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當晚, 溫瑜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溫暖的夢。

夢裏,陽光和煦,風兒送來溫暖的馨香, 大片大片的橙色暖光中, 女人的衣衫被風吹着拂過她的臉。

她的手很小,被女人握在手中,溫柔,溫暖, 柔|軟。

“瑜兒。”她聽着她那般叫她。

女人的話帶着口音,咬字落音有些重, 可溫瑜卻分辨不出,她是哪裏的人。

這是第二天醒來, 夢中溫瑜唯一記得的場景。

她知道,那是屬于她的過去。

她缺失的記憶, 正在漸漸回來。

這是歷經一百二十九個世界後,唯一的一次。

床邊貝殼挂墜透着藍色的弧度,晶瑩漂亮,隐有海浪之聲。

難得的, 溫瑜望着那貝殼出了神。

【宿主,你怎麽了?】系統伸了個懶腰,就見她如此模樣,開起了玩笑:【做噩夢了?】

若真是做噩夢,對于噩夢來說,溫瑜這個人,才是噩夢。

是噩夢都得繞着走的存在。

【這貝殼挺好看的。】溫瑜應道, 露出那熟悉的溫和笑意:【花紋柔滑, 靈力精純, 是煉器的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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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開窗戶。

腥鹹海風拂面,大海一望無際的藍。

溫瑜:【這樣的好材料,大海裏有很多。】

系統摸摸頭:【你喜歡的話,随時可以叫淩朗原下海給你取。】

【是呢。】溫瑜笑笑。

她黑色的瞳孔中,印着那一片藍。

書中,女主沐顏有很多愛慕者,這些愛慕者的讨好,收益往往都落在了女主所在的上弦宗中。

這其中,就包括與鲛人一族的獨家合作。

那是淩朗原為了讨好沐顏主動奉上的。

壟斷式的深海靈品販賣權,書中雖未明說,可只是粗略一估,就知道,那是多麽巨大的收益。

現在,她要這個。

窗下“咯嗒”一聲開門聲。

溫瑜視線下移,就見蒲雲憶一身黑衣,正向外而行,走到街上。

他背對着她而行,身材高大,是标準的男主衣架子待遇。

溫瑜眼睛微眯。

昨日的宣戰近在眼前,臉面撕破,倒也不需再客氣和僞裝。

她往旁邊一瞥,順手拿起窗戶叉杆,出手如電,迅捷如風,便将叉杆向蒲雲憶射了過去。

若是出點血才好呢。

她眸中帶狠,緩緩而笑。

可叉杆去得快,蒲雲憶反應卻更快。

他猛地轉過身來,單手接住叉杆,向下一壓,順勢飛身而上,滞于窗前。

一手成爪,毫不留情,向溫瑜攻來。

殺意淺淡,讓人似無所覺,可溫瑜是怎樣的人物,她走遍129個世界,經歷過無數生死的瞬間,在這一刻,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逼刃至一絲一線般的壓迫。

她瞳孔微縮,中間細小的一點,印着那越來越近的殺招。

淡漠之餘,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破風聲簌簌,頃刻之間,兩人已過了數招。

街上行人,客棧流客,無人注意到他們,這一次,是蒲雲憶隔絕了一切。

他是真的想殺她。

或許,他敏銳的獸性和直覺,讓他知道,溫瑾是個禍害。

為了沐顏,他要盡早除之而後快。

別人殺我,那我自然也沒有顧忌。

這是溫瑜一貫的準則。同樣的,她也沒有留手。

只是兩相比較,蒲雲憶的死亡,能讓他開挂,她的死亡,大概率就是真死了。

這樣看來,她似乎有些虧。

溫瑜眼神發冷,手上動作慢了下來,她不太喜歡虧本的買賣。

喉間傳來壓力,蒲雲憶的右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而溫瑜的右手,則是壓|在那支叉杆上,食指中指并攏,正正好點在了蒲雲憶的心口。

