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禦獸宗。

廣場高臺之上是一片喜慶的紅色, 新到的十數位賓客以夜不醒為首,還未落座,夜不醒便又哈哈一笑, 在巫振鋒開口之前, 打了圓場。

“巫宗主,兩家結親是喜事,哪有哥哥忙着旁事沒看到妹妹見禮的道理,正好我們這些人來得有些耽誤了, 得人祝賀和見證才是吉時,不如重新見禮叩拜, 就當給我們這些人一個參加典禮的機會。”

然後,他看向溫瑾, 一臉不認同的慈祥笑意:“溫城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哪有妹妹結親,哥哥還在旁邊胡鬧的道理,這次可不許再這樣了。”

夜不醒是第一宗門上弦宗的宗主,在修真界中也頗有名望, 他代表發言,不提請柬收的晚的事,只說是自己這一方的事情,又數落了溫瑾,顯然是給了巫振鋒和禦獸宗留了面子。

他身後的每一個人,除了萬廣海之外,都是修真界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跺一跺腳都能讓修真界地震三圈, 平日裏莫說是十幾個人一起, 就是三四個人聚在一起,已經實屬難得,足以叫兩個臺上掀翻無數讨論了。

巫振鋒掃過含笑颔首的溫瑾,他知道,是溫瑾對這些人發出了請柬,可是,他以為,溫瑾最多也就能請來一兩人,沒想到,這些人全部遁光不停,一日千裏的趕過來了。

他倒是小瞧了溫瑾和懷玉城。

事到如今,對方将臺階遞到了面前,再不下便是給臉不要臉了,巫振鋒雖然心中警惕,面上卻露了笑:“前輩們願意來禦獸宗管理,是禦獸宗和巫某的榮幸,這結親之禮有前輩們見證,也是兩個小輩的福分。既然如此,喜婆,那便重新見禮吧。”

一群人相視而笑,彼此都很滿意。

唯獨溫瑾,他請來的人卻讓他的摯友委曲求全,他都沒有讓他的摯友委曲求全。溫瑾盯着夜不醒看,有些不太開心。

夜不醒并沒有在意溫瑾的目光,他只當那是一位哥哥的感激,可是他身後的萬廣海卻注意到了。

萬廣海回望溫瑾,注意到那目光中的不善,立刻反應過來,這不善不可能是對夜不醒,難道是對着自己的?想到徐恒一的失利,莫非溫瑾他知道了什麽?

可當萬廣海想要再次确認溫瑾那目光的含義時,他已經轉開了目光,很是認真地看着餐桌上的一盤醬板靈鴨肉。

裝神弄鬼!

萬廣海眼神陰鸷一瞬,很快又恢複笑意,轉了回去,看着高臺上的情況。

萬廣海和巫振鋒私下裏是合作關系,萬廣海為他提供有意升入中等宗門的宗門的信息,而巫振鋒則暗中控制這些宗門牟利,看着是合作關系,實際上,萬廣海只當巫振鋒是随時可以棄用的一條狗。

如今,這條狗長得壯了些,就膽子肥了想要咬他這個主人,可真的是活到頭了。

從無邊臺上出現他和呂廬會面的無聲影像貼時,萬廣海就動了殺心。

其實沒有實際的證據,那影像貼對他的影響并不大,只是最初有一些零星的謠言和越來越離譜的猜測,現在。即使萬廣海什麽都沒有回應,也會有更多的人相信他。

他什麽都不用做,就會有他的擁護者為他正名。

這樣,那些想要說什麽話的人也會閉嘴。

可一條不聽話的狗,卻不會就此輕易放過。

恰巧沐顏被他派來禦獸宗,萬廣海便順勢而為,給沐顏傳書,說明禦獸宗有異,讓她多加注意,同時提到靈鑄山莊的血脈具有破陣的奇效,自己會想辦法聯系袁璐氰,請她前來相助破陣。

