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悶悶不樂

沒過多久,整個劇組都知道柏生手勁兒大的事情了。

柏生對這種流言的傳播速度感到很困惑，“我覺得只是一般啊！為什麽被他們說的好像《考察使刁蠻偏為難·柏三朗怒打逞英俠》一樣。”

方圓的評價是：“平時沒事少看點武俠小說。”

管家一向不怎麽參與他們的對話，只是眼疾手快地往柏生手底下塞了個堅果,柏生倒也拿起來就吃,只不過發現殼挺硬之後，他沒有猶豫片刻,就選擇了上牙啃。

方圓莫名哼唧：“不對，不對。”

柏生：“嗯？什麽不對？”

方圓：“你不應該先躺下來,在肚皮上墊一個石頭，然後雙手舉着堅果在肚皮上砸開嗎？”

柏生：“我看起來很不像智人嗎？誰肚皮那麽硬啊！”

方圓吭吭哧哧的笑,餘光發覺管家還是那副靜靜立在旁邊與世無争的模樣，突然想起來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麽名字，“管家,為什麽大家都叫你管家，不叫你名字？”

柏生也對此有點好奇。

書中的管家就是個配角的配角,出場次數不超過三次，自然也無從得知他的真名。一般來說家裏雇傭的人也不會單純以職位來代稱的吧？難道這其中有什麽隐情？

管家可疑地沉默了三秒,才不情不願地張口：“家父姓竹,以前住在琅西北內，用地名來給我起名……”

方圓：“所以你叫琅北？這名字還挺有詩意，和你不搭啊。”

“不。”管家癱着臉道：“我叫西內。”

方圓：“…………”

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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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麽清新脫俗的名字,半晌方圓才道：“不論是起名的方式,還是起名的內容，都相當立本啊。”

柏生贊同：“還是叫管家就好。”

“小少爺想怎麽叫我都可以。”管家轉向方圓,重複：“聽清楚了嗎？西內。”

方圓隐隐約約感到自己被罵了：“？？？”

super品牌也很快和劇組正式簽訂了合約,也就是簽了合同,柏生才知道這是個國産車的牌子,頓時覺得是該找個人來考察考察，古裝劇和國産車簽商務，那這畫面也太玄幻了。

但考察大使走之前，還是不陰不陽地刺了柏生一句。

“連個商務都沒有！你作為一個藝人得有多失敗！你的粉絲都在別家面前擡不起頭！”

他走了，柏生在原地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方圓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模樣，都快心驚肉跳了：“你別聽他胡說，商務根本就不是衡量一個演員價值的唯一标準。那些個老演員，他們難道就有很多代言嗎？我們要……”

“方圓。”柏生打斷了他，暗自沉思：“我看起來就那麽貴嗎？”

方圓：“？”

柏生：“就那麽令人高攀不起嗎？”

方圓：“……”

他現在算是知道了，全天下的人被打擊，柏生都不可能被打擊。這個人對于自己的自信是相當狂野的，于是會直接省略掉“懷疑人生”這個環節，生動形象地诠釋了什麽叫做“不要反省自己，要指責他人”。

一種相當健康的人生态度，但方圓還是覺得應該和周憶寧稍微中和一下，因為這态度好是好，就是有點兒費經紀人。

拍攝進行的很順利，期間孔游還看了天氣預報，特意選了半陰不陰的時候組織了一場媒體探班，把那場考察時沒能拍成的對手戲給拍了，效果顯著，記者們人都傻了。

這還是外人第一次真正來到劇組內部，之前年度盛典時那個遞橘子的GIF流傳太廣了，但業內人總是想得要更多一些的——

畢竟現在是個人設時代，說不定那是劇組演的呢？就為了另辟蹊徑，吸引人眼球呢？

于是當他們看到柏生艱難地吭吭哧哧背着将近一米九的沈潛拍戲時，心頭不由想，果然是這樣。

娛樂圈是很殘酷的，流量為王，你一個剛複出，沒粉絲沒實力的藝人，怎麽可能還欺負人？不被欺負都算不錯了！

結果拍完時，衆人眼睜睜看着柏生走到沈潛面前，表情輕松。

柏生：“我們是不是平等的？”

沈潛：“是、是啊，怎麽了？”

柏生：“我剛剛背了你，你好重，我好累。”

沈潛：“？”

柏生：“所以，你也得背我去拿盒飯。”

沈潛：“……”

