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再談一下

同一時刻。

窗外煙花聲正不斷響起,四周燈火輝煌,熱鬧的好像白天,但柏家現在,卻是一片黑暗。

除了黑暗,還有一片尴尬的死寂:“…………”

“啪”一聲,柏冉把燈打開了,她手上拿着禮花炮,滿臉懵逼:“方經紀人,你不是說小弟今晚沒工作的嗎?”

随着燈光驟亮,客廳裏擠擠堆堆的一大群人幾乎齊刷刷地眯起了眼睛——在黑暗中潛伏了太久,現在不太習慣,有點刺眼。

這一眼看過去,少說得有十幾個人:

嚴肅臉的柏父,哭唧唧的柏母,牽着狗的管家,滿目疑惑抱着棉花娃不知道從哪混進來的聞母,戴着小馬駒頭套的沈潛,因為怕火光露餡被強行掐掉煙一臉滄桑的孔游,角落裏到現在還受寵若驚的劉謹,被方圓強烈邀請來的金發攝影師姜同光,以及通風管道裏淡定喝茶微笑的柏青松……

大家都穿的或多或少有點喜慶了,就連白胖胖的薩摩耶腦袋上都頂着個蛋糕店送的小皇冠,現在察覺到氣氛不對,緩緩地把舌頭收了回去,歪頭:“嘤?”

方圓也真是摸不着頭腦:“柏生是說了今晚不去啊!他下半天都沒行程,中午吃完飯就回家了,人跑哪去了?”

這不應該啊!他為了今天的活動,甚至提前兩周拉取了一下柏生近期沒工作的動向,經過精密計算得出了獺寶一旦沒有工作有87.27%的概率會回家在床上呼呼大睡,剩下的概率就是在保姆車上呼呼大睡,總之,再怎麽樣,他現在也早該到家了。

衆人炯炯地對視。

他們早就算好了,柏生今年的農歷生日是一月一日,正好是跨年的交界線。

前幾年他早出晚歸天天不着家,他們家也向來沒有給孩子過生日的習慣,從前的記憶模糊生鏽,但不知怎麽的,柏父柏母有一種強烈的想法,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不知道是哪裏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他們要給柏生過生日,而且要隆重地、認真地過,要邀請所有家人們,朋友們——

柏生看起來對他的生日毫無察覺,所以,柏父柏母就順水推舟,布置了現場,和大夥一起蹲在這裏,準備給他準備一個大驚喜。

結果沒想到,衆人從十點開始在這裏靜悄悄地等候柏生睡飽了出來突襲,卻活生生等成了一尊尊望獺石,那個安靜的空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打地道戰。

他們背後的小水獺山都為之沉默。

終于,柏父咳嗽一聲,嚴肅道:“難道是跟朋友去玩了?”

“……”柏母小聲道:“可是,能請的朋友好像都在這裏吧。”

說的也是,柏生看起來關系比較好的朋友都在家裏了,他能跟誰出去玩啊。

柏冉見大家都不吭聲,突然福至心靈,張口道:“噫!不會是和他的地下對象……”

她話還沒說完,瞬間就被七嘴八舌淹沒了:

柏父:“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和外面亂七八糟的人到十二點多還不回來!”

柏母:“我們小寶不會做這種事……”

聞母:“不行,這種事情,不要啊!”

沈潛:“他哪來的對象?”

孔游:“想抽煙,我去外面靜靜。”

姜同光:“啊?不是吧?柏生怎麽可能會有……”

劉謹:“我1。”

柏青松:“哎呀,真是好熱鬧啊。”

柏冉差點沒給煩死:“那還能是什麽,他那麽懶,怎麽可能一個人跑去哪裏……鹵經紀人,你要不打個電話問問吧。”

方圓也叫苦連天,“我問了,還沒有回複。”

其實從今晚開始,他的心裏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老覺得腦袋突突的,好像有什麽非常不幸的事件要發生,于是他甚至還去問了聞鶴。

結果聞鶴也沒回。

這一個兩個的,這麽日理萬機!

正當方圓打算撥給小門衛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響動,柏生穿着西裝推開門,正好和這一坨正擠在方圓旁邊準備聽外放的人深情對視。

衆人:“…………”

柏生:“…………”

平時日天日地的小水獺在門口謹慎地探了探腦袋,竟然一時半會沒敢直接踏進來,回頭确定了一下屋子,聲音還帶着點遲疑,“你們……幹什麽呢?”

