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這話就是一時沖動,沒怎麽過腦子就出來了。
秒慫:“……诶呀,這屋子好像挺大的嚯,一個月交多少錢啊?”
邊說邊做作地四處張望。
還煞有其事地點評道:“你真的考上永紅器材廠了啊,看來福利很不錯。”
不然哪來閑錢在縣城裏租房?
盛景玚原是黑着臉,聽見這話卻不自覺勾起嘴角,語氣裏透着幾分愉悅:“你還記得我要考永紅器材廠的事?”
真一:!!!
“……唔,我就是記性好,你別想太多了。”
“哦~~~”尾音拉得長長的,一聽就知道盛景玚根本沒信。
真一堅定裝傻策略不動搖,漂亮澄澈的大眼睛盯着他:“哎,你要是無聊到把雞毛蒜皮的事說了一百年,肯定跟我一樣忘不掉,這叫吸煙刻肺啦~~”
這是某次押送投胎鬼魂的鬼差說的,真一覺得很有趣便記住了。
說真的,要在地府做一個腦子還能正常轉動的鬼真的太難了。
尤其是最開始的那幾年,老柳樹不搭理她,真一只能自言自語,很多時候,她會對着那些趕着投胎的鬼說話,裝作有人跟她聊天的樣子。
她原本不唠叨,也很容易害羞。
別看她對着盛景玚幹了不少熱情奔放的事,跟游刃有餘的老油條相比,她沒有一回不臉紅。
人菜瘾大就是她了。
只是輪回境裏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白天黑夜,更沒有生命。
投胎的鬼神情呆滞,不會跟她聊天,他們就像提線木偶一樣只管往投胎隧道行去,連邁開的步子大小都像用尺子畫好了。
真一那會兒不知道自己沒死,她就是害怕習慣了輪回境的寂靜無聲後意識也會跟着消散,就像她遇到的所有鬼魂一樣。
如果屬于祈真一的意識消失了,那些記憶裏帶給她快樂的家人朋友也會被遺忘。
有人會說,忘了便忘了,努力記住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
但人很奇怪,明明脆弱不堪,一丁點小事就能把他們擊潰,但真到了生死邊緣,又會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
沒有人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死”去,哪怕世俗意義上的“生命”本就沒有了。
真一便是如此。
她在無邊無盡的恐慌和忐忑下,開始嘗試用自己的方法記住他們,也記住自己。
不知不覺間,就成了老柳樹口中的唠叨鬼。
真一沒說自己怕不怕,也沒全程都輕描淡寫,一句“有人特別喜歡聽故事”便将這一切總結完了。
聽得人怪心疼。
盛景玚覺得胸腔悶悶的,好似喘不上氣,他感到無力,同時又無法抑制地湧出一些不好的、殘暴的念頭,
察覺到他情緒似乎不對,真一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內心動容。
但面上卻是一派輕松,俏皮地眨了下眼。
“幹嘛那麽苦大仇深,我也沒受什麽苦……”說着,她攤開手轉了個圈,故意揶揄道:“你看啊,你比我大三歲,本來咱倆屬于一輩人,但現在咱們在一塊,我喊你叔叔都行。”
盛景玚克制地閉了下眼,掩下所有情緒。
手指曲起,沒好氣地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那喊一聲聽聽。”
“你還真敢想啊。”真一翻了個白眼。
熟練地岔開話題:“從前我聽人說這種國營大廠不僅工資高,還會分房子,你已經進廠子七年了,難道資歷還不夠嗎?”
盛景玚:“誰跟你說我去永紅器材廠了?我要是能考上,那祁珍至于瞧不上我嗎?”
他故意這樣說。
果然,真一立馬露出讨好的笑容。
“……嘿嘿,也不至于這樣貶低自己。”
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挪開視線:“又不是非得進永紅器材廠才能證明你的優秀,祁珍甩了你那叫有眼不識金鑲玉……”
盛景玚呵呵冷笑。
“你怎麽那麽肯定是她瞧不上我,怎麽不想想是我慧眼識珠,發現她的貓膩主動把她踢了呢?”
“祈真一,你沒有心。”
真一:……
這事過不去了是吧?
那當然是因為祁珍跟盛景玚掰了後立馬就嫁了人,而盛景玚本人還是老光棍呗。
不過腹诽歸腹诽,不能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多傷人啊。
自诩善解人意的真一當即正色贊同道:“嗯,是我說錯話了,你火眼金睛,祁珍這個妖魔鬼怪當然不能蠱惑你,她求而不得,這才退而求其次嫁給那什麽淩天奇。”
“淩天奇肯定不如你。”
盛景玚:……
淩天奇是誰你認識嗎,滿嘴跑火車!
