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不明顯啊

對于平時睡眠極度充足的人來說,熬夜的惡果會在第二天就立馬表現出來。

元旦，新年的第一天清晨，正是朝氣蓬勃的好時候,柏生卻兀自在保姆車裏睡成一頭小豬：“呼呼呼……”

晨光透過車窗灑在他臉上，他有些不舒服地皺了皺眉，方圓伸手幫他擋了擋,很沒好氣：“就知道睡！”

別人都朝氣蓬勃,看柏生這樣子,沼氣蓬勃都說輕了。

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偶爾熬個夜，至于這麽元氣大傷的樣子？

前面的小門衛就聽着方圓碎碎念在那吐槽,一邊聽他的話在道路上繞第五圈。

也不知道第六圈的時候小少爺能睡夠沒有。

柏生很難得的做夢了。

他一般是不做夢的，要做夢都是做噩夢，但今天這次有點特殊——他夢到自己路過一個黑乎乎的小村莊，然後在一個拐角突然遇上了一只帶着領結的大鵝，一人一鵝對視了三秒後，那只飛天大鵝驟然掀起翅膀向他撲過來，和他進行了激烈的格鬥！

這個夢也太莫名其妙了，以至于柏生醒來的時候滿肚子火。

做夢很影響睡眠質量！

都怪聞鶴！

他氣沖沖地拿起手機就打算輸出,結果前頭坐副駕駛的方圓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陰陽怪氣道：“唷,一醒就拿手機啊，跟誰聊天呢？”

柏生：“……”

最近這個鹵蛋老這樣,動不動就冒酸氣,像個毛蛋。

他把屏幕熄了,還是困的四肢發軟：“今天有很多工作嗎？”

“說多也不多,說不多也多。”方圓說了句很有道理的廢話,然後道：“做好加班的準備吧。”

元旦假期正是各種商業活動的高發期，柏生今天要拍兩張臨時海報，接受一個采訪，另外，還要順便去見一下《癡心暗刻》的男主角演員。

對，霍璟昨天發消息來說是定下了，一個叫做Denise的新人演員。

柏生還有點迷糊，“是外國人嗎？”

“不，”方圓也有點納悶，“看這樣子，大概是藝名吧……霍璟再怎麽樣也不會選一個外國人當刑警角色啊，這是肯定的。”

沒搞懂，到時候再看，現在小門衛正在載着他去公司，柏生在後座上翻了個身，準備在打個盹之前看看粉絲們都在幹什麽。

雖然他百度百科上的生日還沒到，但正值新年，除了線下活動之外，大家應該也正在歡歡喜喜地慶祝跨年吧：

「@柏生，來點自拍，九宮格起步上不封底，快發嗚嗚嗚，大伯最近看太多分析貼有點腎虛，急需補充維獺命了」

「維獺命我笑到想死……」

「所以到底是誰啊？我看誰都說的有道理，是不是笨比不配上網了QAQ」

「我覺得聞鶴那個分析貼雖然牽強，但還是多少有點可信度在的，就是說一些美人攻……」

「……還有人說是孔游呢，閃現過來的，也頭頭是道，咱們還是不傳謠不造謠吧，畢竟人家不算圈內人，這樣帶名字不太好」

柏生：“？”

你們，大過年的就在讨論這種東西、嗎？？

他點進那個分析貼，發現還真是老熟人——

話題主持人就是那個給他發教資資料的妹子，之前還只有23粉，其中20個全是大眼塞的僵屍號，幾天不見都已經上四位數了，柏生點進去一看，真的被她們的福爾摩斯程度震驚掉下巴：“……”

她們不僅把聞鶴遠景裏的手和鏡頭裏的進行多次比對，還順手畫了一下戀綜CP關系圖，錯綜複雜的圖中，柏生活像個戲臺上渾身插滿了箭頭的老将軍，年僅二十三歲的他似乎承受了太多……

但畢竟這一切都是猜測，她們也不敢真的發散，只是偷偷在這邊扒馬甲。

活像一群吱哇亂叫的小倉鼠。

柏生抿着唇，神色有點微妙地點進那個被譽為「極柏聖經」的一分多鐘視頻，拉了拉進度條。

之前完全沒注意過，這還是他第一次以這種視角看這個視頻，搖晃的暖黃光線中，他看見自己的腦袋正一點一點的往下掉，在下巴即将磕到堅硬木桌時，框外反應迅速地伸來了一只手，輕輕墊住了他的下颚。