“打平了。”溫瑜微微揚眉,笑容不再溫和,帶着惡意的挑釁。

蒲雲憶的手指上有粗糙的繭子,當她說話時,磨在她的肌膚上,有些微微的癢。

蒲雲憶沉默着。

出乎溫瑜的意料,彼此制衡,一命換一命的狀态下,他沒有下殺手。

就像是,他這樣一個九命貓妖,死了又活,死了又活,怎樣都死不了的人,也在懼怕死亡後的閉眼。

因為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這一刻,溫瑜清晰地意識到,蒲雲憶是想活着的。

他對噬冉獸的身份一無所知,而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只是蒲雲憶,是南華峰的修奴,一次不死,是僥幸,兩次不死,是幸運,那麽多次不死,他沒有狂妄依仗,而是竭力避免下一次死亡。

因為,他不知道他死後是否還能醒來。

因為,他想活着。

或許,這個渴望,比對于沐顏這個女主的渴望,還要強。

“你若是不想掐死我的話,就松手。”溫瑜盯着他,她的感官集中在脖子上,集中在那肌膚相觸的地方。

她的感官也集中在手指上,集中在那心髒跳動的地方。

她笑笑,食指輕翹,一點一點在他的心口,看似随意:“我手都累了。”

那一瞬,溫瑜感受到對方的緊繃和克制,就算是溫瑜可能動手的瞬間,蒲雲憶也壓住了他的殺意。

他選擇了制衡。

他想要活着。

這樣的發現,讓溫瑜呼吸微微興奮,她像是終于抓住了這人的命脈,靈氣一引,錘子般敲碎了周圍的靈氣屏障。

人群嘈雜,把酒言歡,八卦是非,街邊叫賣,伴随着潮熱的海風,湧了進來。

溫瑜收了手:“現在,你也殺不了了。”

這話一出,溫瑜察覺到,深沉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對眼神她就沒輸過!

她絲毫不懼,目光迎了上去,仍舊是笑:“怎麽?我太聰明了?”

“把你看透了?”

“後悔和我作對了?”

頭腦空間中,系統默默地捂住臉,溫瑜問得平緩溫和,可那,完全就是故意氣人挑釁,雖然不想承認,可繼昨天的悲傷之後,系統發現,溫瑜的性格,開始顯露出挑事的那一面。

簡單講,就是有點欠。

難道是成為號碼魚的自動buff?見到別的魚就會忍不住争鬥挑事?

系統回憶書中,幾條魚見面争風吃醋,明槍暗箭,怼來怼去的樣子,和現在兩個人的情況對比,又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的像。

蒲雲憶整個人幾乎填滿了窗沿,越發顯得他身材高大,他的手仍然穩穩地停在溫瑜的脖頸上。

他的眼睛盯着他,絲毫沒有因為那幾句話而發生變化。

蒲雲憶很清楚,他面對的,是一只狡猾的變色龍。

溫瑾的話,不可輕信。

而現在,千載難逢,他鎖住了他的喉嚨,可能只需要輕輕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溫瑾是威脅,是變數。

他想要他的命。

溫瑜并不知道蒲雲憶所想,天地良心,剛剛幾句話,她沒有太多的目的,單純就是想戳戳蒲雲憶的肺管子,氣他一氣。

而蒲雲憶還不松手,她有些無聊,開始反省思考。

下次該用妹妹的身份來,這樣他再敢抓她脖子,她一嗓子“非禮輕薄”就能把他給解決了。

溫瑜懶得看他,但想了想,決定放任一下他這漫長的心理活動,便懶洋洋地站着,目光順着蒲雲憶與窗戶間的縫隙,往大街上看去。

“咕呱。”

室內突生異響,金蟾氣勢洶洶地蹦出來,扒在窗沿上,大大的眼睛,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将左右兩人都看了幾個來回後,破天荒地蹭了蹭蒲雲憶的衣角,轉身又蹦了回去。

它縮在角落裏,把自己像店家的貓一樣試圖團成一團,乖乖地睡了。

溫瑜:……

還期待金蟾能勇猛一回讓她刮目相看,沒想到它竟然走賣萌路線,還跟要殺她的人賣!

賣萌有用嗎?

貓有用,狗有用,最不濟,狐貍、狼和黑熊也有用,沒有毛絨絨,ha蟆哪來的萌可以賣?

能賣的讓蒲雲憶收手嗎?

不被掐得更狠就不錯了。

溫瑜心中正兇猛地吐槽,卻發現脖子上一松,蒲雲憶竟然收了手。

溫瑜:……巧合?

