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感天動地

大雪過後,湖面冰封,時節逐步向元旦靠近,許多人已然進入了靜候節假日的狀态,摸魚都摸的比平時更加歡快了。

A省的習俗是将元旦當做小新年來過的,法定放假三天,方圓剛上車,就聽到柏生道:“你元旦有什麽安排?”

“?”方圓愣了愣,這話問的沒頭沒尾的:“還能有什麽安排?不是和你待一起嗎?”

別人還能說是法定節假日,當藝人的肯定全年無休啊,越到節假日工作越多,和商家是一個道理。

他這個當經紀人的自然也得跟藝人一起同步作息,哪還什麽元旦,而且他又沒有女朋友,頂多元旦當晚回家跟家人一塊兒吃個飯。

管家應該也差不多,但柏生這樣應該也不算全年無休,小水獺最愛見縫插針地偷懶了,舒服得很。

柏生沒應聲。

“喂,”方圓頓時腦內警鈴大作:“你不會又想偷偷休息吧!說好的,元旦也要好好工作。你還有好幾個宣傳要跑呢……”

他偷偷繞過去盯柏生的臉,卻發現柏生心情竟然還蠻好的樣子,見他偷瞟,不僅沒瞪他,還大發慈悲地對他笑了笑:“幹嘛?”

笑容純淨,露出小虎牙,怪可愛的。

方圓:“……”

柏生:“有什麽話直說。”

方圓顫抖:“……我最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

柏生:“?”

方圓帶着這麽一路惴惴不安的心情,在路上瘋狂回憶,像極了一個被父母突然叫到全名的帶孝子。

難道是昨天沒給他吃飯團他生氣了?不可能啊,最後不還是給了嗎?

或者是工作太多覺得很累?也沒有啊,這兩天不是都在休息嗎?

都不是的話,那就是被人騷擾了?難道是聞鶴……不,他不想再想起這個名字。

說到聞鶴,之前戀綜的拍攝極其順利——順利到方導演都有點害怕了。

就,終于,都已經到了戀綜的中後期了,節目組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戀綜獨特的氣息,那股戀愛的酸臭味,但卻是來自于這兩個人,荒謬程度連他們自己都不太信,到時候播出去觀衆們會被吓死的吧。

但拍都拍了……

雖然方導演不願意承認,但那一段鏡頭在雪天下實在是太好了。如果是上一季,是她會拿出來當預告片的程度。

但柏生那邊的經紀人也沒怎麽反對……

方導演最後還是把素材剪進去了。她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無所謂了!戀綜沒有戀,不就是詐騙!大不了投資商到時候再打回重改,但是她看聞鶴那個架勢,估計只會癱着臉把那段鏡頭循環八百遍。

或許每逢辭舊迎新的時刻,人總是頗多感觸,柏生剛想說上線編輯一篇小論文跟粉絲們聊聊天,結果一打開微博首頁,發現大喜的日子CP粉們竟然又在扯頭花:

「有些獺馬人不要老是仗着自己熱度高就到處蹦跶好不好!!給冷CP一點尊嚴!」

「ohhh沒辦法,真是不好意思火到你了(垂淚)」

「大家看謹謹新采訪了嗎!主持人有提到柏醬哦,他之前幾個問題回答都很簡短,一問到柏醬就滔滔如洪水差點剎不住車orz」

「大家別吵了,就那麽一點點事,不如來吃口我們柏醬ALL吧!給柏醬開後宮大院選妃啦!替貴妃今日狀态如何?」

「柏醬今天肯定要翻瑜貴妃的牌子啊,天氣冷了,後院石磨沒人拉」

柏生:“…………”

你們,為什麽……

他沒眼看的打算把大號關掉,卻又忍不住點進去看了眼自己的私信,發現很早以前那個給自己老發微積分題目的小粉絲竟然還沒發現自己回複了,仍在勤勤懇懇地給自己發消息。

看上去她打算要考教師資格證書,現在發的資料全是相關的,相當正經的畫風,柏生有點好奇地戳進她首頁,結果發現這小女孩竟然轉了一首頁極柏的超話,畫風大致如下:

