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蝶君
程梓趴在臨江仙懷裏,乖乖地仰起頭、張大嘴,讓他将法力灌注口腔,溫柔地撫平痛楚。
尾巴尖搖了搖,他咂咂嘴,品嘗着法力的味道——嗯,這回是橙子味,甜甜的。
想着,他低頭從糖罐裏扒拉出一顆橘子糖,雙爪捧到臨江仙面前。
“喵喵!”
謝禮。
臨江仙垂眸望進他亮晶晶的圓眼,無奈一笑,當做沒發現他借花獻佛——花還是從佛的案前拿來的事,接過糖果收入袖中。
感謝表達到位,程梓整只貓都放松了下來,往嘴裏撈了顆酸甜檸檬糖,聲音含糊地喵了幾句。
剛才沒有細想,那根骨藤是什麽來頭?怎麽像活的、有思想一樣?
臨江仙聞言,眉頭一颦,正要回答他,卻忽然心有所感地低頭看向腰側。
他腰上佩戴着一枚玉璧,此時正泛起碧瑩瑩的微光,光芒一閃一閃的,光芒緊促,給人一種十分着急的感覺。
臨江仙頓時收住話頭,将程梓輕輕放回躺椅上,揉揉他的頭,說:“我有事,先離開片刻。你想在這裏等我,還是回女王的寝殿?”
“喵!”當然是在這裏!
程梓不假思索地做出選擇。
開玩笑,他才不要回寝殿感受修行界卷王的洗禮!那種事情想想都讓他寒毛……貓毛直顫好嗎?
“那就在這裏。”
臨江仙“聽”到他的想法,結合那位女王的行事作風,大致能猜到“卷”的意思,唇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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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地笑過之後,他并指聚力,在躺椅周圍畫了個正圓,然後叮囑道:“留在這個圈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唔。”
程梓含着糖,探頭探腦地左右看看那個泛着藍光的圓圈,眼中滿是新奇的笑意。
沒想到我程漢三有生之年也能體會到唐三藏師父的待遇。
“……”
臨江仙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程梓天馬行空的思維。
但現在才明白自己活了上千年也還是太年輕。
無奈地搖搖頭,臨江仙持杖邁出一步,身影瞬間化作一道流光掠出慕幽林,眨眼消失在天際。
不過須臾,他又輕巧落地現出身形,在一片荒蕪凄清的荒地。
在他到來之前,這裏已有個人等着了,一襲儒衫,綸巾束發,正是不久前在嶙峋花海吃了癟的琴圭。
此時,他收起在蝶君面前謙遜有禮的模樣,氣質冷沉狡狯,微挑的眉眼像只正算計着什麽的狐貍,見到臨江仙也只是微微一颔首。
連句問候也沒有,琴圭上來便問:“山神大人不在稷山研制解決疫病的藥物,何故來此摻和蜂蝶一族的紛争?”
這話一出,臨江仙低垂的眼簾立即擡了起來,不冷不熱地打量他,就差把“你在教我做事”甩到他臉上。
但過人的修養讓他吞下了略顯不禮貌的話語,只是淡淡地應道:“我行事自有我之目的,不勞操心。倒是琴圭先生,不在雲上府主身邊服侍,為何要進接月天闕?”
“你當我想進來嗎?還不是為了完成府主吩咐的任務!”琴圭的語氣隐隐流露出不耐,眼底浮起戾氣,如同怒火上頭的野獸,只不過勉強壓制住了。
他閉了閉眼,定神後冷冷注視着臨江仙,用警告的口氣道:“山神大人,我希望你往後不要再.插手接月天闕內的任何事,若是再像今日這般影響我辦事,我必上報府主,絕不會輕饒你!”
臨江仙沒有在意他的挑釁,反問:“我影響你辦事?”
“你幫慕幽族增強地力種植花卉,便是與府主的想法背道而馳!讓此地的族群強大起來,可不是府主需要的結果!”