因着跟随守護沐顏的那一個幽靈,萬廣海知道,沐顏與靈鑄山莊的少莊主袁霄過從甚密。

他很了解自己這個徒弟,她的善良和自主,會讓她主動聯系袁霄請他過來幫忙的。

而他,在趕往禦獸宗的路上,被千裏急行的宗主夜不醒趕上了,便也順勢提出,自己是來參加典禮的。

而路上每遇到一個人,他心裏的興奮就多了一重,有這些人在場,蓮花池下罪惡累累,巫振鋒定然再無翻身之日。

至于将這些人請來的溫瑾,即使那個幽靈提醒他不可小觑,萬廣海卻并沒有将他放在眼裏。

能同意将妹妹嫁給巫興謀,并且還要結下獻心印,溫瑾就是一個被輕而易舉控制的傻瓜,哪怕具有邀請這些人來此處的能力,那也是過去,現在,他不足為慮。

萬廣海臉上帶笑,此刻,他只需要等待沐顏與袁霄搗毀蓮花池的陣法,放出那罪惡而醜陋的一切即可。

至于他參與的一切,都是他心思缜密,舍身探查而已。

再加上,還有主動投誠的巫興謀,巫振鋒腹背受敵,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可是,臺上喜婆唱喜,新人三拜之後,蓮花池的方向卻并沒有什麽動靜傳來。

而巫振鋒又開始說起禦獸宗中這獻心印的傳統,要讓這對新人在衆目睽睽之下結印時,萬廣海卻是有些心急了。

看着巫振鋒氣定神閑的模樣,莫非沐顏在蓮花池那邊出了什麽事?

“獻心印,意味着你們從此以後夫妻一體,同進同退,同心同命,溫瑜,這需得你心甘情願才成,你可願意?”

巫振鋒神色中隐有幾分鄭重和激動,似是想起了曾為自己結下獻心印的妻子,他雙手連接着一道紅色的環光,一面沒入到巫興謀的體內,另一面像是一把鎖的模樣,被放在紅衣新娘的面前,微微浮動,明明該是摯愛誓言,可看着,卻如毒蛇吐信,冒出鮮紅的蕊光。

衆目睽睽下,新嫁娘擡手,她并沒有什麽猶豫,就伸向了那把鎖:“我——”

“且慢!”

有人突然出聲,藍色的身影沾染着水滴,淩空飛出,擋在了新嫁娘的身前,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後:“這獻心印許不得!”

禦獸宗門人又是精神一震,又有人來搶親了!

剛剛知曉魔尊岑樓已經來鬧過一場并被勸退後的新來賓客神色各異,更多的目光,卻是看向了溫瑾。

因為他們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能來,都是看溫瑾的面子,此刻妹妹被再次搶親,他們更關注溫瑾的動向。

溫瑾……溫瑾正在吃醬板靈鴨肉……

明明在吃東西,可他拿着筷子,像是寫意風|流的才子,舉手投足間,不像是在吃東西,更像是在寫詩作畫,僅他一個人在那裏,就撐得起一副曲水流觞飲宴吟詩圖。

當然,這并不能改變他就是在那吃鴨肉的事實。

溫瑾是何等人物,短短兩個月,聲名鵲起,而他又以仁義、守禮、君子著稱,此刻這個畫面,雖然看上去并不辱沒這些稱呼,可是,在他妹妹的結親典禮上,他這般行動,這些賓客們看過來,都覺得溫瑾有些不對勁。

是那種只要抓住一點,然後抽絲剝繭,就會發現,今日結親典禮上,他處處是這樣的不對勁。

明明是妹妹結親禮,他錯過了高堂叩拜卻被巫振鋒三言兩語說服。

明明是他親自邀請他們過來,可見面之後竟然連半句客套也無,就像是完全當他們不存在,可對巫振鋒,他又分外在意。

此刻,妹妹結親禮再次被人打斷,他竟然還有心思吃鴨肉,甚至在衆人目光投向他時,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擦手擦嘴,又飲了一口茶後,這才整整衣襟,起身開口,仿佛才進入了哥哥這個身份狀态一般。