衆人:“。”

完蛋。

這可能就是魯迅曾說的,你越不想發生的事情,就越會發生吧。

……

三十分鐘後。

時間太晚了,朋友們送完禮物就打道回府,柏生被擠着坐在正中間的沙發上,臉頰肉又悄悄鼓起來了。

但這次不是生悶氣的鼓,這次是偷偷開心的鼓。

庭院正中挂着一條劉謹友情贊助的橫幅,《祝柏生二十三歲生日快樂》,配色和标語都非常俗,後頭的玩偶塔是聞母含辛茹苦搬來的,柏冉剪了好多紙花,四處都是花花綠綠的,什麽顏色都有。

因為每個人都想來插一把手,所以最後出來的效果就非常災難,看起來活像個縫合過的米奇妙妙屋。

也難怪柏生剛進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現在身旁堆滿了禮物,柏生随手拆了個,發現大家的氣質真是非常泾渭分明,比如這個豪華山泉水版加濕器,就肯定是孔游送的,“……”

大家等了這麽久,都沒有責怪他,還是很開心地祝他生日快樂。

柏生的耳根忍不住紅了。

虧他之前還網抑雲那麽久……

他發現自己以小水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已經将近淩晨,柏生把父母先趕回了樓上休息,免得第二天精神不好,于是現在只剩下方圓、管家,和他。

柏生盯着桌上自己只吃了兩口的草莓蛋糕,一時之間被黑鹵蛋那居高臨下的強悍氣魄壓得擡不起頭!

果然,說來就來,方圓一清嗓子,就開始問:“你幹啥去了?”

柏生:“我去宴會了。”

方圓咄咄逼人:“你不是說你不去嗎?”

柏生對答如流:“我一個人在家無聊。”

“給你發消息,”方圓更進一步,“怎麽不回?”

柏生:“沒看見。”

方圓:“真沒看見假沒看見?”

“真沒看見——”柏生忍不住擡眼瞪他,把自己心頭那點莫名其妙的心虛壓下去,“你查戶口呀?”

方圓狐疑地盯着他,不放過他神情中一點蛛絲馬跡。

直覺告訴方圓,面前這只獺,有事情瞞着他。

還是天大的事情!

方圓見柏生軟硬不吃,狡猾の鹵蛋開始一轉攻勢,“你怎麽不吃蛋糕?”

柏生果然神情一動,“在那邊吃飽了,吃不下。”

方圓:“一個人吃那麽多啊?”

柏生不假思索,“也不是一個人……啊。”

露餡了。

“好哇!!”方圓瞬間往上蹿了一下,覺得自己的青筋就要破體而出,一晚上萦繞在腦後的不祥預感在此刻就快要成真,他好害怕,“你到底是和哪個野男人——不,你先別說,你別說!讓我來猜。”

柏生:“。”

方圓:“不會是……名字首字母是W開頭的那個吧。”

柏生:“。”

方圓:“不會是……名字裏有動物那個吧。”

柏生:“。”

方圓:“不會是……”

“是聞鶴吧。”管家在一旁癱着臉道:“小少爺。”

柏生還沒說話,方圓先開始慘叫了:“不——不要——我現在不想聽這個!!”

柏生:“…………”

見柏生沉默不語,即使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頑強的英雄母親仍在奮力掙紮,“你說是聞鶴,你有甚麽證據?你休要胡說八道,在這胡亂辱了我兒的清白!”

“看,”管家直接無情打破他的幻想,“新的袖扣。”

比起上次硬按在運動服上的騷操作,這次聞鶴顯然會了許多,月光色澤的袖扣在柏生西裝的袖口下閃着光澤,耀目無比。

這屋還有誰會戴袖扣啊?

方圓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管家又給了他當頭一棒,“還只是單邊的。”

左手的在,右手的不在,某大鵝那小心思都快溢出來了,甚至再想想,說不定都已經拉上手手了,方圓一想到這裏,五髒六腑就宛若火燒,他發出一聲慘烈的悲鳴:“西內啊啊啊啊!!”

西內本人站在一邊:“…………”

作咩啦。

但方圓一向是具有足夠職業素養的王牌經紀人,他在悲傷之餘,還不忘連忙詢問:“你們沒被人拍到吧?”