琴圭直白地說出自己所知的一切,理直氣壯到近乎狂妄和傲慢。
見臨江仙眉頭微蹙,他又勾起嘴角,走近兩步,低聲說:“接月天闕發生之事,府主一覽無餘。山神大人既然在雲上府領職,切記本分,不要逾矩。”
說罷,琴圭一甩袍袖,作勢要離開。
臨江仙聽他輸出了半天,此刻看他要走方慢悠悠地開口:“雲上府主差你進接月天闕辦事前,沒有囑咐你什麽?”
琴圭回眸望他,狐疑道:“府主是叮囑過一句,讓我遠離與姜家人有關的人事物。可接月天闕離隐遇鎮天高地遠,即便入口開在隐遇鎮內,他們也進不來,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
說着,他笑了笑,帶着點驕傲:“此回是府主多慮了。”
話音剛落,琴圭不想繼續與臨江仙糾纏——畢竟他打不過。于是不等臨江仙再度開口,他迅速化光而去,奔向西北方。
臨江仙眺望他離去的方向,良久,垂頭一笑,持杖往來時路走。
“蠢得可憐。”
都不想與他計較了。
……
臨江仙離開後,程梓聽話地待在他畫的圓裏,一邊吃糖一邊賞花,悠閑地甩着長尾巴,并不打算作死。
作死的後果唐三藏師父已經親自表演過很多次了,他身邊可沒個靠譜的猴哥,絕不會重蹈覆轍。
嘴裏的檸檬糖吃完,程梓舔舔牙齒,覺得是時候吃顆太妃糖護牙,便把腦袋湊近糖罐口,伸出粉白的爪子勾起最底下的藥糖。
就在他彎着爪子把糖往嘴裏送時,身前忽然響起一道陌生聲線,驚得他手一抖,好不容易撈出來的糖又掉了回去。
那道聲線瑰麗磁性,含着輕淺的、饒有趣味的笑意:“原來咬了我一口的小貓就是你啊。”
誰?是誰在說話?
程梓詫異地擡頭,陽光在這一瞬間變得十分刺眼,晃了他的眼神,才讓他沒能第一時間看清那人的模樣。
待看清之後,他又驚覺刺眼的不是陽光,而是那個人的臉……以及他身上五彩缤紛的衣服和如同貨架般琳琅滿目的飾品。
好閃!這個人為什麽出場自帶打光!
程梓并起雙爪擋了擋臉,讓眼睛緩了會兒才慢慢探出一點,然後就被不知何時走到近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好在他離得不是特別近,被擋在了臨江仙畫的圓圈外。
感謝山神大人!
蝶君赤腳站在泛着幽幽藍光的圓圈外,饒有興趣地伸手戳了戳,指尖頓時被劃開一道傷痕,鮮血湧出。
他輕笑一聲,盯着手指上的血珠:“有趣。明明是山神,殺氣居然這麽重。”
程梓正觀察着他的舉動,冷不防聽到這話,立馬不樂意了:“嗚喵嗚喵!”
你說誰殺氣重呢?長得倆眼睛一鼻子人模人樣的,怎麽憑空污人清白!
大橘貓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護短。
“我污他清白?”
蝶君無辜地眨眨眼,順勢坐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這不過是一道守護屏障,以防守為主,基本沒有攻擊力。由他做來,卻連碰一下都不給,他就不怕有人無意間觸碰到,傷及無辜?”
又一個能聽懂貓言貓語的。
程梓撇撇嘴,不去多想這件早已司空見慣的事,端坐起身一本正經道:“喵嗚喵,喵喵,喵喵!”
——不同的法術由不同的人用來自然會有不同的風格,有的人只想守護,有的人覺得幹掉進攻的人就是最好的守護,憑什麽要求人人一樣?
解決問題,不如解決制造問題的人,這種做法才更一勞永逸。
至于傷及無辜……
看不出這是守護屏障的人到不了守護屏障面前,看得出還不小心謹慎,非得往上去碰,這邊建議太欠的手控制不了就送給可以控制的人。
“喵嗚哇!”比如你!
程梓說完,兇巴巴地瞪着蝶君,多問了一句他是誰,以及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哈哈哈哈哈,你這小貓真有趣。說的話有趣,人……不,貓也有趣。”
被陰陽怪氣也一通,蝶君卻不怒反笑。
長達三天的無趣蝶生總算是迎來了一點新鮮玩意兒,他覺得上天終于又眷顧了自己一次。
程梓卻斜眼瞅他,一臉嫌棄。
這人該不會是傻的吧?