柏生一眼就看得出，那的确是聞鶴的手——這其實很好認，聞鶴好像有某種強迫症，指甲總是修剪的相當平整，是圓潤的弧形，骨節較為纖長，食指的指腹處有一顆顏色淺淡的小痣。

其實那顆痣柏生從來沒有發現過，是昨天聞鶴拉着他給他扣上袖扣時，他注意到的。

距離要比較近才能看得清。

柏生還注意到，聞鶴支撐着他的無名指和中指微微使着力，真正挨着他臉頰和嘴唇的大拇指和食指卻僵得動都不敢動一下——他迷糊半醒着轉頭時，唇肉輕輕在聞鶴的大拇指上擦過，那人的指節有些反射性地彈動了一下，最後還是默默再移開了些。

想捏，但是沒捏→整個視頻大概就是生動形象地诠釋了這六個字。

柏生看着彈幕裏吱哇亂叫着“誰嗑死了我嗑死了”“常看常新”“好可愛好可愛”“極柏、啊啊啊極柏站起來了”的彈幕，心情相當複雜地關掉了視頻。

不是他想多了吧？

原來那個時候就……

算了，柏生不想那麽多了，不知道怎麽的，他總覺得想七想八是一件令人羞恥的事情，于是每次都生拉硬拽地強行轉移注意力——比如現在，他正在嘗試自拍。

方圓餘光看見他在後頭硬邦邦擺半天剪刀手，終于忍不住笑了：“在幹嘛？”

柏生理直氣壯：“粉絲想看照片。”

“哦？沒想到啊？”方圓看着他忘記收的剪刀手，有點不可思議：“你還知道給粉絲發福利？”

上次那獺音灌耳粉絲們還沒忘呢，現在微博粉絲數再高他們都不敢催了，生怕下次福利視頻等來一個死亡擱淺。

“這怎麽能算發福利呢？”柏生出乎意料的反應奇怪，他正經着臉，嚴肅道：“我又沒有脫衣服。”

方圓：“………………”

獺寶。

有沒有人說過你，明明是個小基佬，一些時候的思維方式卻真的相當直男啊。

方圓最後決定代勞，“手機給我，我幫你。”

柏生毫無戒心地就把手機交過去了，正打算比V時，就瞧見方圓伸出手，在他臉前晃了晃，“來。”

柏生：“？”

方圓又晃了晃，“下巴放到手上來。”

柏生：“？？？”

小水獺隐隐約約感受到了一點不對，他露出了警惕的眼神，嘟囔道：“這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方圓循循善誘，“粉絲們就喜歡看這種。”

柏生狐疑：“真的？”

方圓大忽悠：“真的真的。”

柏生雖然還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樣子，但是聽到方圓說“粉絲就喜歡這種”，最終還是有點不太情願地把下巴擱了上去，“那，快點拍吧。”

方圓手心裏一軟，對上他帶着些微惱的眼睛，差點被萌的心肝顫：“…………”

其實，這樣看來。

好像小水獺還蠻好騙的。

他可沒有聞鶴那麽憐香惜玉，頓時毫不客氣地把柏生差點掐成個小雞嘴，柏生很是生氣，但畢竟是自己答應拍照的，于是也不好發脾氣，只能拍完之後帶着紅臉蛋悶悶不樂地坐在後座，不想理方圓了。

……

霍璟見到的，就是生悶氣狀态下的柏生。

他有些心驚膽戰：“怎麽了這是？”

方圓覺得這人的态度怎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還有點不适應：“沒什麽，你別管他。”

霍璟又看了柏生好幾眼，心想，這要他管他也不敢管啊。

了解演員是一個導演的必備功課，于是他這幾天假期回去好好地把柏生的作品看了一遍——前幾年的看的他差點出十個痛苦面具，但近期的《江山困》的演技又相當出彩。

抱着這種疑惑的心情，霍璟點開了《一起約會吧2》，然後他深深沉默了。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裏面那位嘉賓，應該是聞鶴吧。

是聞鶴吧，那個聞鶴。

聞家的大兒子，那個工作狂人，從小到大“別人家的孩子”，以前和聞蕭玩的時候，小孩子們就經常拿聞鶴吓唬人，“你再這樣我叫聞鶴來把你抓走！”，差不多就是這種恐怖分子般的定位。

但是只看綜藝裏僅存的部分，霍璟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他用了很長時間消化并接受了這一事實，那就是，“駕鶴西去”這個成語，用在別人身上可能是個形容詞，但是用在柏生身上——