「極柏……我的極柏……我可憐的極柏……我活像個天橋底下要飯的,小水獺你當真害人不淺[黃豆哭泣][拳頭][拳頭]」

「又把那段視頻拿出來逐幀分析了一遍,來,大家快來看1.023s這處,柏醬趴着的腦袋旁邊傳來陰影,按照這個陰影投射的位置,足以證明咱快手極速版至少180哈、、一些傻大個」

「我截到了我截到了!!27.23s這裏,畫框外出現了一瞬間,好像是碎鑽反射的光芒(?)因為不是女孩子的手,所以排除手鏈,也就是說咱極極國王很有可能戴了腕表或是袖扣。大概可以排除工作人員。【打工人戴什麽鑽表袖扣!】」

「把戀綜前八期一秒都不落下地拉了一遍,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是排除掉其餘嘉賓之後,聞鶴的手部鏡頭要麽沒出現要麽切遠景,一個特寫鏡頭都沒有,所以無法确定是否對的上,那麽就是有兩種可能,①節目組原本給他的鏡頭就很少,只是巧合。②他就是嫌疑人!!嘎嘎嘎!!真相只有一個!!」

柏生遍觀整個首頁,差點愣了:“?”

他覺得這位小粉絲可能比起教師更适合去當FBI一點。

有這耐心做什麽不能成事啊!

方圓看他的神色變得極其微妙,忍不住道:“又怎麽了?”

“……沒什麽。”柏生把軟件退出,又狀似不經意道:“今晚有工作嗎?”

方圓緊急翻行程表:“今晚有個跨年宴會,可去可不去那種……挺熱鬧的就是,你想參加嗎?”

柏生搖搖頭:“我問的是你。”

方圓撓了撓頭,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啊,我有點事,所以今晚不能跟你一起了。有什麽事聯系小梁就行。”

小梁就是小門衛的名字。

柏生看着他,眨了眨眼,看不出什麽情緒。

“嗯,”他說,“我不想去。”

……

次日就是元旦,柏生原本已經一周左右沒回家,結果到家時,竟然發現整個家中空無一人。

他正墊着腳東張西望時,管家牽着薩摩耶出現了。

薩摩耶很久沒見他,相當興奮,上來就差點給柏生親熱地做條破洞褲,被管家懸崖勒狗,緊急制止,“小少爺,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柏生問:“爸媽呢?姐呢?都跑哪去了?”

管家牽着狗,面無表情道:“今天公司突然有事,去處理了。”

柏生有點詫異,“媽也去了?”

“沒有。”管家道:“夫人和朋友出去短期游了,兩天一夜,大概後天回家。”

柏生聽完,還是忍不住抿住了嘴唇:“……知道了。”

他頗有些蔫巴巴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擺弄手機。

看來最近大家都過的相當滋潤,沈潛今晚要去錄他的常駐綜藝,《貴族馬術修養》;孔游出了篇測評電子煙的博文,直指産商把煙做的越來越像U盤;劉謹在和親姐劉韬扯頭花;周憶寧在為了宴會做準備,柏生一路翻下去,發現微信框又跳了個提示出來。

難道是聞鶴給他發消息了?

柏生一點進去,才發現又是他神出鬼沒的大哥:

【柏青松】:小弟,最近過得如何?^-^

柏生吓了一跳,真是對他的生命安全感到擔憂:

【柏生】:你怎麽又上網了?

【柏青松】:我給小編輯交了三萬字的稿,換三天的假期。

【柏生】:這幾天為了湊這三萬字累死了吧,哥。

【柏青松】:尚可。

【柏青松】:小編輯比我想象的要好說話許多。制度如果能延續下去,我的存稿大概還能換半年假期,是不是不錯呢。

柏生:“………………”

你丫有一百多萬字的存稿硬不交,就等着別人來讨是吧!

他忍不住開始心疼大哥的編輯了,上輩子殺豬,這輩子帶柏青松。

柏生無語完,打字:

【柏生】:那你今晚回家麽?