蝶君笑吟吟望着他,用認真而促狹的語氣做着內容敷衍的自我介紹:
“我嘛,我的身份不重要,非要一個稱呼的話,你可以喚我阿蝶。”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程梓沖自己捏緊了拳頭。
“怎麽了?”蝶君歪歪頭,明知故問。
“喵!”
占我便宜是吧?我才是你爹!
程梓龇了龇牙,雙拳緊握,努力擺出兇悍的怒相,卻只讓人感到可愛。
蝶君低低地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慢悠悠挽起衣袖,露出手臂內側那圈整整齊齊還泛着紅的牙印,鳳眼一挑:
“你方才問我會出現在這裏,喏,這就是原因。”
蝶君點點牙印,笑眯眯地問:“小貓,眼熟嗎?”
程梓探頭瞅一眼,疑惑地鼓了鼓臉。
這牙印外深內淺,外面四顆還特別尖,雖然整齊,但不像是人的牙齒,倒像什麽動物的。
他無意識地張嘴:“喵……”
這人總不會是想說那圈牙印是自己咬的吧?
“對,就是你咬的。”
我就說……嗯???
程梓猛地揚頭,迷惑又生氣,下意識反駁道:“喵哇喵哇!”
胡說八道!我才沒咬過你!我剛剛咬的明明是骨藤……
骨藤?
骨藤!
程梓恍然大悟,瞪着蝶君的金瞳微微瞪大,拳頭也随之硬了。
“喵嗚哇啦!”
——你就是搶我糖的那根骨藤!
“诶,确切地說,被你咬中的那一節和我有點關系,但其他的——尤其是搶你糖那些部位,與我無關。”
蝶君擺擺手,一本正經地辟謠,随即不等程梓開口,又伸出被咬的那只手,不緊不慢地問:
“從思想上我沒想搶你的東西,但事實是你咬了我,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來找你要個說法?”
強詞奪理!
程梓氣得從躺椅上蹦起來,耳朵用力一支棱,正要與他好好理論一番,就見躺椅周圍的圓圈突然緩緩消散,自己也被一雙手攬進熟悉的懷抱。
他連忙擡頭,臨江仙俊逸出塵的面容頓時映入眼簾。
“你要理論什麽,就同我說吧。”單手攬着程梓,臨江仙将目光投在前方的彩衣男子身上,藤杖輕巧敲地,“蝶君。”
“……”
蝶君斂起笑意,表情沉肅。背後浮起一層細密的冷汗,藏在袖子裏的指尖輕輕顫抖。
一種無言的壓力在周遭回蕩。
程梓卻不受影響,甚至不知道有壓力的存在,小腦袋扭來扭去,看看臨江仙又看看蝶君,眼中滿是不解。
蝶君?什麽蝶君?
難道是嶙峋花海的蝴蝶們的君王?
程梓彎曲爪爪撓撓頭,把耳朵撓得耷拉下來。
臨江仙視線不動,只是擡手覆上他的腦門,不讓他繼續抓撓,免得受傷。
蝶君與他對視半晌,忽然頂着一頭的冷汗揚起唇角,笑得人畜無害:“山神大人何必叫得這樣生疏,喚我阿蝶就好。”
程梓:“……”
臨江仙:“……”
周遭的氣氛降到冰點,青青草地被一陣寒風壓彎。
臨江仙沉默着舉起藤杖,杖頭由藤蔓盤繞而成的尖端光華爍爍,氣勢森寒。
兩束藍光如水流般交錯旋轉,環繞周身而起,猶如兩條水龍護衛臨江仙兩側,“盯住”蝶君。
“你再說一遍讓我喚你叫什麽?”
“我叫冷萦疏,大人不必客氣,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蝶君面不改色,笑意盈盈,突出一個識時務者為俊傑。
程梓直嘬牙花子。
嶙峋花海的蝴蝶們,有這樣的王,你們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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