“瑜兒,禦獸宗和懷玉城這般關系,悔婚一事不太妥當……”

巫振鋒聞言,因看到鲛人重現,且身上還有蓮花池那邊守護陣法的反噬傷痕時不穩的心稍稍安定,至少溫瑾還站在他這邊。

只要溫瑾堅持優先舉行婚禮,那些他邀請來的人定會看他的面子,這條鲛人就算說出什麽來,也無濟于事,只能延後處理。

而延後,便是機會。

可緊接着溫瑾出口的話,卻叫巫振鋒臉色難看起來,他太過震驚,以至于那一瞬間根本就無法控制好臉色。

只聽溫瑾繼續說道:“但不妥當歸不妥當,蕊兒,這嫁人的是你,答應婚事的也是你,你若是不願意,想要悔婚,以禦獸宗和懷玉城這般關系,想必巫宗主也是不會在意的。”

這一次,他說的是蕊兒,這話顯然是對蘇淨蕊說的,但因為他念字極輕,兩字讀音相近,在場的人又先入為主,除了淩朗原和蘇淨蕊,無人知道溫瑾這話真正的意思。

他是在給蘇淨蕊一次選擇的機會。

紅紗之下,蘇淨蕊看着擋在身前的淩朗原,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腕上那一抹嶄新的傷痕,素白的手溫柔卻有力,将他的手拉了下來。

她并沒有對淩朗原說什麽,而是看向喜婆:“結親繼續吧。”

她繞過淩朗原,向着那枚顫動的心鎖走了過去。

雖然溫瑾有些拎不清,但溫瑜倒是很有眼色,知道她親愛哥哥的生命此時是掌控在誰的手裏的。

巫振鋒重新露笑,在将心鎖交付之前,甚至還有心情調笑一句:“瑜兒,接下來不會還有第三個人來搶親吧?”

“哈哈哈哈哈哈!”巫振鋒朗聲而笑,似是只是說了一句玩笑,可很快,他就會後悔多說了這一句話。

因為,就是這一句話的功夫,那鲛人再次上前,拽住新娘手腕的同時,将她頭上的蓋頭也掀了下來,同時,柔|軟如海的靈力輕震,震碎獻心印的同時,也震碎了新嫁娘身上的僞裝。

那是一張與溫瑜完全不同的臉。

如春風柔弱,一身紅嫁衣,弱柳扶風,像是融冰春水,并沒有什麽攻擊性,軟綿綿的溫柔。

大婚嫁時,全身都該是喜慶的紅,她用于束發枝釵中的一支,卻有一點清透玉白,但因為搭她周身氣質,并不顯突兀。

即使蓋頭被掀,僞裝被破,她也沒有絲毫慌亂,只是這一次順從地退到了鲛人的身後,甚至還對巫家父子及周圍賓客微微颔首:“事出有因,還請各位海涵。”

連聲音,都是溫柔而順從的。

巫振鋒眼神微晃,怒視溫瑾:“溫城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需要一個解釋。”

“你當兩城之禮如此兒戲嗎?”

溫瑾:【你覺得我現在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他會相信嗎?】

系統裝死不回應中。

關鍵時刻,誰都靠不住。

溫瑾不懂,明明這不是他的婚禮,甚至于他都不需要發言,為什麽每次發生什麽事情,視線的集中點,一定要是他呢?

明明他在剛剛遇到“我和妹妹難道是一個人嗎?”的世紀難題時,都放棄了思考,決定吃完再說,為什麽這些人,就不能像他一樣,人生在世,開心最重要,也吃完再說呢?