對面“正在輸入中……”了一會兒,柏青松回複了消息,是委婉的拒絕:

【柏青松】:今晚有正事要辦呢。^-^

柏生看着那條消息,眨了眨眼,把手機按熄屏了。

窗外是熟悉的景色,和他剛來到這裏時別無二致,放晴的走廊,花草覆上了一層瑩白薄雪,幾個家政圍着閑嗑牙,念念叨叨,一些雞毛蒜皮的話題。

他坐着看,時間流逝,夜幕夕沉,他望着幹幹淨淨的走廊,臉頰肉又緩緩鼓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

要是讓方圓來看,肯定知道,這人又在憋氣了。

生悶氣。

這種情況相當少見——因為柏生一般沒有生悶氣的時候,他都是正大光明地生氣,并且接下來就很快會有人遭殃,但現在,柏生确實在生悶氣。

他生悶氣的時候倒也安靜,就這麽蜷腿坐着,放在一旁的手機一亮,柏生立馬垂眼去看,似乎以為是某人給他發的微信。

【澳門賭場招新!美女荷官在線發牌……】

柏生:“……”

他鼓着臉把這條垃圾短信删除了,又狠狠投訴了一遍,然後把手機關機,一副不愛看的樣子。

過了十分鐘,他又鼓着臉把手機掏出來開機,發現沒消息,又狠狠關機。

煩!

就這麽循環往複到傍晚六點。

冬天天黑的早,光線都消失了,家政們回屋,整個宅子裏寂靜一片,連薩摩耶也回到了窩裏,肚皮起伏着打盹。

柏生蓋着小毯子,瞪了半天天花板,最後還是坐起身,給小梁洩氣似的發了條消息。

太安靜了,有點待不下去。

他還是去吧,那個據說“挺熱鬧”的宴會。

柏生到達會場的時候,宴會早就開始了,穿着小裙子的周憶寧遠遠地看見他,驚喜地蹦過來:“柏生哥哥!你怎麽來啦?”

這附近就是聞氏集團的辦公樓,燈光都開着,亮堂得宛如白晝。

柏生看着周憶寧蹭來蹭去的腦袋,又開始忍不住幻視一條熱情似火的小黑柴犬:“反正也沒什麽事幹。”

宴會的确很熱鬧,一直舉辦到跨年,或者說比起“宴會”,它更像是一個圈內人的派對,沒有媒體,柏生一轉眼就瞧見好多人一邊端着盤子一邊聊天,才知道原來之前她們也不是不餓的。

女明星,真是太不容易了。

周憶寧最近交了新朋友,正和俞子昂叽叽喳喳地牽着手在講些什麽,柏生拍拍她腦袋,笑眯眯的,“去玩吧,不用陪我。”

強行來找些熱鬧也沒什麽結果,柏生在餐區這吃了個肚兒溜圓,最後還是覺得室內太悶,開始百無聊賴地找露臺。

之前方圓就發現,這人還真是喜水性似的,在幹燥人多的室內就是待不住,不管哪個宴會,找不到人,要麽在泳池前面,要麽在露臺這兒,就兩個地方随機刷新,一抓一個準。

柏生順利找到了露臺。

這個會場的正對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冬日氣溫漸低,河水半凝不凝,微小的碎冰浮在岸上,折射出新月的瑩白色澤。

景色不錯,也安靜,一點人聲都沒有。

他從兜兜裏掏出《癡心暗刻》的劇本,準備多揣摩一下餘邊的心理。

劇本裏有多次明确提到,他的眼神、動作、反應,都需要體現出細微的情緒。這個度其實相當難把控,在女主視角時幾乎全程被忽略或邊緣化的餘邊,他的表現必須不那麽刺眼,不那麽容易發覺,但回過頭來的餘邊視角,又要讓人清晰地感受到,啊,這個人是喜歡她的,原來早就體現出來了,只是很難注意到而已。

“癡心”和“暗刻”,兩個詞語都需要演繹。

柏生對着空氣開始試——他瞪了半天眼睛,最後還是發現自己沒法集中注意力,有點喪氣地放下了劇本。

他幽幽嘆了口氣,“唉。”

這要是方圓在場,絕對吓得以為他是被人奪舍了。

蒼天!這世界上還有什麽事能讓柏生嘆氣的?他沒讓人咽氣都不錯了,現在還嘆什麽氣?

