一角，往後我會陪你看盡這萬水千山，只要你醒了就好。

南陸一直以為像江遠這種在外人看來十分硬漢的人設，是絕對不會輕易掉一滴眼淚的。只是，在她面前，他好像哭了很多次。

手被攥的很緊，床邊的人低着頭默默抽動着肩膀。

頓時，南陸心底一片柔軟，噩夢帶來的不快也漸漸消散。她想擡手摸一摸江遠的腦袋，或者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告訴他自己已經沒事了。但身體狀況卻不允許她做出絲毫舉動。

最後，她只能動了動自己現在唯一聽使喚的手指，在江遠掌心撓了撓。

江遠怔愣了一瞬，擡起頭疑惑的看向床上的人，随即又意識到自己現在鼻涕眼淚的，趕忙偏過頭随手在臉上抹了幾把。

“你想說什麽？”他調整了一下狀态，目光溫柔的看着她。

掌心裏的手指又動了動，撓的他心裏酥酥麻麻的。他望着她那雙眼睛，那裏面只有他一個人。

忽然，他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了。

輕笑一聲，他擡手蹭了蹭她的腦袋，帶着自己都不知道寵溺，說，“恩，我知道你沒事了。”頓了一下，他又道：“你送我的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南陸抖了一下眉毛，心想着知道你還哭。不過他說的禮物是什麽？回想起昏迷的時候好像聽他說如果考上那個大學就問她要禮物，不給就強行讓她在要求單上蓋章？

行，這個賬她先記下來。也不知道這位大爺趁着她睡着的時候幹了多少類似的事。

江遠像是會讀心術一般，不過也只讀出了前半段，立馬出口反駁，“我沒哭，我剛剛那是眼睛進沙子了。大老爺們的，誰哭了？你有證據嗎？沒證據別誣陷我，不然是要對我負責的！”

南陸：“……”

行叭，還是那個傻了吧唧只長個子不漲智商的江大爺。

不過負責這種事，好歹得等她身體好一點兒了再說吧。

江遠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後，眼神閃避，強行裝作沒事人一樣。好在病房門口傳來了一陣聲音，熱熱鬧鬧的。

南穆王哥他們回來了。

江遠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