因為溫瑾的沉默,巫振鋒眼看又要暴怒,夜不醒再次站了出來打圓場:“巫宗主,莫生氣,莫生氣,這次結親時間緊迫,溫城主還特意将我們這些人請了來,顯然他是極為重視這場典禮,這新娘不是溫小姐,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誤會,還是先聽溫城主的解釋。”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巫振鋒的怒意又沖了上來。

如果不是溫瑾私下裏不老實,把這些人給請了來,現在的他,根本不必壓制自己的怒氣,直接雙手一拍,立刻就能将這裏的人全部處理掉,何至于如此掣肘!

“那溫城主要如何解釋呢?”巫振鋒冷笑道:“懷玉城若是并無結親之意,何必大張旗鼓地在無邊臺上宣揚,我們禦獸宗應了,新娘卻又不知是什麽阿貓阿狗,今日之事,傳出去,只怕叫人看了我禦獸宗的笑話!”

“還有這鲛人,”他掃了一眼淩朗原:“此前鲛人一族與禦獸宗的沖突,夜宗主也清楚,明明禦獸宗此身清白,鲛人一族卻仍舊不依不饒,幾日前又以幻境攻擊禦獸宗,今日又破壞婚禮,莫不是又有什麽新的罪名,想和溫城主一起,誣陷到我禦獸宗的身上?”

巫振鋒這一番話,抹黑了鲛人,拉了溫瑾下水,直接将自己擺在了道德制高點,讓溫瑾和鲛人接下來不能說半句禦獸宗的不好,因為他們無論說什麽,都是對禦獸宗的構陷。

“啪|啪|啪!”

衆人視線的焦點中,溫瑾笑容和煦,眼神真誠地緩緩拍手。

聲音不急不緩,在衆人近乎屏住呼吸的寂靜中越發醒目,讓人們越發摸不到頭腦。

“好,”只聽溫瑾贊許說道:“不愧是我的摯友,只有摯友你,才能将話說得這麽漂亮和滴水不露!”

對方明明在拿話陰你,可你卻在為他鼓掌。

有賓客甚至擦了擦眼睛,揉了揉耳朵,确保自己沒有眼花和耳背。

這到底是個什麽走向?!

莫說他們,就連巫振鋒也不懂。

可他眼神越加陰鸷,神情越加嚴肅,甚至懷疑溫瑾身上的雕像之力是不是假的,他此刻并不受控,否則他怎麽會輕輕巧巧地一句話,就将他剛剛那副慷慨激昂話語打下的不敗機臺就打散了呢?

而且,明明雕像控制下,他對這些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世間險惡,為防小人暗害,切莫不可讓人知道他們倆的關系。

溫瑾怎麽在衆目睽睽之下,就叫他摯友呢?

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稱呼。

可溫瑾眼神看過來,他笑容溫和,似乎全然不覺巫振鋒的陰郁:“雖然摯友你說過,叫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不好,但你就是太小心了,這麽小心活着多累啊,你看,現在我說出來了,是不是也沒有什麽事情?”

“這下,你就可以放輕松了。”

這下,巫振鋒覺得那杯讓溫瑾毒發的酒,藥引的劑量太弱了。

當時就不該貪圖能名正言順地控制懷玉城,讓他多活這幾個時辰。

溫瑾的話就像是一顆小石子,投入到廣闊深沉的大海中,“咚”的一聲,并沒有激起太多的波瀾。

後來的大佬賓客們只是略微驚訝,原來溫城主與巫宗主關系這麽好,以往從來沒有聽過他們相熟的消息,但他們并不是十分關注。

唯獨萬廣海心知肚明實情如何,故意出聲,順水推舟,将這話點了一點。

但小範圍的波瀾卻在最初到來的賓客中逐漸泛濫。

有人眼神驚異——什麽?巫振鋒和溫瑾才是摯友嗎?那我算什麽?

有人眼神幽怨——什麽?振鋒和溫瑾是摯友,可我怎麽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他的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有人眼神震驚——什麽?巫宗主竟然還有摯友?他是我最重要最敬佩的人,我連他背後肩膀處有一顆黑痣平日裏愛種花吃飯前喜歡先喝蛋花湯都知道,這摯友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我不夠格了……

彼此眼神偶爾撞見,發現對方眼神中相似的驚異、幽怨和震驚,然後又是——

——我知道我在驚異、幽怨和震驚什麽,你是在驚異、幽怨和震驚什麽?