但柏生的的确确是嘆氣了。

他把劇本疊好,有點出神地看向月亮。

……他本不該太在意的,可明天好像是他的生日。

和之前一樣,他的身份證上寫的是新歷,但柏生一向過的都是農歷生日,今年正好是1月1號,也就是元旦,正好在新舊年交替的時間。

柏生想想也覺得,都多大的人了,為了個生日在這磨磨唧唧唉聲嘆氣的,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但他還是忍不住在此刻回憶起此前的自己。

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柏生是在福利院長大的,無根無源,亦如浮萍,他獨自長大,上學,交朋友,工作,最後離職,選擇成為作者。

盡管幸運地成長了二十多年,但每逢這個自己出生的日子,換個說法大概是被撿到的日子,他總會不禁開始想象,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樣子,什麽職業,什麽性格……他或許能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幸運的話家裏還有一條可愛的狗。

但無論再美滿的想象,一旦切斷,他面對的還是一片空白。

起初有朋友會給他過生日,再後來有讀者會給他過生日,但第二年,柏生就決定還是不要了。

不是不開心,是因為太開心了——朋友會成家立業,讀者會有新的喜好,既然都不能停留,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習慣。

身後的宴會廳傳來歌聲,有人在歡樂無比地喊:“花!大家的花都在嗎?”

柏生沒轉頭,雖然無敵小水獺不太想承認,但他現在确實心情有點低落。

他以為至少……家人會記得的。

他也只是,想和家人一起過第一個生日啊,一起跨年,哪怕只有一次也可以。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是哪位開始發酒瘋了:“後排的同學舉起你們的雙腳!!”

柏生:“…………”

煩死啦!!!

也就一年一次的頻率,還能不能讓人安安靜靜網抑雲一下了!!!

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半,柏生本來還想喪一會兒的,身後甚至開始蹦迪:“請把您手頭的花,獻給今晚您認為最耀眼的人……”

他繃不住了,伸手掀開簾子——結果傻眼了。

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朵不同品種的花,正互相交換,氣氛極其熱烈,場面非常盛大。

原來今天還是個主題派對。

柏生看着自己格格不入空落落的手:“……”

他默默鑽回了露臺,心情更差了幾個百分點。

就在這時,“啾啾”兩聲,手機提示音響了,柏生拿起一看,是聞鶴。

【聞】:你不在家嗎?

【聞】:[大白鵝焦躁踱步.gif]

【聞】:你現在在哪?

【聞】:很晚了。><

柏生看着屏幕上那只大白鵝焦躁地走來走去,忍不住戳了戳。

白天一早上都不發消息,現在有什麽好發的。

【柏生】:我在[定位-蜃景酒店]

【柏生】:方圓跟我說有宴會,但沒告訴我要帶花。

【柏生】:我現在沒有花送人了。

對面幾乎秒回:

【聞】:你在那裏嗎?

【聞】: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之後,就沒聲兒了。

柏生瞪着眼看了大白鵝走路半天,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就當他覺得百無聊賴,打算讓小梁把自己載回去時,從意想不到的位置傳來了聞鶴的聲音:“柏生。”

柏生:“?”

他猛地轉頭,沒看見人:“聞鶴?”

聲音又在不遠處響起來:“我在這。”

柏生:“啊??”

他頗有點不敢置信地趴在欄杆上往下看,人工湖附近停了輛車,白手套正穿着單薄衣物在冷風中凍得快要縮卵,聞鶴站在露臺的正下方,對着他面無表情揮揮手,“晚上好。”

柏生真的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從自己發定位,應該不超過十分鐘的時間。

這中國速度,是會讓人懷疑把自己一生一次的閃現都給用了的程度。

而且這個會場又不是沒有門……沒有門再不濟也有窗啊!他不信就算沒有邀請函,誰會沒事找事去攔聞鶴。

白手套在這一刻與柏生思想共通了。

他真的想打死這個老板——上一秒還在正襟危坐西裝革履處理公務,下一秒就飛速下樓開車走,有沒有考慮過打工人是什麽心情!他甚至連個外套都來不及穿!冷死人了啊啊啊啊!!他要狠狠加錢!!翻倍!!

兩人的高度差大概一米半左右,柏生不得不趴在欄杆上對他道:“你從正門進來啊,不冷嗎?”

