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46-(1)

46

深津有些遲疑的走到澤北的營帳前。他沒料到這次交戰的細節如此之快的傳到元帥耳朵裏,一向波瀾不興的元帥雖然聲音還是平靜的,但是眼中的怒意卻藏都藏不住,或者元帥也沒打算過掩飾。深津知道其中還包含着對自己的失望,‘那時,你在做什麽?’,元帥的尾音稍微拔高,似乎帶了一絲諷刺的意味,讓這句話的意義變的模糊不清,自己沒法作任何解釋,只能低下頭。

深津知道有很多人想做這個副團長和澤北殿下一起征戰,即使那個總找機會欺負殿下的河田雅史也不例外。明白元帥看中的并不是自己在魔法上的造詣,而是自己遠超常人的沉穩和冷靜,所以才會讓自己做殿下的副手,希望自己可以好好輔佐和規勸殿下,但是自己這段時間總會攝于殿下突然爆發出的戰意而動搖。

該做的、能做的、可以做的和不能做的……。自己真的希望澤北殿下把這些分清嗎?深津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黃昏前的光線拖長,中間怪異的一折,一半在地上,一半在營帳上,像正被分成兩半,在沉默中審視自己的自己。

“是深津在外面嗎?”

澤北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些,帶着點顫音。

深津應了聲,走進營帳,眼前的景象果然如自己預料:一個治愈魔法師正在為澤北殿下治療。

“元帥……沒說什麽吧?”澤北有點心虛,雖然他絕對不會承認。

“沒說什麽,”深津撒了謊,淡淡的回答,“只是問了關于那個龍騎士的事情。”

“他是瘋子!”澤北想起流川楓的狠厲打了個寒顫,忽略了如果要問這些,應該問自己才對。

深津看着澤北正在被治療法師治療的左臂,那個正在慢慢愈合的對穿的劍傷苦笑着,“不棄槍避開,反而用左臂硬擋一劍,把對手釘在地上的您和那個騎士似乎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吧。”

“不一樣!這一劍我一定會還的。很疼啊!”澤北瞪視着治愈法師,撇去快沁出眼眶的眼淚,這還是相當威嚴的一眼,“你就不能輕點,換個人來!難道沒有其他的治愈法師了!”

治愈法師有些尴尬的看着深津,自己真的已經很小心了,但是這麽深的傷,怎麽可能全無感覺。

“傷重的人還很多。”深津找了把椅子坐下。

澤北的聲音低了下去,但還是堅持的嘟囔了句,“真的很疼……”

“澤北殿下……”深津話到嘴邊又停下,心裏默默說:就是因為殺伐之氣盡褪的您過于孩子氣,雅史才總愛欺負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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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澤北握了握左手,随着筋肉的張弛仍能感覺到肌理中隐隐的痛,這讓他不悅的挑起了眉,“那兩個人,那個仙道彰和那個龍騎士。”

澤北朝治愈法師擺擺手,轉身帶着些不滿看着深津,“就是在死亡雪域遇到的,那兩個抱在一起的男人,你說肯定死掉了。不是因為相信你,我早該想起來的。如果當時是我動手,現在就沒這些麻煩了。”

深津愣了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如果嗎?其實任何事都不存在如果。

藤真自問出生26年來從沒覺得哪一天比今天更長。

從被仙道叫醒到現在,總有種在夢中的感覺。唯一真實的就是自己正在抽疼的胃,顯然仙道也察覺到自己狀态不佳,難得的負擔了大部分的事務。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路随意走着,真的交戰之後才知道山王的強,自己在害怕,這事實讓他看不到勝利的方向,藤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藤真就這樣茫然着,在營地裏漫無目的的轉圈,直到一個腦袋出現在眼尾的餘光裏。

“流川?”藤真跨過斷壁,看着算是藏在角落的學弟,忽然就覺得安心不少。

正在擦着劍的流川眉眼藏在黑發下,沒有擡頭,也沒有應聲。藤真卻看到黑發下的眼珠飛快的掃了下四周,又盯着劍,嘴角淡淡的沒什麽表情,只是繼續着手裏的動作。

“希望是仙道來嗎?”藤真在旁邊殘留的牆基上坐下。

搖了搖頭,流川知道自己是在生自己的氣,所以更不想讓仙道看到這樣的自己。

“他去幫你又不是因為……,任何一個龍騎士處在那種狀況他都會去的,畢竟對抗對方的龍騎士你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藤真知道流川在別扭什麽,想從另一個方面開解。

“有什麽區別。”流川把劍插回劍鞘,原因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關鍵時刻自己并沒有幫上什麽,反而是讓仙道不得不脫離戰局來救自己。流川承認自己有點計較,但是那種狀況,他寧願是櫻木那個白癡出現,也不想是仙道。你是來救人的嗎?你的臉色比受傷的人還難看!