這可能是個動詞。

太恐怖了。霍璟想為自己之前的莽撞自罰三杯。

不過比起現在仍讓卧病在床十年聽不得水獺叫的胡陶而言，他還算是幸運了。

出乎意料的，《癡心暗刻》的女主角應該還算是個熟人，戀綜裏那位石向真，和劉韬關系不太好的那位女嘉賓，柏生既然認識，也沒什麽再介紹的必要了，兩人碰面，先一觸而分地握了握手。

石向真大概三十上下，臉上沒什麽歲月的痕跡，是毫無攻擊性的溫和長相，但私下裏和劉韬扯頭花的時候陰陽怪氣的戰鬥力還是相當兇猛的，她微笑道：“合作愉快。”

石向真對柏生有着一種和他人截然不同的看法。

她自然是知道柏生不好惹的，她也沒打算和柏生發展出超出同事的關系，不僅是死對頭劉韬在他身上栽過跟頭，就連梁俊逸也——

近期的梁俊逸踩過了縫紉機後，現在可謂是相當乖巧，再看不出之前合作時把自己坑了個慘的禍害樣，柏生，可真真是恐怖如斯。

但石向真能在娛樂圈紅這麽久，肯定人也是相當清醒的，她運用自己與人相處的智慧，成功做出了正确的決定……那就是一定要和柏生保持距離。

不主動親近，最好作壁上觀，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柏生和她握手時，也清晰感受到了這位女士身上傳來明顯的疏離，他的手一觸而分，對石向真點了點頭，“合作愉快。”

和女主演見過，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那個Denise呢？”

“哦，他啊。”霍璟低頭看了眼手機，有點困惑，“不是說早就來了嗎……？”

說到就到，推門之聲驟然響起，三人轉頭，眼前一片開闊，從那頭，走來了一個年輕男子。

大冬天的，他理了個清清爽爽的寸頭，工裝沖鋒衣，連個帽子都不戴，膚色微黑，眉尾有一道淺淡的疤，鼻梁高挺，輪廓鋒利，并沒有很異域，是很硬朗又不失桀骜的野性長相。

越走越近，方圓才發現這人骨架還很大，整個人看上去比柏生要大一整圈，就這麽極富攻擊性的走近，站定——

一般陌生人的社交距離是半米左右，但他沒有，鋼板軍靴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篤聲，他站定，垂眼，下颚幾乎快貼上柏生的眼前，有些輕佻地側臉笑了笑，“小……柏生？”

鋒利的虎牙在柏生眼前一閃而過。

就算同是虎牙，長在不同的人身上，看起來還是很不一樣，柏生的小虎牙還是偏向圓潤的，偶爾比較兇兇，這人的虎牙看上去倒真能一口把人叨出血來。

柏生：“…………”

又來了是吧。

方圓蹙着眉，像只護崽的母雞：“麻煩不要離這麽近可以嗎？”

“Sorry。”Dennis往後微微撤了一步，舉起手來，游刃有餘地微笑，看上去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一個二十幾歲的人了，有什麽奇怪之處，能讓你們一個個眼珠子一樣愛護着——又不是小Baby，不是嗎？”

方圓不懂：“你怎麽說話的？”

這裏是中國！再說英語試試看！

“……”霍璟深恨自己為什麽要被迫承擔起拉架的義務，“國際友人，國際友人，不太會說話，體諒一下。”

這人退了一步倒也沒退的很遠，還是饒有興趣地低下頭去觀察柏生的神色，好像把他當成了什麽值得欣賞的小玩偶一般。

柏生看着他，準确地捕捉到了他黑深眼裏閃過的那一抹幽紫。

Denise見柏生一點反應都沒有，有些無趣地吹了聲口哨，準備轉身離開，就在此時，柏生在他後頭幽幽道：“是你吧？”

Denise：“？”

柏生：“西八。”

Denise：“…………”

“竹西八先生，”眼看着這人的表情逐漸從僵硬變得驚恐，柏生仍沒有放過他，還在後頭幽幽道：“你的哥哥最近很擔心你，快點回家吧，哥哥絕對會賞你最愛吃的大嘴巴子，老管家看到都感動哭了。”

Denise：“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叫我Denise……”

柏生：“西八，你在說什麽啊西八。實在不行我叫你老八吧？你愛吃漢堡嗎？”

Denise：“我不……”

柏生亮出虎牙：“啊西八咕咕shakeit。”

“……”終于，這人吞咽一聲，垂下了高傲的頭顱，嘴唇甕動，極致卑微：“……求你，別再說了！！”