三分鐘後，衆人看着柏生在沈潛背上歡快地蹬着腿“駕駕駕~”時，臉都麻了。

沈潛。

沈潛！！！

你是影帝啊！是最有潛力的新人演員啊！！你為什麽會這樣！！孔導演！！你為什麽就在旁邊看着！！你為什麽不阻止！！劉謹！！你的眼神為什麽充滿了羨慕！！

這世界到底怎麽了，他們不理解。

當然，也有比這個要更重要的事。

業內人幾乎都知道沈潛寧願自降片酬也要接這部正劇的原因，那就是和女主角拍的感情戲幾乎都不盡如人意。簡單來說，就是沒有那種CP感，就算是演現下經久不衰的什麽霸總啊，王爺啊，什麽強取豪奪啊，什麽火葬場追妻啊，也并不會讓觀衆們覺得甜甜甜或是蘇蘇蘇，她們看了只想報警。

後來有人分析，這極有可能是一種玄學，有的人他就是天生和女演員沒有CP感，那麽要不要選擇和男演員搭一搭戲呢？

這些人來探班之前還覺得這種言論就是在瞎幾把扯淡，結果來這觀摩一天，竟然發現說的還真挺對。

別的不說，就這場戲，二人相偎相依生死共存，耳鬓厮磨卻又心懷鬼胎，這是他們第一次抛卻界限如此親密接觸，卻又在這樣一種極端的時刻，那血腥味中壓抑着的湧動暗潮，究竟意味着什麽？

在沈潛垂着眼問出“只是朋友嗎”的時刻，簡直像是說出了場外這些人的心聲。

朋友個毛線啊！作者寫的時候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啊？？

柏生的演技也刷新了他們的認知。雖然他明顯沒有什麽科班訓練過的痕跡，就連導演有時講的一些稍微深入的術語都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實在是太靈了。

與生俱來的靈動，那股鮮衣怒馬的少年氣，在預剪的預告片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四十秒的預告中，柏生的鏡頭滿打滿算只有三個，飛花相逢的初識，生死交托的沉郁，最後一幕，書房中窗外陽光正盛，他端坐着看向對面之人，在他純澈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宴國的屍山血海，民不聊生，景物飛速變幻，最後的最後，只剩下渾身浴血卻孑然一人的拓跋竣。

柏生和沈潛低低的聲音交替響起。

“你會記得我嗎？像我忘不了你一樣？”

“若無世俗，當陣風也不錯。踏遍群峰，攬過綠水，你我一同，再看這人世間……”

畫面漸黑，三個燙金大字逐漸閃出。

《江山困》。

這是尚未公布的畫面，來探班的媒體們看完，第一反應就是，這部劇要爆。

靠炒話題度來增添曝光量的劇組一般質量都不好，質量好的劇宣傳沒有落腳點又很容易拉胯，這部劇前期很好地利用了柏生這個話題人物，順便再疊上了年輕影帝挽尊之作的BUFF，又加上了一個貌美如花看着就讓人神清氣爽且竟然還不戀愛腦的自強女主角，最後壞人也受到了懲罰【此處指男主角】，整部劇沒有一位演員演技稀爛，主旋律也相當正能量，就算是管家去審核也肯定讓過，這還能不爆？

作為很具有前瞻性的媒體，他們要提前對這部劇做出反饋，達到一個雙贏的局面。

孔游叼着煙送走這群人的時候，臉都快笑爛了，“欸！會的會的，會繼續保持，欸，慢走……”

柏生在他身後探出腦袋：“記者怎麽說？”

“reporter。”孔游回頭，仰視着他，多少有點無語了，“你怎麽還在上面？”

柏生沒動彈：“什麽什麽還在上面？”

“少給我裝蒜！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孔游怒喝道：“還不趕緊從人家沈潛身上下來！！”

都“駕駕駕”了多久了還背着呢，這不是搶別人管家的事情幹麽？！

沈潛報以苦澀的微笑：“……我沒事的，導演。”

都說男人普信會倒黴，他算是明白這句話了，他的自尊心在這個劇組三番五次受到了毀滅性打擊，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以為全世界基佬都要喜歡他的沈潛了。

他大徹大悟了，他錯了。

孔游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煙都差點掉地上：“……沈潛，咱就是說不要被職場PUA了，你要警惕一點。”

沈潛：“哈哈，我一個成熟男人，也不至于會被PUA吧。”

柏生被導演罵了，從沈潛背上默默爬下來。

孔游滿意地吐出口煙——

沈潛：“就下啦？”

“？”孔游差點把煙嗆回去，“幹嘛？！不然還要給你個好評再下？！”

他看着沈潛，對自己這個劇組的未來發展頗有些擔憂。

就這個形式，柏生是要打遍天下無敵手啊，除了自己，誰還治得了他了？這要是把人給慣壞了，到下一個劇組去還這樣，不得給人罵死啊？

“說正事，”柏生老神在在地問：“他們怎麽說？”

他還是挺在意外界對自己的評價的，畢竟新手上路，第一次演戲，就算是小天才心裏也是稍稍有點忐忑。

“嗯，怎麽說呢。”孔游看了柏生一眼，有點不大想誇他，免得這人小腚又撅上天了，“大概就是說什麽脫胎換骨，什麽靈氣斐然，什麽驚天巨變……”