藤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看着劍,沒話找話的問,“用着還趁手嘛?”

“有些輕。”流川把劍随手放在一邊低聲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藤真糾結了一會,堅持的找着話題,“真識之塔裏是什麽樣子?”

“不知道。”流川搖搖頭,眼裏少見的閃過困惑,“我覺得自己進去沒多久,但神學長說已經過了三天。”

“仙道說了什麽?”藤真解釋不了,但是覺得這麽神秘又和流川有關沒道理仙道不在意。

“他沒問,睡着了。”流川擡頭看着藤真,他不明白學長想幹什麽,難道只是不想一個人呆着?

“藤真……”仙道突然從牆基後閃出來,看到流川有點驚訝,還是繼續說,“立刻召集各團團長,天黑之前準備好撤離這裏。”

“今晚嗎?”藤真皺了皺眉,他明白仙道選擇今晚的原因,但山王面臨的問題自己這邊也同樣面臨。特別是陣亡的兵士,連最簡易的葬禮都得不到!讓剛陣亡的袍澤暴屍荒野?!

“即使不能去彙合也要找一個最近的城,傷員必須立刻送回去,不然下次……。”仙道不想說下去,舔了下嘴唇。

“他是對的。”流川明白藤真在猶豫什麽。

目光從流川轉向仙道,戰争還能讓人失去什麽呢?藤真已經不想再想了,麻木的點點頭,“我會盡快決定好路線的。”說完轉身離開。

流川看着藤真走遠轉頭問仙道,“在擔心藤真學長?”

“有點。”仙道隔着牆問流川,“傷還疼嗎?”

流川搖搖頭站起身,準備離開,晚上要撤離的話,作為團長他也有不少事要做。

“我剛稍微研究了一下澤北榮治那杆槍,在槍身有兩個罕見的符文。”仙道跟在流川身後兩步繼續說着。

走在前面的流川站住,回頭白了眼仙道,“輸了就是輸了,我會再贏回來。”

仙道看着餘晖裏流川亮亮的眼睛,低聲說,“我知道。”

夜色完全籠罩了廣袤的海南平原。月是上弦,窄窄的一彎,帶着淡淡的霧氣,天空的星星無視星光下緩緩移動的幾人低落的情緒張揚的閃爍着。

看着其他魔法師都分散到白天的戰場四周,安田靖春這才走上小丘,在三井的身邊站了一會,看團長沒有理自己的意思小聲地問,“團長,現在就……”

戰場的慘狀他是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但三井團長從日落後就坐在這小丘上,望着地面發呆。

“再等等,這樣的夜晚火光也許會傳的很遠。”

安田瞟了眼三井,麻木而沒有表情的臉。

三井忽然問身邊的安田,“你會唱挽歌嗎?”

安田搖了搖頭。雖然聽過挽歌,但那時覺得這是離自己相當遙遠的事,誰又會想要學這種悲傷的歌謠。

遠處,漸漸浮起的水汽在月光裏泛着淡淡的白,包裹了戰場上血腥的暗影。

三井站起身,指尖上浮起一團小小火焰,撲撲的閃爍着慢慢變大,從溫暖變成炙熱和暴虐,揮手看着火焰拖着長長的影子投入白霧。

安田默默的釋放着火系魔法,一點點、一團團的火,最終連成一片。消散着、升騰着的濃煙帶着皮肉的焦糊味和團長飄忽的歌聲一起四處游走:“午夜的月阿,你被眼淚遮蔽,在這夜裏我獨自懷念,悲傷和喜悅就這樣,随着時間溜走,什麽都沒留下。你睡下:在一場夢裏安息,我醒着:在悲傷中索求,這世界總是這樣,悲傷和喜悅就這樣,随着時間溜走,什麽都沒留下……。”

47

經過一天半幾乎馬不停蹄的行進,視線盡頭那抹平直的地平線上終于多了抹淡淡的陰影。那是此次的目的地,中線南端離他們最近的衛城普瑞,沒被切斷消息之前在這裏駐守騎士團是鷹揚。