收手的同時,他不退反進,長腿伸出,邁進了房間。

兩人離得極近,高大的身影籠罩住她,溫瑜擡眸,有點不爽。

“溫瑾”不矮,可因為瘦削的書生氣,又因為最初的炮灰魚屬性,平齊地站着,确實還是比身為一號魚的蒲雲憶低了點。

溫瑜腳下站得極穩,她不避不讓,甚至轉換思路,開始挑釁:“南華峰的修奴,主動來我的房間,不妥吧?”

“溫某可沒有龍陽之好。”

在這個女主NP文的世界裏,所有人一定都是筆直筆直的,尤其是這條一號魚,恐怕是聽到“龍陽”兩個字,都會覺得厭惡排斥的存在。

別的不管用,她就從這種根上的設定,來惡心他。

蒲雲憶的眼神,滑過她。

因為窗前空間不足,兩人身前的衣服輕觸,近到能感知到彼此身上的溫熱。

他沒有停留,進入房間,反手關窗,便避開溫瑜,向裏走去。

關窗的一瞬間,溫瑜眼睛微眯。

她不動聲色,一絲靈力卻趁着空隙,悄無聲息地打了出去。

拍賣會第二天,海角城也有凡俗之人回歸,在街邊賣點贻貝水産之類的小東西,多都是住在城周圍鄉下的窮苦人家,手上的紋路深刻。

剛剛那無聊時的一瞥,溫瑜看到,有一名修士,正去問價。

言語神色之間,頗為傲慢。

而關窗的一瞬,她聽到籮筐木桶被踢倒的聲音,還有掙紮的魚尾拍打在地面上的聲音,以及修士的猖狂,賣家的告饒。

似乎,在懷玉城待久了。

就有些不能忍受這樣的事了。

“小友,你似乎有很多痛苦,有很多身不由己。”

記憶中那從未磨滅的蒼老身影,映着陽光,看不清面容,溫瑜卻記得,陽光灑在她的白發上,綴在她的魚鈎上,如同她的名字,像是光明神一般,慈祥溫和。

“你覺得,這世界上,是善意多,還是惡意多呢?”

“你希望是哪一種呢?”

“你希望是什麽,便去選擇做什麽。”

窗戶扣在窗沿,輕輕的一聲,而窗外的嘈雜,卻是莫名安靜了下來。

修士離去,賣魚的男人連連賠罪道謝,麻木地慶幸,這位大老爺,突然有事,沒有再繼續找他的麻煩。

溫瑜滿意轉身,看向房內的蒲雲憶後,臉上笑意隐去。

可蒲雲憶的目光,卻迎了上來。

他瞳孔深沉,是安靜的黑色,像是深淵中靜靜流淌的溪流,是屬于神秘的漂亮。

他伸出手來。

溫瑜下意識地想後退,可目光向下,卻發現,他的手上,是一枚紋路漂亮的貝殼。

貝殼的末端有細微的裂痕,窗邊的挂飾上,用的是同樣的貝殼。

這是被剛剛兩人的靈氣拼鬥所震掉的。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遞還給她。

溫瑜略怔,她難得錯愕,看向蒲雲憶。

這是個什麽路數?

貝殼上被下了毒嗎?

可蒲雲憶不會有任何言語回應,他渾身上下并沒有任何的攻擊力,能清楚地看到放松的軀體(盡管他的攻擊并不需要什麽緊繃蓄力的時間),是一種無害的,甚至是在表露善意的狀态。

他甚至又将手往前伸了伸。

執意等她接一般。

這人也和岑樓一樣,雙重人格了?

可一本書,不會玩兩個同樣的梗。

溫瑜目光審視,若是往常,她早就出手,又或者,會叫蒲雲憶将貝殼放到桌上。

可鬼使神差的,她伸出了手去。

幾乎是無奈的一笑,溫瑜的手指,觸碰到了那枚貝殼。

一點晶瑩的冰涼。

她的手掌,不小心蹭到了蒲雲憶的掌心。

竟是溫熱的。

蒲雲憶的手掌崩了下,很快又放松,那一瞬間,兩人目光交錯,極快極快地對視了一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始料未及的錯愕。

就像是,懷着以往的故友印象,都以為對方是故意的。

可“果真如此”的擡眼看去,卻對上了同樣的目光。

而這微弱的碰觸,竟真的是純潔的、沒有任何套路的、不那麽碰巧的碰巧。

意識到這一點,兩人都有些失笑。

只不過,蒲雲憶的笑意隐在面具之後,只能看到那雙眸子,柔和了些許。

而溫瑜的笑,真真切切,毫無僞裝,毫無顧忌,就那麽輕輕巧巧,像是春日陽光般,和煦溫暖,風|流倜傥。

她真心而笑。

蒲雲憶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許久,都沒有挪開。

右手手掌仍被震得發麻,痛意集中在掌心,絲絲寸寸蔓延至四指。

何卯道僵直着右手,咬着牙,緩慢地順着小路,向海灘的方向走去。

真晦氣。

不知道是哪個多管閑事的狗崽子!