盛景玚哼一聲,邊往屋裏走邊說:“打入敵人內部後,又打算做什麽?”
真一:“當然要幹壞事咯,我要挑撥離間、破壞他們的感情,讓祁珍生活在水深火熱裏。”
盛景玚看她一眼,真一擡頭挺胸,小模樣還挺驕傲。
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盛景玚垂下眼睑,想了想突然開口:“這樣做就能幫你拿回身體?”
真一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只能說有希望,一切都取決于對方忍耐力強不強。”
她将老柳樹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給盛景玚。
盛景玚若有所思:“所以,你知道她的秘密是什麽,而且她還能再次奪舍?”
真一再次點頭。
關于系統的存在,真一沒瞞盛景玚:“祁珍非常依賴系統,我在子系統的商城裏看到過誘發別人好感的藥,我懷疑她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讓淩天奇愛她入骨,非她不娶是給淩天奇下了藥。”
“你也說了,她經常給大家小恩小惠,名聲好得非比尋常。可天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系統給她好處,是需要她奪取其他人的運勢反哺給系統作為回報。你能幫忙查一下她的關系網裏有哪些人變得倒黴嗎?”
盛景玚想過無數種可能,就是沒想過“系統”。
他完全想象不出這個系統是何方神聖,不僅能幫人奪舍,還能吸別人運道。
這讓他想到了傳聞中道門的某些敗類、也叫邪修。
“我瞧這東西實在厲害,對上它你會有危險嗎?”
“你不是說除了逼走她,還能通過別的辦法重塑身體嗎?也不一定要現在跟她對上,對不對?”
盛景玚眉頭狠狠皺起,有些挫敗,還有無從下手的郁卒。
他在這邊嚴肅得不得了,祈真一卻恍若沒事人似的,在屋裏轉來轉去,很認真的參觀起盛景玚的狗窩。
“就算我不用那具身體了,我也絕對不可能留給她。你放心,系統暫時傷不着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咱們在它恢複前讓祁珍崩潰,這樣她就會主動舍棄我的身體,到時候就可以把她們一網打盡。”
盛景玚神色依舊嚴肅。
就聽她好奇的問道:“……這屋子空落落的,你怎麽租了這兒啊?”
“不是租的,買的。”
他怔了下,回答。
真一眼睛睜得大大的,目露佩服,豎起大拇指:“好厲害!”
“你沒考上永紅器材廠,那你在哪個廠?”真一挨着他坐下,微微歪着頭,眼底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怕他為了賺錢走歪路:“你沒做什麽危險的事吧?”
“擔心我?”
真一不自在扭了扭身體,小聲解釋:“我們是朋友嘛。”
盛景玚又是冷笑。
真一默默數着他今天冷笑的次數。
感慨自己真是不容易,全程如坐針氈啊。
正當氣氛尴尬時,盛景玚起身往右邊屋子走去,過了一會兒出來,徑自走到真一面前,拉過她的手。
掌心傳來冰冷的觸感。
“明天我要出遠門,運一批鋼管到豫省,之前找了人打家具,這兩天估計就會送來,你能幫我看着房子吧?”
嘴上是問,其實根本沒征求真一的想法。
“這……不太好吧?”
真一蹙着眉,小臉擰巴成一團:“那什麽,我工作也挺忙的,你就不能找別人嗎?”
“不能,我跟別人都不熟。”
盛景玚鳳眸微眯,略帶嘲諷:“祈真一,這就是你對待朋友的方式?”
不是說做朋友嗎?他就讓她知道,朋友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尤其是跟前對象做朋友!
真一聞言,還糾結個屁!