仙道的提議最終還是被藤真否決了。沒有去最近的城,而是選擇了彙合點這一線上最近的城,仙道也很理解,畢竟他們也不知道身後的敵人在被暫時甩掉後會不會繼續追襲。

斥候已經先到一步,等獅牙騎士團到了城下,吊橋已經放下。

仙道拽了把藤真,朝城上揚揚下巴。藤真眯着眼看過去,衆多的旗幟中,一抹熟悉的紫紅色,在高高的城頭上随風卷動。

“牧怎麽會在這裏?”藤真看着仙道。

仙道攤手,翻了眼藤真,“我只是魔法師,又不是先知。”

藤真推了下仙道,不由得腹诽,果然是在一起久了,仙道這白眼翻的倒是深得了流川的神韻。

城門內出迎的一群人裏果然有牧,簡單的擁抱問候,把一群人迎進城裏,沒什麽多餘的話,各團的團長先要商議怎樣安排獅牙騎士團的住地和晚飯。

商議、确定,然後一群人各自忙碌手頭的事務,直到天黑透了才算松了口氣。

晚餐的時候一群人才聚到一起。雖然分別不久,仙道心裏卻有種久別重逢的感慨,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默默的喝着湯。

水戶靠過來,頗為暧昧的攬住仙道的肩膀,溜了眼坐在另一桌的流川,“你們這次真的是因禍得福阿!”

仙道明白水戶的意思,無奈的搖搖頭,受到那種驚吓,這個福真不是他想享的。

“流川從那鬼塔裏出來,以後就算傳出你們有什麽也沒人敢說什麽,那可是主作保證的。”水戶戲谑的在仙道耳邊繼續小聲嘀咕,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拍拍仙道的肩膀指指後面,“你看……。”

仙道轉頭,順着水戶的手指,看到正順着牆角溜進來的一抹紅發。

櫻木很小心的,甚至是蜷縮着身子溜進了大廳,在末席坐下,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迅速的把自己的餐盤朝後拉拉,把自己隐藏在清田的身側。

仙道不動聲色的瞄了眼流川,看着躲在清田旁邊露出一個腦袋的櫻木,為了不笑出聲,只好掩飾的咳嗽了幾聲。

“你們真的和山王交過手了?”清田小聲問着身邊的流川。

“嗯,和誓血騎士團。”

“輸了?”清田追問。

流川抿了下嘴唇,沒有出聲。

“狐貍,你是不是被那個澤北扁的很慘!”櫻木挑釁流川的本能戰勝了內疚,把本來就沒被擋住的腦袋整個伸出來。

流川一直沒恢複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卻沒有反駁,只是低下頭。

“啊!果然是被打敗了啊,真是丢人!快把你的龍給我,下次我打敗他給你看!”櫻木隔着清田去拉流川。

“白癡!”流川冷着臉躲開,一巴掌拍在櫻木的爪子上。

牧瞥了一眼那邊,“你們到這裏的消息我已經派人送去厄賽恩了,十天左右就該有手令來了。”

藤真嗯了一聲,推開餐盤問牧,“你們怎麽會在這?”

牧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上次遇襲之後元帥立刻送密函回帝都,父王第二天就派了唐澤伯爵和杉山子爵趕過來。現在三位龍騎士都在厄賽恩,這裏成了最薄弱的駐地,所以把我們調了過來暫時協助防守。”

“這次連唐澤伯爵也派出來了?”帝都會派龍騎士來仙道并不驚訝,杉山會來是預料之中的,但是唐澤伯爵可是快有十年沒離開過帝都了。

“神奈川的龍騎士要聚齊了。”藤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嘆。

“還有一個。”

拍開櫻木就一直坐着安靜吃飯的流川忽然出聲,然後感覺大廳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雖然并不在乎別人看,還是不爽的挑了下眉。

看到流川這個表情仙道低下頭無聲地笑起來,他倒是了解流川一貫缺乏這方面的好奇心,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才不會感興趣其他的龍騎士是誰。

“噗!”清田捂着肚子,指着流川,“你算什麽龍騎士阿,笨蛋!四位龍騎士:紅龍騎士仙道元帥和杉山子爵,金龍騎士唐澤伯爵,還有一位肯定不可能來的。”

流川還是不解,“為什麽?”