一道靈力險些震碎他的經脈!

何卯道往地上啐了一口,昏黃中夾雜着血絲。

不就是踢翻了一桶魚嗎?這些拍賣會上來的大人物就看不過眼了?路見不平了?

哼!管天管地管得真寬!這些陰溝老鼠一樣的雜碎們,也配?

等這些人走了,他定要好好整治整治他們,讓他們知道,這些大人物誰也幫不了,他們就該像蟲子一樣,随意一腳,就能碾死!

路邊椰樹高大,葉片層層疊疊,遮住了陽光。

不知何時,周圍連海浪聲都停歇,無比靜谧幽靜起來,就像是走到了深山之境中。

何卯道覺得有些冷。

細密的雞皮疙瘩順着脖子爬到了耳後,他擡頭向遠處看去,發現道路的前方,走着一個人。

那是個黑衣的男人。

身材高大,力量而矯健的模樣。

只是衣服的料子很破,是破爛普通的粗步麻衣,身上靈息微弱。

“呸!”

何卯道又啐了一口,故意似的,吐沫正朝着男人的身上而去。

這樣的人他見多了。

無非又是修不得仙的窮苦凡人,花淨了積蓄,将自家孩子送入了仙門,希望着像鯉魚龍門般翻身。

可修行一途,哪有這麽容易?

送進了仙門,就能改變一切嗎?

自己是雜碎,孩子也是雜碎,沒點資質和運氣,最後就都變成了眼前男人這樣,呼吸争奪着靈氣,被所有人欺辱和看不起的渣滓!

他胸膛劇烈地起伏,眼睛瞪得通紅,明明是在憤怒旁人,可卻像是相關己身。

就在那雙血絲崩裂的渾濁雙眼中,那口吐沫,落到了男人的腳下。

突然墜|落一般。

“臭蟲!吐你是看得起你!不想死的話,就用嘴接着!”