聞鶴像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愣了愣,才委婉地答:“這邊比較快。”

柏生:“………………”

那是怎麽樣,是覺得從走廊走到宴會廳的這七八分鐘耽誤到您上百億的生意了嗎,聞總。

聞鶴又無比正經地補充,“我要是來了,你們玩的不開心。”

柏生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差點笑出聲:“原來你知道啊!”

他還以為以聞鶴的情商,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聞鶴還真點頭,“我知道的。”

“又不進來,”兩人就這麽一高一矮站着,柏生垂着頭,聞鶴仰着頭,他臉蛋被冷風一吹,紅撲撲的,自己也沒發覺,自己的心情什麽時候好像突然變輕快了不少,“那你是來幹什麽的?”

聞鶴只道:“你不是說,沒有花?”

柏生被這突然曲折的話題搞愣了,“是沒有花……但怎麽了?”

聞鶴對他點點頭,然後癱着臉從西服口袋裏小心翼翼捧出一朵玫瑰。

袖口處的袖扣在迷人夜色下閃着光澤。

這朵倒黴玫瑰,很遺憾,是人造的,像是公司裏某種纖維制的景觀植物,遠看還好,近看直接露大餡,也不知道聞鶴撅着鵝屁股癱着臉在公司的假花盆栽裏現薅了多久才薅下來的,尾端都快被暴力薅禿了。

聞鶴向他捧出花,道:“送給你。”

柏生看着自己視線下那朵豔紅的假花,有點呆住了。

見柏生沒有反應,似乎是覺得他有點嫌棄,聞鶴有點急的解釋道:“太晚了,花店關門了。”

柏生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語氣也相當平鋪直敘,“你就為了給我送這個?”

“不是。”聞鶴抿着唇,看上去有點遲疑,最後還是實話實說,“…想來看你。”

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上小學,柏生無情戳穿:“我們好像上周才見過面吧。”

聞鶴有來有回:“七天半沒有見到了,不算。”

柏生沒有接,還是看着那朵花,聞鶴卻也沒收回手,還是捧在他的眼前。

兩人又再度沉默了,蕭瑟夜風在周身蔓延,只餘湖水流動,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寂靜起來。

柏生突然道:“你知道我會把它送給別人的吧?”

“我知道。”聞鶴表情毫無變動,“沒關系。”

柏生:“沒關系?”

聞鶴:“只要你開心,什麽都可以。”

時間仿佛靜止了,柏生看着眼前那朵嬌豔欲滴的假花,它紅的很奪目,但更刺目的是聞鶴手上被凍出的薄紅——趕來的太急,一直暴露在冷空氣中,指尖都開始泛白了。

身後的大喇叭還在笑鬧:“大家都累了一年啦,除舊迎新!新的一年,一定是一個好的開始!雖然每年都這麽說,也不一定能做到,但至少現在這一刻我是真心的……”

柏生終于伸出手,踮着腳接過了那朵花。

說的也是。

他太害怕失去,所以不如一開始就拒絕接受,因為不相信卻又渴望永遠的感情,所以給自己鑄成無意識的銅牆鐵壁……

但其實只要這一刻是真心的,就足夠了吧。

“湊近一點看,”柏生揪了揪假玫瑰的花瓣,有點郁悶,“更假了……”

這樣的花怎麽可以送給別人啊,只能自己留着了。

聞鶴看着他氣鼓鼓的臉,忍不住微笑起來,“謝謝。”

柏生更氣了:“你送我花,我拿了,你還跟我說謝謝?”

聞鶴仍是仰着臉對他笑,月光印在他清冷的臉上,如山巅雪,又如雲上月,全在這一刻墜落人間。

柏生忍不住嘟囔,“你好奇怪啊。”

聞鶴也跟着他說,“我很奇怪麽?”

身後整齊劃一的倒計時聲驟然響起,快要跨年了,“五、四、三、二、一……”

倒計時歸零之際,代表跨年的煙花精準的在這一刻竄入天際,五光十色的光線迅速散開,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柏生垂眼看着聞鶴那張被光線映照得光怪陸離的臉,卻第一時間分辨出了他微弱的口型:

“柏生。”聞鶴對他笑着說:“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煙花炸響,柏生忍不住攥緊了那朵花,終于在這一刻——

感到自己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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