藤真在桌下踢了腳憋着笑的仙道,開口解圍,“因為最後一位白龍騎士是牧王陛下。”

仙道是被吵醒的。披着衣服走出房門,中庭裏圍了一群人,好在仙道休息的房間在二樓,到不妨礙他看清下面的狀況。

随着短促的幾聲金屬撞擊聲,人群中再次爆發出一聲歡呼,跟着是一陣哄笑。

看着被擊中,滑行出一段的紅發,接踵而至的,是在劍光的映照下飛揚的黑發。

這畫面讓仙道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久違的‘狐猴大戰’。

一樣被吵醒的藤真站在仙道身邊感慨着:“這種時候真羨慕他們。”

仙道點點頭,看着兩人快速靠近又分開的身影,嘴角慢慢翹起。

緬懷了一會,仙道轉頭看到藤真一副想起了曾經的青春年少的表情,不由玩性大起,伸胳膊攬了藤真的肩膀,對着中庭的人群喊着:“有沒有人想挑戰一下藤真團長的?”

場下安靜了,上百對眼睛看着樓上的兩人。

流川收回劍,擡頭看了眼藤真,又看回仙道。櫻木是直接沖着仙道,拿劍指着。兩人的默契似乎只有這時候才能體現,差不多同時出聲,“挑戰你!”

仙道愕然。一邊的藤真笑彎了腰,趴在欄杆上用力拍着。

仙道他們沒想到等來的信使是相當有分量的人物:杉山祥太子爵。當暮色中飛翔的紅龍出現天際時,城堞上的兵士都進入防禦狀态,櫻木的大呼小叫尤為激烈,拉扯着流川要他召喚銀龍出來讓自己去大戰一場。

“這是唐澤代團長的手令。”杉山對着牧紳一行過禮,拿出兩份蓋着火印的信封分辨了一下,把其中一封遞給牧。

“代團長?”牧有點疑惑的問。

“陛下在四天前召仙道元帥回帝都了,估計還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所以由唐澤伯爵代任龍嘯騎士團的團長,暫時接手這邊的指揮。”杉山說完又轉臉看向仙道。

仙道很恭敬的行禮,“杉山閣下。”

“真是長大了,連哥哥都不叫了?”杉山帶着鄭重的笑容,一般正經的問。

仙道尴尬的笑着,從來自己就不擅長和杉山打交道,這種笑容加上這種語氣,讓仙道從小就分不清他的話是開玩笑,還是要求自己正經的回答。

杉山笑完把另一份手令遞給仙道,又從行李裏很鄭重的拿出一個黑色絲絨的袋子,遞過去,“宏明讓我帶給你的。”

仙道把手令叼在嘴裏。掂了掂絲絨的袋子,很輕,發出悅耳的撞擊聲。記得自己并沒讓越野幫忙帶什麽過來。打開袋子,倒在手上,是兩顆黃色的石頭。

“是什麽?”藤真從旁邊伸頭過來好奇。

“儲能魔石。”仙道含糊地回答,頗為驚訝的晃着手心的兩塊石頭,這确實是相當罕見的東西,仔細看看魔石的紋理,還是品質相當精純的魔石,不由感念好友的知心。

藤真噢了一聲,“他給你這個是想讓你保命?”随後一臉的懷疑,“他就不怕你拿到這個更加的亂來?”

仙道頗為得意的把石頭收好,這才打開手令。一目十行的看完,淡淡的笑了,轉手遞給藤真。

“我們留守,把獅心騎士團調去紮恩塔?”藤真又确認一邊,紮恩塔是個甚至連二級防線都算不上的小城,除非山王的元帥發燒發到昏迷不醒才會打那裏的主意。

仙道看着還在另一邊交談着的一群人吹了聲口哨,“你以為誰都敢真的把皇子派上戰場的嗎?”