何卯道的憤怒像是找到了出口,猛地向前。

手中掐訣,是割人放血的風咒。

也是他管用的折磨人的手段。

他雖修為不高,但至少,對付這些臭蟲,是綽綽有餘。

風無聲而起,彙聚形成旋風,剛轉了一個圈,很快又散了。

一片草葉,打着轉兒從風中落下。

而眼前的黑衣男人,回了頭。

他面上一副黑鐵面具,瞳孔幽深,看過來的目光,是摻雜着漠然的死寂。

何卯道被他用左手掐住了脖子。

“饒……咯……吱……”破碎的聲音摻雜在骨裂中。

憤怒轉化為恐懼,唾棄變成了後悔。

褲子熱了又涼,潮熱的腥臭味萦繞。

何卯道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

可他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麽。

只知道,扣住脖頸的那只手,仿若鐵焊,抽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掙脫不得。

視線恍惚中,他看見了男人左手腕上,系着一根小小的發舊的紅繩。

不像最常見的紅繩那般沒有結,那紅繩上面,是六個大大小小的結。

何卯道瞳孔微縮。

他曾有類似的紅繩,不同的是,那上面,是四個結。

紅繩祈福,一個結,代表家裏的一個人。

這是他的家鄉——九山村的習俗。

九山村貧窮、落魄,會給每一個離家遠行的人,系上祈福的紅繩,每一個結,都由家人親手系上,代表着家人美好的願景和囑咐。

哪怕最小的是嬰孩,還不會打結,也會由父母抓着他的小手,拉上這個結。

紅繩召喚回了塵封已久的記憶。

曾經,何卯道也是他口中的“臭蟲”,被他的父母,賣光了那一個冬夜的口糧,送了銀錢給鎮上的管事,換來了他進入仙門的機會。

因為,那一年的口糧,只能讓他們一家四口,一個人活着。

于是,父母選擇了用口糧,去換一個機會。

在抽簽中,何卯道用一塊糖,換了弟弟手中,更長的那根樹枝。

他活了。

而他後來聽說,那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得大。

九山村大雪封山,沒人會管他們的生死。

而何卯道,他僅僅二十餘歲,看上去卻像是四五十歲,即使擺脫了修行一途的底層,可也歷經蹉跎。

只因為,他那爛在泥裏的出身。

他的紅繩,早在步入宗門,挨了第一頓毒打後,就被他扯掉扔了。

而當年同行的人中,只有一個人,家裏是六口。

“雲……娃……”何卯道嘴裏磕磕絆絆,對生最後的渴望,讓他思緒清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蒲……雲……憶……”

“是……我……”

“狗……狗……娃……”

狗娃,這樣一個沒牌面的稱呼,早就被他抛棄,沒想到,再次提起,竟是為了保命。

可那人的手沒有松。

連眼神都沒有晃動。

似是從最一開始,他就打定主意,要将他殺死。

“沒有你,他們的生活,已經很難過了。”

何卯道聽到他開口,微微的沙啞,咬字略有些生硬,似是許久沒有開過口。

“你又何必,去給他們添麻煩呢。”

他們?

是誰?

何卯道的眼前,晃過他的家人,父母蒼老的容顏,深刻的皺紋,老舊髒污的衣服,還有弟弟滿臉的鼻涕,笑嘻嘻地接過他遞過去的糖。

“咔。”

他聽到清脆的骨裂聲。

涼意和痛意,從不同的兩個地方,逐漸蔓延至全身。

就這樣死了嗎?

最後的時刻,過往片段潮水般湧來,他似乎又聽到了海浪的沖刷聲。

還有夾雜着的叫賣聲。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天涯客棧的樓下。

他一腳将那容顏蒼老、皺紋深刻的男人的魚桶踹倒。

那個畫面中,稍高稍角落的地方,是天涯客棧的二樓,那裏的窗邊,站着一個人。

同樣的粗步麻衣,同樣高大身型,同樣的黑鐵面具。

他視線的落點,恰巧在他。

原來,他說的“他們”,是指這個。

可沒辦法呢。

誰叫,他們是臭蟲呢?

誰叫,他也是臭蟲呢?

臭蟲,就該這麽活着啊。

兩日後,一隊人馬離開了海角城,向南出發。

一行人以禦獸宗的巫興謀為首領路前行,同行的人,若是被人知道,足以引發修真界中的又一輪狂歡。

以及,為靈獸大會做一次免費的高效宣傳。

除懷玉城的溫瑾、溫瑜一行人,沐顏和明臺外,還有岑樓、韓子坤、蒲雲憶、淩朗原。

明臺有四五個佛修随行。

岑樓帶着些魔宗之人。

溫瑾由四月、水向上等人同行,藥老等人先行返回懷玉城。

巧的是,剛離開海角城沒幾天,他們就碰上了風|塵仆仆,千裏迢迢的徐恒一。

八日後,禦獸宗。

靈獸大會上,宗主巫振鋒端坐守衛,霸氣威嚴,可緊皺眉宇間,卻隐隐帶有一絲焦躁。

有弟子模樣的人步履匆匆,拜于下首:“宗主,派去的人回消息了。”

“少主已于八日前離開海角城,沿途能發現飛垚獸的痕跡,只是……”

巫振鋒:“只是什麽!別吞吞吐吐的!”

“只是,途經旁泾河時,所有的痕跡都消失了。就像,就像所有人憑空消失了一樣!”

“什麽!”巫振鋒喝道,手中緊緊握住傳玉簡。

那是巫興謀和他最後的傳信。

他告訴他,有好幾個大人物要來禦獸宗了。而且,還有一個極品。

如今,人卻沒了?

“找!”巫振鋒怒道:“下天級尋人帖!就算是挖,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與此同時。

另一片空間中,巫興謀正引領在前,對着高坐在上不怒自威的人,向身旁的人介紹。

“各位道友,這位是我的父親,禦獸宗的宗主。”

作者有話說:

PS,蒲雲憶掐溫瑾的手,是右手,掐何卯道的手,是左手。

昨天紅包已發,今天繼續前五十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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