柏生遲疑:“應該沒有。”

宴會裏是肯定沒有媒體的。

但會場外面就不一定了。

什麽應該,方圓聽完死了:“你,我,你,他……”

他又奄奄一息地癱到管家的胸膛上,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暴斃身亡,但更讓他目眦欲裂的是,柏生竟然還完全不顧他的死活,撅着屁股開開心心地把胸口那朵不知道哪來的醜玫瑰給插進角落的花瓶裏。

……假花要什麽水啊!!!而且這假花還那麽醜!!哪來的醜東西!!!不,算了這個其實他也不想知道……

管家很穩定地攙扶着他顫抖的身體,道:“節哀。”

“孩子的生日,母親的受難日,”方圓哀哀戚戚道:“我終于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柏生:“?”

管家:“?”

一旁想喝水的柏母站在扶梯上偷聽了半天,竟不知是下來還是不下來,最後和方圓的視線對上,默默遲疑道:“那、那我走?”

方圓:“…………”

經紀人這份工作好是好,就是有點費壽命。

另一邊的聞家。

聞父在客廳裏獨自喝茶喝到了将近一點多,終于聽到外頭風風火火的響動,妻子終于到家,他不着痕跡地放下茶杯,裝作自己是一副不小心看電視看到這麽晚的模樣,“回來了?”

聞母也真就沒察覺到,皺着眉道:“這麽晚了還喝茶?”

聞蕭在一旁忍不住吐槽:“媽,你沒發現茶杯是爸的半永久道具嗎……黏手上了一樣,你別管他了。”

“?”聞父真不知道這玩意兒從哪冒出來的:“你這麽晚不睡幹嘛?”

剛剛不是還不在的嗎?

“大哥也沒睡啊!”聞蕭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對待,“他待書房待這麽久了,媽你快去看看。”

聞蕭多半是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心思的。

雖然他目前還不知道他大哥在戀綜中傾心的對象究竟是哪位女嘉賓——總之不是劉韬就行,但這不妨礙他看聞鶴和自己一樣為情所困,心情相當愉快。

聞母還能不知道他,瞪了他一眼,蹬蹬上樓敲了敲書房的門。

裏頭傳來聞鶴冷淡的聲音,“進來。”

聞母在進門之前,想過很多可能會發生的情況,比如大兒子有可能黯然神傷,有可能心情低落,甚至有可能暗自垂淚,但她怎麽也想不到,一進門,她就差點被聞鶴桌上那座黃金水獺閃瞎眼睛:“???”

“這,”聞母咽了咽口水,緩緩走近,“這是什麽啊。”

黃金水獺足有半米那麽高,用防塵罩細心罩着,渾身散發着逼人的珠光寶氣,但這個材質實在和水獺憨态可掬的模樣不太匹配,導致看起來會讓人無端聯想到三個字——

醜東西。

或者再加上三個字——

很貴的醜東西。

聞鶴坐着,不僅心情不是很低落,看上去甚至算得上不錯,他道:“禮物。”

他知道柏家的人打算給柏生過生日,原本想的是第二天再送,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也不好只送那朵薅下來的假花,于是他又送了柏生半邊袖扣。

上次的半邊還靜靜躺在書桌上,泛着微光。

聞母:“……”

“媽,”聞鶴的心情應該是相當不錯,他甚至會主動問了,“你覺得怎麽樣?”

聞母:“我覺得謝謝。”

聞鶴:“?”

但聞鶴沒有計較,聞鶴只是平鋪直敘道:“我剛才見到柏生了。”

這下輪到聞母“?”了,“難道剛才是你——”

聞鶴淡定點頭:“嗯。”

聞母一下不淡定了:“快點把剛才發生的事說說!!”

聞鶴頓了頓,開始複述:“柏生在宴會,說忘記帶花了,我送花給他,他收下了,然後我們一起去吃生日蛋糕,最後他讓我快點回家。”

明明驚心動魄的事情,在他口中瞬間就變得爛作者的大綱一般索然無味,聞母噎了噎,精準捕捉到了關鍵詞:“你送花給他了?他還說什麽了??”

送花,這還得了?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求婚了?

“嗯。”聞鶴道:“他問我,知道不知道他會把花送給別人。”

聞母瞬間萎靡:“……這樣嗎,哈哈也行……那後面呢?你們一起吃蛋糕了?”

一起吃蛋糕!面對面坐着!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約會了?

“嗯。”聞鶴道:“他從露臺伸手,把盤子遞給我,我說我不餓,他說你事別那麽多。”

這是在喂鵝嗎!怎麽跟撒飼料一樣,聞母有點繃不住了:“…………哈哈也行,那之後他是不是讓你快點回家?因為擔心你外面太冷了對不對?”