在此感謝提供醬油城名的好友康某-。-

48

是哪裏出了問題?藤真站在城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營帳時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一個多月來兩國的正面會戰已有7、8次之多,但是都發生在厄賽恩附近,今天午時斥侯最後傳來的消息是:普瑞城方圓十五裏內沒有敵人的行蹤。

而現在,普瑞城下,城門前被堵得嚴嚴實實。

“他們可能會因為消耗過大,暫緩攻城。”仙道站在藤真身邊看着城下。

“我去确定一下物資?”藤真鎮靜了一下問仙道。

仙道搖搖頭,苦笑着,“不用了,我讓宮益去查過了,水源已經被污染了。”

“怎可能?”藤真有些難以置信,如果聖武騎士團可以讓人潛進來施毒,打開城門不是更方便。

“護城河的水可能滲入了地下水。我已經讓流川去收集沒被污染的水。”仙道拍拍藤真的肩。

流川并沒讓兩人等多久,也沒帶來什麽好消息。

“節約飲用,水和酒全部算上,可能還夠維持兩天。”

流川說完走到仙道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

流川的手暖暖的。仙道動了動手指,輕輕摩挲着流川掌指之間的劍繭,嘴角慢慢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雖然還沒得到更多的消息可以分析,但是聖武騎士團已經出現在這裏了。我們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司蘭肯可以得到消息,加以支援。等到明天天亮,如果司蘭肯城那邊還沒有消息,我們就棄城。”

“棄城?從城門殺出去?”

無怪藤真會疑問。普瑞城是标準的注重防禦的軍事城池,城建在山丘上,并且有着深且寬的護城河。城牆堅固,為了便于防禦,只有一個入口,吊橋可以讓十騎并列行進。本來是便于防禦的措施,現在卻是讓獅牙騎士團插翅難飛的弊端。

“可以把西面的城牆推倒,差不多可以填平護城河,總之這個問題我會和花形、三井想辦法,只是今晚的防禦就交給你們了。”

藤真沉默了一會,點點頭。

“我去和法師團交代些事情。”

仙道擁了下流川,然後抽出手,轉身離開。

“所有團分三班,輪流防禦,不參與防禦事務的人都去休息。”藤真對流川說完,停頓了一下,“你傳達完命令就去休息,這裏我盯着。”

流川搖搖頭,看了眼城下,“只是一個騎士團,我們沒問題。”

藤真踢了腳流川,“這是命令,去休息!”

看着流川已經走到城牆的盡頭,藤真又追過去拽住流川,聲音壓的很低,“情況不妙時,你打暈仙道把他帶走。”

流川看着藤真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不喜歡這樣的藤真,還沒有開始就覺得自己會輸的藤真。

看到那涼涼眼神裏透出的不屑,藤真苦笑着壓住流川,狠狠敲了幾下腦袋,“你這個只看眼前的腦袋就不能多想想,這次沒那麽容易走脫,讓你走就走!”

“你想了,還不是沒辦法。”流川說完,幹淨利落的掙開藤真的手,揉着腦袋走了。

藤真沉默了一會,輕聲的笑起來。

唯一還算好的就是按代團長的手令,獅心騎士團走時,又拆分出了清田和他帶領的槍兵團,這樣撤離時可以兼顧三面。藤真靠在城堞上,看着遠處起伏小丘,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着明天的戰局。

清晨的時候果然沒有出現什麽奇跡,團員和這裏的原駐守軍沉默的整隊,幾個大魔法師圍在仙道身邊,低聲交流着。

仙道看到藤真,做了一個一切就緒的手勢。

只是頃刻,厚實的城牆就轟然倒塌了。破壞總比建造來得容易,藤真在撲面而來的塵土中眯着眼,帶着些傷感。

“槍兵兩團分左右翼保護弓箭手,劍士團、法師團居中。”藤真在塵土中一條一條的發布着命令。

順利出城,槍兵押後,然後是弓箭手,在敵人的環繞下伺機而動,目标司蘭肯。

聖武騎士團在開始的一陣迷茫之後也大軍壓上,三個槍兵團謹慎的移動着,等待着山王重騎兵的沖鋒,但是沒有,重騎兵就那樣不緊不慢的跟着,保持着400碼的距離。

400碼的距離。

聖武騎士團絕對不是來列隊歡送他們的,仙道和藤真心裏浮起不好的預感。

預感沒多久就變成現實。眼前的敵人已經不能拿潮水來形容,由緩坡上出現的,像黑色的巨浪,等着獅牙騎士團的到來。

藤真回頭看了眼400碼外的鐵騎,再看看山丘上的伏兵,心如死灰。再向前,面對的将不是鏖戰而是坑殺。此刻藤真反而冷靜下來,眼中一片決然,看着仙道燦爛的一笑,“決一死戰吧!”