事與願違，聽着聽着，柏生的小腚還是撅上天了：“還有？”

“還不夠？”孔游真是看他那個小樣，“你表現的好自己知道就行，還非得人誇是吧？”

沈潛在旁邊默默也露出了期盼的目光：“我呢？”

“你？”孔游抽了口煙，極致簡潔：“沈潛，天選下海人。”

沈潛一噎：“沒了？”

孔游：“That'sall。'”

沈潛：“？？？”

他那苦澀頓時從嘴角蔓延到了心尖，隐約悲憤了起來。

謝謝啊，還不如別讓他知道，這公平嗎？憑什麽？憑什麽對柏生就是贊美之詞花樣百出，對他就是适合下海？這算是誇嗎！為什麽？他好恨，為什麽這世界是這樣的——

柏生：“走啦走啦。”

沈潛下意識彎下了腰。

“……”孔游真是快崩潰了：“他說要你背了嗎！！你幹什麽啊！！！”

不行，他想，必須得找個機會打壓一下這小兔崽子的嚣張氣焰，不然哪一天他真就爬到所有人頭上去作威作福了，作為一個稱職的導演，他要平衡演員的關系，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孔游很快找到了這個機會。

劇組公布開機後，後勤組紛紛接到了各個演員的官方後援會要求探班的消息，于是統籌兼顧了一下，決定在這周開放粉絲探班，為期半天。

為了控制人數，後勤組還特意選了工作日星期三，影視基地在郊區，乘車過來也要一個多小時，這就非常考驗粉絲們的真愛程度了，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誰也不會特意請假，橫跨大半個中國飛過來探班。

方圓當了多少年經紀人啊，立馬就發現了盲點。

人不怕自己沒有，就怕別人有了自己沒有，柏生現在作為一個剛複出不久的風波藝人，別說當初的後援會早就解散了，真愛粉都脫的差不多了，就算有，能特意在工作日過來給他撐場子的也幾乎找不出來幾個。

也就是說，到時候很可能出現一種情況，就是別人家粉絲都來了，柏生家沒人來。

網上這個小道消息一發，網友們又開始啃着瓜子聊天了：

「啊這，也太尴尬了吧，某些沒粉的藝人得多羨慕啊」

「隔壁沈潛家好像說是心疼他，準備開過來一輛應援車，果然成熟男人就是富婆粉多」

「劉謹家不也是？前幾次虐到粉了，這次還搞了什麽花車，說要把易拉寶都扛過去呢，滿打滿算也有二十幾個人了吧，很多了」

「柏生那邊沒人組織嗎？」

「後援會都黑頭像不更新三個多月了，哪來的人組織啊」

方圓還真有點愁。

但真到了周三那天，他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片場門口難得這麽熱鬧，捧花擺的一地都是，還有各種粉絲送過來的奶茶零食小麻花什麽的，沈潛早就被一大群粉絲包圍走了，正挂着招牌君子笑給人挨個簽名，周憶寧也難得這麽開心，被一群大姐姐們追着摸腦袋，劉謹更是重量級，粉絲呼啦來了一群，正瞪柏生呢。

其他小配角都好歹來了兩三個粉絲，都笑的好開心，只有柏生孤零零站在角落裏，面前一個人都沒有。

柏生沒說話。

好像有點不太開心。

管家正垂着眼給他擦汗，方圓和孔游站在一起，對視了一眼，各自都明白了心裏在想什麽。

唉。

柏生這樣的性子，的确需要磨一磨了。成天橫行霸道雞飛狗跳的，仗着大家都喜歡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這樣下去遲早得出事。

上次媒體探班，還敢騎着男主角到處溜達，要不是來的媒體都是自己人，都有利益牽扯，這被人拍到不得又添油加醋寫他娘個一百篇黑通稿啊？

人在娛樂圈，就是得變得圓滑一點，瞻前顧後一些，謹慎，才能讓從前的事情不再重演，所以，這次冷處理雖然有點傷人心，但對柏生來說的确是必需的——

“方圓。”柏生突然叫了他一聲。

方圓的思緒被打斷，偏頭：“什麽？”

“為什麽還沒有人來看我呢？我等了好久了。”柏生垂着腦袋，語氣頭一次悶悶的，眉毛微皺，嘴唇抿着，看上去真是非一般的委屈：“……就因為我沒有商務嗎？”

管家：“！”

孔游：“！！”

方圓：“！！！”

一片無言的寂靜中，方圓冷靜的想，去他娘的冷處理，去他娘的磨磨性子，咱柏生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水獺：“別急，說不定是堵車了，我馬上給你聯系，很快就到。”

別說是聯系了。

花錢雇人也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