“嗯。”聞鶴繼續道:“他讓我快點坐上車回去,我說我不冷,他說你回頭看看白手套都凍成什麽狗樣了,做人不要太資本家。”

聞母:“……”

這都什麽啊!!!

她真的痛心疾首:“兒,你是被讨厭了吧。”

聞鶴癱着臉道:“我沒有被讨厭。”

聽到這話,聞母眼淚差點噴射出來。

她以為……她以為這是大好的機會,以為這兩人的關系能更進一步,結果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難道聞鶴真的要孤獨一生,難道小柏和他們家就這樣有緣無分?她甚至不敢再深想,她沒辦法接受這一切……

聞鶴看着親媽突然游魂似的飄下去了,頗有些狀況外地眨了眨眼。

怎麽了嗎。

已至淩晨,窗外鵝毛大雪紛飛,聞鶴起身将窗微微打開,冰冷空氣撫上他冷峻的輪廓。

他打開手機。

2022年,1月1日。

新的一年,他喜歡的人的生日。

往年的元旦對他來說好像并沒有什麽特殊意義,但現在一切似乎都改變了。

微博彈窗跳了出來,是娛樂版的新聞:

【《癡心暗刻》男主角演員已确定!新人Denise硬照流出……】

聞鶴還沒來得及注意,彈窗就被微信消息擠下去了。

【柏生】:上一次你送我的袖扣,還有另一邊我怎麽也找不到。

【柏生】:好像掉了。

聞鶴反射性拿起手機要回,但他看向自己桌上的袖扣:“…………”

柏生好像誤會了什麽的樣子……

最終他還是選擇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下去。

【聞】:沒關系,掉了就掉了。……已經很晚,你明天還要工作,該睡覺了。

【聞】:今天很冷,暖氣開時要記得塗唇膏,你的嘴唇好像有一點幹,要是裂了會疼。電熱毯不要整夜開,暖一下被窩就夠了,實在冷就穿着襪子睡,這樣會好一些。

【聞】:[大白鵝拉被子.gif]

一般來說,以前二人的聊天記錄基本上就會止步于此,甚至連互道晚安都省去,第二天再以聞鶴的消息開頭,但這一次,過了幾分鐘,柏生磨磨蹭蹭的突然發過來了一張表情包:

【柏生】:[大白鵝獻花花.gif]

【柏生】:好像你哦!

屏幕裏戴着黑色領結的大白鵝正握着花花笨拙轉圈,聞鶴還沒來得及回,對方又迅速找補了一句:

【柏生】:但是你沒它可愛。

聞鶴看着他的消息,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聞】:[小水獺捧飯團.gif]

【柏生】:你不會要說這個像我吧??

【聞】:不會。

【聞】:因為你比它可愛。><

直到萬籁俱寂,聞鶴都以為對方睡着時,對面才惜字如金地發了個圖片過來:

【柏生】:[小水獺氣鼓鼓.gif]

【柏生】:不要亂說話!

聞鶴掩着唇角,用氣聲嗤嗤笑了出來。

雖然他的情商還不足以讓他看出什麽端倪,但聞鶴只單純覺得,好開心啊。

為什麽會這麽開心呢?

他也不明白。但,他只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不分春夏早晚。

“……”

聞母魂不守舍下來的時候,聞蕭和聞父竟然還沒睡。

聞蕭一見她這樣,就忍不住嘚瑟起來了,“我哥怎麽樣?”

“……”這小狗崽子,聞父真是見不得他老戳自己老婆傷心事:“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聞蕭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真是萬分的神采飛揚,“我已經早就做好了計劃,勝券在握了好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爸媽,你們只要相信我,不需要兩個月,春節我就能把兒媳婦帶回家。”

聽到這句話,聞母死寂的眼中多了一絲神采,她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說真的?”

她已經不奢求什麽了,兩個兒子,至少有一個兒子是順利的,那也夠了!

“嗯。”聞蕭邪魅一笑,胸有成竹,“就是有件事情需要先經過你們同意。”

“有什麽事直接說就好,”聞母在大兒子那連番遭受打擊,現在都差點熱淚盈眶了,“真見外了,媽還有什麽不能幫你……”

“其實,也沒什麽啦。”聞蕭有點羞澀地撓了撓腦殼,狀似不經意道:“就是,爸媽,或許你們覺得,劉蕭這個名字好聽嗎?”

聞母:“……………………”

聞父:“……………………”

空氣在這一瞬間凍結了。

“逆子。”長久的寂靜中,是聞父的茶杯打破了沉默,他冷靜道:“吔屎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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