“槍……槍兵團100碼外防禦陣型。”仙道覺得喉嚨像被什麽捏住,話一出口帶着刺耳的聲音,“其他人立刻朝西北方突圍。”

山丘上的重騎已經開始慢慢移動。

“立刻突圍!我們可以沖出去,”仙道拽住藤真的馬缰,勾着嘴角笑着,“相信我!”

藤真不理解自己為何忽然就信了。在仙道微笑着說相信我的時候,好像說着平淡的如出去散散步吧的随意,帶着強烈的暗示或催眠,讓自己無條件的信了。總之,藤真接受了這種催眠,“騎兵團楔型陣,弓手團,法師團方陣居中,劍盾團左右兩翼,劍士團拖後,西北方突圍!”

仙道看見流川,錯後藤真一個馬身。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亮亮的黑眼珠在自己臉上停了一秒,然後一夾馬腹在藤真前面趕去騎兵團。

“其他團能否撤走,就靠大家了。”仙道的聲音逐漸恢複了平穩,摩挲着手心的儲能魔石,雙目平靜的看着留在原地的槍兵們。

留下的人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沒有人抱怨、沒有人退縮,只是默默的組成方陣。

“真是的,最後還是得靠我們。”清田信長誇張的笑着,舉起手中的長槍,“兄弟們!我們走!”

隊伍裏有人笑了起來,長槍整齊的擡起,迎着黑色的浪潮沖上去。

100碼外。細細的黑線撞入洶湧而來的巨浪中。

仙道閉着眼,站在原地低聲念着拗口艱澀的咒文,聽不見,也看不見,只有一片寧靜和在意識海裏迅速成形的七芒星。

巨浪停頓了十數秒又奔湧而下,震動的地面,黑甲的重裝鐵騎連成一線。塵煙彌漫着,似乎從山丘的緩坡上蔓延到天際,剛剛還是蔚藍的天空瞬間被深深的鉛灰色布滿。

雷光。快到不知道雷光是從天空落下,還是由地面鑽出。剎那,目力所及全是連接天與地的雷光,冷漠的、毫無阻礙的,瞬間吞沒40多碼外的山王鐵騎。

遮天蔽日的落雷。焦臭、電光、人的慘叫、馬的悲鳴,70碼內是一片死亡之域,身在其中的生物沒有幸免。只是幾息,焦黑的屍體已經鑄成了一段牆,鉛灰的天與地之間只有一道道雷光流蹿着,不斷發出巨大的轟響。

深津不知道自己呆住了多久,直到聽見澤北的一聲嘶吼,才反應過來。

身邊已經亂成一片。強行勒住戰馬的重騎撞在一起,落在陣中的白龍正在奔向澤北,受驚的戰馬,躲避着龍爪的弓箭手,呆住的法師團,整個騎士團亂成了一團。

“澤北殿下!”深津艱難的吞了口吐沫,手死死抓住澤北的龍槍。

“放手!”澤北向白龍走去,深津被拖着趔趄了幾步。

“澤北殿下。”

澤北榮治回頭,掃了一眼深津,冷漠而充滿危險的一眼,然後跳上龍背,“我要殺了他。你去攔住他們!”

白龍發出了悠長的鳴叫,振翅沖入雷光,白龍龐大的身軀在雷光之間穿梭着,澤北把鬥氣遍布全身,咬牙抵禦着魔法,10碼9碼8碼,沖出的那一瞬,龐大的龍身帶着澤北向40碼外的仙道沖去。

早在第一道雷柱落下時仙道就睜開了眼。在意識海中操控着魔法時,已經感覺到握在掌心的魔石有一塊瞬間化為了齑粉。看着手心只剩一小塊,正在逐漸分解的儲能魔石,像被風吹起的沙,在風中閃着點點金光,果然還是不夠。

微微搖頭,仔細的拍去撲了一身的金色粉末,仙道擡起頭,看着直沖過來的龐大龍身和黑色铠甲的龍騎士,勾起唇角。

49

箭矢像從鉛灰的雲層中落下的雨,濺起一朵朵血花。

一匹馬從藤真眼前跑過,上面卻沒有了騎士。

絢爛的魔法在人群中炸開,像朵妖異花,戰馬在身邊悲鳴着,倒在地上。

藤真控制着戰馬敏捷的繞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的陣型,命令從口中一條接一條的傳出。

“魔法師注意保護自己和身邊的同伴。”

“不要停!騎兵兩翼保持陣型,繼續沖!”