方圓：“…………”

霍璟：“…………”

兩人在旁邊沉默地看了半天，腦海中只有一句話閃過。

你這，又是何苦呢。

這邊。

柏生發完自拍就沉浸入工作中，渾然不知自己的一張自拍照在互聯網上攪起了怎樣的風雲變幻。

大伯們原本好好的，在熱火朝天地扯頭花，結果退出來一看，這前不沾後不着的節點，柏生就發了張照片，甚至連文案都懶得想：

【柏生】：分享圖片

她們一點開圖，瞬間就被暴擊：“……嘎啊！！”

底下的評論區以風卷殘雲的速度瞬間到了上萬：

「嗚嗚我的小水獺……是我的小水獺……是我的我的……你們不許看……你們都不許看……嗚啊啊啊啊[黃豆哭泣][拳頭][拳頭]」

「哈哈！這有什麽！今晚馬上通過網線魂穿黑鹵蛋咯！happy！」

「再來點，再來點再來點，摩多摩多摩多！！我承認我被媚到了（閉眼）（安詳）（流淚）（駕鶴西去）」

「不懂就問，圖中這位是我失散多年的親水獺嗎？媽媽找了你好久啊，柏醬你這裏欠我的用什麽還！！」

傳播的範圍實在太廣，就連聞氏集團的各位職工們都不約而同地在各種地方看到了這張照片，大家的手不由自主一顫：“……”

最近網上關于極柏那位快手極速版的流言，她們其實在員工小群裏都不知道傳了多少遍了，應該沒人沒看過吧。

不怪別人，實在是那個分析貼寫的太……太讓人信服了啊，擺證據，講道理，真實到令人發指，雖然她們平時能直接接觸到頂頭BOSS的機會也非常少，但那只手……真的好像聞總的啊！！

況且最讓人信服的，甚至都不是那個帖子了。

而是那個分析貼以超高的熱度茍了這麽這麽久，竟然還沒有被直接删除……

要知道以往那些比這個隐晦多了的緋聞，不管是不是捕風捉影，基本上不到24小時都會瞬間消失，他們公司的公關部不是蓋的，老板也相當守男德的樣子，所以知道了之後，基本就不會再有膽大包天的明星來買什麽通稿了。

而這個帖子，這麽久了，竟然還在蓬勃發展……

她們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的高層會議，那個只在傳說中流傳的小道消息，就是那位的備注。

但是由于實在是太荒誕了，所以大家基本就把它當做個樂子來看。

畢竟聞總那麽高冷，那麽冷酷，那麽高嶺之花，那麽不可接近，怎麽、怎麽可能做出那麽小學雞的事情啊。

肯定編的吧。

“……”

與此同時，聞氏集團27層，又一次例行內部高層會議。

衆高層端坐在位置上，如坐針氈，仿佛吃了老八秘制小漢堡一樣集體沉默了：“。”

聞鶴坐在主位上，神情淡然：“還有什麽要彙報的。”

衆人仍是死寂：“。”

這是怎麽了，聞鶴微微挑眉：“沒有？”

一旁的白手套終于看不下去了，在衆人求助般的眼神中上前一步，冒死小聲谏言道：“老板，你這個手機壁紙是不是有點……有點誇張了，這樣會讓人誤會的，不然還是換了吧。”

聞鶴還挺疑惑：“壁紙？”

白手套：“……是、是啊。您看，現在這樣……還是有點不太好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頭，有些無語凝噎的視線越過聞鶴的頭頂，大屏幕上，柏生那張新發的被捧着臉臉的照片以被修複過的4K清晰度展現在上，手機的主人甚至還怕遮住他的臉似的，把上頭的那些應用程序小心翼翼地全都往下拖，生生留出了一片空白的區域，以求完整地露出柏生薄怒的整張臉。

……這特麽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欲蓋彌彰地把方圓的黑手給截掉。

聞鶴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眼，神色自然：“有什麽問題嗎。”

“……難道沒什麽問題嗎！！”白手套都差點哀嚎出聲了，“老板，您這、您這不是……說好了不要太明顯的嗎！！”

沒看底下那位年紀已将近不惑的高管臉都綠了嗎！！求您！！算他求您了！！您尊老愛幼一下行不行！！

“不明顯啊。”聞鶴看着他，一本正經地淡然道：“現在拿明星做壁紙的人，很多吧。”

白手套：“………………”

你再說一遍。

真的，別逼我扇你啊，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