——嗯……這個我不能說的。

——但像溫城主說的那樣,說出來了,是不是也沒有什麽事情呢?不如,你先說?

——女子優先,還是您先說吧。

——長者為重,您不說我怎麽敢說。

在賓客們先是眼神碰撞,然後又開始小聲嘀咕互相推讓時,溫瑾渾然不知道他自己一句話即将造成多大的後院失火,他只是看着巫振鋒,在身上又有一根絲線繃斷的同時,覺得自己的摯友,臉色不太好看。

唉,大喜的日子,摯友總是因為這樣一些小事而臭臉。

“摯……”眼見巫振鋒臉色越加難看,溫瑾很體諒摯友心情地将剩下的“友”字吞了回去,開口說道:“巫宗主,禦獸宗與鲛人的争端,我也有所耳聞,但我相信巫宗主和禦獸宗,是不會做出囚困鲛人的事情的。”

溫瑾明明說的是好話,可巫振鋒卻像是失去了勁力一般,他無法再喜悅,失控的感覺越來越強,只覺得今日這場面,恐怕會是他的一道難關。

接連兩日不眠不休,耗盡靈力精血救治竹夫人,巫振鋒的心神損耗都已經到達了一個頂峰,剛剛一喜一怒、又一喜一怒、又又叒一喜一怒的折騰,讓他心力交瘁,此刻,甚至連去接溫瑾話的心思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也終于深切地體會到,被雕像控制的溫瑾,是不可控的,就像是一匹脫缰的野馬,完全無法預料它會奔跑到哪個方向。

但無論是哪個方向,這匹野馬腳下踩壞的,都是他精心培育的良田。

而萬廣海也在這裏,巫振鋒早就注意到他的徒弟沐顏并不在此,也猜到她會去蓮花池探查,妄圖推翻他,但因為早有布置,所以他并不擔心。

但現在,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

萬廣海和沐顏不足為慮,窩裏反的巫興謀不足為慮,正交頭接耳的被控制賓客們不足為慮,鲛人和那些大能們不足為慮,可只有這一個溫瑾,不得不考慮。

溫瑾在這裏,一切就都充滿了變數,所有的不足為慮,随時都可能因為他的一句話,變成了紮向他的毒針。

而溫瑜不在,獻心印無法結下,這場婚禮也沒有了意義。

必須盡快結束這場鬧劇,不能讓事情有更多發展的機會。

“溫城主,”巫振鋒終于開口,他的臉上,露出了幾許中年人精力不足的疲累:“既然懷玉城和溫小姐無意結親,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吧。”

“亡妻忌日剛過,巫某實在不忍心再讓此間今日之事惹她煩心,還請各位海涵,若是有所不滿,今日過來,各位随時可以再來找我。”

一番話,就将所有的都了結,并且将所有可能的隐患,都轉向了一對一的私了中。

蘇淨蕊如水的眸子輕擡,落在了巫振鋒的身上,然後,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向了正與巫振鋒對視的萬廣海,眉目微斂。

淩朗原想要上前,可也知道,“亡妻”一出,鲛人一族本就不占理,此刻再鬧下去,只會起到反效果。

正在發布“我相信摯友,摯友絕對不會做這種事”言論以向摯友表決心的溫瑾在被巫振鋒打斷後,看着傷心疲累的摯友,雖然話還沒有說完,氣勢還沒有展開,但是他決定很大度地體諒下摯友此刻的心情。