藤真咬着牙,雙腿緊緊夾着馬腹,馬刺失控的刺入戰馬的腹部,即便隔着馬鞍,藤真還是感到胯下戰馬的肌肉在痙攣般的抽搐。

“魔法師上前,不管多大代價也要轟開一條路!”

“弓箭手左翼200碼散射!”

不要回頭。藤真一遍遍的告誡自己,不要看身後留下了多少屍體,害怕自己只要看一眼就再也走不動,白白浪費了欣然赴死的袍澤的心意。自己有責任帶着其餘的人沖出去,這樣才不會辜負留下來的人。

漸漸的轟鳴聲消失了,馬嘶聲消失了,只有風和自己的喘息聲,一聲接一聲。

“藤真!藤真!”花形追上來,冒險伸手去拉藤真的馬缰。

藤真轉過頭看着花形,沒有焦距的眼睛有些茫然。

“追兵已經甩掉了!”花形大聲喊着。

藤真眨了下眼,微微點頭。

前面傳來一聲悶響和馬的悲鳴,一匹正在奔跑的馬倒在地上,騎在馬上的法師被甩了出去。

流川勒住了馬趕過去,跳下馬,拉起正在爬起法師,扶上自己的戰馬。又扶起倒地的戰馬,馬跛着走了一步,又摔倒在地上。

視線從馬臀上的傷口移到骨折的左前腿,流川輕柔的摸了摸馬的脖子,遮住那美麗溫順的眼睛,拔出劍。

“流川!”藤真勒住馬,看着流川喊了一聲。

流川站在原地,微微搖頭。

“他……”花形看着藤真。

“不用管。”藤真深深的看了眼流川,一夾馬腹,“繼續走!”

又奔出一段路,藤真終于鼓起勇氣,回頭看着來路。視線的盡頭,聚集在天際的鉛灰色雲層正在慢慢消散,一道道耀眼的光柱穿透雲層照耀在大地上。

遠處,流川正奔向逐漸接近的銀龍。

判斷着白龍的意圖,仙道退了兩步,勉強釋放了一個風盾。風盾在撞上白龍身軀的瞬間就碎了,仙道被龍翼挂到,跌了出去。

失控的風減緩了仙道落地的沖擊,讓他落地後滾出一段距離,并沒受什麽傷。

仙道爬起來,又釋放了一次風盾,喉嚨間有什麽東西湧了上來,口腔裏頓時充滿了血的腥甜,然後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這是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少在仙道心裏是。一個人死前會想什麽?仙道想流川了。想看那雙堅定明亮的眼睛,想撫摸拂過自己臉頰的柔軟黑發,想握着那有着粗糙劍繭的手掌,想聽他強韌有力的心跳聲,可惜現在自己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吐掉嘴裏的血,仙道苦笑着,原來甘心赴死是如此的不容易。

白龍迅速的轉了下身,尖利的指爪和澤北的龍槍帶着風聲襲來。

仙道艱難的躲過了龍爪,盾碎産生的氣流把他推向空中,這次龍尾準确的抽中仙道,把他擊向半空。

在接觸的瞬間澤北敏銳的注意到那個微妙的扭曲,知道這次又沒給這看似贏弱的法師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心中的怒火愈發的狂躁起來,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呵斥。

白龍低吼了聲,振翅在空中追上仙道。澤北手裏的槍毒蛇般刺出,一槍洞穿了仙道的右肩,舉槍把他挑起,又甩出去。

仙道看到随着槍身的抽離,自己的血在陽光下劃了一道好看的弧,每一顆血珠都閃着亮亮的光,像極了紅色的寶石。

白龍繼續追逐着仙道在空中墜落的弧線,澤北再次挺槍,向着仙道的左胸。他不是來玩耍的,在這個仙道身上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這次本該是萬無一失的會戰又再次铩羽!他不會再犯錯,這次一定要殺掉他。

猛然,白龍的身體一側,銀龍毫無征兆,沒有絲毫技巧的從下面撞過來,讓這必中的一槍硬是偏了一碼有餘,只刺中了仙道的左腿。

澤北抽回槍再刺。流川會舉槍格擋,澤北可以保證,只要流川格擋,自己會在瞬息間把槍換到左手,自己左手的槍更快,之後流川再沒機會來阻礙自己洞穿仙道的頭顱。

流川沒有遲疑。只是,不是澤北預想的那樣舉槍格擋,而是整個身體探了出去,擋在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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