她就受不得盛景玚拿這種語氣刺激她,好似被打了雞血一般當即拍胸脯保證:“你放心,房子交給我是什麽樣,你回來還是什麽樣。”
不就是看房子嗎?小事一樁。
她要是不答應,盛景玚指定在心裏笑話她是紙老虎。
盛景玚見她上勾了,這才悠閑地坐下。
心情頗好地說:“淩天奇的媽在東川一中教數學,每天五點多準時從西板橋路過,你不是想引起淩家對祁珍的不滿嗎?可以來一招守株待兔。”
真一托着腮,認真聽着:“祁珍是她兒媳婦,我是陌生人,我只靠一張嘴說祁珍的壞話估計沒什麽用。”
盛景玚:“朱芝芝會誤會祁珍外頭有人,你就不能誤導淩天奇的媽嗎?當媽的怎麽能容忍兒媳婦有可能給兒子戴綠帽子呢?只要她起了疑心,祁珍必會受影響。”
換個軟脾氣的,婆婆無故生疑興許忍了。
但祁珍順風順水慣了,又仗着自己有系統幫襯,哪會軟言軟語哄丈夫的媽呢。
心結是肯定會滋生的。
真一樂得咯咯笑:“看不出來啊,你對婆媳關系看得挺透徹的。盛景玚,你好毒啊!!”
盛景玚:……
會不會說話?
“那你到底用不用這個辦法?”
他皮笑肉不笑。
“用用用。”真一點頭如小雞啄米,“就以祁珍的名義,約那些對她有好感的男人出來見面。”
所謂寵文女主,除了錢財權勢,深情款款的丈夫,懂事聰明的兒女,必定還有幾個默默守護她的男人,如此才能算世界級寵愛。
這是子系統在蠱惑自己答應跟它綁定時透露的。
它以為這就是女人夢寐以求的人生,自信自己會被打動。
呵,傻子才幫系統幹活呢。
同時應付這麽多人,還得完成系統的任務,祁珍也不嫌累得慌!
盛景玚眼眸深了深:“注意分寸。”
真一滿口答應。
次日,盛景玚如他說的那般出差去了。
真一照常夜晚值班,白天直接回盛景玚的家,只有遇到非正常死亡的屍體,熊叔會提前跟她打招呼,讓她跟着杜嘎子一塊搬屍。
如此煞費苦心地安排,真一差點懷疑熊叔知道自己的身份,将她當成吉祥物使。
到七月初九,真一已經在盛景玚家住了快一個禮拜。
一直沒有人送東西過來,真一忍不住心裏犯嘀咕,難道自己又被盛景玚給忽悠了?
又過了兩三天,她躺在涼席上看口袋書時,大門終于被敲響了。
門口正是徐茂和另一個男人。
“你們是來給盛景玚送東西的嗎?”真一抽開門闩,招呼他們進來。
徐茂呆了呆。
好家夥,盛哥真有對象了啊,還是金屋藏嬌型?
“嫂子你好啊,我叫徐茂,你跟盛哥一樣叫我茂子就行。”說完,他撓了撓頭,嘿嘿一笑:“盛哥交代了,東西放哪全由你安排,你指哪我們就放哪。”
真一聽到這聲谄媚的“嫂子”,登時裂開了。
嘴角抽了抽,想說他倆現在不是那種關系,又覺得解釋起來挺困難。
只能僵笑着把門拉到最大:“你們先進來吧。”
跟着徐茂過來的是他兄弟徐鑫。
哥倆先将床板床架從三輪車裏搬下來,然後再搬衣櫃,桌子,零零碎碎堆成一座小山。
他們搬東西進屋時真一也沒閑着,跟着一塊兒搬。
屬實讓徐茂兄弟倆刮目相看,
到了安裝階段,真一不會弄,就在旁邊給他們遞釘子和工具。
這一番忙活下來,徐茂是徹底服了盛景玚了,賺錢厲害,連挑媳婦的眼光都絕了。
難怪看不上黃小娥。
真的好相處和裝出來的,區別還是挺大的。
徐茂自個兒在心裏做比較,誰知想曹操,曹操到。
因着裝鬥櫃是在院子裏進行的,他們便沒關門,院門大喇喇敞開着,三人排排蹲着幹活。
突然,黃小娥闖了進來。
劍指徐茂。
也可以說敲山震虎:“徐茂,盛同志讓你打櫃子,有沒有說別的?我爸還等着他上門喝酒呢。”
徐茂一聽,暗呼不好!
這話說得含含糊糊,萬一嫂子誤會了咋辦?
他趕緊看了真一一眼,緊張地擺擺手:“黃師傅那脾氣誰遭得住啊,一塊吃飯都得胃疼。再說,盛哥不愛喝酒。”
黃小娥沒想到他會這樣不給面子,臉色乍青乍白。
又見真一眉眼彎彎,興致盎然的模樣。
便有些遷怒:“笑什麽笑,你是誰,你在這裏做什麽?”
嚯!真兇。
真一眼珠轉了轉,俏生生地站起身:“我是盛景玚的對象,當然在這裏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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