無人說話時,夜不醒又開始來填場,他剛說了個“既”,天邊又是“嗖嗖嗖”二十多道遁光疾行而來。

這遁光與此前這十幾位大能不同,光芒顏色都弱了些,但是風聲疾厲,隐有幾分兇悍煞氣。

不像是來慶賀婚禮,倒像是來砸場子的。

遁光落下,現出來人,巫振鋒微微皺眉,來的人中,有一些他并不熟識,還有一些,和他、和禦獸宗并不對付。

為首的人身着勁裝虎紋袍,正是靈馭門的宗主韓勝。

靈馭門也是以豢養馴服靈獸為主的宗門,但因為好的門派名被禦獸宗搶了,好的紋路被禦獸宗搶了,平常說起靈獸宗門人們也只提禦獸宗,所以靈馭門的宗主韓勝對巫振鋒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是一個紅臉高個漢子,生了一雙粗重的鷹勾眉,天然一副厲色。

韓勝微拱了拱手,粗聲粗氣:“巫宗主好大的氣性,為兒子舉辦個結親禮,想要将整個修真界都請來嗎?”

“我們這些小門小派,接到這樣的請柬,可不敢惹巫宗主。”

韓勝将手中請柬輕飄飄地一甩,巫振鋒裹了靈氣接住,打開一看,發現上面是他的筆跡,他的印章,他的紙張,在邀請韓勝參加結親禮,只不過,請柬之中,還提了幾句可以與對方交流馴服靈獸之法,若是不來,就是怕了的話。

然後,剩餘的二十餘張請柬一并被甩上來,巫振鋒粗粗一看,所有的請柬,再不是用秘密威逼,再不是用勢壓人,再不是不說好話激人前來,也怪不得這些人這般怒氣沖沖了。

這……

不做他想,這定然又是溫瑾的手筆!

當他看過去時,溫瑾甚至含笑颔首,有些不好意思讓他不用謝的模樣。

謝?

巫振鋒想現場就給溫瑾灌一杯暖酒弄死他!

耳邊,瞧見受傷鲛人的韓勝粗聲粗氣:“哼,此前就聽說禦獸宗囚困鲛人,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

他這話明顯就是生氣了故意刻薄,人們都知道禦獸宗和靈馭門的糾葛,又知道鲛人情況,自然不會當真,巫振鋒也只能大度笑笑,并不在意。

此刻,來了這樣一波憤怒的人,他只想息事寧人,盡快将事情壓下來了結。

可誰知,這時候溫瑾卻突然炸了。

他厲聲出言,聲聲堅決:“禦獸宗和巫宗主清清白白,絕不會做出囚困鲛人之事,韓宗主,你怎可因為聽到外界傳言,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什麽鲛人就被困在宗內的蓮花池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今天,我就要為我的摯友正名!”

“你們都看好了,這是能藏人的地嗎?”

一道靈光自溫瑾身上指出,迅疾如電,靈力磅礴,莫說是現在身心俱疲的巫振鋒,就連在場明面上修為最高的夜不醒,倉促之間,也根本無法攔下。

因而,衆目睽睽,就只能看到那一指靈光,以一道優美的弧度飛出落下,然後,炸開在那片廣場高臺上清晰可見的蓮花池上。

靈光威力強橫,衆人心道這溫瑾城主莫不是喝醉了,怎麽行動如此不着痕跡地跳脫,這一道靈力打出去,只怕禦獸宗這座以顏色嬌豔漂亮的蓮花聞名的蓮花池要徹底翻新了。

因為被炸毀了,所以不得不翻新。

正在交頭接耳互相試探卻還沒試探出一句話來的賓客們都是滿臉痛惜——禦獸宗的一草一木,被破壞了都覺得好痛啊。

——嗯,我知道我為什麽痛惜,你痛惜做什麽?

——您先說。

——不,還是您先說。

夜不醒已經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麽打圓場了。

可靈力靜歇,光芒隐現,那座蓮花池仍舊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甚至池中的蓮花,還随着微風搖曳,一點露珠自荷葉上滑落,滴在碧色淺粉的池水中。

嗯……

衆人一時寂靜。

這看上去,還真像是能藏人的地。

作者有話說:

昨天紅包已發,今天評論區繼續前五十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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